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安魂曲 第七章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去年還要早來。

    年冬蕾站在窗前,拉了拉肩上披巾,捧著一杯熱茶,望著棉絮般飄落的雪景。

    她現在的租處是留學生住的廉價租屋,她沒讓哈伯知道她住這裡。

    她返回桌前,案上放著一封准備寄出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是布達佩斯的中國領事館,收信人的姓名是倪震東。

    每個月她寄去一封信,這是第五封,之前寄去的信如石沉大海。這一封信她並沒有抱著多大希望能得到回應。

    紛飛的落雪將整個街景點綴成一片白色世界。

    九點過一刻,她提著琴盒走出鷹俱樂部。

    今晚演奏的曲目是"弗瑞的安魂曲"。不知怎地,這首曾讓她安定心靈的"藥曲"今晚卻讓她一直心緒不寧。

    記得今年初,她也曾為一個人演奏過這首曲子。

    新愁舊緒、酸甜苦辣一下子一並湧上心頭。如今她大腹便便,唯一能和丈夫聯系的只靠口袋裡那封薄薄的信件,而且還不一定有回音。

    她舉臂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停下來擤著鼻子,才又舉步蹣跚而行。

    自從懷孕後她已經停止吃藥,所以她必須很小心身體狀況,一旦心髒有任何不適的跡象,不管什麼場合她必須立刻停下來休息,再加上進入冬季,對於她的身體無形中增加了一層負擔。

    街道兩旁有積雪,走在濕漉漉的路上讓人有踏在滑板上的感覺。

    今晚的回憶似乎特別多,倪震東曾笑過她的平衡感不好,當時兩人一起跌在冰上,他護著她讓她跌在他身上,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她連站在冰上都會搖搖晃晃的,他一手握著她的手臂助她站穩,臉上忍著笑……

    至今他的樣子仍鮮明地浮現在她腦海中,仿佛他就站在前面伸手要扶她。

    "別怕,有我呢。"他的笑語保證猶在耳畔。

    他似乎就在前面不遠處,她忘情地加緊腳步追向他,他卻很快的淡化消失了,這次她沒有驚叫出聲,腳下滑了一跤,讓她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意志迎著飄下來的雪飛了起來,她在空中看到了曲身躺在上的自己,從腹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也漸漸離她遠去,雜亂的心律使每一次的呼吸越形困難,吸進去的空氣都不敷使用,她感覺似乎離自己的身軀更遠了,直到一聲呼喚傳來,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宇……

    "噢!上帝!是派琪!"一名俱樂部會員發現了昏厥在地上的年冬蕾,下體流了一攤血,驚駭了幾秒後,反身沖回俱樂部搬救兵。

    會員們反應迅速,電召救護車緊急送她去醫院。

    尤金得到通知趕到醫院時,年冬蕾已被送入手術室急救。

    "你們是患者的什麼人?"護士走過來問。

    "朋友。"尤金代答。

    "這是她的隨身衣物。"

    一名會員代為接過琴盒和大衣,大衣口袋裡掉出了一封信。

    尤金彎腰拾起來,看著信封上特殊的地址和姓名,眉頭緊皺著。

    ???

    當晚,尤金和柏帝留在醫院。

    年冬蕾已經從手術室推出來,人在加護病房,口戴氧氣罩,胸前貼著心電圖,沉睡著。

    尤金在房外的走道上來回踱步,他心中掙扎著要不要通知年冬蕾的父母。

    "你已經來回踱一個小時了。"柏帝背靠牆壁看著他。

    "唉!"尤金歎了口氣,停止踱步。"我認識她的父母。"

    "我明白了。"一陣思考後,柏帝說道:"我只有一句話。我無所謂,就看你了。"

    尤金瞪大了眼,"我和你的關系有可能因此曝光!"

    柏帝望著乳白牆壁,仿佛能透視牆壁,看見靠著呼吸管維持生命的年冬蕾。

    "尤金,她肚內的胎兒死了,是個男孩。現在唯一能給她安慰的只有她的家人了……"

    尤金走過來,一手按住柏帝後頸,拉近他靠著自己的肩,兩人靜靜地靠在一起。

    尤金歎了口氣說:"我這就去打電話。"

    他走向公用電話撥下年家的電話號碼。

    "年先生,我知道令媛如今在什麼地方……"

    當年氏夫婦聞訊趕到醫院,見到女兒的慘況悲痛萬分。

    半個月後,年冬蕾出院回家靜養。

    ???

