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昨天上山玩摔了一跤,沒什麼大礙,醫生已經檢查過,不嚴重啦!」紅衣一派輕鬆地掩飾實情,不想讓江公、江婆為她操心。
「醫生還交代些什麼?」江公關心問道。
「醫生說要定時回去換藥。沒事的,你們別操心了。」揮揮手硬把話題帶到暫時無法做包子及工作的情況上。「最近我只能做做簡單的工作,至於做包子就……」
不待紅衣把話說完,江婆立刻打斷:
「你別動手,只要好好地把傷養好就好。」向來和藹慈祥的江婆難得以強硬的態度說話。一聽到紅丫頭還想工作,她心裡即擔憂不已。
「您們會忙不過來啊!」
「上訴」遭駁回,不得更改「判決」。所以她最多只能幫忙算帳、收錢的工作,包子也因為她的傷暫時不賣了。
「沒有包子,有沒有搞錯!?」一群不良少年不滿地敲著不銹鋼檯子,囂張地質問。
「真是不好意思,這幾天做包子的姑娘受傷,包子做不出來。」江婆客氣地直賠禮。
「沒包子?那我們今天吃的都不算錢,當作向我們賠罪。」一名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少女敲著桌子無理地要求道。
在一旁的紅衣瞇起了眼,準備上前理論、但才起身,就被身旁的江公拉了下來,一臉為難地朝她搖頭。
「江公,他們……」
「別惹他們。」江公按紅衣坐下,上前拉拉老伴的衣袖,使了個眼色,便拿出報紙包油條,遞給那名不良少女。「這些油條剛起鋼,趁熱吃。」
紅衣握緊拳頭,手中的傷因她使力而再度出血。
「紅丫頭,來。」江婆拉起紅衣,強拉她往後頭的廚房走去。
「江婆,為什麼?!」一到廚房,止不住的怒氣讓她脹紅了臉。
「他們是小人,我們不要得罪他們,紅丫頭乖,江婆知道你看了難過。」江婆按住她的手,紅著眼替她拆紗布重新換藥,她心底知道紅丫頭看不慣這些個無奈事,替他們抱不平。
看到江婆的眼淚,再多的怒氣也在瞬間瓦解了,她壓下滿腹的衝動,拿起面紙替江婆擦去淚水。
這就是市井小民的無奈嗎?只是她從來不知道,也不明白為何世上總有這麼多不平的事?正義到底何在?
* * *
沐紅衣好想和老媽聊聊天,躺在她溫暖的大腿上,吐露這些天她所遭遇的事。
老媽會怎麼開解她呢?老爸又會怎麼對她說教?她好想回到他們身邊,重回他們溫暖的懷抱,在他們的羽翼下,繼續當個不解天下事的小孩子。
「你就是那個做包子的女孩?」頂著五顏六色亂髮的小淇領著身旁的同伴圍住眼前這個傳聞中叫紅姑娘的女孩。
今天她受了爸媽念她的鳥氣,正愁無處發洩,就讓她遇到這個幾天前在包子店坐在店裡瞪她的女孩。
「那天你瞪什麼瞪?!」小淇叫囂著。
紅衣直視她,沒有閃躲她閃爍的眼睛,不動泰山地站在原地。
「還瞪!」伸起手,準備賞她一個巴掌。
紅衣一撇身,教小淇揮了個空,失去重心地跌入同伴懷中。紅衣冷哼一聲,無言地嘲笑著。
「竟敢躲我,揍她!」小淇惱羞成怒地叫喚同伴。
紅衣抬腿踢開身旁的一個男孩,然後衝出重圍,轉身面對這一群不入流的太保、太妹。
沐紅衣利落的動作、高傲的神情嚇住了他們一干人。她搖頭嘲笑著他們的行徑。
「打死她!」小淇氣得跳腳,決心要揍死這個囂張狂妄的女孩不可。
聞言,一群人同時衝上前攻擊孤單奮戰的紅衣。
「我要燒掉包子店,你敢惹我們?」小淇在一旁威嚇道。
「你敢!」紅衣從人群中抽身,一巴掌打上小淇的左頰,隨即勒住她的脖子,威脅身後的一群太保、太妹。「我警告你,你只要敢動他們兩個老人家一根寒毛,我會讓你後悔,你不妨試試看!」
紅衣忿怒的聲音在女孩耳邊警告,她手勁加重,勒得女孩白了臉。
