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叫作安全感嗎?
關袖看著專心開車的男人,沒有問他要去哪裡,沒有和他討論哪家的法式料理有名,她安安心心地靠在椅背上,任由方勁去主宰方向。
關袖曾聽過很多女人這樣子形容她們的丈夫,她們說:「他總是在我張惶無措的時候跳出來,發揮鎮定劑效果。」
以前聽這種言論,她常暗自在心中偷笑,笑一群笨女人,想要鎮定劑到藥房跑一趟就得了,何必費盡千辛萬苦,把一個男人圈回家,養著顧著,還要時時小心籬笆外有沒有過路女客,對牆內男人產生重大興趣。
這理論和男人想喝牛奶不想養乳牛的道理一樣!所以,關袖是個愛買鮮花回家供瓶,卻不耐煩培養盆栽的女人。
側眼望向方勁,他不是太帥,可是他很有品味。
他沒有一身單調西裝,而是搭配出高尚氣質的休閒套裝.—他的車子沒有一堆子芳香劑,只有乾乾淨淨的清新,每樣東西都放在它該在的位置裡,沒有錯置,沒有大部份男人習慣的紊亂。
這大概和他的職業有關——要蓋方方正正的房子,每個格局、每個佈置都必須有條不紊。
紅燈的時候,他回過頭望關袖一眼,微微的笑容,將他方方的臉拉出柔和線條。
糟糕,他更好看了,再看下去,她不會拿他當單元劇,她會將他視為連續劇,一直一直看不停,這是種糟糕的情形。
到時,時間一到,生理時鐘會自動對她提醒,時間到了,那個人要出來嘍,快快放下手中工作,專心一意……
唉,老媽看電視三十年經驗還不夠作為她的前車之鑒嗎?
她發過誓,不當個面目可憎的家庭主婦,可是現在……她一點一點在墮落當中……而貪看方勁就是墮落的第一步。
突然,他側身,橫過她,伸手幫關袖把安全帶繫上,他身上的氣味落進她鼻息間。
沒有意外,淡淡的古龍水恰如其份地襯出他的品味,這個味道她喜歡,偷偷吸幾口,那是嗎啡,讓她已經累得想喊救命的軀體飄上雲間,鬆鬆的、輕輕的,一朵一朵友善白雲托住她的疲憊。
「我不喜歡紅單,我寧願存著這筆錢,下次請你吃飯。」他解釋自己的突兀行為。
「好啊!下次我們吃四川菜。」
關袖直覺預約起下一次,忘記她的時間拿來換錢,可以換很多很多,多到讓自己數到手酸的鈔票。
沒有手足無措、沒有臉紅害羞,她的表現和一般女子不同,這讓方勁滿意極了、她果然是個特殊女人。
「你敢吃辣?」
「為什麼不敢?吃辣犯法嗎?要不要繳交罰款?如果要的話,你要早一點通知我、我從此不吃辣。」她不做和錢過不去的事情。
這串話說到後來,有些些模糊,打個小小呵欠,頭靠在椅間,棉花糖飄進他車廂、軟軟的香甜沁在心田,攏著她、兜著她,舒服……
「我有兩個姊姊,她們很怕吃辣,她們說吃辣會讓皮膚出現立即反應!第二天,就可以在臉上看見戰敗後的滿目瘡痍,所以只要她們在,我家的飯桌上就不能出現辣椒的直系親戚。當然最辛苦的不是我們!而是可憐的姊夫,尤其是二姊夫,婚前他沒辣椒就沒辦法讓飯菜入口,娶了姊姊以後,日子變得慘澹無光……」
又是紅燈,他輕輕踩下煞車,一顆帶著香味的頭顱順勢掉到他的肩膀,這個立息外不在他的意料當中。
居然,她就這樣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肩上?沒有懷疑、缺乏恐懼,她的全然信任教他不知所措。
這樣一個女人,用特殊來形容?未免太過簡單!
稍稍側眸,他撞見一個睡美人,微卷的睫毛,細細密密地在眼睛下方投出一道陰影,粉粉的腮邊是誘人的芬蜜……
他不曉得該不該為她等上一百年,然後才拿來屠龍寶劍,披荊斬棘,為他們的未來鋪下康莊;不過肯定的是,一百年後,他會老得拿不動寶劍,只能揮起枴杖嚇嚇可惡頑童,屆時,他成不了睡美人的英雄。
於是,他選擇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俯下身,他在她頰邊落下輕吻……
LLLLLLLLLLLLLLL
棉花糖效應持續,醒來時,關袖還聞到淡淡的香甜氣息。
什麼味道?
