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大雨,終於停歇了。
久違的陽光,總算肯從雲端採出頭來露臉,驅散了長久以來的陰霾。
「少主,我們是否要動身了?」隨行的士兵詢問雷超焰的意思。
「嗯,今天用過午膳就定。」
「是,那屬下先到樓下請店小二準備一桌飯菜。」
雷超焰點點頭,提醒道:「記得,要店小二準備四人份的飯菜。」
「四人份?」士兵有些驚訝,他們也不過三個人而已呀!
「沒錯,我找萱姑娘一塊兒用膳,記得要店小二準備得豐盛一點,算是為萱姑娘餞行。」
他可沒忘了那個美麗的小女人,離別在即,其實他有股衝動想要將她帶在身邊,但是既然她有她的堅持,他也只能讓她走。
只不過今天一別,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緣能夠再相見?這讓他的胸口宛如前幾日的天空一般陰霾窒悶。
或許,等會兒他該仔細地詢問她姨娘的住處,等他順利生擒了常勝武,返回京城之後,再去找她。
至於找她要做什麼?身負重任的他無暇思考這些問題,只知道自己不想跟她從此斷了聯繫。
「好的,我們這就去吩咐店小二。」
兩名士兵下樓後,雷超焰來到常萱兒所住的客房,這回他記得要先敲門了——叩!叩!叩!
等了一會兒,房裡沒有半點反應。
「怪了,難道她出去了?」
雷超焰眉頭一皺,不相信她會不告而別。
「萱兒?萱兒?你在房裡嗎?」他開口喊了幾聲,卻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這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該不會身子不舒服,正虛弱地躺在床上?可是經過這幾天的休養,她明明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元氣了呀!
難道她又發生了什麼意外?
她可能突然有什麼狀況的猜想,讓雷超焰變了臉色,伸手試著推了推房門,一發現沒有上鎖,他便直接闖了進去。
在進入房間之前,雷超焰曾想過可能會看見她正身體不適、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淚人兒!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常萱兒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雷公子……」
她那副楚楚可憐、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雷超焰的心一陣抽緊,好生不忍。
「萱兒?你是怎麼了?」
「我……我本來以為,爹娘過世,我還可以去投靠京城的姨娘,可是……可是現在……」常萱兒伸手拭去盈眶的淚水:心裡暗暗佩服自己的演技。
剛才她向廚娘要來一塊生薑薰自己的雙眼,這一招果然有效,淚水立刻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我接到姨娘差人送來的消息,說是姨父半個月前意外過世,她和兩個年幼的表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沒辦法再多收留我了……」
「有這種事?」見她難受地落淚,雷超焰忍下住將她摟進懷中,輕聲安慰。
「好了,別哭了,你再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雖然他們兩個人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就是莫名地放不下她,不忍心見她難過傷心,不忍心讓她孤單無依。
挺身而出地保護她,照顧她,好像是完全不需要經過考慮猶豫、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
置身在他的懷中,讓常萱兒的心跳亂了節奏。
她的思緒因他溫暖的擁抱而亂成一片,她必須很努力地提醒自己別沉溺在他的懷抱,努力提醒自己別忘了繼續「演」下去。
「可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人可以收留我,我……」
「別慌,還有我呢!」
「你?」常萱兒抬起頭,用泛著淚光的雙眸望著他。
「是啊!你就先跟著我吧!」
聽見他的話,常萱兒的心裡暗喜。
「我真的可以跟著你嗎?」
「當然,我怎麼忍心讓你一個人無依無靠地流浪?」
聽他說得真切,常萱兒的心驀然一陣顫動。有那麼一瞬問,她整個人幾乎要沉醉在他溫柔關切的眼神中。
「雷公子是真心的嗎?」
「那當然。」
「你不會嫌我累贅?」
「當然不會,你跟著我一塊兒走,我也才能安心,要不我恐怕會一路惦掛著你的安危。」雷超焰的語氣十分真誠。
對於她,他不知為何就是多了一分牽掛、多了一分憐惜,甚至還在不知不覺中,讓這個美麗無依的小女子輕易牽動自己的情緒。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常萱兒的表情複雜極了。
她相信他剛才那番話是出於真心,可是這個真心關懷自己的男人,卻打算對父王不利!
