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韓烈辦公室的門被一股蠻力撞開,只見忿怒的英雄像顆燃燒的火球怒氣沖沖闖進來。
「媽的!該死的韓烈!」英雄暴吼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過去揮出拳頭,做了他三十年最man的一件事--揮拳打人。
「英雄!你發什麼神經啊?」冷不防,韓烈被英雄突如其來的結實一拳,差點打掉下巴。
「我發神經?罵得好!就算我發神經也好過你的麻木不仁。」英雄呸了句。
「你罵我麻木不仁?」韓烈沉下臉陰騭的問。
「我不但罵你麻木不仁,還要罵你喪盡天良、狼心狗肺、始亂終棄!」很少發火罵人的英雄口不擇言。反正,罵人就要罵到爽才叫過癮!管他用詞恰不恰當?又不是在寫文章。
「始亂終棄?呃……你氣沖沖跑來幫媛媛嗆聲?」不甘平白挨了一拳的韓烈聽英雄罵出始亂終棄,這才將掄起的大拳頭放不鬆開。憑英雄跟田媛的深厚交情,英雄跑來為田媛出這口怨氣,他沒話說,挨打也認了。
「幫媛媛嗆聲?媛媛……哇!」誰知,一聽到媛媛兩個字,英雄這個壯碩大漢竟然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坐在沙發上眼淚鼻涕競飆,哭垮兩個肩膀。
「這……這……英雄!有話好說,你不要哭嘛。」韓烈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勸他。
「我才哭這麼一下下,算得了什麼?我都已經哭了三天三夜……」
英雄摘下遮醜的墨鏡,嘩!他的眼睛早巳哭腫得像嵌了兩顆乒乓球。
「你哭了三天三夜?嘖……英雄,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能哭耶!說實話,憑你的哭功,我建議你應該去明華園反串演苦旦。」韓烈拍著腿打哈哈。
「你不要在那裡淨說一些有的沒有的。如果,我告訴你,我為什麼狂哭三天三夜,我保證你再也笑不出來。說不定,你哭得比我還要慘哩!到時候,我們兩個就可以反串扮演一對苦情姊妹花。」英雄抽出好幾張面紙,先揩揩眼淚再順便擤擤鼻涕。
「哦?是嗎?聽你說話的口氣如此篤定,不禁牽動我的好奇心。請問,究竟是什麼原因,令閣下狂哭三天三夜?」
「除了媛媛,誰有這份能耐讓我淚流不止?」
糟糕!媛媛這個名字儼然變成一顆催淚彈,瞧!英雄才擦乾的淚水又再度決堤。
「媛媛……她全都告訴你了?」自從田媛一臉受傷表情的奪門跑開的那一天起,韓烈強迫自己狠心不聞不問,不准打電話不准去找她。
唉!天知道!這三天他心裡有多難熬?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他原本以為重創田媛的心達到報復田震的目的後,他會為此狂喜狂歡狂賀!結果卻恰恰相反,他非但一點也不開心,心情反而沉重得像有塊大石頭重重壓在心口,壓得他翻腸倒胃都快喘不過氣來。
昨天下午五點多,他再也按捺不住排山倒海渴望見她一面的思念情緒,故意三次開車打從她的店門口經過。他知道,每天這個時候田媛都會出來幫忙,但他引頸翹首往店裡捕捉那抹盤旋心中的翩影,可惜卻落空了。沮喪的他回到家裡連飯都不吃,就把自己關在房內喝悶酒,一口氣喝掉半瓶XO,想一醉解千愁。
「媛媛什麼也沒跟我說,唉!她若能開口說話就好了,我也不必為她擔心得哭個不停。」
「她若能開口說話就好了?英雄,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媛媛生病了?」他心急如焚的追問。
「媛媛……她……她……沒生病。」
「呼!那就好。」他鬆了口氣,落下懸上喉嚨的心。
「好什麼好?媛媛她不是生病,她是……」英雄又開始扁嘴噴淚。
「英雄!我警告你不要試探我那少得可憐的耐心。如果,你再不一口氣把話說清楚,我非把你打成豬頭不可。」
「媛媛被車撞到,人正躺在醫院……」
「什麼?她被車撞到?」他倒抽一口氣,整個人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問:
「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他的心沉了沉……前天?不就是他跟她攤牌的那一天?