    "派琪,斐迪南先生來看你了。"年夫人在半開的門上叩了兩下,回頭向尤金擺手說:"請進。"

    "斐迪南先生!"穿著一身舒適居家服的年冬蕾坐在壁爐旁的一張椅子上,一看見尤金她合上書本,起身愉悅地迎向他。"見到你真高興!"

    "能看到你病好如初的樣子更讓我高興。"

    兩人在壁爐前坐定,尤金才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交給年冬蕾。

    年冬蕾認出那是她出事之前准備寄出的第五封信。

    "在醫院時這封信從你的大衣口袋掉出來,我想還是日後當面交給你比較好。"

    她低首沉默了半晌,就把信丟進壁爐,看著火舌將信的邊緣燒卷變黑,直到吞沒整封信變成一堆灰燼。

    "謝謝你。如果讓家父、家母看到了信,只會讓他們更難過。"

    "我知道不該多問,但顯然男方在你困難的時候並沒有出現過。"尤金的用詞是客氣了,其實就是指男方對她根本不聞不問,沒有盡到一點責任。

    "其實我懷孕並沒有錯,我和他結婚了。當時我還是學生,但是一結了婚,他從此……"年冬蕾說不出口,但事實便是如此。"從此避不見面,也沒有任何有關他的音訊。"

    如果這些話在出事以前說,她肯定含淚流滿面,但現在她哀莫大於心死。

    "你……"尤金小心探問:"你還愛他嗎?"

    "不!"年冬蕾緩緩地搖著頭。"休養這段期間,我想了一遍,我覺得自己很傻,有關他的一切我幾乎不知道,他從來沒說過愛我,甚至米拉貝爾宮的婚禮也是他一時興起,陪我玩的一場成人家家酒,我甚至……恨他。"她為失去孩子而掉淚。

    尤金無意打斷,她是該好好發洩情緒。

    "派琪,我今天來,無意引起你的傷心,而是有一件不情之請。"

    年冬蕾一面擦淚,一面鎮定情緒。

    "是我失態了。"她試著抿嘴笑道:"請說。"

    "你應該知道我的俱樂部裡會員共同的性質。"尤金停頓了下,以為她不了解,連忙說:"我指的不是音樂素養方面。"

    年冬蕾點點頭,"我懂,同性戀是吧?我尊重你們的戀愛對象。"

    她自然平和的態度贏得尤金對她加倍的欣賞。

    "我坦白告訴你好了,我的另一半是柏帝。"

    "柏帝?!"年冬蕾像聽到了姐妹淘公布男友般的驚喜。"哦……恭喜。"她眨著剛哭過的大眼,明澈的眼眸中閃著慧黠的光芒。

    隱瞞多年的秘密終於有勇氣說出來,尤金也替自己的突破感到欣悅。

    "由於多年的身份特殊常受媒體關注,這次你的事情使得俱樂部也受到注目,這倒無所謂,會員們避開一段時日,俱樂部不久又會回復以前的歡樂時光,但我是俱樂部的發起人終究會曝光,而俱樂部的會員也將會受到無謂的騷擾,也就是說,我們將會受到社會的批判……"

    "我很抱歉!沒想到給你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年冬蕾絞著十指,滿臉歉意。

    "不,你不需要抱歉,相反的,明知你是孕婦,還讓你在雪地上獨自行走,你出了事我科難辭其咎。"尤金注視著她,很難啟齒。"喔,算了,我那樣的要求,對你根本不公平。"

    "斐迪南先生——"

    "叫我尤金。"

    "尤金,"年冬蕾溫煦一笑,"我要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感激你,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命運總是安排作適時的出現。我不知道你對我還有什麼是不公平的要求。"她起身離開座位,坐在他的腳旁握著他的手,仰臉以視。"我信任你。"

    尤金修長的雙手捧住她的小臉,滿眼盡是憐愛,"我真不明白,他怎會忍心拋棄你?"他指的是倪震東。

    "因為他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兩人笑開了臉。年冬蕾擦去眼角的淚,臉上更顯燦爛。

    ???

