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離開陶德時,太陽已高掛在天空了,她是在陶德一再保證能照顧自己後,才離開的。老實說,此刻她只想洗個澡,然後睡覺,
艾雅不知道這地方要怎麼走,而且毛毛細雨使她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從前門進去。現在每個人一定圍在桌前吃早餐,面她--這副狼狽模樣--最不想在這個時候遇到芙嵐和傑明,因為此刻的他們必定打扮得光鮮亮麗。
於是艾雅繞到屋子的後面,走進廚房--一看到廚房裡的景象,她的瞌睡蟲全跑光了。
整個廚房瀰漫著一股混亂的氣氛,到處都是人:好幾個廚師胖得誇張、男童拿著鍋子和水壺跑來跑去、小孩子互相追逐、男人們大聲吆喝、女人們拉開嗓門罵小孩、成群的狗翻搜著垃圾。
浪費!艾雅看著四周自忖著,不可思議的浪費!
地上有好幾大袋剛磨好的新鮮麵粉,可是袋口卻打開任老鼠和小偷竊取;藥草和蔬菜從桌上掉下來任人踐踏,而且廚房裡所有的人想吃什麼就拿什麼,艾雅還差點被一個搬著半隻牛去冷藏的男人撞倒。
沒有人注意到艾雅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她看到未上鎖的香料櫃任人搜索,而可以用來燉湯的肉被丟給狗吃。在酒窖裡,她著到打開的啤酒桶和進口酒供人隨意飲用;在食物貯藏室裡,好幾大缸的鹹菜和醃肉被打開任人糟蹋。
「令人作嘔,」艾雅嘟噥道。「真是令人作嘔!」這莊園的主人不必要的付著兩倍的食物費。這裡沒有秩序、沒有組織,而且沒人管理。
儘管艾雅早巳筋疲力盡,她仍有一股衝動想要拿掃把一或是一把劍--把這些不必要的人趕出去以停止這種浪費,若是管理得當,更多的人能夠吃飽而且可以省下不少錢。
「小心!」艾雅聽到有人對她大喊,她連忙往旁邊閃,一大塊肉落在她的腳邊。令她不敢置信的是,那是一整塊牛肝,而且--眨眼的工夫,兩隻狗把它吃光了!
「你沒事吧?」一個男人抱起那兩隻狗,打量著艾雅的全身但是當艾雅對他回以憤怒的眼神時,他退後了一步。「對不起。」他喃喃著走進食物貯藏室。
艾雅不知道有什麼會比浪費物資更令她生氣,這種場面是她無法想像的。當她走在通往大廳的走廊時,她發現地上的燈芯草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換,而且,整體來說,這地方需要徹底清掃。如果這裡的主人,這個叫戴克倫的養著這些人,為什麼不叫他們工作呢?
當她走進大廳時,她看見跟廚房一樣的混亂景象。更多的狗(這人到底有幾隻狗?)在桌子底下找殘羹剩餚吃,天花板垂掛的長旗滿是灰塵、桌上堆了過多的食物。餐桌被排成半圓形中央處有四、五個小男孩在地上玩摔角。從他們的穿著來看,艾雅判斷他們是主人的孩子。如果這人有小孩,他的妻子怎會家裡如此混亂?
