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低呼一聲,雙眸驚訝地圓睜,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著投入茱麗懷裡。她想到自己曾經多麼權威而肯定地告訴茱麗,女人懷孕是因為她們喝了男人杯中的酒。
嘉琳龐然的身子幾乎吞噬了茱麗。兩個女人又哭又笑,週遭的人看來只覺她們兩個都瘋了。
派特肩上的緊張和擔憂一卸而下,他轉身注視依恩徐徐頷首,他哥哥也對他點點頭。
派特心想走這一趟雖然麻煩卻很值得,他背著雙手等候妻子想起她該有的禮節,她歡喜快樂的表情已經彌補了她的疏忽。天哪!他多麼思念她的笑聲,一部份的他想把這英格蘭女人抱進懷裡,像他妻子一樣緊緊抱住她,讓她知道自己多麼感激她的忠誠。
他又等了五分鐘左右,他的妻子才想起他的存在,兩個女人同時吱吱喳喳地開口回答對方的問題,四周激起一片混亂的快樂旋風。
依恩除了和派特一樣高興之外,還有些驚奇。因為直到這一刻,他才瞭解女入也可以是相互信任的知己。茱麗和嘉琳之間強烈的聯繫極其特殊,而且令他迷惑不已。他想起茉麗說過她們還不瞭解兩人應該是仇敵之前,就已經是好朋友,而即使後來她們學會猜疑和憎恨,依然不曾稍減對彼此的忠誠,這點令他更加欣賞她們兩個。
茱麗在嘉批之前先恢復過來。「我們有好多話要說,」她說道。「可是現在我要先謝謝依恩和其它人帶我來此地找你。」
嘉琳拉住她的手。「先讓我介紹我的丈夫,」她轉身對派特微笑。「這位是茱麗。」
派特的笑容是依恩的翻版。「我已猜到了,」他告訴妻子。「很高興認識你,茱麗。」
如果嘉琳肯放開她的手,她會屈身施禮,眼前只好微笑了。「我很高興你邀請我來,派特。」
她的注意力轉向依恩。他已奉著坐騎走向馬廄,她掙脫嘉琳的手保證立刻回來後,便急忙奔向她的護花使者。「依恩,請等一等,」她喊道。「我想謝謝你。」
他沒停下腳步,只是扭頭對她突兀地點點頭,又繼續向前走。她─一向亞力、高威和勃迪道謝,他們的反應都∼樣的突兀而疏遠。
茱麗告訴自己不該有太多的期望,他們完成任務,終於可以甩開她。她帶著微笑轉身,經過一群婦女時,聽見其中一位低語道:「老天,我想她是英格蘭,不過那不可能,對嗎?」
即使衣著能掩飾,她的口音也終將洩漏她的身份,她繼續走向嘉琳,一面微笑地對著目瞪口呆的婦女說道:「是的,我是英格蘭人。」
有個女人真的張大了嘴巴,茱麗強自忍住笑意,因為嘲笑某人顯而易見的苦惱是非常無禮的。
到朋友身邊後,她說道:「看到我來,他們似乎個個心情激動。」
嘉琳放聲大笑,派特的反應則相反,他顯然認為茱麗不是在說笑。「茱麗,我覺得心情激動的形容並不適合,事實上,我打賭他們是……」
他求助地望著妻子,希望她能幫忙軟化這個事實,但嘉琳只一味地哈哈笑著,完全幫不上忙。
茱麗仰首對派特微笑。「用『驚駭』形容會比較好嗎?」
「不,」嘉琳說道。「憤怒、憎惡,或者是……」
「夠了!」派特低吼地打斷她的話,但他眸中的光芒顯示他並未真的生氣。「那麼你只是開玩笑形容……」
茱麗點點頭。「是的,依恩已經警告過我,他們不歡迎我來這裡。」
派特還來不及評論,一位年長的戰士召喚他過去。他對嘉琳及茱麗鞠個躬,走向聚在城堡階梯附近的人群。嘉琳勾住茱麗的手臂沿斜坡往下走。
「你住我家,」她解釋。「或許有點擁擠,不過我要你離我近一點。」
「作屋裡有多一個房間嗎?」
「沒有。派特想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加蓋一間。」
派特隨後加入她們,陰沉的臉色顯示他已必須向其它戰士們辯護她的存在。
「派特,你因為邀請我而處境困難,對嗎?」
他避重就輕地答道:「他們會習慣的。」
他們的木屋是小徑旁的第一間,粉紅和紅色的花朵在屋前搖曳,石壁則刷得近乎純白。
小屋大門兩側各有一扇方形大窗,室內和屋外一樣吸引人。一個石灶佔據一側牆面的正中央,對面靠牆放著一座大床,床上覆著美麗而色彩繽紛的棉被,其餘的空間擺著圓桌和六張高腳凳,近門處是一個洗手台。
「天黑前我們會搬張窄床進來。」嘉琳說道。
派特點頭同意,但顯然不喜歡這種安排。事實上,他是一副認命的表情。
這個問題雖然微妙,仍有待盡快處理,因此茱麗走到桌邊坐下。「派特,請先別走,」她對正要重回門外的他喊道。「我想和你談談睡覺的安排。」
他轉身債靠著門框,雙臂抱胸等她解釋,心想她八成要建議他睡別處,而同時也準備好要在拒絕時面對妻子的失望。即使現在無法和嘉琳過親密的夫妻生活,他卻依然享受夜裡相擁而眠的感覺,上天為證,他絕不放棄那種享受。
除非嘉琳又一次淚流滿面,他對自己承認道,那時他將放棄一切只求化解她的不悅。
派特不豫的臉色令茱麗大吃一驚。他板著的臉孔和依恩如出一轍。不過她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深愛他的妻子。
她雙手交握。「我住在這裡並不恰當,晚上你們該有些隱私,」看見嘉琳正要爭辯,她匆匆補充道:「先別發作,」她說。「只是夫妻該有獨處的時間。難道附近沒有我可以住的地方嗎?」
派特開口時,嘉琳正猛烈地搖頭。「兩幢外的木屋是空的,它比我們這幢小,但還可以住。」
「派特,我要她和我們同住。」
「她剛說她不要了,吾愛,讓她自行決定吧。」