「根據車禍現場的目擊證人跟警方描述,當媛媛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被一輛疾馳的汽車撞得飛出去。謝天謝地!媛媛命大!正好掉在一輛收破銅爛鐵的台車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更幸運的是,台車上面堆滿阿伯剛搜集的舊報章雜誌,媛媛除了身上多處瘀傷跟左手腕骨折之外,並無大礙……可是,人卻一直陷入昏迷。」
「陷入昏迷?英雄!你這算什麼朋友?媛媛車禍住院三天才來通知我?」他鐵青著臉。
「你還好意思怪我不夠朋友?阿烈,我倒想問你,你這個男朋友又是怎麼當的?連女朋友住院都不知道?三天了,你不但沒去店裡找她,甚至,連一通問候的電話都沒有?我懷疑你跟媛媛是不是吵架鬧翻了?」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媛媛住哪家醫院?」他抓起駝色毛夾克。
「馬偕醫院。」
「馬偕?」他掉頭要走。
「阿烈,你先別急,這會兒,有湘琪在醫院照顧她……」
「我要親自去照顧她。」
「今天,我來找你,是想跟你釐清一些事情,也許,可以找出媛媛昏迷不醒的癥結。」
「她陷入昏迷……不就是腦部震盪受傷,導致昏迷不醒?」
「不!醫生為她做了深層腦部斷層掃瞄,沖洗出來的X光片顯示她的腦部組織完好並未受損,醫生為此也甚感納悶。因為,綜合他手上的各種檢驗報告,都顯示她實在沒道理持續昏迷不醒,除非……」
「除非什麼?」
「醫生說,除非媛媛自己閉鎖心智抗拒清醒。」
「閉鎖心智抗拒清醒?你不覺得這種說法荒謬得可笑?」他嗤之以鼻。
「荒不荒謬可不可笑不是重點所在,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設法找出媛媛究竟面臨什麼樣的刺激?什麼樣的悲痛?導致她產生鴕鳥心態,不肯清醒面對。」
「這……」韓烈張口蒼茫,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醫生說媛媛昏迷的現象雖然罕見,在醫學上卻也不是沒有臨床病例可尋。醫生拿震驚社會的汐止吳銘漢夫婦慘遭殺害的案例,說明當時他們椎齡的兒子親眼目睹整出慘劇的行兇過程,小小心靈因驚嚇過度導致雙腿不良於行。血案發生至今已經十年了,可憐的孩子依舊坐在輪椅上,令人看了鼻酸。」
「哦?」韓烈的心咚地往下墜。
「醫生一再強調,當病人的心裡面臨重大刺激跟打擊時,潛意識會選擇關閉自己的心智逃避痛苦。所以,醫生囑咐我們要一直在她耳邊跟她說話,鼓勵她衝破她心中的禁錮,趕快清醒。」
「英雄!我真該死!我就是害媛媛不肯清醒面對痛苦的罪魁禍首。」他很自責的坦承不諱。他相信田媛一定把方維琳隨口說要在下週六訂婚的謊話當真,她不想面對愛人要結婚,新娘不是自己的難堪處境,才會執意逃避執意抗拒,不願面對清醒後的傷心與痛苦。
「果然不出所料,我早就懷疑能傷害媛媛心靈至深至劇的唯有你韓烈!我只是不明白你千方百計才把她追到手,又怎忍心傷害她到寧可昏迷也不願醒來面對你?說!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英雄好不容易才平復的心再度激動起來,他忿忿揪住韓烈的衣領怒目相視。
「我利用她對我的愛當作報復她哥田震的手段……」話說從頭,韓烈把自己跟王若熏、田震、田媛四人之間的恩怨情仇,說一遍給英雄聽。
「我很同情你所受到的羞辱,可是,我實在搞不懂,田震的所作所為關田媛屁事?你竟然這麼殘忍拿她當祭品?你這麼做對媛媛很不公平!難怪她要閉鎖自己的心智對你發出無言的抗議。」
「唉!當媛嬡掩面?走的那一刻,我就發覺我錯了!只是,很ㄍㄧㄥ的不肯承認。」他歎息了聲。
「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就等著看你是否有這份能耐喚醒媛媛,她若能清醒過來最好,萬一不能……韓烈!我絕對饒不了你。」
「我會盡心盡力,但,絕不是屈從於你的恫嚇,而是,我愛媛媛。英雄,拜託你走快一點。」
韓烈焦慮地邁開大步風潑潑急走,英雄不得不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媛媛……」韓烈發乎內心的一句媛媛,飽含太多的懊惱、自責:心痛、不捨,以及悔不當初。
守在病房照顧田媛的湘琪,見到他們一前一後進來,立刻起身讓出床畔的椅子,退到一旁。
素白的單人病房,纖秀的田媛手腕吊著點滴,披散著一頭濃密的秀髮,靜靜躺在病床上,覆蓋淺色被單的身軀看起來那麼嬌小、那麼無助。那麼惹人憐!