艾雅站在門口,看到坐在中間的芙嵐成為眾人的焦點,坐在她旁邊的一定就是戴克倫,他俯身靠近芙嵐,專注地聆聽她的每句話。坐在另一邊的是傑明,同樣也俯身聽她說話。他穿著一件暗綠色的天鵝絨緊身背心,乾淨清爽的模樣和艾雅的骯髒疲倦形成強烈的對比。
確定沒有人會注意她,艾雅走到那一群打混戰的男孩之前,抓住他們的衣領,想要把他們拉開。
然而,她低估了這些男孩的體型--或者該說她錯估了自已過小的身材。這些沒人管教的男孩以為艾雅想跟他們玩,於是其中一個抓住她的腳踝,艾雅尖叫一聲就摔倒在他們中間。不一會兒,她幾乎快被他們的疊羅漢壓得窒息。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人把那些男孩拉開會發生什麼事。艾雅抬起頭,看到戴克倫英俊的笑臉,她忍不住也對他回以一笑。
冷不防地,她的腰被傑明一把抓住,整個人就像一大袋豆子被拋在他的腿上。剛才的扭打使得她的辮子全散開了,所以現在她看起來就像是被困在網裡的魚。
「傑明,這是誰?」克倫問道。
「放我下來,你這個大白癡!」艾雅對傑明吼著。
「她是小魔女,撒旦的小魔女。」傑明漫不經心地說道,然後就大叫一聲,因為艾雅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
艾雅花了好些時間才把自己弄整齊。她撥開頭髮,抬頭看這紅髮的高大男人。雖然他不像傑明那麼俊美(不過,有誰會比傑明英俊呢?),但是他仍然很好看,而且她很喜歡對方看她眼神。
「我叫梅--」話才剛出口,傑明就緊緊抓住她的上臂。「哎!」
「她叫麥艾雅,」傑明說道。「是芙嵐的表妹。」
四個英俊的小男孩站在戴克倫的後面,很有興趣地看著眼所發生的事。
「孩子們,」艾雅鎮定地說道,「如果我給你們一把劍,你們願不願意替我把這男人殺掉?」
那句話使男孩們的眼睛大睜,他們抬起頭看著傑明,而他們 的父親則笑得合不攏嘴。
「這怎麼回事,傑明?我沒有聽錯吧?居然有女人不會對你一見鍾情?」
傑明扮個鬼臉。「想看我的傷痕嗎?」
克倫打量著艾雅,艾雅發覺那樣的眼神使她全身發熱。「我想她不會傷害我。」克倫輕聲說道。
傑明放開艾雅,狡猾地笑著。「我無知的朋友,你不瞭解她。」他轉向艾雅。「我看到你走進廚房,也看到你的憤怒。告訴我可憐無知的朋友你在想什麼。」
傑明帶著竊笑的表情看著克倫,等艾雅開口。
艾雅很清楚傑明的意圖,她深吸口氣,抿緊嘴唇--她絕不會隱藏她真實的個性!「我看到浪費,」她直視戴克倫的眼睛。「食物丟給狗吃或是在地上踐踏,大多人,每個地方都很骯髒,小孩沒人管教,你應該感到慚愧!」
個子嬌小的艾雅雙手插腰,一步步逼向前,而克倫雖然體型大得像只熊,但是他看著艾雅的表情就像是被老師訓誡的小學生。
「而你的妻子更是應該感到雙重的慚愧,她把家裡管理得這麼糟,怎麼會有臉出來見人呢?只要一半的開銷就能夠把這裡管好,難道你不關心你的未來嗎?難道你的錢多得可以任意揮霍嗎?難道--」
艾雅停下來是因為傑明一把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拉開。傑明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懂我的意思吧?」
但是克倫僅一臉訝異地看著艾雅,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兒子也是。
然後,克倫出其不意地捧著艾雅的臉,在她的嘴上用力一吻。
大廳裡的每個人(除了芙嵐以外)都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看著這一幕,彷彿這是他們見過最精彩的舞台劇。克倫的反應使每個人都感到非常驚訝,尤其是傑明。
「我沒有妻子,」克倫放開艾雅時說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好,」艾雅立刻回答。「我願意。」
「不行!」傑明吼道,把每個人從呆住的狀態中嚇醒了。