茱麗異常尷尬。「不是我不想住……」
「看吧?她想要……」
「嘉琳,這次爭論是我贏了。」茱麗對她的好友點點頭宣佈道。
「為什麼?」
「因為這次輪到我,」她解釋。「下次再換你贏。」
「老天,你真頑固。好吧,你住艾蒙的木屋,我幫你把它。收拾得舒適些。」
「不可以,」派特插嘴。「你要好好休息,老婆,我會去處理一切。」
現在的派特快樂多了。茱麗猜想他是鬆了一口氣,他甚至還對她露出笑容,茱麗也回他一笑。「我想艾蒙目前應該不住那裡,同時也不介意我去住吧?」
「他死了,」派特說。「絕對不介意。」
嘉琳對著丈夫搖頭,他眨眨眼睛轉身離去。「我丈夫不是有意這麼冷漠無情,但艾蒙已經老了,而且走得很安詳。派特只是開玩笑,我想他很喜歡你,茱麗。」
「你很愛他,不是嗎,嘉琳?」
「噢,是的,」她朋友答道。接下來一小時,她坐在桌邊談她的丈夫、回憶兩人的相遇、他換而不捨的追求,然後以他第一百零一、二個特質作結。
那男人唯一不擅長的是水上飄的功夫……到目前為止。當朋友停下來喘一口氣時,茱麗下了這結論。
嘉琳聞言哈哈大笑。「我真高興你在這裡。」
「你不會因為我想睡別處而傷心吧?」
「不,當然不會。再說你也近得能聽見我有需要時的尖叫聲。噢,我得小心,不能把派特排除在外,只要他覺得我不注意他,可很傷他的感情的呢。」
茱麗極力忍住笑。想到大塊頭的派特那麼一容易感情受傷,就覺得有趣而甜蜜。
「他長得很像他哥哥。」
「或許有那麼一點,」嘉琳同意道。「不過派特英俊多了。」
茱麗的看法正相反,依恩遠比派特英俊多了。看來愛情的確會影響人的視力。
「派特既溫柔又可愛。」
「依恩亦然。」茱麗脫口而出。
她的朋友立即抓住這句評語。「你怎麼知道?」
「他吻過我,」她哺哺地告白,只覺得臉頰發燒,趕緊垂下目光。「兩次。」
嘉琳目瞪口呆。「你也回吻他……兩次嗎?」
「是的。」
「我懂了。」
茱麗搖搖頭。「不,你不懂。」她爭辯道。「我們深受對方吸引,原因我不確定,不過現在無所謂了。那種吸引力已經結束,真的。」她對著好友的反應再補充一句。
嘉琳搖搖頭,根本木相信。「我知道你吸引他的原因。」她說道。
「為什麼?」
嘉琳雙眼往上一翻。「老實說,你實在一點虛榮心都沒有。你有沒有看過鏡中的自己?你很美麗,茱麗。」她戲劇化地歎口氣。「從沒人肯花時間告訴你這事。」
「不對,」茱麗辯駁。「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常常稱讚我,讓我知道他們很愛我。」
「沒錯,」嘉琳也同意。「但是你最需要她接納的人卻背棄了你。」
「別說了,嘉琳,」茱麗警告道。「母親是不得已。」
嘉琳聞言嗤之以鼻。「岱克依然夜夜爛醉如泥嗎?」
茱麗頷首以對。「現在連白天也酗酒了。」
「如果沒有美玲和賀伯保護年幼脆弱的你,你想自己會如何?現在我也快有自己的孩子,常常會想到這個問題。」
茱麗無言以對,她的沉默使她的朋友和緩下來。「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困難?我想你或許住在岱克家裡,因此很擔心。你每隔一陣子就得和岱克同住六個月,而我又記不得你何時搬回去,因此很焦急。」
「我是在岱克家,不過離開並不難,」茱麗回答。「因為母親已經去倫敦的宮裡了。」
「岱克呢?」
「他醉得一塌糊塗,大概不記得我的去處,有需要時,美玲和賀伯會提醒他。」
她不想再談家裡的事。嘉琳眸中充滿哀傷,茱麗決心找出原因。
「你還好嗎?孩子何時出生?」
「我覺得好臃腫,」嘉琳回答。「我想預產期大約還有八、九周。」
茱麗握住朋友的手。「告訴我什麼事不對勁。」
她不必多加解釋,嘉琳已經瞭解她的意思。「如果不是派特,我真憎恨這裡。」
嘉琳激烈的語氣顯示她並未誇張她悲慘的處境。「你想念父親和眾兄弟?」
「嗽,是的,」她回答。「一直好想。」
「那就要求派特帶他們來拜訪一下。」
嘉琳搖頭以對。「我無法多要求,」她低語。「連邀請你都得經由長老會同意。」
在茱麗的催促下,她詳加解釋長老會的權力,若非依恩介入,那些獨裁的老人已經預備否決她的請求。整個裁決的過程中,她一直很害怕。
「我不瞭解為什麼要有他們同意?」茱麗說。「即使身為英格蘭人,我仍然不認為有必要徵求他們同意。」
「大多數的麥氏族人都有理由討厭英格蘭人,」嘉琳解釋。「他們在對英格蘭的戰爭中失去親友家人,因此也憎恨約翰國王。」
茱麗聳聳肩。「大多數的英格蘭貴族也討厭他。」她不願意劃十字,以免因為低毀國王而下地獄。「他自私自利,犯下許多可怕的措,至少貿伯姨父是這麼告訴我。」
「你知道你的國王曾向蘇格蘭人求婚,然後又臨場變卦?」
「不知道,但我也不覺得驚訝。嘉琳,你說不能多要求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派特不能邀請你父親?」
「麥氏家族不喜歡外來客,」她回答。「他們也不喜歡我。」
她脫口而出的語氣好像小孩,茱麗猜測她這種情緒化的反應是出於目前她身體微妙的狀況。「我確信大家都喜歡你。」
「這不是憑空想像的,」她爭辯。「那些女人認為我嬌生慣養而且自以為是。」
「你怎麼知道?」
「有個接生婆告訴我的。」淚水滑下嘉琳雙須,她用手背去擦。「我心裡好怕,也為你害怕。我知道自己要求你來此地太自私了。」
