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莎醒來時她丈夫已不在床上,她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更衣梳頭。出了房間,她走遍堡內仍見不到她丈夫。她走向城門,想出外看看,「請打開大門。」她對守衛說。
「我們不能,夫人。」其中一個人回答。
「不能?」莉莎蹙起眉,輪流看著那兩名守衛。
「我們是奉命行事,」第二個人解釋,「老鷹下過命令。」
「我丈夫下了什麼命令?」莉莎保持客氣地問道。
「你不能離開。」守衛小心地答道。他實在不願讓她不高興,但從來沒人敢違抗老鷹的命令。
「那……」莉莎還不曾在自己家中聽命於誰,她決定要跟佛瑞談談這件事,不過這兩個人既是奉命行事,她也不好為難他們,「那你們就服從命令吧!」她說著笑了。
說完,她轉身離去。這時,空中的一塊黑影吸引了她,抬起頭,她看到她的老鷹正在上空盤旋,她毫不遲疑的舉起手等著,她全心都放在她的寵物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人群的吵雜聲頓時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睜大眼睛注視著她和那隻老鷹。
老鷹落在她臂上,看著它發出咕嚕的聲音和她打招呼,莉莎注意到它飽脹的腹部,知道它才飽餐了一頓,便低聲地讚揚它的狩獵技巧。
老鷹發出一連串模糊的喉音,開始苦惱地拍動它的翅膀,「我也聽到了。」莉莎柔聲說。馬蹄聲愈來愈近,她一面安慰著老鷹,一面抬起頭,看見她丈夫騎在馬上注視著她。而她的獵犬在後頭跟著,正因剛才運動過而喘著氣。她深知狗兒在場時她的寵物會變得非常不安,於是下了個簡短的命令,「走。」老鷹立刻消失在空中。
莉莎低咳一聲,凝望她的丈夫,想請他撥幾分鐘時間跟她談談。她看到他線條僵硬的嘴唇,記起昨晚的熱吻,懷疑他在想什麼。她可以感覺出兵士們望向她的目光,這才明白她和她的寵物剛才做了一場表演。她感到窘困萬分,但仍固執的看著她丈夫,保護她的尊嚴。
如浪潮般的歡呼聲把她嚇了一跳,驚愕地瞪大眼,她回頭察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仍注視著她,不停地喊叫歡呼。他們全瘋了嗎?她回頭想從她丈夫那裡尋求答案,可是他的神情高深莫測。
給她答案的是羅傑。他走上前按住她的肩,她看到她丈夫很快藏起怒容,「他們忠於老鷹……你的丈夫。」他說,「因此他們也喜歡你,為你驕傲,你值得受人尊敬,夫人。」
「可是他們不明白,那只鷹過去是我所飼養的,」她望著天空,「我從它——」
「那些都無關緊要,」羅傑岔開她的話,笑著,「那只鷹擁有了自由,卻仍會回來,這就是他們尊敬你的原因。」
他們全是又呆又蠢的迷信者,莉莎心想。我能讓人敬重,也不過因為我是男爵的妻子。她由眼角餘光瞧見佛瑞下了馬,仍看著她。你終於要來跟我說話了,她氣惱地想著,轉向她丈夫,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最後仍是她先開口,「早安,爵爺。」她行個曲膝禮,微傾向前,準備像她母親和父親道早安時那樣親他的臉頰,但他皺起眉的神情令她退縮了。好似他已猜出她的意圖,而且十分不願意接受她的吻。
莉莎感到她的臉頰通紅,她覺得尷尬極了,轉開眼光,看到狗兒興奮的在他身邊打轉,她做個要它們趴下來的手勢,它們不理睬她,繼續用鼻子嗅著她丈夫,想引起他的注意。她真想放聲尖叫,而她的丈夫又會怎麼想呢?她問自己,在這麼多部下面前發生這種事……她相信他的怒氣會足以毀掉瑪特維。
佛瑞正在和羅傑說話,莉莎盡可能耐性的等他下達完指示,再分點注意力給她。她注意到她丈夫的指示有一大串,而羅傑的神情則愈來愈苦惱。什麼事教人這麼傷腦筋?她走向前一點,如此一來她才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派多少人跟他一起去?」羅傑問。
「不要超過五十個,把雷禮也給算進去。」佛瑞答。
他們的神情都很嚴肅,接著,佛瑞把目光轉向她,這一瞬間,她突然懂了,伯倫即將到達。
她臉上的血色倏地消失,她的手移到腰間,緊握著那柄刀,此刻,這刀子似乎已成了她的一部分,一如她復仇的心。她睜大眼睛組織她的思緒。我必須找到湯姆,把他藏起來!然而,他在那裡呢?