    中國西安

    半夜一點鍾,在新市區裡這個時候夜生活才正要進入高潮。

    這家夜總會占地不大,但裡面奢華的程度不輸上海這樣的大城市,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開幕之後成為紈子弟、富商巨賈、社會名流聚集的場所。

    夜總會的樓上是一間間房間,其中一間只亮著一盞日光燈,樓下夜總會的霓虹燈,從窗外一閃一閃的照射進來,映在房內牆上張貼的裸女海報上,使整個房間流於低俗的格調。

    房內已有一名小姐在等候。

    替倪震東開門的夜總會保鏢,側身一讓,他走入房內。

    房內的小姐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等這個男人坐下來,就可以開始她的工作。

    倪震東在樓下夜總會和朋友狂歡飲酒一個晚上,接近尾聲之際,大伙安排這個余興節目讓身體的感官墮落到最高點。

    他在一張舊黃的長沙發坐下來,同時向腳邊跪下來的妓女瞄了一眼,她看來二十五、六歲,圓臉蛋,衣著時髦。

    "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從哪裡來的?"

    "廣州。"女人面帶笑容,一面解開他的褲頭。

    "那裡的生意不是更好嗎?"倪震東詫異地說,一面任由她撫弄。

    "是呀,但是大家都去分一杯羹,加上東家抽成多,根本拿不到多少錢。這裡雖然沒廣州熱鬧,不過客人都很大方,在這裡裡反而比在廣州還好。"

    倪震東當然聽得出來,她在暗示完事後另給小費。他無聲一笑,不再說什麼,斜斜地半躺著,眼望著天花板,讓自己陷入半酒醉半麻醉的冥想當中。

    "要放音樂嗎?"

    "好。"倪震東接近半昏睡狀態。

    她打開收音機,裡面立刻傳來嘈雜的音樂。

    "關掉!"倪震東厭煩地斥一聲。"有沒有輕音樂?"

    女人趕緊轉到放輕音樂的頻道,才又回到沙發旁邊。

    鋼琴和小提琴演奏樂音立即流洩出來。

    一陣電流騷動著他的下體,但不論那女人的技巧如何,電流卻只能在原地打轉,無法傳到身體其他地方,似乎有一層無形的障礙,阻撓他的痛快感。

    在他的記憶中這樣的情形維持好久了,一年?兩年?他無法確定,當他有所感悟時"情形"已有好一段時間了。

    他自認還年輕,以前歡騰縱情於床上的滋味,不像現在欲振乏力。每當醉倒在溫柔鄉裡,那些女人總令他冷感,卻又不得不需要她們。

    收音機裡播放的旋律其中一段是小提琴主奏。

    他的思緒仿佛也隨著小提琴旋律一波一波地昂揚,身體內的騷動也隨之起伏不安,當小提琴拉至最高音階的時候,那一剎那,他想到了什麼,同時也達到高潮。

    女人果然得到高額的小費。

    倪震東走出房間,臨別前停下來回頭看了下,回想著剛才他是想到了什麼。

    他帶著憾意又失落的感覺離開夜總會,朋友再邀他去KTV,他拒絕了,隨即開車離開。

    車子開了一段路後,他在路肩停了下來,在闃靜的夜色裡,他更能清楚聽見心裡回蕩的小提琴聲,悠揚而清冽的琴聲不斷激蕩著沉澱心底的記憶。

    他很自然的想起一個人來。

    以為早已忘懷的人,在他的潛意識裡原來一直存在,存在他的心裡,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喚起他帶著後悔的懷念。

    ???

    由於是軍火商的關系,倪震東到北京會見父執輩的人物。

    送上的見面禮都是一些名貴的古董字畫。

    他在北京有一個拜把兄弟,父親是白道有名人物,自己卻組會,利用父親帶給他的特權,從事不法勾當。兩人臭味相投,於是結拜為異姓兄弟。

    這次倪震東來,他便撥了三名手下給他,充當他的司機、小弟,供他差遣。這次他備的禮全是他那拜把兄弟朝馬提供的。

    做公關、買人情,雖然是件勞心又勞力的事,但倪震東很能得到這些長輩的歡喜,不只因為禮物周全,他的氣度從容更使這些長輩第一次見到他,便拍著他的肩膀誇贊虎父無犬子。

    拜訪完最後一家,他坐回車子,松了口氣,總算一切都告一段落。

    司機向後視鏡瞥了一眼,恭敬的道:"倪先生,想去哪裡娛樂嗎?老大吩咐了,這裡我們熟,由我們替你打點。"

    "嗯……目前我還沒想到什麼,這張票……"

    他隨意看了眼手裡的一張票,想起剛才老將軍送他音樂演奏會的票時說的話。

    "這種音樂我聽不懂。你曾待過歐洲,什麼室內弦樂演奏會你應該有興趣,就送給你了。"

    他顯得意興闌珊,隨意翻看手中的票,喃喃的念:"北京音樂廳……"

    司機微挑了眉問道:"倪先生,你的興趣該不會是今晚北京音樂廳那場鋼琴和小提琴的奏鳴曲演奏會吧?"