艾雅轉向傑明。「我要嫁給誰又不干你的事。」
「你父親--」
艾雅知道傑明以為她父親是芙嵐的父親。「他去年死了。」她迅速地說道。
「我以為他還活著。」傑明一頭霧水。
「你從來沒問。他得了瘟疫,屍體埋在坑洞,溶解在石灰裡,我甚至沒能跟他道別。」
「等一下!」萊斯喊道,繞過桌子來到他們的面前。「我父親留了一些地給我。我並不富有,但是我也想娶你,如果你願意考慮我。」
「你休想!」克倫說道,準備把艾雅拉過來。
但是傑明搶先一步,把艾雅推到身後。「她受我的保護,我必須--」
「我並沒有受他的保護,他當初甚至不要我來。他唯一的責任就是護送梅--呃,芙嵐到她未婚夫的家。況且,他正在設法想要娶到芙嵐。」
那句話使每個人都轉向芙嵐,她正吃著早餐,盡可能不去理會他們。其實她也很想擺脫艾雅,如果艾雅嫁給這個叫克倫的男人(她已經發現這男人沒有爵位,而且有四個野孩子),那麼她就可以和傑明獨處。
「親愛的堂妹,你忘了嗎?」芙嵐甜甜地說道。「你父親把你交給我照顧。我允許你嫁給他們其中之一,如果你想要,今天就可以結婚。」她對艾雅投以最美麗的笑容。
這人哪裡不對勁?艾雅看著克倫想著,也許他已經先向芙嵐求婚,並且遭到拒絕。
然而事實是克倫已經鰥居兩年。他有許多機會再娶,但是他需要的女人不能只有一張美麗的臉,還要能夠控制他任性頑皮的兒子,而且他要喝的酒裡面沒有砂子。他從小就是被強悍的母親撫養長大,所以娶了一個柔弱的女子。但是在照顧體弱多病的妻子十年後,他決定他的第二任妻子必須強壯而能幹,他相信那是控制那些孩子的唯一辦法。
克倫單膝跪下。「嫁給我吧!我的財產全是你的。孩子們都過來!」他命令著。「請求這位甜美的小姐當你們的新媽媽。」
四個男孩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知道最好乖乖聽話。他們圍住艾雅,抱住她的腰和腿。「求求你,」他們喊道。「請當我們的媽媽。」
艾雅高興極了,和其他人接觸的感覺多麼奇妙呀!」這些漂亮的男孩--
但傑明制止了她。
他牢牢地抓住艾雅的肩膀,把她從那些小孩的手中拉出來然後把她推到樓梯口,迫使她上樓。「你忘了這趟路應該是秘密行程嗎?我可不希望全世界的人發現你堂姊是誰。」
「那和我要結婚有什麼關係呢?你可以把我留在這裡,交給你那英俊的好朋友,反正不會有什麼影響。」喔,她好喜歡聽到他語中的憤怒,那是嫉妒嗎?「或是你認為我應該嫁給萊斯?他們倆都很英俊,不是嗎?」她在樓梯上停下腳步。「你認為我應該嫁給哪一個?」
「兩個都不行!」傑明斷然地說道。「我要帶你去--」
「去哪裡?去我未婚夫那裡嗎?」艾雅得意地對他笑著。「你說過,我沒有理由和你們同行。」
「你是芙嵐的女伴。」
那句話的荒謬使得艾雅大笑起來,甚至連傑明也不禁莞爾,但是他的笑只有一下子。「你受我的保護,事情就是那樣。在我接到梅柏肯的指示之前,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麼都不能做,所以你誰都不能嫁!」他把艾雅轉過身,逼她繼續上樓。
「但是芙嵐就可以嫁給不是她父親選擇的人,對不對?她已訂婚了,但是她仍可以自由地選擇;我沒有訂婚,卻沒有選擇對象的自由,我說中了事實,對不對?」
「你問大多問題了,也許梅柏肯不會同意你結婚。你是他的親戚,而且你父親死了,那麼他現在就是你的監護人,有權決定你的未來。況且我得提醒你,我還沒有和芙嵐結婚。」
「好像你還有得救的希望,是不是?你不想和美麗的芙嵐上床嗎?」
「你對上床的事懂什麼?」傑明的語氣就像是端莊保守的老女人,他打開分配給艾雅的房間的門,房裡有三個男人提著水桶,將熱水倒人大木盆。
「比你認為的多,」艾雅故作神秘地道,然後她看見放滿熱水的浴盆。「哦,傑明……」艾雅喃喃道,知道這是傑明為她準備的豪華享受。
當她轉身去看傑明時,傑明靦腆地對她微笑--不是那種女人送秋披時的微笑,而是那種因為取悅她而感到快樂的笑容。
「我猜也許你會想要洗個澡,」他吞吞吐吐地說道。「可是如你果不想要……」