佛瑞帶著沉重的心情看著他妻子臉上神情的變化。他想擁她人懷,撫去她眼中的仇恨與慌亂。但他不能,在今天結束之前,她尚有許多苦惱的時候。
莉莎轉身,不知她的目的地在何處,她只知道她該找到她弟弟。佛瑞的手放在她肩上,輕輕的搖撼她,「別這麼做。」他的聲音輕柔。
莉莎停下步子,甩掉他的手。她再度舉步時,仍被她丈夫制止了。「我必須找到湯姆,」她語氣堅定,「別阻止我。」
「回我們的房裡等著,」佛瑞說,莉莎猛搖頭,他不理會她的拒絕,「我會把他送到你身邊。」
「你會在伯倫來之前送他到我房裡?現在就去找他?」她語氣中的依賴溫暖了他的心。
「羅傑,」佛瑞喊道,眼光不曾離開他的妻子,「那孩子在皮匠的茅屋裡,帶他去莉莎的房間。」
「是,爵爺。」羅傑回答,幾個大步便跨向小茅屋。
莉莎盯著羅傑的背影直到她感到佛瑞握住她的手,低下頭,她幾乎以為那是另一個人正溫柔細心的把她的手由狗兒的頸圈上鬆開來,「我一定要帶著我的狗……」她木然地念道。
「你不會需要它們,你只要待在我們的房裡,」他把她擁近,用一隻胳臂抱緊她,另一手抬起她的臉,「我要你保證不離開那裡,莉莎。」
「你會相信我的話嗎?」莉莎問,她在發抖,她知道她丈夫可以感覺到。
「我沒理由懷疑。」佛瑞深邃的目光望進她眼底。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這種保證,」莉莎說,「除非你先告訴我你要如何處置伯倫。」
他瞭解她的心情,無法為她的非分之請生氣,「我不必向你解釋我的計劃或行動,莉莎,記住這一點,」他讓他的語氣柔和下來,又說,「信任我。」
「要是我不肯呢?」她問。
「我會派人守在我們的房門外,」佛瑞說,「等我跟你叔叔談過話,聽過他的——」
「他只會說謊。」
「夠了,我要聽到你的保證。」
「好,爵爺,我保證在那裡等到你和伯倫談過以後,」她鬆開他的懷抱,挑釁的目光仍望著他,「不過你要聽清楚了,老爺,我就相信你這一次,要是你無法和伯倫談出結果,就該由我接手了。」
「莉莎。」佛瑞提高聲音,真想用力把她從盲目的仇恨中搖醒,「不要威脅我,你叔叔理當有個辯解的機會,我遵從的是威廉所定的法律,要先聽取每一方的證詞才能達成公正的判斷,你必須服從我的裁決。」
莉莎無法反駁他,她心中其實是信任他的,但父母雙亡帶給她的恨意常使她失去理智,「我現在就回房去。」她讓這個話題結束。
佛瑞決定不再逼她,編好隊的兵士不久就會到城門口等候,但他仍不想太早結束這段談話,「我答應過要保護你和湯姆的,你別忘了。」
「是,老爺。」莉莎保持自然的態度走向前。當她到達入口處樓梯頂端時,她回身看她的丈夫,發現他仍望著她,「我相信你,爵爺。」她對他說。請別讓我失望,她在心中默念。
直等到莉莎走進城堡裡,佛瑞便轉向等候中的兵士,「哈魯,傳話給城牆邊的守衛,只准伯倫一人進堡。」羅傑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停止發令,看著羅傑像抓小雞似的拖著又踢又叫的湯姆走向前廳人口。未把眼光轉向他的部下,他說,「伯倫到的時候把他帶來見我,我在裡面等他。」
佛瑞舉步向城堡走去,他的侍衛葛登趕在前面替他開門,他走進去時差點和正要出來的羅傑撞個滿懷。
「待在外面看著軍隊。」佛瑞告訴那個侍衛。
「我應該隨侍在你身側,爵爺。」葛登答,神情憂慮。