是……百香果?
伸懶腰,她打個不雅呵欠,揉揉惺忪睡眼,好累……經過四十八小時的日夜荼毒,再多的覺都不夠她睡。
再伸一次懶腰,懶?她是夠懶的了,除開賺錢,日常中她最大的運動量就是伸懶腰,然而,年近三十,她尚未出現發胖現象,可見得,賺錢是件勞心又勞力的工作。
手支後腦,正式睜開雙眼。
天花板的圓形燈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床的味道不壞,但也不是她睡慣的那張,衣櫃不是她認識的式樣……
猛地,彈跳起身,她環顧周圍,她睡到誰家去了?
歪歪頭,關袖想了半晌。
啊!想起來了,是那個讓人覺得安全的男性。果然,這種男人內含鎮靜效應,讓自己在他身邊睡得安安穩穩,連醒來都覺得捨不得清醒。
拉開棉被,她低頭看自己,衣服有些凌亂,但該扣的地方沒有一處散開,下床,臉上的殘妝還在,可見得她沒被搬動得太厲害。
既來之、則安之,她跳下床,站到梳妝台邊,梳妝台是很男性化的造型,沒參雜異色的純黑邊框上,雕著一條張牙海龍,鏡面乾淨得像一池湖水!簡簡單單的幾瓶保養品秩序排列。
這房間是他的吧!他把它讓給自己,他睡哪裡去了?
管他,人家好客,她沒事替主人擔哪門子心。看看壁上掛鐘,凌晨兩點?她睡了五個鐘頭,如果在這時候吵醒主人,要求他送自己回家,他會不會繼續好客?
她走向櫥櫃,打開門扇,一櫃子的男性衣物,整整齊齊排列,和他的車子相當一絲不苟。
她從衣櫃找來T恤短褲,走進浴室裡面清洗。
二十分鐘後,從浴室裡出來的女人換了一副清純面貌。
頭上的發雕洗掉了,濕濕的長髮技在後背,臉上的彩妝卸除,她的年齡自動往下調降五歲。
下樓,她有些餓,半夜起床找東西吃,是她常做的事。
不過走下樓梯,她沒找到廚房,卻先看見一扇透著昏黃燈光的門,關袖走近,敲兩下。
「請進。」
方勁的聲音傳出來。
咦?主人沒睡?半夜兩點了呢,他也是個工作狂,一做起事就沒日沒夜?關袖輕輕一哂,大方推門進入。
「哈羅!我應該說晚安嗎?」關袖問。
方勁還在畫稿,工作台上的小燈亮著,他彎腰,聚精會神看著上面的橫直線條。
「你在忙,我不吵你,我有點餓,可以借用一下你家廚房嗎?」
「我再二十分鐘就完工,廚房在門出去右邊,我不曉得冰箱裡有什麼食材,你自己去找。」
他勉強抬頭望她一眼,投過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匆匆地,又看向自己的工作。這是特例了,平日工作,他很少讓眼光移位。
「你餓嗎?要不要順便替你準備?」
「好啊!謝謝。」
這回他沒再舉頭望她,人家常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依她看,認真的男人一樣帥氣。
走出門外,順著他的指示,她找到廚房。
冰箱裡的生鮮東西不多,但罐頭乾糧和冷凍食品不少,她翻出麵條、佐料,二十分鐘不到,兩碗香噴噴的湯麵出現,工作室有了春天。
收拾桌面!他喜歡整齊乾淨。
接手端過麵碗和椅子擺置好,他們面對面坐下,筷子挑起長長麵條,熱騰騰的霧氣在兩人中間繚繞。
那是一種……家的感覺,有些溫馨、有幾分甜蜜,這種感覺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份溫馨竟發生在一對陌生男女身上。
「你的手藝不錯。」
他的評語中肯,沒有誇大阿諛之嫌。
「開玩笑,我爸是總鋪師,專門在馬路旁邊辦桌子。」
頭一仰,她的驕傲盡在臉上,未施脂粉的瞼龐透露出稚氣,女強人的影子在她身上缺席。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她穿著目己的衣服,過大的尺寸掛在她身上,袖口處連捲幾卷,她看起來像個布袋戲偶。
「真的假的?你們家專門在幫別人辦喜事?」
「婚喪喜慶都做,你要結婚請客的話,我要我爸幫你打九折。不過……我猜想,你寧可去餐廳請客,花一桌兩萬塊的冤枉錢,也不會讓你的客人坐在馬路旁邊。」
上上下下打量他,這種有潔癖的男人大概也無法忍受自己在馬路邊邊吃飯吧!