艾雅知道此時他最想要的是更多的讚美。「就算是送我珍珠也無法使我更高興了,」她語中的真誠使他高興得幾乎紅了臉。「我會一直泡著,直到我脫皮。喔,請告訴他們水要很熱很熱。」她見過芙嵐這樣做:要求男人去命令(其實可以由她自已來),那絕對會使對方非常高興,「我要洗頭髮。」她的聲音透露出她有多麼期待。
「浴盆旁邊有甘菊皂和迷迭香,希望你喜歡。」
「好的。」艾雅看著他說道,這時,傭人宣佈洗澡水放好了。
「那……我走了。」傑明在離開前說道,微微一笑就走了。
艾雅覺得天旋地轉。嗅,自由的滋味多麼甜美,兩個男人向她求婚,而且現在傑明……呃,她不知道傑明在動什麼腦筋,但是她很喜歡現在的情況。
她脫掉衣服,小心翼翼地踏進熱水。當熱氣逐漸滲入皮膚時,她背靠在浴盆,仰起頭閉上眼睛。
「他寄信了!」芙嵐對泡在熱水裡的艾雅喊道。「你聽見沒?他寄信了!」
由於艾雅整夜沒睡,熱水使得她陷入沉睡。「誰寄了什麼信?」艾雅疲倦地問道,她當然知道「他」是誰,只是她不曉得是什麼信。既然芙嵐破壞了她的熱水浴,她索性開始洗頭髮。
芙嵐在床邊的腳凳坐下來。「傑明寄信給你父親,要求娶他的女兒芙嵐。不是你,是我,芙嵐。」
艾雅實在太疲倦,因此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懂芙嵐的話,然後她害怕地睜大了眼,「傑明寄信給我父親?」她一手按著額頭設法使自己思考。自從芙嵐驕傲地宣佈她和傑明即將秘密結婚後,艾雅就憤怒得無法思考。她並沒有深思自己為何憤怒,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她的憤怒阻礙了所有的理性思考。她為何不在當時問清楚?「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我想要秘密結婚,但傑明伯爵說他的榮譽感使他必須徵求你父親的同意--」
「現在他變成『我的』父親了。」艾雅嘟囔著。
芙嵐不理會她。「我當然只好同意,不然我還能怎麼辦?」
「喔,是呀,你騙男人的手段使你非常會圓謊。」
芙嵐的眼底閃著怒火。「艾雅,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艾雅的眼睛大睜。
「我看得出你被他深深吸引,如果你和他秘密結婚,你父親會取消你的繼承權。」
艾雅說不出話來。「所以為了救我,你決定把自己變成芙嵐伯爵夫人?對不起,我錯怪你了。芙嵐,你的確是仁慈的化身。」
芙嵐看著艾雅,心想她不可能是說真的,因為艾雅總是令人捉摸不定。
艾雅俯身向前,瞇起了眼。「請不要拿我做為你騙男人上手的理由,我要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我剛才說過了,傑明想寄信給你父親,要求娶他的女兒——就是我,芙嵐。我沒有辦法說不,所以我只好說我也會寫信給他,然後我們一起把信寄給他。當然,我根本沒有寫信。」
艾雅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的表姊。「如果一直沒有回信,他不會注意到嗎?或者,你打算捏造我父親的回信?」
坦白講,芙嵐還沒有想那麼遠,但是她寧死也不會承認。「那不重要,他的信已經寄出去了,」芙嵐降低音量。「你想如果你父親從信上得知我變成他的女兒,他會怎麼做?」
艾雅不喜歡去想這些問題,她很難控制自己對芙嵐的怒氣。「我不知道,也許他會打著呵欠說:『天呀,他們一定搞錯了。』或者,你想他會不會派一隊人馬來接我,把我護送到我心愛的未婚大家?」艾雅深吸口氣。「至於你,親愛的表姊,你想他會如何處置你?依我的猜測,他會把你脫光衣服丟到路旁的爛泥堆裡,到時候咱們再來瞧瞧你的美貌會吸引到什麼!」
艾雅閉上眼睛,她需要時間思考。「把那桶熱水倒在我頭上,讓我把頭髮洗乾淨。」
芙嵐的身體變得僵硬,「想得美,我又不是你的女僕!」
「好吧,」艾雅甜甜地說道。「那你就自己去動腦筋想辦法解決吧!」
芙嵐只遲疑了一會兒就提起水桶,將熱水倒在艾雅滿是泡沫的頭髮上。