「為什麼?」佛瑞問。
「我可以替你留意來自背後的危險。」
「那是我的責任。」羅傑向那青年吼著。
他們同時被男爵譴責的眼光逼得垂下了眼,「你們兩位都認為我需要人保護嗎?」他問。
「原因屬下已經說過了,爵爺。」侍衛鼓足勇氣搶先說。
「那就把這個苦差事交給羅傑,」佛瑞說,「你今天一天負責保護我的城牆,」他又說,「你的職責是去聽、去看、去學習。」
失望明顯的展露在青年的臉上,但佛瑞沒心情去勸他,他有太多事要做,「照我的話做,不准問問題,葛登,除此以外你沒有第二個機會學成為一名戰士,懂嗎?」
青年以手護胸,微俯下頭,「是,爵爺。」他抬起頭,看到他的長官對他點頭後,很快轉身離開。
「他得學著管住他的舌頭。」羅傑對佛瑞說,他們正走向大廳。
「嗯,還有隱藏他的感情。不過他還年輕,如果我沒記錯,他才十五歲,他還有許多該學的事,」他對羅傑笑笑,「他很機靈,老跟在我後面隨時替我遞上劍。」
「那是他的責任。」羅傑抗議道。
「不錯,但他做得很好,不是嗎?」
「的確是,他也很忠心。」羅傑承認。
「也許我會把他交給你訓練,羅傑,你可以教他不少東西。」
「不會比你能教給他的多,爵爺,」羅傑在長椅上坐下,以肘支著桌面,「何況,光是他那些問不盡的問題就會把我逼瘋了,我已經老得無法接受耐性的挑戰。」
佛瑞笑了,「別老拿年齡當藉口,你並沒有那麼老。」
「如果你願意下令,我就負責訓練他。」
「我不會下令的,朋友,選擇在於你,考慮一下,過一會兒給我答覆。」
「你想伯倫真是幕後策畫者嗎?」羅傑改變了話題。
佛瑞的笑容消失,他靠著桌沿,若有所思的支著下顎,「我不知道,但我妻子相信他有罪。」
「和我談過的幾個僕人也都這麼想,他們全記得那兩兄弟最後一次爭吵時,伯倫大聲威脅的話。」
「那並不足以為證,」佛瑞答,「愚笨的人總會在氣極時說些事情過後便會後悔的話,氣憤時的威脅不表示一定會付諸實行,我會先聽聽他的說法再作決定。」
「我也判斷他是唯一的涉嫌者。」
「不是唯一的,」佛瑞斷然道,「一定還有其他人。」
他的話讓羅傑打消了問更多問題的念頭,他跟了男爵這麼久,還沒見他的第六感失靈過,他相信男爵會查出真相。
大門被打開,他們同時轉身,兩名衛兵在入口出現,一個陌生人跟在他們身後,伯倫到了。
佛瑞對衛兵作個手勢,他們很快離開。矮小的伯倫身穿一件綠黃相間的衣服,繫了條寬腰帶,躊躇不前的站在門口,「我是莫伯倫。」他終於發出一聲鼻音很重的宣告。在他等候傳見時,他不斷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敲鼻子。
佛瑞審視這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好半晌,才開口說,「我就是男爵,你可以進來了。」他傾向前,靠著桌面,注視來人快步走進房裡。伯倫走路的樣子就像他的足踝上有著無形的繩索在拉扯著,使他急欲擺脫。他的聲音會跟著情緒升高,可以高得如一聲尖叫。他跟已故的莫湯姆完全不像,佛瑞心想。他記得湯姆是個精力充沛的高個子,但現在跪在他面前的這位卻像極了一個穿了男裝的老婦。
「莫伯倫在此宣誓對你的忠誠,爵爺。」伯倫把一手按在胸前。
「現在別給我你的忠誠,等聽過你的解釋後,我才決定是否接受,起來。」這嚴厲的命令已達到了效果,伯倫完全被嚇著了,佛瑞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驚懼。
