午後的雷陣雨來得突然,葉俊麟提著兩箱行李,快步跑向前方的公車站牌。他今早才從希臘回來,為了短暫的自由,也為了熟悉久違的台北,他選擇了獨自回家,沒有通知任何人來接機。
可是台北與他印象中的模樣太相似了,相似到連塞車的嚴重情形都不變,平白讓他悶在車陣裡半小時,最後他放棄了等待,決定提著行李漫步到沒有塞車的地方,再重新叫車。
但是這場陣雨來得突然,突然到他來不及去買傘,突然到來不及躲避,只能無奈的任憑它打濕行李,淋濕身上昂貴的西裝。
候車亭內沒有半個人,只有他這只剛從異國返鄉的落湯雞。
脫掉外套,狼狽的抖落一身的水漬。台灣的天氣多變,就如同世局的詭譎,幾年前他好不容易才掙取到自由,到希臘去享受獨立、自在的滋味;想不到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回到了台北,回到這個不自由的鳥籠,重新過拘謹、單調的生活。
在他忙著拍落身上水珠的同時,另一隻落湯雞出現了。她全身濕淋淋,形象同他一樣狼狽的衝入候車亭內。
「該死的雨。」她不悅的嘟起小嘴,喃喃低咒。
基於同病相憐的心態,葉俊麟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有著一般國人所沒有的高挑身材,豐滿有致的曲線直逼外國女孩的標準,長而亮的大波浪型卷髮滿佈著晶瑩的雨珠,看起來更加的亮與美,再加上濕發下的姣好五官,葉俊麟敢保證,她絕對是個足以讓任何男人心動的女人。
只可惜這個女人並不知道自己的美,隨意的用一件白襯衫與舊得泛白的牛仔褲遮掩了自身的光輝。
從口袋裡,她掏出了幾乎濕了一半的面紙,不死心的覆在髮梢上,企圖吸掉涔涔滑下的雨滴,卻不幸更讓心愛的頭髮沾上紙屑。
「慘了。」她洩氣的丟掉面紙,挫敗的倚在候車亭的角落。
毫不造作的舉動引起了他低沉的笑意,掏出自己已呈半干的手巾,他走了過去。「小姐,濕的面紙是不行的,用我的吧!」
王舒維微傾著臉龐,睨了這位有著迷人笑容的優雅男士一眼,然後淡淡的移開目光,「謝了,不用了。」
她半側過身子,刻意忽略這個男人的存在,讓自己沉浸在回憶中。
對方的冷淡令葉俊麟識相的踱開,飽受女人眷愛的他還是第一次被拒絕。
坐在候車亭的長椅上,他興味盎然的欣賞起這位冷艷的美女來。
在午後雷雨的襯托下,斜倚著樑柱凝思的美人呈現出一幅他從未見過的美麗畫面。經過希臘藝術薰陶的他深深被這幅景象所吸引,恨不得此時的自己能有一枝畫筆,將眼前獨特的美景畫下,藏入自已的寶庫中。
時間在他的凝視下悄悄溜過,雨珠環繞下的美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變換了好幾種引人玩味的神色,她忽而蹙眉、忽而微笑、忽而輕歎……心境的變化引得旁觀欣賞的他跟著起浮沉落。
只可惜自己沒有透視的能力,不能一窺她謎樣的心境,不然一定很有趣。
殺風景的喇叭聲在他失神之際刺耳的響起,一輛舊型機車倏然停在面前。
「王舒維。」機車上的男人憤怒地吼叫出她的名字,引得她抬起頭來。
一看見來人是自已最不想見的人,她站起身想走。
「你聽我說。」男人跳下機車,粗魯的箝制她的手肘。「事情已經決定了,你放棄吧!院長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不用你管。」她拍開他的手,美麗的眼眸迸出火光,給人一種火紅瑰麗的感覺。「我不在乎別人的諒解,但是我需要你的支持,可你卻出賣了我。」
「舒維。」男人強悍的態度與蠻力教她不得輕易擺脫。
俊麟瞇著眼在一旁看著,兩人的爭執顯示關係的不平常,原本他這個局外人是不需要多管閒事的,奈何這女人給他的感覺太特殊了,特殊到身不由己的介入,走至兩人中間。
「先生,請尊重小姐的意願。」強勁的手搭在男人的腕上,制止了截住柔荑的大掌。
「他是誰?」這話是朝女子問的。
舒維訝異的抬眸瞅了俊麟一下,而後冷淡的移開視線,「不知道。」一點也沒有感謝的意思。
「那就請你不要多管閒事。」男人用力的想甩開俊麟的手,卻意外的不能撼動分毫。