為什麼老天爺要做出這樣的安排?為什麼要讓她對一個應該是敵人的男子動了心呢?
常萱兒在心裡幽幽地歎息,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誤了國家大事。
「雷公子,你真的願意收留我?」
「那當然。」
「那真是太好了,從今以後,我就留在雷公子的身邊,當雷公子的丫鬟,負責服侍你好了。」
「那倒下必,我哪捨得讓你當丫鬟呢?」
「不行,我堅持。」常萱兒語氣堅定。
要是能當他的丫鬟,平時進出他的房間就不會顯得太可疑,這麼一來她要暗中查探情報也比較方便。
「這……」雷超焰猶豫了一下。「既然你這麼堅持,就隨你的意吧!」
「太好了,我一定會盡心服侍雷公子的。」
雷超焰笑了笑,說道:「那我們下樓用膳吧!等吃飽之後,就要收拾東西,準備動身了。」
「動身?我們要離開這兒了嗎?」
「嗯,是啊!」
「對了,雷公子上回不是說除了遊歷之外,還要找找有沒有什麼好貨色可以帶回京城去,那我跟在一旁會不會礙事?」
「放心,不礙事的,大不了等我真正要忙的時候,你就先一個人乖乖地待在客棧,等我回來。」
雷超焰估計,等他們抵達優奈國之後,潛入宮殿、生擒常勝武,不會花太久的時間。畢竟待在宮殿的時間久了對他們反而不利,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速戰速決,出其不意地抓了常勝武之後,立刻揚長而去。
用完午膳後,常萱兒跟著雷超焰一行人花了好幾個時辰翻過沙連納山,投宿在山腳下的一間客棧。
夜幕低垂,到了要就寢之時,常萱兒捧著一盆溫水來到雷超焰的房間,打算要服侍他洗臉。
從來不曾服侍過人的常萱兒,小心翼翼地捧苦水盆,就伯沿路會把水給濺灑出來,到時候一盆水就只剩半盆了。
「瞧你,做不慣就別勉強。」雷超焰看著她謹慎僵硬的模樣,在搖頭失笑的同時,心裡也湧上一陣憐惜。
他實在捨不得見她這麼勞累、辛苦,但是拗不過她的堅持,也只能由得她做這些,只要她開心就好。
「我才沒有勉強呢!」常萱兒嘴硬地否認。
既然要當丫鬟,當然就得有丫鬟的樣子,這樣才有機會可以近距離地待在他身邊,伺機採取有用的情報。
「對不起,今天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們的腳程變慢了。」
為了不讓他們幾個男人發現她會武功,所以一路上她努力扮柔弱,雷超焰對此沒有半點懷疑,甚至還遷就她的步伐,放慢了行進的速度。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快抵達目的地了。」
聽他這麼說,常萱兒的眼神一閃:心裡暗暗思忖著。
的確,以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來看,真的要不了幾天就會抵達優奈國了,她很想找機會將訊息傳回宮中,好讓父王提前防備,但又怕自己若有什麼動作,會被雷超焰等人發現。
要是一個不小心,自己身為優奈國公主的真實身份曝了光,那肯定會被雷超焰當成人質來對付父王,那可就下妙了。
為了謹慎起見,常萱兒決定暫時按兵下動,等最佳時機再來通風報信。
「少主,讓我來服侍你吧!」常萱兒也跟著他的兩名隨從喊他少主。
她捧著水走了過去,眉心微微地蹙起。
天哪!為什麼想要捧好一盆水,竟然比揮刀舞劍還要困難?不過這也實在不能怪她,畢竟從小到大,她的生活起居都有宮中的奴婢細心服侍照料,她幾時做過這些服侍人的「粗活」了?