伯倫站起來後,佛瑞又說,「很多人都認為你該對這裡發生的事負責,告訴我你對這件事的瞭解程度。」
他回答前先嚥了好幾口氣,「我毫不知情,爵爺,我是在事後才聽說的,上帝可為我作證,我跟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湯姆是我哥哥,我愛他。」
「你哀悼摯愛兄弟的方式可真是奇怪,」佛瑞說。在伯倫惶恐至極的注目下,他繼續道,「應該穿黑衣服,你卻穿花的。」
「我穿上我最好的衣服,以示我對亡兄的忠誠,他喜歡鮮麗的顏色。」他說著捲起一邊衣袖。
嫌惡已湧至佛瑞喉間,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個男人,充其量,他也只能算是個懦夫。男爵想把他的感覺放進心裡,但發覺實在很難,為了保持冷靜,他轉身走向壁爐。控制好情緒後,他再度轉向伯倫,「你最後一次和你哥哥見面時,有過一場爭吵?」佛瑞現在的聲音幾乎是喜悅輕快的,就像在為一個朋友祝福。
伯倫沒有馬上回答,他像老鼠般細小、邪惡的眼睛在佛瑞和羅傑身上穿梭,似乎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回答,「是的,爵爺,」他答,「我實在不該說那些氣話,我們彼此因賭氣而不理對方,這都是我的錯。」
「爭論的原因呢?」佛瑞絲毫不為伯倫的淚眼所動,慈悲是最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情緒反應。
伯倫看著男爵,十分氣惱他對他真情流露的演出毫無所覺,但戲總是要演下去,「我哥哥答應給我一塊耕地,可是他一年拖過一年,老是有他遲延的理由。他是個好人,只可惜生性吝嗇。最後一次見面時,我以為他一定會給我了,我真的以為他會,結果他又像以前一樣,到最後一秒鐘又變卦。」
伯倫的臉漲成豬肝紅,聲音裡也少了那股濃濃的鼻音,「我已忍耐到極限,對他的遊戲厭倦透了,」他說,「我說了很多粗話,我們開始破口大-對方,然後他競恐嚇我,爵爺,他竟然恐嚇他的親弟弟!我不得不離開,湯姆的壞脾氣給他製造了不少敵人,你知道的,」他接著道,「他的敵人太多了。」
「你認為是那些『敵人』中的某一位殺了他們一家?」
「是的,」伯倫點點頭,「我必須再度澄清,爵爺,我跟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我可以證明當時我那裡也沒去,如果你允許我帶他們進來,有很多人能替我作證。」
「我相信你一定有朋友能為你作證。」他的語氣溫和,但目光森冷。
「是啊!爵爺,」伯倫站直了些,「我可以證明我沒罪。」
「我沒說你有罪。」佛瑞保持隨意自然的態度,不流露出一點他真正的感覺。他希望伯倫能相信他的偽裝,鬆懈警戒,那他必然會漸露破綻,「我才剛開始調查這件案子。」
「我知道,爵爺,相信查到最後,你仍會發覺我是無辜的,也許我還會成為瑪特維的新主人?」伯倫適可而止地打住了。他差點就興奮地高舉勝利的手勢,事情比他想像的容易太多了。男爵外表雖然很唬人,其實也不過是個沒主見的好好先生罷了。
「湯姆的兒子會繼承瑪特維。」佛瑞小心審視他。