「我不會再輕易受騙,不會再相信你了。」她狠下心朝他腳踝用力一踢,痛得他跳腳放開。
「舒維!」在她逃開的同時,他在她身後暴吼:「院長……院長已經不行了,你就不能去嗎?」
疾行的步伐停了下來,她久久才慢慢地回過頭,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緩緩滑下……
「對不起,易漢,但……我會趕回來的,拿著錢……」之後,她飛也似的奔離。
看見女人走了,俊麟才鬆開易漢的手肘。她在哭!是為了什麼事呢?他好奇的想。
「你幫錯人了。」易漢歎息的望著他,不生氣卻有絲無奈,「你會害了她。」之後黯然地跨上機車,呼嘯離去。
「是嗎?」俊麟望著朝左右兩邊消失的身影,揚眉自問。
「俊麟,這裡。」另一道刺耳的喇叭聲響起,睽別數年的友人——李奇風跟黎苡詩從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裡探出頭來,拚命的揮著手,「快過來。」他們興奮的叫著。
不捨的凝了眼美人消失的方向,俊麟收回了心神,朝好友的車踱去。
「俊麟,怎麼不等我們一下?害得伯父跟伯母都急壞了。」漂亮得猶如芭比娃娃的苡詩不待車子停妥就急著跳下來,嚇得駕駛的奇風猛踩煞車,冒出一身冷汗。
「又欺侮奇風。」俊麟放下行李,笑著攤開雙手歡迎友人。
「誰說的。」對於他的親暱舉動,苡詩非但沒有抗拒,反而還雙頰緋紅的投入他的西式擁抱中。兩年的分離他變得更熱情與成熟。「是他技術太差,不懂得停車。」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甫下車的奇風俊朗的臉上滿是含冤的笑容。「誰不知道我李奇風除了會算錢之外,就是會開車,業餘的賽車榜上還有我的大名呢!」
他是麒凌銀行的二公子,除了有錢之外就是有閒,平常若非幫父親處理銀行的帳務跟應酬,便是泡在賽車場中。因此說他不會停車?簡直是個侮辱。
「好了。」好友間的抬槓讓俊麟備感溫馨,他咧開笑容一手一個的將行李拋給他們,然後將空出來的兩手搭在兩人的肩上,走向車子。「都是我不對,是我太久沒有回來了,想獨自闖闖逛逛,才忘了通知你們,可以吧?」
其實他是故意的,想為即將失去的自由多掙取一點喘息的空閒。
他的投降、認錯並沒有完全被接受,苡詩還是佯怒的輕斥道:「你呀,還是一樣的浪蕩成性,如果不是奇風打電話問希臘的乘客名單,我看你回到台灣幾天了都還不會通知我們。」
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哪點心思,他們豈會不知道?「把行李交給我們,你就快上車吧!伯父跟伯母都還在家裡等著呢!」
上了車,一行人直接前往郊外的山莊。愈接近熟悉的綠蔭山路,葉俊麟的心就愈是沉悶,一股即將失去自由的束縛感緊緊包圍著他。
生為大企業集團的獨子,他命運的道路早被安排好了,從幼稚園到大學、研究所,一路上都順逐得令人欣羨,就連週遭的朋友也一味的奉承,將他跟苡詩、奇風捧為名牌、特權的象徵,甚至將來的結婚對象都早已被認定為企業利益的聯姻方式,這一切的一切雖然都平坦順暢,但卻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希望實現自己的理想,品嚐自已用汗水耕耘的果實,而不是坐著等待別人辛勤的結果跟奉獻,他要掙脫牢籠,展翅翱翔於自己的天地。
叛逆違背父親的期許,他爭取到了兩年前往希臘學習藝術的自由,就在他得以實現理想,漸漸以實力展露頭角之時,卻接到父親十萬火急的命令,要求他立刻整裝回國。父親的強橫態度是他前所未見的,在避免刺激父親脆弱心臟的考量下,他不得不收拾行囊,告別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從命歸國。
在回程的漫長飛航途中,他不只一次地思索父親要自己回國的原因?當年的離家幾乎讓父親氣得斷了父子之情,頑固倔強的父親怎麼會在兩年後自動的尋回父子關係呢?是什麼事情令父親有了這種轉變?