「你又知道?對了,你爸做這行,你家兄弟姊妹有沒有下去幫忙?」他問得興致勃勃。
「你想呢?告訴你,我兩隻手可以拿七瓶酒、四道菜,信不信?」伸出手臂,她展示肌肉。
「你是螞蟻轉世?」
「什麼意思?」
「螞蟻可以搬得動比自己體重還重的東西。」他解釋。
「什麼?你以為我幾公斤?請別小看我。」
「我以為,所有女人都希望別人把自己的體重估輕一點。」
「輕一點、重一點有什麼差別?楊貴妃、趙飛燕都領導過時代流行,愛胖愛瘦全在個人選擇。」
「你說得有理,真不曉得那些瘦身機構是為誰開設?」他揶揄她。
「為你們男人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不會吧!是他的資訊有誤?現代女人減肥比例比男人少?
「不對,你弄錯了,捨得拿幾萬塊錢減掉兩公斤肥肉的是你們女性同胞。」方勁站在理字上。
「哪些女人那麼無聊,沒事拿自己得來不易的金錢開玩笑?要不是太多男人喜歡拿女人身材大作文章,女人才不會沒事欺負自己。」
斜睨一眼,她雖不是大女人主義的擁護者,可是是非曲直,她分辨得清清楚楚。
「小姐,你離題嘍,我們在談論你的家庭,不是引爆男女戰爭。」他用筷子敲敲她的碗公提醒。
「我的家庭,和全世界幾千萬個家庭一樣正常,一個克勤克儉的老爸、一個精明能幹的老媽,和四個俗稱賠錢貨的女兒。」
「你們家沒兄弟?」
「這是我老爸一生中最大的遺憾,要不是我媽翻臉,我老爸還打算湊足七仙女,非要跟老天爺多賭幾個回合不可。」
「四個小孩?為數不少,你排行老幾?」
「幹嘛做身家調查?你想娶我?」
關袖從自己碗裡挑起一塊肉片,擺入他碗中,美女是不會在深夜吃太多脂肪的。
「有何不可?你敢嫁我沒道理不敢娶。」他誇下豪語。
「先生,說話請小心一點,這是個沒有人喜歡承諾認帳的時代,要是我認了真,你想逃可沒想像中那麼容易。」她恐嚇他。
「我為什麼要逃?娶了你就像娶了一座合作金庫,你累積財富的本領不比地下錢莊差,有你當老婆,往後吃香喝辣,羨煞多少男人。」
「方先生,您太謙虛了,如果我是合作金庫,你就是聚寶盆了,聽說你從不會讓錢過家門不入。」
「誰告訴你的?又是貫承出賣我?」
她笑笑不回答。
「我就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早晚我們家貫承會被你們家艾晴吃得死死。」
他哀怨地歎口長氣。
「說到賺錢史啊,我想你贏不了我。」關袖轉移話題。
「哦?你的歷史輝煌嗎?」
「小時候,我媽會把辦桌子剩下的養樂多冰在冰箱給我們當點心,當時我才四歲,就會拿養樂多去轉賣給鄰居小朋友,把錢存在鐵罐裡頭。你記不記得我們小學時期學校有辦儲蓄運動?人人手中一本存摺,當時我可是全校最有錢的一年級生。」
「為什麼說是全校最有錢的一年級生,不說是全校最有錢的學生?」方勁問。
「因為我上頭有三個姊姊,她們分別是全校最有錢的二、三、四年級生。」
「不得了,有你們這些姊妹,關家不就變成全國首富啦!」
「全國首富不敢當,地方首富跑不掉,我爸在老家的別號是關仔捨,走路兩個颱風在後面跟著,風吹仙袂飄飄舉,好不威風。」
說起關家四仙女,地方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原來撈錢是你們家的顯性遺傳。」
「不對,是家學淵博,我老媽是我們四個女兒的榜樣,有接攤的時候,我們全家出動,從分瓜子、倒醬油最簡單的學起,然後端菜、雕花、當助手料理,再成為總鋪師的左右手,這個過程是我們四姊妹的童年兼青少年;沒攤可接的時候,種菜種果、養雞養鴨,幫玩具工廠或成衣工廠代工,我媽從不浪費時間怨歎命歹,她積極將每一分鐘用在賺錢上。」
「真偉大的女性。」這是他的評語。
「只有偉大?你的讚美太吝嗇,你應該說——你有一個舉世無雙、媲美孔孟的好母親。」
「看來,你拿母親當偶像,崇拜得很。」方勁笑說。
