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采惟無法否認,聶劭鈞說的不是事實,至少有一部分,他是對的。
每次只要她主動打電話給李名彥,他身旁總會有女人的嬌嗔聲。
每次只要她主動找他吃飯或約會,他總是以工作忙碌為由推掉。
她不愛他,但畢竟他們往後還得當夫妻,所以,她一直很努力,也很主動的想和他培養感情。
但是,如果他真的連忠誠都不願給她,那麼她為了他絞盡腦汁,想和他好好相處的真心,又算什麼?值得嗎?
難道她真的要這麼認命,和一個從來不把心放在她身上,甚至外頭或許還有其他女人的男人,過著毫無幸福可言的一生嗎?
不。
韓采惟聽到了否認句。第一次,她如此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聶劭鈞勾起她一直以來,想要走出象牙塔的想望。
只是想望。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卸下她的乖巧順從主動向爸媽提起,她想和李名彥解除婚姻的要求。
因為,她要是這麼不顧一切的說出了,就等於背叛對她期望過度的爸媽……
她,並不想讓他們失望……
「惟惟,有人願意出資協助本學園了。」園長不知何時來到了韓采惟的面前,愉悅萬分的提及。
聞言,韓采惟一點都不感到詫異,反而感覺到,冷得連肌膚裡的每條血管,都顫抖起來。
「那很好啊。」她只能強顏歡笑,因為,她很清楚,出資者的身份……
「可是,惟惟,對方有個要求,他要你陪他吃一頓飯。我也知道他這麼要求,對已經有未婚夫的你不是很好,可是學園真的很需要這份資金……」園長歎息道,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也對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園長都主動懇求她了,她豈能辜負一向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的園長……
「我知道了。」
韓采惟有一時的遲疑,最後仍無力的答應了。
卑鄙的聶劭鈞,來個先斬後奏,讓她狠不下心拒絕園長的懇求,只能任他玩弄在掌心間……
但是,她居然沒有痛恨他的念頭,彷彿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她才能暫時找回自己……
噢,不,和那種心懷不軌的男人獨處,她該是懼怕,想躲得遠遠地,怎麼可以在他的脅迫之下,還有著些微的期待……
為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她就只能活在爸媽替她安排的人生中,佯裝自己過得很幸福很快樂……
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
韓采惟如驚弓之鳥的再次聽到心底最真實的聲音,她掙扎著,夢想和理智在對抗,分不清勝負,就連園長向她多次道歉離去後,也毫無知覺。
她好無力,無力的想發洩大吼,然而她的禮教不允許她這麼做,只能把苦悶吞進肚裡。
都是該死的聶劭鈞害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肆無忌憚,介入了她的心……
韓采惟只能毫無退路的前來赴聶劭鈞訂好的飯局。
她松下習慣綁著的麻花辮,讓微鬈的長髮披在肩上,換上了一襲素淨雪白的套裝,乾淨、柔美的襯托出她清靈的氣質,不算絕美艷麗,但足以讓聶劭鈞眼睛為之一亮。
「聶先生,謝謝你的幫忙,才能讓我任職的美語學園度過難關。」很公式化的開場白,韓采惟找不到其他開口的方式。
「為心愛的女人付出,是應該的。」
聶劭鈞意味深長的開口,彷彿花個幾百萬對他不痛不癢,只要她開心就足夠。
「聶先生,你要怎麼花錢是你的事,但請你把心愛的女人這五個字去掉,我不想讓旁人誤會。」韓采惟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夠理直氣壯,無奈在他飽含誘惑的星眸之下,語調不免有些微嚅。