「放開她!賤貨!」太保、太妹鼓噪著,有人拿出了刀子。
「你們看看自己,不為自己的模樣覺得羞恥嗎?」紅衣掃過他們的奇裝異服和流氣表情。
「要你管!不要管小淇,打死她!」她的話惹惱了這群混混,他們的不堪禁不起話語和眼神的戳破。
紅衣沒想到他們竟不顧同伴,刀子直往她砍來。她閃避不及,手臂上被劃了一刀,被她勒住的小淇也受波及,被刀子劃傷,當場嚎啕大哭。
場面一陣混亂,她來不及應付眼前已經氣紅了眼非要殺她洩憤的混混。
眼看無眼刀子向她紛紛砍來,忽地,一個男人撂倒幾個圍著她的不良少年,勾住她的腰,救她出重圍。
「你!」紅衣沒料到救她的人竟是巽烈。
巽烈放開紅衣,專心應付眼前已經失去理智的不良少年。
「都是你害我的!」捂著被刀片劃傷的右臉,小淇搶下同伴手上的刀子,氣怒地朝著紅衣的臉劃去。
還好巽烈及時擋住刀子,卻教他的手臂被劃上一刀。
「干!你們該死!」一名少年趁巽烈分神之際,揚起懷中偷藏的玻璃酒瓶朝他頭上狠狠一擊。
玻璃四濺的巨大聲響讓全場靜止了下。紅衣見狀,急得放聲呼救。
* * *
看著巽烈昏迷蒼白的臉,紅衣不斷在心中自責。
他為了救她差點喪命,醫生說如果再打偏幾寸,正中太陽穴的話,他就沒得救了。
紅衣的雙手不斷顫抖。他差一點就死了,是她!一切都是她引起的。
顫抖的手突然傳來熱度,原來是巽烈按住她的手。
「……你醒了!」他終於醒了,紅衣不禁喜極而泣地放聲大哭。
暈眩的腦袋禁不起她高分貝的魔音,巽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強忍住欲嘔的衝動。
「哪裡痛?」沐紅衣焦急問道。
「噓……小聲點,讓我休息一下。」巽烈睜開眼,小聲要求。
「對不起。」紅衣立刻退到一公尺外,頻頻點頭表示她的歉意。
巽烈觸摸痛楚的前額,麻藥已經開始失去效力。
就在這時候,病房突然衝入了一群人,一位母親直撲在地跪在紅衣身邊哭泣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原諒我兒子,把他的右手還給我們。」
紅衣摸不著頭緒地問:「你說什麼?」
「我兒子昨晚不懂事傷了你們,我知道是他的不對,求你告訴我他們被砍下的右手在哪裡。我發誓以後一定好好教他!」她依然趴在地上,老淚縱橫的模樣讓人心酸。
「到底是什麼事?」紅衣驚慌地看著跪了一地的人。
「他們的手到底在哪裡?一過六小時,他們的手就再也接不回去了!」激動的母親還是頻頻搖晃著紅衣。
「這裡是醫院,請你們安靜。」數名護士跑來拉開這些焦急的父母,關上病房門。
護士長走到紅衣身邊,低聲說明:
「凌晨送來八名青少年,右手全被同一種手法遭人砍斷。據他們透露,他們昨晚打傷你們,他們的父母猜測是……」護士長神情緊張,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你們是說,你們懷疑他們的手是我們砍下來的?」紅衣環視週遭一群心焚如急的父母們,最後落在同樣震驚的巽烈臉上。
「不……不是我們,我們一直在這裡。」紅衣搖頭否認。
「求求你,我知道是我兒子錯了,求你大人有大量,放過他吧!」一名母親跪地磕頭,替自己的兒子求情,只要能救回兒子的右手,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不是我們做的,從他們打傷我們之後,我們就一直在這裡。」紅衣完全無法接受此刻的狀況,心頭一片混亂。