「當然,在我眼中,我母親比那些穿名牌、戴鑽石,成天無所事事,只會打牌逛精品店的貴夫人要高尚得多。」
站起身,方勁把吃過的髒碗收拾好,往廚房方向走,關袖跟在他後面上路上對自己的媽媽讚譽有佳。
打開水龍頭,方勁拿起菜瓜布,三下兩下把碗洗得乾淨。
「關袖,你一個不小心,批評到你婆婆——我母親了,小心點,我要代母報仇。」
說著,他把一手濕水甩在她臉上,關袖來不及尖叫,第二波水珠侵襲過來,點點水滴在她臉上停歇,她像一朵沾上初露的睡蓮,淡淡的香甜、微微的嬌嫩,她美得教人心醉。
他楞楞看住她,她亦教他的眼神迷醉,氣氛有些詭譎,他眼裡是她、她眼中只有他,地磁原理發揮效用,他逐漸向她靠攏。
未關閉的水龍頭持續流出自來水,沒一會兒,水槽滿水位,延著廚具往外洩洪。
水浸上他赤裸的腳板,他低吼一聲,手忙腳亂收拾殘局。
關袖讓他的狼狽逗樂,笑得毫無保留。
「小姐,有時間笑你還不來幫忙。」勁抱怨。
「才不!」
他拒絕她的拒絕,隨手拋過一條抹布逼她幫忙,關袖篤定了不伸手去接,就這樣,抹布直直落在她臉上,掩住她的嘲笑。
笑聲一停,方勁抬頭看狀況,這會兒慌亂已經無從形容他窘迫的心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急忙忙衝向她,滑滑的地板造就出一副曖昧場景,他摔了!
在千鈞一髮時,他扶住她身後的廚具,把她夾在自己和廚櫃中間,爐上的鍋瓢匡唧匡唧掉了一地。
他沒聽見噪音,只聽見她微微喘息;他沒聞到滿地的香油味,只聞見她身上傳來沐浴過後的清香。
「關袖……我想吻你。」
在心跳進入第一百聲時,他總算恢復語言能力。
「很迫切嗎?有沒有可能先延期……下次再進行?」
支支吾吾,她讓他的表情嚇住,當男人的思考主軸在下半身時,危險性及爆發力都高得嚇人口「為什麼要延期?」
頭抵住她的額頭,他憋得氣喘吁吁。
「我媽說,好女孩要在第五次約會時才讓男人牽手。」她搬出連續劇裡的對話。
「那麼,第幾次約會才能接吻?」
「十次。」她的聲音隨著他的靠近變得低微。
方勁開始計畫一天約她一次,那麼在下週五之前,他的「燃眉之急」便能獲得解決。
「上床呢?」他又問。
「那得等到新婚夜。」
她用老祖宗的話來回答,這句話應該被編到青年十大守則當中,那麼年輕人的墮胎率會明顯下滑。
「你媽媽有沒有說,要約會幾次,才能答應男人的求婚?」
「沒有。」
「那我們結婚吧!」
說這句話當時,方勁無心無意;他說得不認真,她也一臉無謂—對他們來講,這只是一個遊戲,關於結婚的遊戲。
「為什麼要結婚,給我十個理由,如果理由我能接受的話再考慮按不接受。」
她擺出公事化口吻。
「好吧!等我擬好計畫表,再交給你過目。」
他退後一步,她鬆口氣。
「企畫案要是不夠好,我連看都不想看喔!」
「沒問題,寫企畫是我最專長的事,那……眼前不能接吻、不能做愛做的事……你幫我打掃廚房好不好?—」
方勁一退再退,退回安全界線,大腦取代篡位的下半身,重新掌理思考大權。
這回,她無條件同意。
一向讓鐘點女傭幫忙整理家務的關袖,捲起袖子,在陌生男人家裡、在陌生廚房裡,低頭,笑著和他做著自己並不陌生的家事。
LLLLLLLLLLLLLLL
接起電話,關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
放下手邊企畫書,她把整個身子窩進沙發裡面,軟軟的抱枕貼在胸前,她想起那夜,淡淡的甜蜜溫馨。
「告訴我,你住的公寓裡面,是不是有一個小陽台?」方勁問。
他坐在汽車裡面!很氣死人的佔在一位難求的停車格內,後面那輛SAAB以為他馬上離開,停在他車子屁股右後方,連按幾聲喇叭,方勁聽而不聞,將注意力放在電話筒彼端。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但關袖乖乖回話:「沒錯,是有一個陽台。」
不過……哪家建設公司蓋的公寓沒有陽台?