她承認,這五個字足以讓她的心兒怦怦跳,但,她更清楚,這只是他擅長對女人施的咒語罷了,無須心動。
「你很快就會知道身為我心愛的女人,有多麼幸福。」見招拆招,聶勁鈞銜起只有他知道的詭笑,招來侍者,很快地替彼此點了最有名的特等牛排餐。
女人,一向都敵不過這充滿浪漫、幸福氛圍的燭光晚餐,還有男人的溫柔、體貼,甚至是花言巧語的甜蜜攻勢,他想,她也不例外……
「你不知道在還沒有問女士想點什麼之前,就逕自決定菜單,是一件沒有禮貌的事嗎?」見他過於狂傲的舉止,韓采惟只想撕碎他有如撒旦的俊顏,讓他無法總是高傲的氣定抻閒。
「你來過這間新開幕的餐廳嗎?」
聶劭鈞反問。
韓采惟噤聲,答案很顯然的是否定句。
「我也有投資這間餐廳,就讓身為股東之一的我為你服務,不是更能讓你品嚐到頂級美食嗎?」聶劭鈞從容不迫的道,取起已盛好紅酒的高腳杯對向她,性感且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低喑而出。
「美麗的采惟,和你共度晚餐是我的榮幸,乾一杯吧。」
「你的確很有令女人神魂顛倒的魅力。」面對聶劭鈞成功的駁回她的挑釁,韓采惟悶悶地舉起酒杯,和他對飲。
然而她只要聯想到,聶劭鈞也曾這麼邀請某個女人吃飯,說著同樣令人心醉的一句話,她的心情就呈現低氣壓狀態。
「我讓你也神魂顛倒了?」聶劭鈞用著迷人,卻也吊兒郎當的口吻追問。
韓采惟實在很想大罵他臭美,但心底的心虛卻不容許她說謊,幾乎怔愣了一分鐘,隨著侍者迅速的上完餐點後,她才找到微笑開口:
「我餓了。」
很簡單,擺明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聶劭鈞也不多問,抿起的俊笑只有他知道的深意。
他知道她對他還存有戒心,所以,他不能急。
狩獵最特別的獵物,就必須更有耐心才行。
「好好吃。」原本只是想借由專心的用餐,好逃避再被「逼問」
的韓采惟,像是嘗到前所未有的美食,露出不可思議的微笑,仿
佛先前的悶氣,早已煙消雲散。
「鵝肝醬當然好吃,這可是法國進口的……」她孩子般真實
的表情,讓聶劭鈞忍俊不住的向她介紹食物的來源。
見她興趣高昂,他也在緊接著上了沙拉、主菜後,陸續的向
她詳盡介紹,她所品嚐的每一道菜的材料,和烹煮過程。
「吃口鮮嫩的牛肉,再配點紅酒,味道是最棒的。」主菜端上,
他替她盛好紅酒,鼓勵著她試試看。
他一向對食物是最注重的,當然也小有研究怎麼吃才能享
受到最美味。
而且這也還是他第一次,和女人之間的話題聊上食物。
和她在一起,似乎就會有特別的相處方式,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來,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新奇的進展。
聶劭鈞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個專業美食大師,韓采惟等不及大快朵頤,果然如他所說的,牛肉配上紅酒,真的美味極了。
「好吃嗎?」
韓采惟急著點頭,又忍不住多嘗了口,然後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此刻,她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她和聶劭鈞之間該是敵對分明的關係,但在吃了這頓美味的晚餐,及聽著他專業的介紹過後,原本存在她心底的戒心和芥蒂,居然緩緩的消退了……
讓她有一種錯覺,他們只是很普通的一對男女朋友,相談甚歡的吃著晚餐,如此簡單而已。
韓采惟的吃相文雅且秀氣,卻不浪費,小口又小口的滿足吃著,直到整盤精緻的佳餚,慢慢吃完為止,不像一般千金小姐,要她多吃一口像是會要她的命,太過於矯柔造作。
她雖然也是個千金小姐,卻絲毫沒有大小姐脾氣,反而像個平凡人般,有著自己的工作,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或許辛苦,卻很令人欣羨……不,除了她的婚姻……