「我可以作證他們從未離開這裡,也沒有向外界聯絡過,你們還是問清楚你們的兒子、女兒到底還惹了誰?帶他們出去,病人需要休息。」醫生走進病房,權威地說著。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他們的右手全遭人砍斷?」紅衣看著一一被拉出去的父母們,眼神呆滯地問著醫生。
「是的,事發至今已經超過四小時,在沒有妥善保持斷肢的情況下,就算接回去,恢復正常活動的機率也不高。」醫生平淡地敘述著。
醫院的醫護人員有三人以上可以向警方作證,這對男女從進醫院至今,一直在手術室進行縫合手術,他們有絕對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到底是誰幹的?」紅衣呆呆地望著醫生,無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警方還在調查中。」醫生邊回答邊進行檢查工作。
「最少要在院觀察三天,才能辦理出院手續,你們好好休息。」醫生說完,打開病房門離去。
看著慢慢關上的病房門,她可以看見門外仍在跟醫護人員爭執的父母親們,他們的臉上寫滿無助、驚慌與焦急。
「你想是誰做的?」紅衣轉頭看向巽烈。
「不知道。」巽烈閉上眼,心中卻有了結論。
「我……我想去幫他們找,還有兩個小時,或許還來得及。」她不能眼看著那些不良少年全都成了殘廢,他們是做錯事沒錯,但這個懲罰實在太重了。
巽烈不置可否地看著紅衣走出病房,然後才坐起身,想找尋自己的手機。
「有事找我?」巽為風無聲地走進病房,看著巽烈撥出電話,他懷中的手機隨即頻頻震動。
「放過他們吧!」巽烈平靜地請求他放了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一馬,他心中清楚斷手事件是巽為風主導的報復行動。
「他們差點要了你的命,只砍斷他們的右手,算是手下留情。」
「還給他們。」
「為了那個女孩,你已經是第二次求我了。她值得你這麼做嗎?那個女人利用你保護她的侄女,只為了防我。」巽為風的薄唇泛起陰寒的微笑。「看來你的工作不輕鬆,以那女孩的闖禍程度,不需要我動手。」平板的聲音中充滿譏諷。
「她沒有利用我,她是養育我的母親。」沒有任何人能抹滅紀月鏡對他的養育之恩,她對他甚至比對自己親生兒子還要好,她是傾所有的心力在教育他啊。
「我知道她待你很好。」這是他至今沒有對紀月鏡,還有她兩個兒子報復的原因。
沒錯,紀月鏡對巽烈是有養育之恩,但他從沒有忘記那女人所做的罪狀,不管她做了什麼,都無法抹去她殺了他父母的仇恨。
「我請求你。」巽烈艱難地吐出他的請求。
巽為風笑了,但笑得空洞、森冷。
「你受那女人的影響實在太深了。」那女人為了贖當年的罪,吃齋念佛至今,連巽烈都被她教育出一副好心腸,實在太可笑了。
「好!我還他們右手,留給他們將來死後好有個全屍。」巽為風笑著答應,臉上是沒有掩飾的怒氣。
「謝謝。」看著巽為風離去的背影,巽烈的內心五味雜陳。
為了上一代的悲劇,他必須夾在養育他的母親,與他血親的哥哥中間為難。
要到何時,自責與仇恨才會完全消除?
* * *
「發佈新聞稿,讓巨男先出國避避風頭。」巽為風坐進車裡,陰冷地下達命令。
「老闆?」接收訊息的手下有些猶疑。
「照我的話去做。」巽為風不耐地捏碎手中的玻璃杯,流出的鮮血隨即被一雙雪白細緻的小手包住,溫柔地替他包紮。
映入巽為風眼裡的是世上惟一能安撫他的容顏,她和煦的笑顏似乎在為他的決策喝采。
巽為風別過臉,他的確是該死的心軟了。
他不想讓巽烈為難,他是他在世上惟一的親人,他欠他的已經太多了。
* * *
沐紅衣簡直不敢相信,那些被砍斷分離的右手竟又被丟回了事發現場!