「你住幾樓?」他又問。
「八樓!」
「那就對了。你沒裝鐵窗?」
方勁說得很篤定!彷彿他正在她家樓下徘徊,仰頭剛好看見她家沒加鐵窗的陽台。
「八樓還裝鐵窗,你是要我防蜘蛛人,還是方便在火災時關死自己?」她笑笑問。
「上次給你的薰衣草,在你家陽台生活得還適應嗎?」
在他家睡醒的隔天,她大大方方在他的床上賴床、吃光他的愛心早餐、霸佔他的浴缸,臨行前還「鏘」走他擺在陽台上,養得朝氣蓬勃的薰衣草。
「應該還不錯吧!我沒聽到它的抗議聲,也沒看見它犯思鄉病。」
仰躺在沙發上,關袖兩隻腳抬到半空中踩車輪,聽說常做這個動作會讓人擁有兩條修長美腿,雖然她的腿早已比金華火腿更引人垂涎,不過,有聽過哪個女人嫌自己漂亮太過?
「呃,今天天氣晴朗,是個探親的好時光,我想到你家陽台,看看我含辛茹苦養大的薰衣草寶寶,可以請你告知貴府地址嗎?」
繞了一大圈,關袖聽懂他的意思,原來他想知道她住哪裡。噗哧笑開,笑岔了氣,兩條腿鬆鬆地垮在椅背上。
「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媽媽說認識一年後,才可以告訴男生,我的家住在哪裡?」
「沒有,你記錯了,你媽媽明明說,如果這個男人值得交心,可以馬上告訴對方家裡的電話住址。」
他剛剛改了名字,以後請喊他「關媽媽」。
「請問我要用什麼來作標準,才能認定這個男人值不值得交心?」關袖口裡問著,心裡已經迅速分析,他是否值得。
「你沒有人格特質分析表嗎?我列印一份給你好不好?你從上面的幾個題型裡,就可以發覺我這種男人叫作萬中選一,用成語來形容的話,你可以說我——鶴立雞群、卓爾不凡、人中龍鳳。」他自吹自擂到近乎誇張。
「你確定你的人格特質分析表準確度高?」
「當然確定,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把住址給我,我保證絕不往外傳。」他舉五指,向老天起誓。
「萬中選一先生,關於這件事,我需要考慮,讓男人踏入我單純的生活環境,多少是種突破,你必須多給我一點時間。」
「你認為三分鐘夠不夠?!」他的「慷慨」遠近馳名。
「好,就三分鐘……乘以十萬倍。」
「十萬倍?少殘忍,你有沒有算過,三十萬分鐘要兩百多天哪,要我等到那個時候……」
「想告訴我,你的耐心不足嗎?」
「不是,我只是擔心到時候,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就算拼了老命終於爬到八樓你家房門口,你會嚇得不敢幫我開門,到時,我只能拿起一把老月琴在你家樓下唱思想起。」
關袖笑彎腰,久久不說話。
「打個商量,乘以一萬倍就好了。」他懇求。
「成交。」她是個阿莎力的好老闆。
「那麼,今天不去探望可愛的薰衣草,請問我能不能退而求其次,見見它的主人?」
哈!見她是「退而求其次」?他真會說話!
「你在要求約會?」她抬高架子。
「沒錯,別再要求我給你三千分鐘考慮,不然我得走一趟全國電子了。」
他把話說在前頭,老花時間和她討價還價,右後方那輛SAAB一個不爽,向前滑動十公分,他的車子就要去領殘障手冊。
「為什麼要到全國電子?買時鐘嗎?」
「我要買一把菲立浦來刮白鬍子,等待你考慮的時光,我老化得特別快。」
後頭的車子又在按喇叭,挑挑眉,他的選擇性失聰症發作。
「好吧,我同情你荷爾蒙缺乏、黃體素不足,三千秒後微風廣場等我。」
關袖從沙發上跳起來,她開始盤算,怎麼打扮好讓自己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面前。
「要三千秒?可不可以……」
「不准再討價還價,想和漂亮女人約會,耐心是必備條件。」她一口氣否決他的要求?
「好吧!三千秒後見。」
發動車子,他從後照鏡裡看見SAAB司機對他「禮貌性」地比出一根修長中指,表情和鍾馗差異不大。
聳聳肩,無所謂,他太開心了,沒心情和人計較禮貌問題。
三千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