常萱兒小心翼翼地盯著盆中的水,心裡正懷疑著自己是下是裝得太滿了,一時疏忽了注意腳邊,結果一個不小心踢到了桌腳。
她驚呼一聲,雖然及時穩住了步伐,但是盆中的水經過這麼激烈的晃動,一半灑在自己的身上。
「天哪!怎麼會這樣?」常萱兒懊惱極了。
雷超焰見了她狼狽的模樣,真是又好笑又無奈。「不是要你別做了嗎?我真的不需要你事事服侍我。」
「可是,哪有丫鬟不服侍主子的?」常萱兒依舊相當堅持,就怕不當丫鬟之後,就沒辦法名正言頤接近他。
她捧著剩下半盆的水,來到雷超焰身邊。「少主,我來服侍你洗臉。」
雷超焰無奈地搖頭失笑,本來還想說她個幾句,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臉上的笑意忽然消失,眼神也突然變得灼熱。
常萱兒愣了愣,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怎……怎麼了?」
「我說萱兒,你到底是來服侍我的,還是誘惑我的?」
「嘎?誘……誘惑?」
常萱兒驚愕地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才赫然發現剛才那半盆水淋濕了她的衣裳,而此刻濕了的衣料緊貼著她身體的曲線,甚至還使得底下那件褻衣若隱若現的,看起來煽情極了。
轟的一聲,常萱兒感覺彷彿有千斤火藥在她的腦中炸開,讓她整張臉蛋又紅又熱,燙得不像話。
心慌之餘,她手中的水盆一個下小心滑了,整盆摔落地面,原本半濕的她,這會兒變得濕透了,就連雷超焰也受了波及,衣擺濕了大半。
這場意外來得突然,而「濕身」後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愣住了,房內的氣氛陡然變得有點-昧。
「呃……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常萱兒滿臉通紅地道歉。
「我知道。」
雖然她不是刻意的,但卻更顯誘人,看著她此刻的模樣,雷超焰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隱隱起了一陣騷動。
他勉強克制住蠢動的慾望,拿起一旁乾爽的衣服為她披上。「我就說了不要你當丫鬟,你實在不是丫鬟的料。」雷超焰淺笑道。
常萱兒一臉無辜,她又下是故意要表現得這麼笨手笨腳。
「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報答少主的恩情,所以才想當少主的丫鬟,畢竟少主救了我的命,還收留我,要不是少主,今天我恐怕早已活不了。」
看她一臉認真,雷超焰忍不住開玩笑地說:「一般來說,女子報答恩公不是都以身相許嗎?這個辦法可能比當丫鬟還簡單一點,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嗄?以……以……以身相許?」常萱兒又驚又羞,連一句簡單的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雷超焰本來就只是故意要逗弄她,並非真有那個意思,此刻見她慌張臉紅,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
這個美麗的小女子實在是太有趣了,也難怪他會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給放進了心裡面。
聽見他渾厚的笑聲,常萱兒愣了愣,總算知道自己被要了。
她又羞又惱,跺了跺腳之後轉身跑掉,一路奔回自己的房裡。
回想起剛才在雷超焰房裡曖昧的氣氛,她雙頰的熱度就始終降不下來,心跳的速度更是不斷地狂飆。
「天哪!我到底是怎麼了?」她撫著自己的臉,難以接受地低嚷。
她這個堂堂優奈國的公王,竟然像個墜入愛河的小女子般嬌羞無措,心慌意亂?
她可千萬不能忘了,雷超焰是她下該動心的對象呀!
天已經亮了好一會兒,常萱兒也已經醒來許久了,事實上,昨夜她根本就睡不安穩。
一整個晚上,她的心情複雜而矛盾,明明她知道自己不該繼續對雷超焰有任何情感的繫絆,偏偏一顆心不受控制;明明她前一刻還提醒自己不該再想著他,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又不由自主地浮現腦海。
回想起他的噓寒問暖、細心照料,常萱兒忍不住猜想……他應該是喜歡自己的吧!要不然他怎麼會待她如此溫柔?
「唉……」一聲幽幽地歎息從她柔嫩的紅唇逸出。
倘若她和雷超焰不是處於敵對的立場,那該有多好?