艾雅洗完頭髮後,芙嵐用乾毛巾擦拭穿上藍色緞質裙上假想的水滴。「也許我們可以攔截回信。」艾雅的腦筋現在比較清楚了,所以能夠理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封信可能會使她的自由提早結束。「我擔心的不是回信,而是怕我父親會派大批人馬把回信送過來!」艾雅再次設法使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她只要一生氣就無法思考。
她在浴盆裡站起來,從芙嵐手中接過毛巾,一邊擦乾自己一邊思考。「你必須消失。」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如果我不見了,沒有人會注意到嗎?而且說實在的,艾雅,我不懂為什麼是我必須消失。你父親會生你的氣,而不是我,我只是你表姊而已。」
「沒有錢的表姊,」艾雅提醒她。「況且,是你說要秘密結婚才會惹出這些麻煩。」
芙嵐對她投以固執的眼神,艾雅知道提醒芙嵐這全是她的錯也於事無補。根據經驗,艾雅知道芙嵐從不會記得她所造成的麻煩。
艾雅深吸口氣。「他什麼時候寄信的?」
「大概是今天早上,我不大確定。對,一定是今天早上,因為他昨天一整晚都不在。」芙嵐的目光從整齊的床鋪飄到艾雅的身上,「你昨晚在哪裡?」
「和陶德在一起,他的腿……」艾雅心煩意亂地揮揮手。「我父親的信送到時,你不能在這裡,他會--」
「他會怎樣?」芙嵐害怕地問道。
「把你丟出去,然後用鐵鏈把我銬起來。芙嵐,為什麼你在惹麻煩之前,不先想想後果呢?」
「我要他娶我!」那樣錯了嗎?他是個伯爵,伯爵那!噢,艾雅,你無法想像沒有安全感是多麼可怕。我每天的生活就像是有一把斧頭懸掛在頭上,我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會--」
「難道我就會知道嗎?」艾雅吼道,然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件乾淨的亞麻睡衣掛在椅背上,艾雅將它穿上。看來聽了這件事後,她也休想睡覺了。「讓我想想,我累了。」
她為何沒早些想到該警告芙嵐?為什麼沒想到如果父親得知女兒沒有嫁給他指定的人,他會有何反應呢?在現實生活裡,傑明和芙嵐結婚只是一個中產階級的窮女人和一個窮貴族的結合;那是他們的私事,與別人無關。但是交換身份的謊言和梅柏肯的介入會使這事變得非常嚴重。
現在,一想到這些,艾雅瞭解到自己有多麼愚蠢。她為什麼沒想到和芙嵐交換身份後,有什麼結果呢?為什麼沒想到萬一父親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事?恐懼在艾雅的體內流竄。的確,她從未見過父親;但是自從她會寫字起,她就一直與他通信。可是不論她做了什麼或是做得有多麼好,父親從未表示要來看她。
艾雅也很清楚父親雖然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裡,但是他一直操控著他們的生活。而且艾雅一直很想取悅父親;如果她能夠使父親高興,也許他就會來看她,也許他會說:「做得好。」
雖然艾雅很喜歡這些男人對她獻慇勤、向她求婚,但是她知道她只能嫁給父親指定的人,不論對方有多麼可怕,她都嫁給他。如果沒有嫁給對方,父親會如何處罰她呢?
雖然艾雅的生活與外界隔絕,但是她對這世界並不無知。她父親的財富並非靠待人慈祥有禮賺來的。他為人毫不留情。如果他無法輕易取得想要的東西,他會用別的方式取得。他娶她母親就是因為他想要外公的一塊土地,不論得採用什麼方法,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都會被他得到。
如果父親收到傑明要求娶他女兒芙嵐的信,那他會有何反應?憤怒嗎?他一定會猜出她和芙嵐交換了身份,那麼他真的會把芙嵐像廢棄物般丟出去嗎?或是把她嫁給某個可怕的男人?而他會如何處罰不聽話的女兒呢?