    "你怎麼知道?"倪震東訝異的看著他。

    一個連莫札特是誰可能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能順口說出奏鳴曲、演奏會,這可奇了!

    司機笑道:"你向右邊看,這麼大的廣告看板,想不看也難。"

    倪震東向右邊車窗看出去,一家百貨公司旁豎立一個大看板,上面不只列出演奏家的名字,還有他們的畫像。

    "停車……"

    司機恍若未聞,眼見車子離那個看板越來越遠,倪震東心慌之下,大叫:"停車!"

    車子猛然煞住,後面的車主按出一連串喇叭聲和叫罵聲。司機不明就裡,但還是急忙把車子停在路邊。

    倪震東跨出車子,渾然不覺向看板方向走了幾步,直到畫像盡入他的眼底。

    "是……"他吸了一口冷氣,"冬……冬蕾。"

    ???

    倪震東一步步上階梯,宏偉的建築物逐漸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站立在階梯的最上層,北京音樂廳的大門對他來說,仿佛有股魔力吸引他,但他又想抗拒它。他一步步的走過去,直到被它吞沒。

    這個廳院可以容納的六百人。他坐在第十二排的位子,掉頭望去,座位已快坐滿了,還陸陸續續有年輕學子進來,看來這場演奏會很受歡迎。

    距離開演還有十分鍾,倪震東安坐在位子上,思緒卻紛至杳來,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對我來說,音樂就像生命同等重要。"

    "這樣不過分吧?能趁此機會聽到未來音樂家的琴藝也是我的榮幸。這是車票,你考慮考慮。"

    "畢業後准備做什麼?"

    "演奏,小提琴會永遠陪伴我的。"

    "你的手指又細又修長,果然是雙學音樂的手。"

    "這是我十六歲時母親送我的生日禮物,雖然它是個鑰匙墜子,但整個是寶石做的,我很寶貝它,也是我的隨身物品,今天我在神的面前交給你了。"

    他的思緒猛然被拉回來。"對了!我和冬蕾結婚了!她是我的妻子!"

    他為這個存在已久的發現驚怔不已。

    這時,台上准備就緒的小提琴家,開始演奏今晚第一首令人陶醉的樂曲。

    年冬蕾身著合身高雅的禮服,站在鋼琴旁,怡然自得的演奏神態讓觀眾們如沐春風似地沉醉在她的琴音當中,不自覺的跟著她一起神游。

    三年前,在前往德國的火車上,她曾為他一人演奏過。如今她已是一名成功的演奏家,為聆賞琴藝的樂迷們演奏,令倪震東感歎也欣慰,她真做到了,她已經是一名出色的演奏家了。

    而他呢?他自問。

    如今她是別人的妻子,坐在鋼琴前為她伴奏的是她的公爵丈夫。

    他為自己感到悲哀,非到如今這般境況,才發覺他對她從未忘情,早在第一眼看到她,他的潛意識就已認定了她。

    家裡有個音樂家也不錯。這是當時不自覺冒出的念頭,而他得到她後,在輕視的心態下絕情的拋棄了她……

    他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竭力忍著內心的激動,望著台上的情影,益發令他無法自持,終於在休息時間再也無法忍受地走出場外,找個僻靜的地方,掩面痛苦呻吟起來。

    ???

    在北京這些時日,倪震東都住在朝馬的"皇宮"裡,"皇宮"是朝馬自封的,其實是一棟不新不舊的兩層樓房罷了。

    倪震東躺臥在一張榻上,神情看起來並沒有姿態那麼舒適。

    朝馬的三名手下回來報告消息。

    "他們在北京的日子都住在國際飯店,明天的演奏會是最後一場,我還打聽到明天他們要去看一場拍賣會。"

    "哪一家拍賣公司?"

    "北京瀚海。"

    "北京瀚海……還有什麼嗎?"

    "這是拍賣公司明天拍賣的目錄。"一名手下把目錄交到倪震東手中。"聽說他們中意這個。"他指著目錄裡一整頁的拍賣品。

    倪震東的眼睛緊盯著那一頁的拍賣品。

    他忽然從榻上坐起,目不轉睛盯著那一頁,手微微的顫抖起來。

    他和年冬蕾最後一晚的對話,猶在耳畔……

    "我要一把名貴的古董小提琴。"

    "好。"

    "是十八世紀意大利的羅吉亞裡制作的。"

    "好。"

    "可是那樣的名琴很貴!"