「許多年前我就答應過你,」茱麗提醒她。「如果你不邀請我,我才傷心呢。快別說這種無聊話了。」
「可是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她遲疑地說道。「這些人好……冷漠,我擔心他們會傷害你。」
茱麗微笑以對,她多麼喜歡好友如此關心她的安危。「嘉琳,你是一直有這種感覺,還是懷孕之後才開始憎恨此地?」
她的朋友考慮了好一陣子。「一開始我很快樂,但沒多久就發現自己像個局外人,即使結婚兩年來,他們依然不當我姓麥,反把我當外人。」
「為什麼?」
「或許因為我在邊界長大吧,」她回答。「這是部份原因。派特本來應該要娶別人,但他卻先遇見了我。」
「你和派特討論過這事嗎?」
「提了幾次。」她說。「我的丈夫又沒法讓那些女人喜歡我,而且我不想死在這裡。真希望生產前派特能帶我回家,陪我生下孩子。」
「你不會死的。」茱麗近乎大叫大嚷地反駁。「在我忍受這麼多麻煩和尷尬之後,你最好別死。」
好友憤怒的語氣反而撫慰了嘉琳的心。「說說你碰到什麼麻煩。」她熱切地追問。
「過去兩年來我至少請教過五十位接生婆,而且還牢記她們說的每句話。美玲和我一樣有決心,她派僕人下鄉尋訪那些女人,沒有她的協助,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美玲真好。」
「是的,」茱麗極其同意。「她也叫我問候你。」
嘉琳點點頭。「快告訴我你學了什麼。」
「老實說,一開始她們互相矛盾的意見實在令我灰心,一個說產房要熱得像煉獄才好,另一個又完全不同意。嗅,那真令人沮喪,嘉琳。然後奇跡發生了。某天清晨一位名叫莫妮的接生婆大搖大擺的走進城堡,彷彿那是她的地盤。她又老又瘦,腰背佝僂,雙手都是節瘤。那副模樣讓我叫開始就懷疑她的知識,後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嘉琳,她真是個可親而睿智的老人,她告訴我她的看法都來自於常識。她已經接生了好多、好多年,但是技術相當現代化。她追求改變並且樂於接受新技術,更是個全心奉獻的接生婆。如果她不是又老又虛弱,我會求她一起來這裡,這趟旅程對她而言太艱難了。」
「那些女人絕不會容許她插手,」嘉琳說道。「你不會瞭解的,茱麗。」
「那就幫助我瞭解。你和這裡的接生婆談過你的恐懼嗎?」
「老天,沒有。」嘉琳倉促回答。「如果我說了,她只會使它更糟而已。婦息叫艾妮,我臨盆時絕不要她靠近我。她和另一位名叫海倫的女人是此地僅有的兩位產婆,兩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艾妮的女兒西莉可能會嫁給依恩,我猜這就是艾妮翹起鼻頭的原因。她以為自己將是領土未來的丈母娘。」
茱麗只覺得一顆心似乎沉到胃底,她別開目光以免嘉琳發現這個消息令也沮喪。
她的朋友一無所覺,只是繼續解釋道:「除了艾妮,大家都不敢肯定這項聯姻,派特根本不認為依恩會向西莉求婚。」
「那艾妮為什麼相信他會呢?」
「她女兒長得很美,甚至稱得上全族最美的女人。這個理由很膚淺,可是艾妮相信憑著女兒如花的美貌,依恩終會想要她。事實上,西莉很愚蠢,智商比跳蚤還低。」
茱麗搖搖頭。「羞羞瞼,你竟然這麼殘忍的批評那個女人。」她試圖嚴肅,但突來的笑聲完全破壞那種效果。「一隻跳蚤,嘉琳?」
她好友點點頭,開始哈哈大笑。「噢,茱麗,我真高興你在這裡。」
「我也很高興。」
「我們該怎麼辦呢?」
嘉琳改變迅速的情緒使茱麗大吃一驚。前一刻還哈哈大笑,現在卻哭喪著臉。
莫妮曾經告訴茱麗說,孕婦通常很情緒化,然而平靜、安詳的心情有助於生產過程順利,因此接生婆要盡可能安撫沮喪的准媽媽們。
現在茱麗要依言而行。她微笑地拍拍嘉琳的手,裝出自信的模樣。「做什麼?一切將會順利的,嘉琳。」
「只要陣痛一開始,艾妮就不會容許你協助我,而我不要那個惡婆娘靠近我,所以我們該怎麼做?」
「不是還有一位接生婆海倫嗎?」
「她是艾妮的傳人,」嘉琳回答。「她我也不要。」
「此地應該還有其它的接生姿,」茱麗說。「從附近的木屋和人群來判斷,這裡至少有五百位居民。」
「我猜至少一千人,」嘉琳估計著。「山後還有很多木屋你沒看到,僅僅戰士就有六百位以上。」
「那麼此地應該還有其它接生嬰。」茱麗再說一次。
嘉琳搖頭以對。「艾妮負責一切,」她解釋。「而因為我是領主的弟媳,她會堅持親自接生。即使有其它人她們也不敢反對,以免得罪艾妮。」
「原來如此。」
茱麗突然感覺反胃,驚慌開始聚在胃裡。老天,她還不夠格單獨承擔這種責任呀!是的,她或許多方收集了最新的接生技術,卻未被允許目睹實際生產過程,更別提要照顧嘉琳的安全了。
為什麼事情都這麼棘手呢?茱麗本來是想像自己只需要握緊好友的手,不時替她擦拭額頭,偶爾安慰幾句,讓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專注於更迫切的職務就好了。
淚水再次順著靠琳的雙頰油泥而下,茱麗輕歎一聲。「有件事我敢肯定,」她宣稱。「你將安全地生下孩子,我會幫你,無論情況多麼不可能,我們兩人一定能合力解決這個困境。」
她實事求是的語氣令嘉琳安心。「是的。」她點頭贊同。
「我們可以贏得艾妮的協助,或是只能放棄她?」
「放棄。」嘉琳回答。「她不會改變作風,而且心腸冷硬。茱麗,她每次一有機會,總愛恐怖萬分地描述我將承受的劇痛,還喜歡述說其它人難產的故事。」