抑或是出了什麼事情非要他這個逆子回來解決不可?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腦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俊麟,到了。」滿臉笑容的苡詩喚醒沉思中的他。
俊麟打開車門,站在睽違已久的家門前。
「俊麟。」一直在窗戶邊等候的葉太太一見到兒子出現,立刻欣喜的奔了出來。「你這孩子還是那麼的不聽話,真是急死我了。」她又是寵溺又是責備的埋怨。
「對不起,媽。」俊麟漾起一慣的迷人笑容,在母親陳雪的臉上親了一下。「太久沒回來了,想試著自己回家,卻在半途迷路了。」
「變傻了,兒子。」陳雪笑罵的捏了捏他的面頰。「怎麼才到希臘兩年就讓我資優的兒子變笨了?幸好回來了,不然連老媽都不認識了。」她朝一旁的苡詩跟奇風招了招手,一起走進屋內。
環視熟悉的生長環境,俊麟發覺自己的離開就像一場夢。「爸呢?他不是急著見我嗎?」
陳雪向樓上的書房擠了擠眼,「在上面等著呢!」
「那我上去見他。」他臉上的笑容雖然不變,但眼底的笑意褪了下來。這細微的變化都看在苡詩跟奇風的眼裡。
因為當初就是葉金龍開口切斷父子關係的。
「我們跟你一起上去。」他們異口同聲的說,怕兩父子再起爭執。
「不用了。」俊麟臉上的笑容依舊,「有些事是只有我們父子能談的。」他跟父親決裂的原因是件秘密,他不希望好友知道,破壞二十多年的友情。
「那我們就在樓下等你。」苡詩溫柔的說,一雙白玉般的小手鼓勵似的輕握著他的手掌,就像要將自己的心投注下去一般。
「謝謝。」他禮貌地抽離雙手,刻意忽視她眼底的心意,掉頭上樓。
走到二樓的書房門前,沉重的步伐停了下來。
他深吸了幾口氣,舉手敲門。
「誰?」門內傳來了記憶中威嚴的聲音。
「爸,是我回來了。」
門的另一邊靜默了半晌,「進來。」
俊麟順從的開門進去,偌大的書房佈置一如以往,除了一張特製的大書桌外,就只有四面書牆,而這四面數以百萬計的書籍也正代表著他的童年,他的童年就是在這裡度過的。
「為什麼不乖乖的在機場裡等?」坐在大書桌後面的葉金龍以著銳利的眼神質問。
「太久沒有回來了,想到處走走。」他吊兒郎當的解釋,挑了張房裡最暗的椅子坐下,如此即可掩飾自己的表情,也可以逃避父親咄咄逼人的眼神。
「哼!」葉金龍忿然的瞪了他一眼,這個兒子他愈來愈難控制了。「你就是想杵逆我,什麼事都不受我安排。」
「我是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不能什麼事情都順著你的棋子走,我必須要分辨是非對錯、什麼事可為又什麼事不可為。」
「你這是什麼話?」他義正辭嚴的模樣令葉金龍火冒三丈,「我安排你娶苡詩,跟黎氏財團結合不對嗎?人家那麼大的企業還怕辱沒了你?」
他氣得渾身顫抖,永遠忘不了兩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如現在的晴朗,他首次向俊麟提起娶苡詩的想法,卻不料引起他極大的反彈。他堅決的拒絕態度是葉金龍始料未及的,長年以來他們不是都三人玩在一起嗎?他和苡詩的情感不是早應該由純純的友誼轉為男女之愛了嗎?更何況苡詩的氣質、美貌跟乖巧都是眾多名門淑媛中的翹楚,他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更令葉金龍惱火的是,他竟然在那場爭吵之後,第二天就離家出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千萬里遠的希臘!
這教身為父親的他怎麼能不怒火萬丈?