    "沒問題。"

    他不自覺的呵呵笑了起來,笑聲議在場的人從心裡升起一股恐怖感,夾著痛苦且帶哭音的笑更讓人不寒而栗。他的拜把兄弟朝馬認識他這麼久,都不曾見過他這種失神的模樣。

    倪震東覺得身體某一部分活了起來。

    她夢想的小提琴在北京出現了,並且明天就要拍賣!

    ???

    拍賣即將開始,座位已坐滿九成。

    "他們來了。"朝馬推了推倪震東,指給他看。

    倪震東坐在一間貴賓室裡,從一扇小窗戶可以看到場外的動靜,年冬蕾和斐迪南公爵走進場內,引起在場人士熱烈的注目。

    他們在貴賓席坐了下來。

    "就是她?"朝馬好奇地注視年冬蕾。

    倪震東目光森冷的盯著玻璃外那對喂喂私語的親暱男女。

    "就是她。"他歎了口氣,語中含帶無限懊悔與愛意。

    從小和他玩到大的朝馬,對於倪震東的風流韻史最清楚不過。由於他們在特殊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從小便養成了放蕩不羈的性格,與所有的權貴子弟一樣,學會了玩女人、抽大煙、跳舞、開名車等,在對待女人方面難免有不檢點的地方。

    但看他目前這樣子,身為他的好兄弟的朝馬雖同情他,但也暗暗感到好笑。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的倪震東,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

    "聽說她身邊的老外是她丈夫。"

    這個事實讓倪震東恨得牙癢癢的。今早之前,他已經把她和那名叫尤金的男人的關系弄得一清二楚。

    他們在她畢業一年後結婚,兩人目前沒有小孩。自從嫁給皇族後裔之後,在鋼琴家丈夫的帶引之下,年冬蕾在各大演奏會上很快的嶄露頭角,名聲扶搖直上,成為受人矚目的華裔音樂家。

    這次主辦單位也是因為年冬蕾華裔的身份,才在眾多音樂團體中邀請她來。

    拍賣會已經開始,拍賣品陸續被推出競拍。

    這次的拍賣品最受矚目的是目錄裡篇幅最大的義大利古董名琴。這把名琴在清末民初時被外籍人士帶來中國,不知為何流落在此,八十年來一直不曾出現,直到擁有此琴的後人因不懂音樂,認為留著一把琴在身邊也無用,於是拿出來鑒定,經過名家修復,成為一把價值連城的小提琴。

    將近一個小時後,這把萬眾矚目的名琴終於被推出來,預估價是八十到一百萬。

    現場競標的熱度出乎競買人士的意料之外,從底價八十萬一直往上沖,現場、電話、委拍多方競投。

    "九十五萬。"拍賣會的主持人喊道。

    出價的尤金夫婦靜靜的等待著,果然,他們從主持人口中聽到新的高價。

    "九十六萬。"

    隨著沖破百萬高價,買家相對減少,現在只剩三人競標。

    "一百五十萬。"尤金舉了牌。

    這時一位買家退出戰場,現在只剩尤金夫婦和一位電話進場競標的買主了。

    "一百五十一萬。"主持人看到持電話的職員舉牌,大喊。

    隨著主持人戲劇化的喊價聲調,加上競價不斷標高,把現場氣氛炒熱到近乎詭異的興奮。

    "一百六十七萬。"電話買主加了價。

    年冬蕾的呼吸漸感急促,顯然另一個買主和她一樣勢在必得,這個價碼已經超出他們的預算許多。

    年冬蕾按住尤金的手臂,"放棄吧,我現在的琴也很好,和其他的名琴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尤金笑著捏捏她的手,"你別操心,這把琴會成為今晚你的演奏會上的琴具,看我的好了。"說完,他舉起牌。

    貴賓室裡的兩人聽到主持人的喊價。

    "一百六十八萬。"

    "一百六十八萬了!震東,還要沖上去嗎?"朝馬張大著嘴,回頭問倪震東。

    只見倪震東臉色刷白,他不是心疼錢!而是那個外國人對年冬蕾體貼大方的心意令他妒恨交加。

    "這把琴我要定了。"

    朝馬掉頭向話筒說了幾句話,場外代為舉牌的職員立刻舉牌加價。職員被委托無上限加價。

    最後此琴由神秘買主以一百九十二萬高價購得。

    倪震東心中有了一個計劃,他詭異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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