「你不要聽她胡說。」茱麗氣得聲音發顫,這種令驚駭的事她前所大聞。想到眼前的困境,她又不禁搖頭。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她的朋友低語。「你想試著瞭解艾妮,對嗎?一旦你找出原因,就會決心改變它。」她補充:「我不在乎她會不會變成天使,反正她絕不能靠近我。」
「不,我已經知道她的目的在建立權威,嘉琳,她利用恐懼和女人的軟弱來得到她想要的。莫妮提過有些女人就像她一樣,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改變。你別擔心,我保證不讓她靠近你。」
嘉琳點點頭,「我不再覺得孤單了,」她坦白地說道。「每當我嘗試和派特討論生產的事,他就很沮喪,既擔心又害怕,最後我只好安慰他。」
「他愛你,」茱麗說。「所以才會憂心仲忡。」
「我無法想像他會愛我,近來我常鬧彆扭,而且愛哭。」
「這沒有什麼不對。」
嘉琳露出笑容。茱麗向來支持她,有這種朋友真是好福氣。「說夠了我的問題,我想談談你。你想不想乘機去看看你父親呢?」
茱麗聳肩以對。「事情有點複雜。第一,我沒想到高地這麼遼闊,」她說。「其次,我聽說麥氏和馬氏反目成仇。」
「你怎麼知道的?」
茱麗解釋她和貝娜的母親的討論,說完後只見嘉琳眉頭深鎖。「她說得沒錯,馬氏是我們的仇敵。」
「我父親可能已不在人間了。」
「不」
「你怎麼知道?」
「我假裝好奇,要派特形容馬家領主的長相。他說他年紀老邁,已經統治他的氏族許多年。」
「他還說了些什麼?」
「僅此而已,」嘉琳說。「我不想追問太多,免得他反問我為何感興趣。我發誓要對你父親身份的事保密,當然不能向派特洩漏出來。此外,他有心悸的毛病。茱麗,這件事你絕不能告訴別人,免得有危險。」
「依恩會保護我。」
「他不知道馬氏的事,」她爭辯道。「萬一他發現了,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我想他仍然會保護我。」
「老天,你真肯定。」
茱麗面帶笑容。「是的,」她說。「不過沒關係,反正他不會發現。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想見我父親,只希望遠遠看他一眼。」
「為什麼?」
「滿足一下好奇心。」
「你應該和他談一談。」嘉琳堅持道。「經過這許多的謊言後,你當然不能相信你母親的片面之詞,應該找出事實,看看是不是他拋棄你母親。」
「我知道他從沒到英格蘭找我們,」茱麗反駁地說,一手本能地探向胸口的金項鏈,那上面掛著父親的戒指,她應該將戒指留在家裡,但卻做不到,也找不出原因。老天,真是一團亂。
她的手放回桌上。「答應我,如果事情沒有轉機,就別再提這事了,好嗎?」
嘉琳之所以同意只是為了安撫好友而已。對茱麗而言,這是個相當痛苦的討論。她決定變更話題,回憶她們兩人以前在賽會上的冒險。
不多時,兩個女人相顧地哈哈大笑。
派特在門外就聽得見妻子的笑聲,不禁也開心地微笑起來,她的朋友的確有幫助。走在派特身旁的勃迪也面露微笑。「嘉琳很高興茱麗來了。」他評論道。
「是啊!」他面帶笑容走過木屋。這次他的妻子並未忘記禮貌,立刻起身走向丈夫。茱麗也跟著站起來,雙手交迭地向兩位戰士打招呼。
勃迪扛著三件行李,派特扛兩件,並把行李放在床上。「你們究竟打算談多少久,小姐?」派特問。
他憂心仲忡的語氣令茱麗忍不住想逗弄他。「大概一、兩年吧。」她回答道。
他臉色發白,她見狀微笑道:「只是玩笑罷了,」
「勃迪,留下來吃晚飯。」嘉琳說。「茱麗,別逗派特,他的臉都發白了。」
兩個女人深覺有趣地哈哈大笑,此時。亞力和高威在門口出現,兩人面有赧色,嘉琳立即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餐。
這些訪客似乎令派特很驚訝。茱麗幫著好友準備濃稠的羊肉湯,並且烘燒香濃味美的黑麥包。
男人們擠在桌邊,茱麗和嘉琳先替他們盛好食物,才擠進派特旁邊進餐。
茱麗和嘉琳只顧聊天,反而不太吃東西。亞力凝視茱麗的時間比吃飯多,高威亦然。此時,派特終於發現他們同時造訪的原因。
他們兩人同時迷上茱麗。派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女士們對週遭的男人視若無睹,逕自告退走向床邊。茱麗將自己親手做的禮物交給好友,嘉琳欣喜的反應令她愉快地紅了臉。除了一件領口鑲粉紅及藍色荷葉邊的白色睡衣是送給嘉琳之外,其餘的禮物都是為嬰兒預備的。那件睡衣茱麗花了一個月才縫製完畢,看見嘉琳滿意的表情,她的努力完全沒有白費。
既然女士們並未注意,男士們遂覺得沒必要隱藏他們的興趣,目光堂而皇之地集中在茱麗身上。派特發現只要她笑,那幾個戰士也跟著笑,而這些人當中,勃迪的反應最令派特驚奇,因為他向來擅於控制他的感情。
「你在笑什麼?」勃迪突兀地問。
「笑你。」派特回答。
勃迪末及提出異議,茱麗已經喊道:「勃迪,我忘了把甜麥包送給貝娜了。」
「我會交給她。」她說道。
茱麗搖搖頭。「我想見她,」她起身走向桌子。「我替她母親帶了口信來。」
「我很樂意帶你去。」亞力自告奮勇。
「我來。」高威的語氣更堅持。