暗忖著,聶劭鈞不自覺地滅起笑,漆黑如星子的黝眸,直瞅著她吃完主餐,再用著甜點時,仍愉悅的美好笑容。
他幾乎看傻了,不知覺中,湧起了個連自己也嗤哼的念頭,他居然想代替李名彥當她的屠龍英雄,讓她永遠都這麼甜美的笑著……
用完了餐,韓采惟好撐,但也好滿足,她抽起面紙,秀氣的擦了擦嘴,然後抬頭,突兀地對上了聶劭鈞若有用意的黑眸。
「謝謝你……」
他熱烈的注視,她顯然有些羞澀,支吾地道。
她是不是哪沾到食物或醬汁,他才會這麼直盯著她瞧……
「是謝謝我幫了你的美語學園,還是謝謝我請你吃這頓飯?」
聶劭鈞問著,戲謔的口吻聽似別有用意,讓韓采惟一時之間突然想不起來,她今天前來赴聶劭鈞飯局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知道,今晚與他的飯局,真的讓她吃的很愉快,愉快到幾乎遺忘了,她是李名彥未婚妻的事實……
「不,或者該說,因為對象是我,所以讓你吃的非常愉快,對吧?」等不及她回復,聶劭鈞悠哉的又丟了個難題給她,然後緊瞅住她這一片刻的表情。
他想知道,他到底對她能有多大的影響……
韓采惟沒料想到聶劭鈞會過分無賴的對她發問,她錯愕住,感覺臉蛋又微微熱了起來,心口也燥熱起來。
怎麼辦,她根本無法否認,和他一起共度晚餐的感覺非常自在……
「你這個賤女人,居然趁著彥到外國出差,就等不及和其他男人約會相好,太過分了,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憑什麼能和彥結婚!」
韓采惟的思緒仍打結著,就被天外飛來一句女人的高亢咆哮聲,震得她微酡的秀氣臉蛋,刷地蒼白。
雪白素淨的套裝上衣,也在同時被潑上酒液,染滿了紅漬,狼狽極了。
「該死的,你這個女人在做什麼?!」來不及阻止這一切的聶劭鈞懊悔極了,他怒吼、叱責著女人,唯一能為韓采惟做的,就是迅速喚采侍者挾持住女人,不再任由對方傷害她。
「韓采惟,別太得意,你只是個第三者,彥說過,等娶到你,得到韓家所有的財富後,就會跟你離婚,和我在一起!」
轉眼間被挾持住的女人,瘋狂的不把聶劭鈞的憤怒看在眼底,她直朝著呆滯的韓采惟歇斯底里的叫喊著。
因為,她恨韓采惟。
恨韓采惟將取代她這個正牌女友,成為李名彥的妻子,而且還不滿足,居然貪婪的背著李名彥和其他男人約會!
恨自己除了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為了利益迎娶其他女人,卻毫無阻止的辦法,只能借酒裝瘋說出實情,朝韓采惟發洩她所有的不滿、怨懟!
韓采惟清楚聽見了聶劭鈞的低吼和女人的叫囂聲,沒有其他反應,她只是顫抖著,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在這一刻,她終於懂了,聶劭鈞沒有騙她,李名彥是真的瞞著她,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他之所以想和她結婚,也只是為了她家的財富……
「采惟,沒事吧。」待侍者把女人趕出後,聶劭鈞又坐回原位,擔心的望著狼狽不堪的韓采惟。
他也沒料想到,連天也助他一臂之力,毫不費一絲力氣,就讓韓采惟徹底對李名彥大感失望,讓他有機會能乘虛而人,一舉搶走她的心,但是……
該死的他,居然因為韓采惟過於蒼白、備受打擊的表情,讓他真真切切的替她擔心起來……
擔心?他怎麼可能會擔心她,她,不過是他報復的棋子罷了
「沒事,只是我的衣服全沾上酒漬了,必須到洗手間清洗一下,先失陪。」韓采惟終於有反應,只是努力的微笑,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的離座。
直到進了洗手間,趁著沒有其他人的空檔,她脆弱的哭了。
不是心痛,而是,只差那麼一點,她就得被欺瞞著,順從的嫁給那樣對她用情不專且野心勃勃的男人……
就差那麼一點,她的一輩子,就這麼淒慘的毀了……
她不要,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婚姻,這樣的人生……
她該怎麼辦?