「是的,爵爺,」伯倫急急為自己爭取,「不過身為他唯一的叔叔,假設我一旦被證明無罪……那就……你會把他交由我監護。這是法律規定的。」他特別強調了最後那句話。
「那孩子的姊姊不信任你,伯倫,她認為你有罪。」佛瑞看到他的表情變化,感到心中那股狂怒愈燒愈熾,伯倫一臉輕蔑的獰笑。
「她什麼都不懂,由我管事後她就會改變主意了,」他嘲笑道,「那丫頭被寵壞了。」他的語氣中充滿厭惡,佛瑞苦心控制住的火氣差點爆發。
他是個愚蠢的人,佛瑞心想,既愚蠢又卑劣,一個危險的組合。
「你剛才談論的人是我的妻子,伯倫。」
他臉上的血色頓時盡失,幾乎又要跪下來,「你的妻子?!請原諒我,爵爺,我不是有意的,我——」
「好了,」佛瑞再也無法忍受他那張討人厭的臉,「你走吧!隨時等候我下次招見。」
「我不是要留在這裡?」伯倫又開始用鼻音說話。
「滾出去!」佛瑞暴吼,「看好你的性命,伯倫,我尚未完全排除你的嫌疑。」
伯倫開口想辯駁,考慮清楚後又識相的打消了念頭,他轉身快步離去。
「老天!他真是湯姆的弟弟嗎?」門關上後羅傑道,他一臉憎惡的神情。
「他是個厚臉皮的懦夫。」
「你覺得呢,老鷹?他是主謀嗎?」
「你說呢?羅傑。」佛瑞問。
「他有罪。」羅傑很肯定地說。
「根據什麼來判斷?」
「根據……他令人作嘔的表現。」羅傑考慮了片刻才說,「沒別的了,我希望能證實他有罪,他太討人厭了。」
「這些並不足以定他的罪。」
「那你是認為他真的與此事無關羅,爵爺?」
「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伯倫是個蠢蛋,他原想謊稱他和湯姆之間爭論的內容,但又臨時放棄了,我看得出他眼神的轉換,他還很膽小,羅傑,我不認為他有那個膽子策劃這次血腥事件,他只會是個嘍囉,不會是主謀。」
「我倒沒想到這一點,」羅傑說,「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暫時忘了他涉嫌的事,我要留他做我的誘餌。」
「我不懂。」
「我得重新計劃,」佛瑞說,「或許我會假裝信任伯倫,對他做些承諾,建議把那孩子交由他監護,然後我們再等著看他會耍什麼花樣。」
「你這麼做的動機呢,爵爺?」
「主謀這次事件的人想要『我的』土地,攻擊瑪特維亦等於打擊我,你把它想成單純的爭奪瑪特維之陰謀,我卻無法接受太單純的論點,羅傑,我必須顧及所有的可能性。」
「有時候最簡單的推斷亦即最後的結論。」
「要知道,羅傑,事情不會是表面看來那麼單純。若只相信看來單純的事,你就是在愚弄自己。」
「你給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課,爵爺。」羅傑說。
「我很早就學到這一課,羅傑,」佛瑞承認道,「來,」他突然改變話題,「今天的事還多著呢!幫我把長桌搬出去,我們去察看築牆的工程進度。」
「我去就可以了。」羅傑很快站起來,男爵已走到了門口。
「羅傑,我把湯姆交給你照顧,我現在要上樓和我妻子談談,等會兒我會讓他下來,你在這裡等著。」
羅傑點點頭,心想不知他的主人要如何對他妻子解釋他的計劃。他知道莉莎一心想殺了伯倫為家人復仇,她能容許她丈夫把湯姆交給伯倫嗎?老鷹從不把女人當一回事,但話說回來,莉莎絕非一個普通的女人,他記起她和她的鷹,不禁懷疑這一切是否老天注定。她會是個馴鷹人嗎?