勃迪搖搖頭。「貝娜是我嫂嫂,」他急急說道。「我帶茱麗過去。」
依恩打開大門,站在門外傾聽這場爭論,耳聞眼見的實在令他難以置信。他的戰士們個個像害相思病的鄉紳,正爭相陪伴茱麗。
然而她對他們真正的動機一無所知,反而對自己成為注意力的焦點而迷惑不已。
亞力的動作引起依恩注意。她雙手撐著桌面,顧身怒視動邊。「貝娜就住在我叔叔附近,反正我要去找他,因此我負責帶菜麗去。」
派特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家似乎同時發現了依恩的存在。茱麗的反應明白告訴派特她心中的想法,她喜悅的表情明顯至極。
依恩一臉氣惱,匆匆看一眼茱麗,隨即瞪著他弟弟。「現在你瞭解我的原因了?」
派特頷首以對。
茱麗和嘉琳對看一眼。「什麼原因,依恩大人?」嘉琳問道。
「依恩大人?」茱麗搶在依恩回答之前問。「為什麼你不叫他依恩就好?」
「因為他是領主。」嘉琳回答。
「他仍然是你的大伯,」茱麗反駁。「你不必對他這麼正式。」
她的朋友點點頭,抬頭望向依恩,擠出一個微笑。這位戰士令她害怕,要直視他的眼睛需要許多的勇氣。他姿勢悠閒地站在門口,門框使他微低著頭,一等他走進門內,他就雙臂抱胸倚著牆角仁立。
「依恩,」嘉琳再試一遍,微顫的嗓音使她心中發苦。「你說什麼原因?」
依恩發現他的弟媳真的怕他,這事實令他相當驚訝。他試著用溫和的語氣回答,以緩和她的恐懼。「派特要求讓茱麗住在空木屋,被我否決了。你丈夫瞭解我拒絕的原因。」
嘉琳立刻點點頭,不想和領土大人爭論。此外,這個安排正符合她的本意,她一直希望茱麗住在家裡。
「你的客人現在要離開了。」依恩告訴他弟弟。
亞力、高威和勃迪立即魚貫離去。依恩退開一步,隨即又站在近門處。他對戰士們低語幾句,聲音低得茱麗和嘉琳都聽不到。但派特聽見了,他突如其來的笑容顯示他認為哥哥說的內容很有趣。
「依恩,我可以私下和你談一談嗎?」茱麗問道。
「不行。」
茱麗毫不氣餒,去魚鱗的方式不只一種而已。「派特?」
「嗯,茱麗?」
「我必須私下和你的領主談一談,能請你安排嗎?」
派特似乎覺得她神智失常了,茱麗輕歎一聲。「我已經按照這裡的命令體系,我要先問你,你再徵求領主同意。」
派特不必直視依恩,就知道他已經怒氣衝天。他剛剛注視亞力、高威和勃迪覬覦茱麗的眼神,是派特前所未見的。如果不是基於對兄長的深刻瞭解,他會以為那是嫉妒的眼神。
「依恩。」派特開口道。
「不。」依恩斷然拒絕。
「老天,你真難搞。」茱麗咕吸道。
嘉琳發出介於驚喘和噴氣的聲音,她坐在床邊,伸手輕觸茱麗的臂膀。「你真的不該批評依恩大人。」她耳語著。
「為什麼不行?」茱麗耳語回去。
「因為雷西說依恩一氣起來,就變得翻臉無情。」嘉琳回答。
茱麗轉身注視依恩並且放聲大笑,她立即發覺依恩聽見了嘉琳的評語,不過並不生氣。事實上,他眸中的光芒恰恰顯示相反的含義。派特則對妻子大聲的耳語露出驚駭的表情。
「看在老天份上,嘉琳……」派特開口。
「雷西說那是恭維,」他的妻子回答。「而且,你也不該聽到的。」
「雷西是誰?」茱麗詢問。
「一位英俊得不可思議的魔鬼,」嘉琳回答她。「派特,別對我皺眉。雷西真的很英俊,你很容易就會認出他來的,榮麗,」她補充:「他的身邊常常圍著一圈少女,雖然他痛恨成為目光的焦點。但又能怎麼辦?你也會喜歡他。」
「不,她不會。」依恩逕自預言道,並向前一跨。「你要遠離他,茱麗,聽見了嗎?」
她頷首,雖然不喜歡他專橫的語氣,卻不想在此刻引發爭端。
「我們如何讓雷西遠離她呢?」派特很想知道答案。
依恩置若罔聞。茱麗想起天黑前還有些事情要做,立即拿起瑪姬裝滿甜麥包的小袋。
「派特,你請依恩帶我去貝娜家,好嗎?我必須把她母親的禮物和口信送給她。」
「茱麗,他就站在你面前,你何不親自問他?」嘉琳問道。
「因為有命令系統的關係,」茱麗揮手回答。「我必須遵守規矩。」
「過來,茱麗。」
他的聲音溫柔卻冰冷。她裝出沉著的笑容走過去。「是的,依恩?」
「你故意刺激我嗎?」
他等待她的否認,還有道歉。兩者皆無。
「是的,我是故意的。」
冷然不悅的表情緩緩取代原先的愕然。依恩向她走近一步,她沒退縮,事實上,反而向前跨一步。
他們之間只有一息之隔,她得仰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為了公平起見,我應該指明是你無刺激我。」
這個女孩實在很迷人,依恩很難專心聆聽她的解釋,他的注意力全集中於她的唇。這種缺乏自製的反應比她魯莽的行為更令他驚駭萬分。
他無法避開。這個女人都還沒在弟弟的木屋安頓下來,他已經迷上她了。
茱麗希望他開口說些話,他那令人難解的表情突然使她好緊張。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高大的身體就像要吞噬週遭的空間似的,因此距離這麼近,當然令她不安。
「我提議私下談一談,你卻斷然拒絕,所以當然是你先意了我。」
依恩無法決定究竟是要掐死她還是吻她,然後她仰臉對他笑,甜蜜天真的笑容讓他再也板不下臉。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在憤怒中碰她,也無法舉手相向。
她也心知肚明。