警方再度回到事發地點附近仔細搜索,發現一包黑色垃圾袋裡裝滿血淋淋的手被丟棄在路邊。
在手術室外經過警方的例行詢問後,紅衣恍惚地走回巽烈的病房,看到他一臉詢問的表情。
紅衣朝他點了點頭。
醫生說,那些人運氣好,手還能勉強有知覺,但無法恢復到之前正常的活動狀態;也就是說,那些不良少年今後的右手將形同殘廢。
這就是報應?是正義的伸張嗎?心中對正義的信念開始有了疑惑。
然而三天後報紙上出現兩則相關的新聞,讓她深感意外,也暫時沉封了她腦海中的迷思。
今日凌晨警方接獲目擊者口述,三天前發生的少年集體斷手事件為一名體形壯碩的巨漢所為。據目擊者描述,嫌犯的外形與多天前警方接報一名暴徒襲擊的案子相吻合,警方懷疑,這名極度危險具攻擊性的嫌犯已涉嫌多件血腥暴力事件。
在偵辦這件少年集體斷手的同時,警方意外發現有多起案子作案手法與之相符,警方已派出大批警方,全力調查、追捕這名涉嫌多起連續暴力狂人……
「快起來,你看!」紅衣搖醒巽烈,然後將報紙攤在他眼前。
巽烈睜開眼,閱過報紙內文,輕應一聲:「嗯。」隨即閉上雙眼,繼續休息。
平靜的睡容下,內心卻是波瀾四起,意外於大哥竟發佈這篇新聞稿,教他不禁猜測其背後的原因何在?
紅衣仔細閱讀完兩篇相關報導後,意外於事情的發展。斷手事件的嫌犯竟是那名巨漢,這其中的巧合令她心驚。
「怎麼可能這麼巧?」
喃喃自語的同時,她在視著巽烈平靜的睡顏,想起自己她曾猜疑他是她謬想中大陰謀的一份子,如今,報紙的報導充分顯示出她的胡思亂想是有多麼的離譜。眼前的是二度對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她竟懷疑他動機不正。
「喂,你又睡著了嗎?」她輕喚他。
巽烈默不作聲,仍閉目休養。
紅衣鼓起勇氣地說:
「我想……我欠你兩次道謝。呃……之前我有出言不遜傷人之處,希望你別放心上。」僵硬的語氣足見她有多麼的緊張,尤其在看見巽烈的眼睛睜開後,她立刻驚呼:「閉上眼!等我說完。」
巽烈順從地閉上眼,嘴角微微上揚,她的舉動讓他不禁發笑。
紅衣尷尬地跳起身,大口吸氣後,繼說:
「其實,我曾懷疑過你,以為你跟那個巨漢是一夥的,你只是要來堵我的口,探我的口風,不過,我現在知道你不是壞人,請原諒我的愚蠢。我去問醫生你可不可以出院,如果可以我就順便辦出院手續。」噸哩啪啦一鼓作氣地說完,不待巽烈有所反應,她即火速沖離現場。她不說實話,會良心不安一生一世的,既然說了,她打算獨自羞愧至死。
巽烈坐起身,朗聲大笑,許久不歇。
他有多久沒這樣大笑了呢?他幾乎不記得了。這個單純耿直的小女俠非常有趣。
她讓他暫時忘卻一些煩心事,又讓他心生愧疚。因為他的確隱瞞她許多事實。
* * *
「謝謝你。」巽烈以難得的輕鬆語氣向巽為風道謝。
「不客氣。」語畢,巽為風冷淡地掛上電話。他不擅長與人交談,即使對方是他的弟弟。
巽烈握緊手機,他們兄弟從未深入交談過,這算是遺憾嗎?他生命中的遺憾,他無力控制,當它發生在他有能力抵抗之前。
「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紅衣興高采烈地衝進病房,發現巽烈一臉嚴肅,她不禁擔心問:「你……你該不會是因為我的實話而生氣吧?」
「不。」巽烈露出一個教紅衣安心的笑容。「我很高興聽到誠實的道歉,那是很偉大的情操。」至少,他就無法對她做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