「不管怎麼說,你這次回來應該成長了些,可以答應跟苡詩結婚了吧?」
「不可能。」俊麟的態度一如兩年前堅決,「更何況苡詩已經有了奇風,他們應該已經訂婚了吧!」
當年的出走不只為了擺脫束縛,也是為了成全他們。
葉金龍的怒容泛出一抹難得的微笑,「你以為事情會如你預期的發展?哈哈,錯了。這兩年來苡詩一直在等你,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不可能。」俊麟忽略心中的那股直覺,硬是否認道:「她跟奇風就快訂婚了,難道你沒有收到邀請帖嗎?」這是奇風打越洋電話告訴他的,不然他也不敢回來。
「哈哈哈……」葉金龍的笑容更大,「要訂婚算得了什麼?更何況他們連婚都還沒訂。」
這個老頑固!
葉俊麟錯愕的猜想,固執的父親該不會是壓力太大,導致神經失常了吧?
「你不會是想我去橫刀奪愛,趕在訂婚之前搶走新娘吧?」
「沒錯。」這個兒子終於能跟他心意相通了。
「這就是你要我回來的原因?」俊麟瞇起雙眸,聲音發冷的站起。
「正是。」
「難道你忘了李伯父是你相交二十幾年的朋友嗎?」俊麟怒氣更熾的走出黑暗。
瞪著兒子,葉金龍的臉也寒了下來,「我當然沒忘。」
「那你還要我去破壞他兒子的婚姻?!」簡直不可思議。「這件事情你自己搞吧!我沒興趣。」俊麟把拳頭插入口袋,以免再發生兩年前的翻桌事件。「如果你要我回來只是為了這樣的事,那我立刻搭下一班飛機回希臘。」他不疾不徐的威脅,大有立刻走人的打算。
葉金龍為之氣結,他太瞭解這個兒子說到做到的脾氣。
「算了。」挫敗的坐回椅子上,他知道這件事不能逼得太急,反正他自有辦法叫這小子屈服。他從一旁的書堆中抽出一份資料夾,「你看看吧!這是叫你回來的另一個原因。」
為了瞭解自己被迫回來的另一個原因,葉俊麟走了過去,拿起資料夾翻開細閱。驀地,一陣譏諷的笑聲響起。
「你叫我回來就為了這件人人都可解決的小事?」將資料夾擲回桌上,他兩手撐住桌面,「爸,你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並不是只叫你回來撒野而已,正事還是要辦。」金龍好整以暇的靠向長椅背,右手輕轉著無名指上的綠寶石鑽戒。眼前最重要的是拖住這小子,只要能把他留在台灣,即使他不去追苡詩,苡詩也定然會回心轉意。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就暫且相信。」俊麟可不是個傻瓜。「但我告訴你,我不再是那個懵懂少年,不會再上你的當了。」留下來是要看看他還能耍什麼把戲而已。
「是嗎?」葉金龍詭譎的笑著。
畢竟薑是老的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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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在這裡鄭重宣佈,葉氏企業總裁的位子從今天起正式由我兒子葉俊麟接任,希望大家本著以往愛護的心,繼續予以支持跟幫助,謝謝大家。」
第二天一早,葉金龍就忙不迭的在總部大樓召開幹部會議,宣佈將總裁位子交給葉俊麟。對這突來的消息,不只所有幹部覺得訝異,就連葉俊麟本人也感到驚愕不已。
「爸……」
「放心吧!兒子,你不需要感謝我,只要盡你的全力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不給俊麟開口的機會,葉金龍兀自說道,並且命令各部門主管對新上任的總裁作簡報,一點也沒有給他喘息、拒絕的機會。
在場的眾人都對這突來的訊息感到不可思議,尤其是想到正值壯年又事業心重的葉金龍會突然捨得放棄主宰權,將葉氏交到年輕兒子的手上就覺得奇怪。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讓新手先熟悉公司的業務,從基層或經理幹起的嗎?怎麼會一下子就將職務移交出去?萬一不瞭解營運狀況而出差錯怎麼辦?