她希望自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根本不該引發這場運弄的遊戲。戲弄野狼太危險,而在她看來,依恩即使有溫柔的時候,卻比野狼更危險,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熱力幾乎淹沒了她。
她望著地面。「我很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依恩,如果你認為我故意激怒你,我願意道歉。」
她自認為說得很有海意,但當她仰臉看見他的表情時,驚訝地發現他笑了。
「你的確是企圖激怒我,茱麗?」
「是的,」她承認。「我道歉。」
那一刻她才發覺她一直抓著皮包,依恩還未察覺她的企圖,她已經繞過他走向門口。
「她會沿路敲門,直到某人告知她貝娜的住處,」嘉琳預測地說。「派特,請你去……」
「我去。」依恩咕噥。
不待爭辯,他已經關門而去,歎氣聲同關門聲一樣的響亮。
他在下坡時趕上茱麗,一言不發地抓住她臂膀,強迫她停下來。
「我答應過瑪姬,依恩,我一定要實現我的諾言。」
她這番辯白毫無必要,因為依恩已經點頭同意。「你走錯方向了。韋恩的木屋位於中庭的另一端。」
她接過她的皮包,回頭爬上第二個山坡。茱麗走在他旁邊,兩人手臂相擦,卻沒有人移開。
「依恩,既然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的笑聲堵住她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高興?」
「不只我們兩個人,」他回答。「我打賭至少有二十個族人正注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她環顧週遭,半個人影也沒有。「確定嗎?」
「是的。」他聲音響亮。
「他們為什麼看?」
「出於好奇心。」
「依恩,你為你麼對我發脾氣呢?我已經道歉過了。」
她的語氣沮喪不堪。他歎口氣,不想解釋自己生氣的原因。見鬼!她的存在該死的擾亂他心靈的平靜,令他渴望碰觸她,不過他不想承認。
「我不是氣你。如果你認為我照顧你,是出於對我弟弟的責任以外的感受,那你未免自視太高。」
他倒不如揍她一拳,這殘酷的誠實令她不知怎麼響應才好。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她是自視過高才以為他是關心自己。畢竟微小的吸引力是一回事,關懷則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淚水湧進眼睛,還好西下的夕陽掩飾了她臉上的表情。她垂著頭,蓄意移開他身邊,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足以容兩匹馬通過。
依恩自覺比蛇還卑劣。他詛咒自己嚴厲的語氣,又希望上天別讓她的心這麼柔軟。
他正想道歉,隨即又改變主意,不只因為他已弄得一團糟,也因為戰士絕不道歉,那是女人的事。
「茱麗。」
她沒應聲。
他放棄嘗試。以前他從未為自己的行為向任何人道歉,現在當然也不想開例。
「我不是故意傷害你。」
直到哺哺說完他才發覺自己說了那句話,這種費解的行為使他不禁對自己搖頭。
茱麗並未響應他的道歉,他不禁感激她的體貼,因為從他窒息般的語氣聽來,她想必猜著這對他非常困難。
茱麗根本不相信他在道歉,反正也沒什麼好原諒的,她告訴自己。他的確傷害了她的感情,但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抵達目的地時,依恩大大鬆口氣,又在門檻外遲疑。他和茱麗同時聽見貝娜在琢泣,還有韋思的,雖然內容不甚清晰,但顯而易見他是在安慰妻子。
茱麗正想明天再來,她還來不及提出來,依恩已經伸手敲門。
韋恩打開大門,懊惱的表情顯示他對外人的干擾相當不悅,但是一看見依恩,他憤怒的表情立即消失無蹤。
勃迪的哥哥和他完全不像,除了眼睛顏色同為湛藍之外。韋恩比勃迪矮,相貌差了一截,暗金色的頭髮不馴地捲曲著。
依恩解釋來訪的原因。等他說完,韋恩聳聳肩,打開大門邀他們入內。
木屋比派特那幢小一些,室內滿是一堆堆的衣物和被遺忘的物品。
貝娜顯然不善持家。她正倚著一堆枕頭斜靠在床上,雙眼哭得腫腫的。
茱麗猜想她在生病。她的棕髮黯然無光地被在肩上,膚色和月亮一樣的蒼白。
「我不想打擾你,」茱麗接過皮包正想放在桌上,才發現根本沒地方。因為凳子上也是衣服,她只好把皮包放地上。「你母親有禮物要給你,貝娜,還有信。但我樂於等你病好一些再過來。」
「她沒生病。」韋恩說道。
「那她為什麼躺在床上?」茱麗問。
韋恩顯然吃了一驚,她猜自己可能太魯莽了。
「她隨時會臨盆。」韋恩解釋。
茱麗轉身一看,發現貝娜眼中都是淚。「你要生了嗎?」
貝娜猛烈地搖頭。茱麗蹙著眉。「那你為什麼躺在床上?」她再問一次,試著瞭解。
韋恩無法理解這英格蘭女人怎麼問這種愚蠢的問題,強作耐心地回答道:「她要保留體力。」
如果莫妮聽見這種扭曲的邏輯,一定會氣得心悸。她對貝娜一笑,轉身注視她的丈夫。
「為什麼士兵作戰前不保留精力?」
韋恩掀高∼眉,依恩面露微笑。「士兵必須隨時鍛煉身體,以備作戰,」韋恩回答。「缺乏經常性操練,將使土兵體衰而懦弱,難道英格蘭人不是這樣訓練士兵嗎?」