「事情很嚴重,對不對?」芙嵐低聲問道,焦急地看著艾雅。
「我想我們玩得太過火了。」艾雅答道。一聽到「我們」,芙嵐覺得如釋重負,差點哭了出來。
「我們該怎麼辦?」
「我父親的手下抵達時,你不能在場,而且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傑明離開這裡,不能收到我父親的回信。如果我們能夠讓他認為這裡有危險,必須盡快離開--」
「他不會丟下你離開的,」芙嵐冷冷地說道。「他想要把你從那些男人的身邊帶走。你今天早上跟往常一樣,使自己大出洋相!」
一想到早上的情景,艾雅不禁莞爾。「一天內有兩個男人向我求婚,那不是很帥嗎?」
「我該說『是』嗎?從我的位置看去,那景象真令人作嘔。你該不會真的想嫁給他們其中之一吧?那個叫萊斯的一無所有;而另一個男的有四個野孩子。」
「你知道我沒有選擇丈夫的自由!」艾雅說道。「你可以嫁給任何想娶你的男人,但是我不能!」只要你有辦法把他強到敢你可以自由地嫁給你的伯爵!」。她不會告訴艾雅她開始喜歡傑明瞭,不僅因為他是個伯爵,也因為他總是彬彬有禮,不像的男人老是想碰她。芙嵐不太喜歡別人碰她。
「綁架!」艾雅喊道。「你應該被綁架!」
芙嵐立刻回答:「我不喜歡這個主意。」
「你應該在我父親得知你的結婚計劃之前就想到那一點,」艾雅坐在床上,用毛巾擦乾頭髮。「我會叫陶德安排一椿綁架。對,應該這樣做。我告訴過傑明我在馬廄裡聽到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梅家繼承人,所以你被綁架是很自然的事。」
「這是真的嗎?我有危險嗎?」
「只有你想像出來的危險,」艾雅沒好氣地說道。「你會被綁架,然後傑明就會追去救你。」
「那你呢?」芙嵐開玩笑地問道。「當我被綁在馬車裡吃苦時,你會做什麼?泡熱水澡?吃孔雀大餐?」
「那干你什麼事呢?我會……」艾雅想不出自己會做什麼,
因為那封信鐵定會使父親派個認得艾雅是他女兒的人過來,或者他會寫信給傑明,描述她的長相?「我女兒是比較醜的那一個,」她父親可能會如此寫道。「你怎麼會把芙嵐和我那長相平凡的女兒混淆在一起呢?」
艾雅看著芙嵐,從百葉窗葉之間爬進房內的晨曦輕觸芙嵐完美的臉頰,使她的皮膚看起來像水蜜桃般嬌嫩。她穿著一襲鑲有黑邊的寶藍色緞質連身裙,艾雅知道那件衣服價值不菲。她從來不穿這麼華麗的衣服,因為這樣裝扮自己就好像給驢子戴鑽石。不論驢子如何盛裝打扮,它還是一隻難看的驢子。
「我討厭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芙嵐說道。「你和陶德該不會對我打什麼壞主意吧?」
「芙嵐,」艾雅耐心地說道。「你害我們進堂這趟渾水,這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我卻得跟往常一樣幫你收拾殘局,」以及承受後果,艾雅想著,但不會讓芙嵐看見她的悲哀。「我會叫陶德把你帶走,然後傑明就會追去找你,他的手下也會跟著他。當我父親的手下抵達時,他們會--」
「他們會把你帶走。」芙嵐輕聲說道。
艾雅轉過身,不想讓芙嵐看見她的臉,「那不重要,我原本就只能擁有幾個星期的自由。我已經大開眼界,那也就夠了。」她不願意讓自己繼續想下去。「拿去,」她從皮箱的內層拿出一個小袋子。「這一袋是金子。去準備一下,帶幾件衣服到沒有繪圖的那輛馬車裡躲起來。編一些借口,然後等陶德去找你。」
「他又要穿那件可怕的披風嗎?我討厭看到他穿那件衣服。」
「你討厭他;不論陶德做什麼,你都會討厭。去找他吧,他很快就會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好。聽懂了嗎,芙嵐?快去!」
「艾雅,為什麼你的脾氣總是這麼暴躁?」
艾雅想期待什麼?芙嵐的感激嗎?突然間,她再也無法忍受看到芙嵐。「快去!」艾雅說道,當芙嵐仍然沒有移動時,她幾乎是用吼的:「快去!」
於是芙嵐離開了,並將身後的門用力甩上。
艾雅站了起來,因為她有許多事,可是她隨即崩潰。她少得可憐的自由即將結束,當初她為什麼沒想到萬一父親發現了,會發生什麼事?
但是她知道為什麼。自由來到她的眼前,驅逐了所有的理性思考,面且還有傑明,她和傑明吵吵鬧鬧,以及--噢,天呀!她和傑明做愛。
她跌坐回床上,閉上眼睛回想。那一夜她躺在傑明的懷裡,說她愛他,然後傑明吻她,與她做愛。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當他聽到他珍貴的梅家繼承人失蹤時,他馬上就會離開這裡,甚至不會回頭看她一眼。畢竟,他以為艾雅沒有錢,而錢是他在這世上最想要的東西。
艾雅想哭,想沉溺在自憐的感覺,但是她沒有時間,她必須起床去告訴陶德該做什麼事,不過首先她得看看他的腿是否復原了,她知道陶德不會躺在床上超過一天,不論他的腿有多麼痛。還有車伕,艾雅自忖著,她必須僱用一個車伕。她必須替芙嵐辦好每件事情,因為芙嵐很笨,她會一直坐在馬車裡等,直到有人去接她。
我必須起床,那是艾雅在入睡前的最後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