對於葉老的冒險舉動跟獨斷的手法,大家除了感到不安之外,也只有接受的份了。
消息傳出之後,也引來一群企業第二代的妒羨。
在他們眼中,同屬於豪門的第二代,正值蓬勃發展的葉氏企業就猶如一隻會生金蛋的鳳凰,誰繼承了它,就如同坐擁金山銀礦一般,揮霍不盡。
再加上那繼承後暴漲的身價,直攀未婚貴族之首,頓時成為各豪門名媛狩獵的對象。
好不容易開完一連串的會議,俊麟癱在總裁辦公室內,正打算稍作休憩的時候,一位女秘書走了進來,將一份資料擺在他的橢圓桌上。
「什麼事?」俊麟抬了抬眼,努力在腦中尋思她叫什麼名字。
「安琪。」女秘書甜甜的笑著,自動報上姓名。「總裁剛上任,很多事情都忙著處理,所以不太記得所有職員的名字。」二十七、八歲的她很善體人意。
俊麟嘴角微揚,敲敲桌上的資料夾,「又是會議簡報?」
「不是。」她笑著搖頭,同情他這些日子以來幾乎忙壞了,「是前些日子傳真來的勒索函,今早又來了一封。」
經她一提醒,俊麟立刻振作起精神的坐了起來,他回來的目的之一不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嗎?這些天的忙碌幾乎教他忘了這檔事。
忙不迭的打開資料,裡面果然夾著兩份不同日期的勒索信,信裡挑明了要向某人要求三百萬的現金,否則就將他虧空公款、拿回扣的消息散播出去。
俊麟微蹙了下眉頭,依信的內容看來,很明顯的對方不是針對公司,而是某人,只是這個某人究竟是公司的哪一位員工呢?輕彈著手中的勒索信,這件事乍看之下像是私人糾紛,其實不然,一旦公司有人虧空和拿回扣的事情宣傳出去,不只其他人會跟著傚法,就連外界對葉氏的印象也會大打折扣,甚至懷疑信用。因此此事斷不可等閒視之。
但究竟對象是誰呢?勒索者顯然並沒有立即折穿的想法。不管是誰,他肯定是個高級職員,因為能虧空公款和拿回扣的人一定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不是經理起碼也是個主任才對。
「負責安全部門的是哪一位?」
「美國受訓回來的羅夫先生。」安琪快速的回答。
「叫他來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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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資料夾,王舒維小心翼翼的走出便利商店,戒慎的眼眸不時左右張望著。
一位年輕的女子迎了上去,「怎麼樣,傳過去了嗎?」
「嗯。」舒維點了點頭,將資料夾遞給她。「一純,這東西交給你了。記住,一回育幼院就燒掉,知道嗎?」她鄭重的吩咐。
一接過資料夾,江一純就立刻將它藏入懷內,用外套裹起來。「你確定對方真的會給錢嗎?」
「當然。」拉著她,舒維快步走往機車停放處,邊發動車子邊說:「上次不小心被打掃的歐巴桑發現已經搞得葉氏一陣混亂了,這次再鬧開,再多的錢他也急著給了。」
「誰教他猶豫不決,早在前幾次給不就得了?拖到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活該。」一純坐在後座,迎風說道。
話雖如此,但舒維的心裡總有股不安,最近公司人事異動頻繁,新任的總裁似乎挺關心這件事,要是讓他查出個什麼,不只那人不好受,就連自己……恐怕也會出事,看來這事還是速戰速決得好。
機車停在一條上山的小路旁,舒維讓一純下了車。
「行動電話要帶好,對方有什麼消息進來立刻打電話通知我。」
「你放心的去上班吧!有事我跟易漢會處理的。」她朝等在山路上的偉岸男人望了望。
舒維悄悄睨了易漢一眼,他臉上的那股怒氣打從勒索計畫決定開始,就沒有散過。「他還是那股氣兒?」
一純回頭無奈的望了一下,點點頭,「誰教我們打鴨子上架,硬拖他下水呢?不過放心,為了不傷害我們,他不會去報警的。」她略有愧意的說。
他們三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孤兒,對兩人來說易漢就像是大哥,是夢幻的偶像也是這家育幼院得以維持的經濟支柱。除了他們三人已經成年以外,育幼院裡其他的三名少年及六位幼童都還需要照顧,因此他們必須千方百計的保住育幼院,不能讓它廢掉。