茱麗聳肩以對。她的注意已經轉向放在門邊的坐式生產檢。她立即走過去,想仔細看看那巧妙的設計。
韋恩察覺她的興趣所在,同時想到自己有事未了。「依恩,你能幫我抬它出去嗎?它令貝娜沮喪,」他低語地說。「明天早上我再把它送回去給艾妮。」
椅子的設計和手工令茱麗著迷不已。它事實上是一個馬蹄形的椅子,弧型靠背高而堅固,符座是狹窄的架子,用來支撐住產婦的雙腿。兩側的木質把手鑲著金薄片,上面還雕看天使的圖型。
她試著隱藏自己的好奇心。「想不想看看你母親送的禮物,貝娜?」她問。
「好,拜託。」
茱麗將皮包拿到床上,自己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貝娜的喜悅和快樂。
「你的父母身體很健康,」她說道。「瑪姬叫我告訴你,你的表妹貝嘉將於秋天嫁入司徒家。」
貝娜用一方絲帕擦拭眼角的淚水,她皺著眉,雙手揪緊棉被低低吁口氣,一顆顆的汗水出現在額頭。茱麗拾起她剛放下的手帕,傾身拭去她額上的汗水。
「你不太舒服,對嗎?」她低語。
貝娜搖搖頭。「晚餐吃大多了,」她也低聲回答。「可是我好餓。我真希望他肯讓我下床走一走。你為什麼在這裡呢?」
這個隨便詢問的問題出乎茱麗意料。「把你母親的禮物和口信帶給你。」
「不,我是問你為何來高地。」她解釋。
「我的朋友嘉琳請我來,」茱麗回答。「你為什麼要放低聲音?」
婦人露出笑容,然後韋恩突如其來的摧毀她剛萌芽的好心情。
依恩打開大門,韋恩把坐式生產符抬到屋外去。貝娜立即又淚漣漣,直等到依恩關上門之後才說道:「嘉琳也很害怕,對嗎?」
「貝娜,臨盆之前的產婦通常都有點會怕,是不是椅子令你沮喪呢?」
貝娜點點頭。「我木想用它。」
一談到生產,她的反應和嘉琳一模一樣,茱麗和貝娜相交不深,卻依然為她感到遺憾,她的恐懼顯而易見。
「椅子的功能不再折磨人,」茱麗說。「莫妮告訴我,那些產婦很喜歡這種舒適的設計,你這裡有一把是你的運氣。」
「舒適?」
「是的,」茱麗回答。「她說椅子的設計恰好能支撐雙腿和背。」
「莫妮是誰?」
「我所認識的一位接生婆。」
「她還說了什麼?」貝哪詢問,雙手已經停止扭棉被。
「莫妮和我住了六星期,」茱麗解釋。「她給我好些有關生產的建議。」
木屋的零亂使某麗心煩,她∼邊複述接生婆的建議,一面動手折迭衣物,整齊地在床腳迭成一迭。
「你應該起來走一走,」茱麗說著轉身收拾桌上的雜物。「新鮮空氣、長距離的走路和平靜的心靈是同等的重要。」
「韋恩擔心我會摔倒。」
「那就請他陪你,」茱麗建議。「整天關在屋裡會使我發狂呢,貝娜。」
貝娜的笑聲瀰漫室內,「我也一樣。」她承認道,一手拉開棉被伸腳下床。
「你在英格蘭替人接生嗎?」
「老天,不,」茱麗回答。「我甚至還沒結婚呢。我只是想由經驗豐富的接生婆身上,盡可能收集資料,以便幫助嘉琳。」
「你是說在英格蘭,未婚少女能公開討論這種隱密的話題?」
貝娜語帶驚駭,茱麗忍不住笑了。「不,根本不能討論,如果母親知道我在學什麼一定非常不高興。」
「她會處罰你嗎?」
「是的。」
「你為朋友冒了不少的危險。」
「她也會這般待我。」
貝娜凝視她許久,才緩緩點頭。「我不瞭解女人之間的這種友誼,但是我羨慕你對嘉琳存有這樣的信心。你為她冒險,還說她也會這般對你,我非常羨慕這種忠誠心。」
「難道你小時候沒有朋友嗎?」
「只有親戚,」貝娜回答。「當然還有我母親。等我長大能幫她忙時,有時候,她也像我的朋友。」
貝娜站起來並探手取格紋布。她的頭頂只及茱麗的下巴,而她的肚子似乎有嘉琳的兩倍大。
「你在這裡有朋友嗎?」
「韋恩就是我最親愛的朋友,」貝娜回答。「這裡的婦女對我很和氣,但我們各自忙於家務,少有社交的時間。」
茱麗驚奇地注視婦人熟練的把長條布一圈又一圈地裡住自己,整理完畢後,已經從肩頭到腳踝披著格子呢,平均的呢格使她隆起的肚腹更顯寬大。
「你是很好的談話對象,」貝娜赧然地低語。「嘉琳一定很高興有你陪伴。她需要和派特以外的人談一談,」她補充。「她在這裡的地位有些艱難。」
「怎麼說呢?」
「有些老婦人認為她很傲慢。」
「為什麼?」
「她不與人交際,」貝娜解釋道。「我猜她是想家。」
「你也會想念你的家人嗎?」
「偶爾,」貝娜承認。「但是令恩的嬸嬸對我非常仁慈。你能告訴我那位接生婆還有什麼其它的建議嗎?她主張使用生產的吊鉤嗎?」
貝娜轉身拉平棉被,但茱麗已經看見她眸中的恐懼。「你怎麼知道那個東西?」
「艾妮拿給我看過。」
「老天!」茱麗忍不住低語,她深吸一口氣壓住怒氣,自己不是來這裡惹麻煩,由她批評本地接生婆使用的方法也不恰當。「莫妮反對使用吊鉤,」她保持平穩而近乎愉快的語氣。「她說那是野蠻的東西。」
貝娜對這個解釋沒有任何反應,反而繼續問茱麗問題,不過每過一會兒,她會咬住下唇,眉頭湧出汗水,茱麗心想是這些討論令她沮喪煩亂。
當茱麗提及韋恩和依恩仍然沒有回來時,貝娜再次笑了。「我丈夫或許正享受外面的寧靜,近來我一直暴躁而難以取悅。」
茱麗微笑以對。「這一定是通病,貝娜,不到一小時前嘉琳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怕艾妮嗎?」
「你呢?」
「是的。」
茱麗厭煩地吁口氣。天哪!她也開始怕起那個女人了,艾妮聽起來好像怪物一樣,難道她毫無同情心?