「你在為那種男人哭嗎?」
聶劭鈞的聲音自韓采惟背後響起,她嚇了好大一跳,來不及隱瞞流淚的事實,只能強顏歡笑道:「你怎麼進來了?男人進來女人的洗手間,會被當成色狼的!」
「無所謂,我這匹狼,只看得上你。」
聶劭鈞揶揄的聳聳肩,走近她,連忙卸下西裝外套,蓋上她發顫的肩膀,好遮掩住她滲著紅漬、用水也洗不掉,只會忠實表露出她窈窕曲線的衣料。
他才不是無所謂,只是當他有知覺時,他已經走人洗手間內,對著她開口了。
該死的他,終究無法放心的放著她一個人哭著。
就算她一點兒都不想在他面前流露悲傷,他也能很輕易看穿她的逞強。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韓采惟想笑,雙手卻不禁抱緊了他的西裝外套,喉間也充滿著哽咽。
他以為這算是安慰嗎?但是,好溫暖啊……
「你哭了。」
聶劭鈞暗啞說出,揩去了她的淚水。
他喜歡看她甜美的笑著,而不是無助的掉著眼淚……
「你看錯了,我只是洗了把臉……」韓采惟沒料到他也會有這般溫柔的舉止,隨意找了個借口,羞怯的想越過他離開洗手間。
聶劭鈞攬住了她,自背後抱住她。
連自己也不懂,為什麼逞強的她,竟會觸動起他一直以來,自以為剛毅無比的心……
「別逞強了。」他低喃,捨不得她為那個男人流一滴淚。
「我沒有逞強,我從來沒有愛過他,又何來傷心?我只是悲傷,我還是必須嫁給那樣的人。」韓采惟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歎息。
他的胸膛過於溫熱,她幾乎是紅著臉掙脫他的懷抱,走出洗手間。
因為,再這麼任他抱著,恐怕她會真的墮入他狂妄的柔情中
……
能經由韓采惟口中確定,她不愛李名彥的事實,著實讓聶劭鈞不自覺地銜起愉快的笑弧,但他的笑僅維持在和她雙雙離開餐廳後消失。
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她說過她還是必須嫁給李名彥的傻話。
開什麼玩笑,這個該死的女人,她瘋了不成!
「嫁給我吧!」聶劭鈞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進出,連自己也完完全全的嚇了好一大跳,這不像是一向內斂、從容不迫,且遊戲人間的地會說出的話。
他原本只是打算,自李名彥身旁奪走她,也順便和她玩一場愛情遊戲罷了,但計劃的走向似乎遠遠超過他所認知的範圍,在見著她的眼淚後,他居然把自己當成她的屠龍英雄,產生想營救她的慾望……
這代表他是在乎她的,或者對她……
不,這根本不代表什麼!
或許就這麼以婚姻牽制韓采惟,完完全全的搶走她,對李名彥的打擊才夠大,這場狩獵遊戲玩起來也才夠有趣!
沒錯,韓采惟值得他奉獻出婚姻,他一定要得到手!
嫁給我吧!
背後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韓采惟旋身望向他,嚇了好一大跳,止不住心口處的怦跳。
他……在說什麼傻話?是她聽錯了吧?
「我說過,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聶劭鈞勾起再確定不過的笑意,深不可測的眸底,飽含著他對婚姻的睥睨,還有對韓采惟的真誠真意,交錯、矛盾的令人看不清,他真正想表達的訊息。
不變的只有他多情的口吻,當著心慌不已的韓采惟面前,一字字的自他那好看的唇弧進出。「婚姻等於墳墓,也是死亡,這是我能為你付出的一切。」
沒錯,他簡直在等死,等待著這猶如死亡般痛快的狩獵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