一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再次浮現這樣的想法,常萱兒不禁對自己的「不中用」生氣了起來。
「夠了!我真不該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們都快要抵達優奈國了,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浪費在不可能有結果的兒女情長上!」
常萱兒硬生生地揮開腦海中那抹俊美挺拔的身影,決定要開始繼續扮演丫鬟的角色。
即使雷超焰說過不需要她眼侍他,而她也真的不是塊當丫鬟的料,但為了能就近探取情報,她一定要堅持到底。
整理好心情後,常萱兒來到了雷超焰的房外,伸手敲了敲門,卻意外地發現房門沒上鎖,而且房裡還空無一人。
「咦?奇怪?他上哪兒去了?」
這裡離優奈國還有段距離,即使腳程快的人,也得花個三天左右的時間才能抵達,所以他們不可能是去生擒她父王的。
那麼他們到底會去哪裡呢?
常萱兒蹙起眉心,暗暗揣測著雷超焰可能的去處。
「對了,上次他們不是說有一整隊的精兵嗎?該不會他們是去和其他人會合,商討生擒我父王的計劃吧?」
常萱兒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懊惱。
倘若真如她所猜想,那她真應該要想盡辦法跟著雷超焰的。
「唉,這下可好了,我不知道要漏掉多少重要的情報!」
常萱兒懊悔不已,一連歎了好幾次氣,才勉強振作起精神。
「算了,既然他離開,不如我趁現在好好搜查一下他的房間,說不定會有什麼重要的發現。」
常萱兒定進房裡,並立刻關上房門。她轉身環顧四周,發現在雷超焰的床邊擱了個包袱,看來應該是裝了他的一些私人物品。
「不知道裡頭會不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常萱兒來到床邊,正想要動手打開那只包袱的時候,忽然聽見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讓她的臉色大變。
糟了!該不會是雷超焰回來了吧?
為了小心起見,常萱兒立刻放下包袱快步走向房門,想要趕緊離開,然而她才剛打開房門,雷超焰挺拔的身影就已佇立在門口。
她的表情僵硬,硬著頭皮相i替自己解釋。「呃……少……少主……我……我是因為……」
「快讓開!」雷超焰沒有理會她結結巴巴的解釋,神情嚴肅地低喝了聲。
「嗄?」
常萱兒有些錯愕,愣愣地退了一步,就見雷超焰身後的兩名士兵扶著一名昏迷的女子走了進來。
「快讓她躺床上。」雷超焰命令道。
「是。」
兩名士兵立刻扶著那名女子來到床邊,並將她放上了床榻。
常萱兒怔怔地呆立在一旁,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她……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雷超焰沒有回答常萱兒的問題,他正色地對士兵說:「你們快去請大夫,要大夫立刻過來診治。」
「是。」
士兵領命離開,房裡就剩下雷超焰,常萱兒和床上那名陌生的女子。
「少主,到底怎麼回事?」常萱兒忍不住又問,偏偏雷超焰還是沒回答,只吩咐道——
「萱兒,勞煩你去端盆乾淨的水來好嗎?」
「喔……是。」眼看雷超焰的注意力全在床上那女人的身上,常萱兒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雖然心裡有些下情願,她還是乖乖去端了盆水,但當她去而復返的時候,卻見雷超焰佇立在床邊,定定地望著那名女子,那景象讓常萱兒的心頭彷彿被什麼給剌了一下,難受得很想摔水盆走人。
她咬了咬唇,勉強忍下來。「少主,水端來了。」
「好,來幫我一把,替她清理清理傷口吧!」
「是。」
常萱兒不情不願地定近,這才發現那名女子的臉上傷痕纍纍,尤其額角有一個像是被石頭狠狠砸傷的傷口。
「她怎麼了?」常萱兒忍下住問道。
「詳情我也不是很瞭解,但我們剛才在街上看到她的時候,她被她的未婚夫指稱天生剋夫,還沒正式過門就害得他生意失敗、病痛連連之類的,說要和她解除婚約還不夠,竟還出氣似的拚命毆打她。」
「什麼?竟然有這種人?」常萱兒驚訝地低呼。
「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傷痕纍纍,被打昏了,我只好趕緊將她救回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嗯……」常萱兒應了聲。
在那種情況下,稍微有正義感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如果雷超焰冷血地裝作沒看見,她也不可能會對他心動。
但是即使如此,眼看雷超焰對另一個女人這麼關心,常萱兒的心裡就像打翻了醋罈子,酸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