「距離那敗家子來收款的日子還有六天,這六天一定有辦法拿到錢嗎?」
「放心吧!一定可以。」舒維保證,「最晚三天,他一定會把錢捧到我們面前來,到時……」她又睨了遠方的身影一眼,「恐怕就要拜託易漢了。」
一純也回頭望去,他始終不發一語的樣子著實令人擔心。「知道了,我會說服易漢的,到時他一定會出面去收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空手道上段的他比起兩個弱女子來,要有魄力、能幹得多了。
「那就拜託你了。」她再一次囑咐,「電話來了,別忘了叫易漢聽。」
「嗯。」一純再次點頭,目送舒維騎著輕型機車離去。
舒維一走,易漢就走了過來。
「心裡既然擔心她,為什麼又要表現出一副冷酷的模樣?」一純瞟了他一眼,舉步走向通往育幼院的小路。
凹凸不平的石路走起來很不舒服,難怪沒有人願意來捐助。
「生氣是因為她不明是非,為什麼定要做違法的事?」他深惡痛絕的說,為自己無力阻止兩人愚蠢的計畫而生氣。
「別這樣,你也知道我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願意看育幼院關起來,看著孩子們被拆散,流離失所?」
推開破舊的大門,一群天真可愛的孩子朝他們倆撲了過來,「純姊姊、漢哥哥,你們回來了,有沒有買巧克力豆回來?」年紀最小的亞文跳了過來,賴在易漢的身上問道。
一直繃著臉的易漢在這群孩子的簇擁下,受感染的勾起微笑,他一手一個的抱住兩個孩童,連帶將緊貼在他腿上的亞文一起扛了進去。
「哇,好棒喔,漢哥哥最厲害了,是超人。」孩子們大叫著跟進去。
一純笑望著這一切,再大的火氣、再窮兇惡極的壞人在這群可愛的孩子面前也會變得純稚善良。
她愉快的走進去,站在孩子們中間把在便利商店買的巧克力豆分了,孩子們得到期待已久的零食後,都歡天喜地的散開。
「如果不是看在這群孩子的份上,我是不會繼續留下來的。」孩子一走,易漢冷硬的表情又掛在臉龐上。
一純正想開口,卻眼尖的捕捉到幾名年紀比較大的孩子正在偷窺,於是走了過去,「錫嘉、燕芬、淳熙,你們怎麼不去照顧小弟妹呢?」他們三個的年齡都有十三、四歲了,對於育幼院發生的事情也比一般孩子清楚,所以也更知道關心。
「純姊姊,我們是不是要分開了?」燕芬紅著眼睛問。
「傻瓜。」一純安慰的摸了摸她的短髮,輕責道:「誰告訴你我們會分開?我們都是媽咪的孩子,是在這家育幼院長大的兄弟姊妹,在天國的媽咪不會答應讓大伙走的。」
「可是姓衛的說……」站在一旁的淳熙囁嚅的開了口,「我們非法侵佔這房子,這幢房子是媽咪留給他的……」
「別理那敗家子的話。」好脾氣的一純生氣的打斷他的話;沒想到那衛禮茂這麼過分,竟然跟無辜的孩子們說出這種話。「這房子的事純姊姊跟舒維姊會處理,你們不用擔心。」
錫嘉睜著世故的大眼,望向兩位大人,「只有純姊姊跟舒維姊,那漢哥哥呢?也會幫我們嗎?」
在他們的心目中,易漢是無所不能的強者,有了他的保證跟承諾他們才能安心。
一純和三名孩子期待的眼神直直望向沉默不語的易漢,瞬間凝結的空氣讓他備感壓力。
他是不是應該答應呢?倘若答應了,就必定要跟舒維和一純一起進行勒索行動,若真是如此,在天國的媽咪會安心嗎?社會輿論對於他們又會有怎樣的批判?
不,不行。他不能答應,如果事情敗露被警察查出來,他坐牢不打緊,舒維跟一純還年輕,怎麼能讓她們就此斷送一生?
「漢哥哥……」燕芬在他沉思的時候走向他,拉著他的手再一次輕聲問道:「你會保護我們不分開嗎?」
「我——」
「漢哥哥,你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對不對?你一定可以的。」錫嘉跟淳熙也走了過來,懇求的執起他的另一隻手。
「易漢。」一純兩個眼眶因為等待的緊張而微微泛紅。「你一定可以的。」
眾人的期待、逼視跟寄予的厚望令他不得不垂下了頭。
「哇,太好了,漢哥哥答應了,漢哥哥答應了。」眾人一陣歡欣鼓舞,笑跳起來。
「一純。」易漢面色凝重的轉向一純。
「什麼事?」被喜悅沖昏頭的她高興的笑著。
「答應我,保護舒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