「你什麼時候生?」
她回答時不肯直視茱麗。「大約一或兩星期。」
「明天我們再談。你願意去嘉琳家嗎?或許我們三個人可以一同解決這種對艾妮的憂慮。貝娜,我是完全欠缺經驗,甚至沒見過生小孩。但是我知道知識越豐富,越能減輕恐懼,對嗎?」
「你會幫我?」
「當然,」茱麗回答。「我們為何不現在出去?你可以呼吸新鮮空氣。」
貝娜欣然同意。茱麗正要開門時,韋思走進來。他對萊麗點點頭,然後蹙眉地注視懷孕的妻子。
「你為什麼下床?」
「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她回答。「你把生產椅搬回去給艾妮了嗎?」
他搖搖頭。「明天早上才搬。」
「請把它搬回來。」她要求道。「看見它我比較安心。」她對某麗一笑,然後向一臉迷惑的韋恩解釋。
「可是你不想看到它,」他提醒道。「你說……」
「我改變主意了,」貝娜打斷他的話。「我剛想起禮貌。晚安,依恩大人。」她招呼道。
茱麗走出去站在依恩旁邊,但不肯看他。她對貝娜和韋恩點點頭,然後舉步往嘉琳家走。
依恩在山坡上趕上她。「韋恩和貝娜感謝你帶來瑪姬的禮物,你還清理他們的木屋,對嗎?」
「是的。」
「為什麼?」
「因為它需要清理。」她冷淡地說。
依恩背著手走在她身邊。「茱麗,別使這一切難上加難,好嗎?」他尖聲低語。
她步伐快得近乎跑。「我不是故意的,」她回答。「我們應該遠離彼此別見面,我已經克服這種瑣屑微不足道的吸引力,甚至不記得吻過你。」
當她說出這些過火的謊言時,兩人正走到中庭前面通往嘉琳木屋的樹林。
「你忘了才有鬼。」他嘟喚地攫住地肩膀強迫她轉身,然後握住她的下巴把臉抬高。
「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麼?」她質問。
「提醒你的記憶力。」說完,他的嘴向下壓,封住她可能有的任何抗議。
老天!這是怎樣的一吻。他的嘴炙熱飢渴,舌尖溫柔但堅持地探進去。她雙膝發軟,幸而沒有跌倒,於是挨靠著他。他的手臂攬住她的腰把她拉過,嘴唇一次又一次的肆虐,似乎永遠要不夠。她帶著同等,或許更多的熱情響應這一吻,腦中唯一殘留的念頭是依恩的確知道如何媳滅她的怒火。
派特打開大門,眼前這一幕令他失聲發笑。依恩對弟弟視而不見,茱麗除了樓住她的男人之外,忘卻週遭的一切。
他終於退開,高傲而愉悅地俯視懷中的美女。她腫脹的嘴唇呈玫瑰紅,雙眸仍因激情而氤氳,他突然想再吻她一次。
「進去吧,茱麗,趁我現在還有自制力。」
她不瞭解他言下之意,和他眉心打結的表情。「如果你這麼討厭吻我,為什麼還做?」
她不悅的表情令他哈哈大笑,她立即起了反感。「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她命令道。
「我已經放開了。」
茱麗發現自己依然挨著他,立即退開身體。她拂開肩上的秀髮,轉身進門,才瞥見派特就站在門口,她只覺得臉兒發燙。
「別多心,」她宣稱。「依恩和我甚至討厭彼此。」
腳踢主人未免太無禮,她心想,因此她只是皺眉明他一眼,和他擦身而過。派特的挪榆還沒完。「是的,在我看來,你們兩位可很喜歡對方哩,茱麗。」
「你差點就唬過我啦。」派特懶洋洋地說道。
依恩轉身正朝上坡走,聽見派特的評語立即又回頭。「別鬧,派特。」
「等一下,」派特喊道。「有話和你討論。」說著,他急忙關上身後的門。
茱麗感謝眼前的私密性,甚至更感謝已經熟睡的嘉琳,否則看見剛剛那一吻,她一定追問不休,而茱麗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好。
派特在桌椅後面的牆角擺著一扇高大的屏風,裡面有張小床,上面是翠綠色棉被。她的行李整齊地放在衣櫃旁邊,一個白瓷水瓶和同色的碗放在櫃子上,一側還有插著新鮮野花的花瓶。
嘉琳實在有雙善於佈置臥室的巧手。派特不會想要插野花,也不會拿出她的梳子和化妝鏡,這兩樣東西就擺在床腳的凳子上。
好友的細心和體貼令茱麗會心∼笑。直到她試著解開衣裳上方的絲帶時,才發現她的雙手還在抖,這都是由於依恩的熱吻。老天!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根據嘉琳所談到的麥、馬兩族的宿仇,茱麗猜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仇人之女,誓死不會碰她一下。
她想到自己說依恩會保護她,現在她倒急切地需要想保護自己遠離他。她不想愛上他,噢,千頭萬緒,寸寸難解,她真想大哭一場,卻也知道那解決不了問題。
漫長的旅程和這一整天使她累得無法理智思考這件事,晨光中的問題總是比較容易解決,不是嗎?
她有好一會兒輾轉難眠,等她終於撇開對依恩漸生情愫的擔憂時,大腦又開始為嘉琳煩惱。
貝娜恐懼的表情一直浮現眼前。當某麗終於飄入夢鄉時,卻又陷入生產用吊鉤和尖叫聲的惡夢中。
她在沉靜的深夜被叫醒,睜開眼睛發現依恩單膝跪在旁邊。她伸手摸摸他的臉,然後再次閉上雙眼,以為自己做了個十分逼真的夢。
依恩不停的戳她。第二次睜開眼睛時,她發現派特也在小室內,就站在依恩後面,嘉琳則站在她丈夫身邊。
茱麗的注意力轉向依恩。「你現在要帶我回家了嗎?」
這個問題不合理,但是他的出現也一樣。
「韋恩要我來找你。」依恩解釋。
她徐徐坐起。「為什麼?」她問道,整個人頹然倒在他身上,再次閉上眼睛。
「茱麗,醒一醒。」依恩以稍微強硬的語氣喚道。
「她累壞了。」嘉琳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茱麗搖搖頭,把棉被拉到下巴。「依恩,這不合宜,」她低語。「韋恩找我做什麼?」
他起身解釋。「貝娜請你過去,她的陣痛剛開始。韋思說你的時間很充裕,陣痛並不強烈。」
茱麗突然清醒過來。「接生婆到了嗎?」
依恩搖頭以對。「她不讓她們知道。」
「她要你,茱麗。」嘉琳解釋道。
「我不是接生婆。」
依恩柔柔微笑。「顯然現在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