「爵爺?」羅傑忽然喊道。
佛瑞在樓梯上停下來,揚眉詢問地看著他。
「夫人呢?你是否也要我今後小心保護她?」
「不,那是我的責任,」佛瑞說,「有個女人隨時待在我身邊似乎不太適當,今天就是個例子。不過今後她必須每一分鐘都跟著我,以免橫生枝節。」
「你可以保護她不被伯倫暗算。」羅傑點頭答道。
「也保護伯倫別被她殺了,」佛瑞唇邊帶笑,「你知道,她會想辦法殺了他。依我的想法,她恐怕真有這個能力。」
羅傑試著不笑出來。
莉莎花了一段時間才克制住自己,她抱湯姆坐到她腿上,想解釋他們目前遭遇的狀況。
小湯姆什麼都不記得了,連他們以前常玩的西洋棋玩法都不記得。這樣也好,她其實也沒有下棋的心情。
佛瑞打開門時,莉莎正站在窗前,握著她弟弟的手,小男孩則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去找羅傑,孩子,他在樓下大廳口等你。」佛瑞的話讓男孩重新有了活力,他掙脫莉莎的手跑向門口,是佛瑞的手把他給拉了回來,「聽我說,湯姆,你不能離開羅傑一步,懂嗎?」他嚴肅地問。
男孩感覺出這命令的重要性,「我不會離開他身邊的。」他皺著眉說。
佛瑞點點頭,小男孩很快奔出門去,他慢慢地關上門,並整理他的思緒。他轉身想和她商量,卻訝異的發現她就站在他面前幾寸處。她的臉看來很平靜,但她的眼睛卻洩漏了一切,那裡面盛滿了痛苦和憤恨。
佛瑞不由自主地伸手握著她的肩,聲音亦非常溫柔,「你必須對我保證,靜靜聽完我要說的話,並服從我的一切決定,莉莎。」
他的要求是不可能的,「我不能保證,爵爺,我不能,不要這麼要求我。」她試著壓抑住聲音中的苦痛,但發現她做得並不成功。
「那你願意聽我把話說完?」
「你決定伯倫是無辜的。」佛瑞感到莉莎的肩膀在他手下松垂了。
「我並沒這麼說。」
「那你是認為他有罪?」
「我也沒有這麼說。」佛瑞咬牙道。
「可是——」
「夠了,莉莎,我是要你聽我說,直到我說完之前都別打岔,你至少能為我做到這一點吧?」
她深吸口氣,強抑住反駁的話,「我絕不打岔。」
「由現在起,」佛瑞提高了聲音,「我不需要對你解釋什麼,你懂嗎?」
莉莎點點頭,等他繼續,「你是我的妻子,我毋需告訴你任何事,你無權干涉我的想法與做法,這個你也懂嗎?」
事實上,莉莎根本不懂,她父親向來和他的妻子分享一切,她覺得那並沒有什麼不好,但她丈夫為什麼不能瞭解呢?他的雙親就和她的父母有那麼大的差異嗎?她記在心裡準備晚一點再問他。而現在——既然她同意了不插嘴——她只得默默地點頭,交疊著雙手。
佛瑞放開她的肩,走向壁爐前的椅子坐下,他把椅子靠在床邊,看著他的妻子。
「你叔叔和你父親長的一點都不像,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是兄弟,」他停下來,-避她的注視,「其實,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他這話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莉莎好想開口問他那是什麼意思,但仍強忍著衝動。
「我不認為伯倫是主謀者。」總算說了,佛瑞觀察著他妻子的反應。
莉莎迎視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等候著。她覺得他多少有點在試探她的心理,卻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難道不明白她經歷過多大的痛苦及傷害?
她的鎮定取悅了他,「回答我的問題,莉莎,你想你叔叔有這種才智嗎?告訴我你對他個性的看法。」
莉莎感覺得出她的答覆對她丈夫很重要,雖然她不懂為什麼,「我相信他是個自私得只關心自身利益的人。」
「原因呢?」
「每次他來訪,從來就不會把時間花在我們姊弟身上,他對我的家人並不關切,只要父親一回來,伯倫就開始訴說他的需要,他總想要更多,卻從不付出,」莉莎走到床邊坐下,「伯倫的心中沒有愛,所以我才認為是他策劃了這場謀殺。他還是個完全不懂忠誠的人,這一點我無法舉出實際的例子,但我直覺的知道。至於智慧,不,我不認為他會善用他的腦子,否則他早就把我父親的一切騙光了。」
「他很膽小,你同意這點嗎?」佛瑞問。
「嗯!不過他也很邪惡。」
「這一點我無法表示意見,他的作風我不甚瞭解。」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莉莎說。
「可以。」
「你要殺了他,還是由我動手?」她柔聲說出這個問題,令佛瑞神色微變。
「現在誰也不能殺他,我們需要他為我們做點事,莉莎,現在起你別再問問題,讓我把話說完。」
莉莎點點頭微翹著嘴。
「我不以為他是主謀,但他一定是個從犯。」
莉莎知道她丈夫說的是事實,雖然一開頭她被怨恨沖昏了頭,但她不得不承認伯倫確實沒有這種智慧。
「伯倫正好可以當誘餌,我相信他會帶我們找到幕後主使者,我有個計劃,你能答應你一定同意嗎?」
「誰可能是那個主使者呢,老爺?」莉莎再也守不住沉默地問了。
「我現在還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因為我有可能猜錯,你必須信任我,莉莎。」
莉莎不作聲,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她丈夫。
「我這次的要求和以往不同,」他說,「你必須有十分的勇氣。」
「到底是什麼樣的計劃?」莉莎說。
「你曾看到當時的情形,也記得沒戴面罩者的長相,而今晚伯倫那夥人會獲准進堡。」
莉莎眼睛倏地瞪得更大,佛瑞繼續說,「別擔心,我們的人比他的多好幾倍,不會有危險。吃晚飯時你坐到我旁邊,你可以仔細看看裡面有沒有參與攻擊的人。」
「伯倫也跟我們同桌?」
「嗯!我要讓他以為我一點都不懷疑他曾參與攻擊行動。如果讓他感覺到有危險,他就會溜之大吉。」
「我不知道我能——」
「你願意伯倫死了,卻讓幕後的主謀者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莉莎想了好半晌才回答,「不,我不願意,我要查出事實真相。」
「你能為我做這件事嗎?」
「能,」莉莎挺起肩站起來,「今晚還有很多事要準備,我去找廚子商量。」她的手在發抖。該想的事太多了,莉莎覺得她已經有些昏亂。
「過來,莉莎。」佛瑞命令道,他的語氣溫柔。
莉莎慢慢走向他,還沒站穩,他已抱她坐到他腿上,親吻她柔軟的唇。他的氣息溫暖而清新,莉莎開始回應時,佛瑞結束了這個吻,「昨晚我沒有弄痛你吧?」他非常輕聲地問,微笑地看著他的話引來的紅雲。
「還好,」莉莎說著把目光移向他的下巴。她感覺出他正在笑著,於是又將視線移回他眼睛,那兩泓深潭中儘是溫柔,「我沒有弄痛你吧,爵爺?」她天真地問。
「還好。」佛瑞平息了她的問題引起的驚訝後答道。他發覺他喜歡她開他玩笑,喜歡她眼中跳動的頑皮光彩。上帝,要是他能抹去她的家庭慘劇帶給她的苦痛該有多好,他希望她永遠快快樂樂,他希望天天聽到她的笑聲。
他抱她下來,自己也站起來,「現在沒時間親熱,老婆,這是大白天。」他解釋。
「我們只能在晚上表現出自己的感情?」她以為她丈夫會笑著表示他只是說笑,但他卻認真的點點頭,「你是當真的?」她問,仍不住笑著。
「當然我是當真的,別為難我,莉莎,」佛瑞口氣正經,「在我的部下面前表現親熱是很不恰當的——你要學會克制自己。記著你的地位,女人。」他的口氣中不帶怒意,但卻使莉莎想起長輩對晚輩的訓示口吻,她生氣了。
「請問我是什麼地位,老爺?」莉莎讓她的怒意展現出來,氣嘟嘟地把手叉著腰。
佛瑞走到門口,打開門後,才轉向他的妻子。
「我問你我是什麼地位,老爺?我該站在哪裡?」莉莎幾乎是用吼的,「你旁邊還是你身後?」
「怎麼?自然是在我身後,事情就該是這樣。」由他妻子不以為然的瞪視,他知道他的答覆並沒有取悅她,他搶先在她說話之前將門砰地關上,一路撫著頭走下樓,他這位新婚妻子有太多該學習的事,太多了。
你錯了,我的丈夫,莉莎面對那扇合著的門想著。正如我母親一樣,我會站在我丈夫的旁邊。噢!他該學習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