「媛媛……對不起!我來遲了。」韓烈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地伸出大手輕輕刮觸她白瓷般的細緻臉頰。
「阿烈……」英雄見他神情哀傷,很想上前安慰他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英雄,這幾天,多虧有你在醫院陪伴媛媛。現在,我來了,照顧媛媛的責任就交給我,你安心回家好好休息。至於,店裡大大小小的事就拜託湘琪你多費心了。」
「說什麼拜託?這本來就是我份內應該做的事。」湘琪很得體的回答。
「那麼,今晚就由你照顧媛媛,明天早上我再過來跟你換班。」一連兩天,英雄未曾合眼的守在病房照顧田媛,早已疲憊得快要撐不住。
「好。」
「英雄,我跟你一起走。」湘琪抓起皮包跟英雄雙雙離開。
「媛媛……」韓烈見她唇瓣乾澀,轉身拿起桌上的棉花棒沾玻璃杯裡的水,一點一滴潤濕她的唇。
「媛媛……如果,你可以聽見我在跟你說話,我求求你,求求你快點睜開眼睛醒過來,好嗎?這一切都怪我不好!我不該說一堆渾話氣跑你,害你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良心抽悸的他不停地在她面前跟她說話跟她懺悔,只是,她美麗一如往昔的臉龐像沉睡了般,沒有半點反應。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跟我賭氣,存心要嚇唬我,是不是?好媛媛!等你的氣消了,你就會醒過來,對不對?我相信,你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一定會……」他執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來回摩挲著。
一天、兩天、三天……轉眼一個星期溜過去了。
不管韓烈從天亮一直說到天黑,昏迷不醒的田媛依然昏迷不醒。韓烈深靛靛的漆眸流露出憂鬱的眸光,他的心開始焦急開始害怕……害怕她從此再也醒不來。
「媛媛,今天,星期六,方維琳騙你說我跟她要在今天訂婚。你說,我若真的要跟她訂婚,這時候,我又怎會在醫院陪伴你?」
他頓了頓,繼續說:
「我承認,一開始我真的是為了報復才刻意親近你,可是……在跟你交往的過程中,自己卻也一步一步陷入情網。可惜,鬼迷心竅的我,始終掙脫不了想報復你哥田震的這副枷鎖,故意忽略我對你的感情,花一支百達翡翠鑽表的代價,邀方維琳出馬幫我欺騙你、打擊你……
「可是,當我看見你心碎跑開的淒楚模樣,我的心也跟著粉碎!我原以為自己可以很快就恢復平靜,其實不然,我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你……甚至,趁下班時間,像個瘋子不斷開車繞經你的店,想偷偷看你一眼……」
他哽咽的說下去:
「我發覺,我真的好愛……好愛你!親愛的媛暖!如果,你肯原諒我這個該死的混蛋,就請你睜開眼睛醒過來,好嗎?媛媛……只要你肯醒來,叫我拿生命交換,我都願I懇。嗚……」
眼見時間分分秒秒飛逝,韓烈的心又急又怕,苦不堪言。他心裡很清楚,昏迷愈久對田媛愈不利,他很想幫她,卻不知該從何幫起?
縱橫商場、作風-悍的韓烈愁苦得一籌莫展,他再也忍受不住連日的身心煎熬,竟然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抱著她哭了出來,一顆顆悔恨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臉龐。
「不……哭……」
一個細細小小的孱弱聲音,像天籟飄進他的耳膜。
「媛媛?喔……你醒了!你終於醒過來了。」他驚喜莫名地抬頭端詳正緩緩張開眼睫的田媛。他狂喜得抑不住內心澎湃的情緒,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珍愛地捧著她的臉,又哭又笑,狂吻她的唇。
「你怎麼……哭了?一個大男人……不該輕易流淚。」她伸出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痕。
「我哭……因為,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該死的混蛋。」韓烈一掃多日的陰霾,露出久違的笑容。
「傻瓜!哪有人罵自己是該死的混蛋?」她蒼白的臉泛起淡淡紅暈。
「喔!媛媛……」一度失去她,韓烈才知道她在他生命中扮演何等重要的角色。如今,失而復得,也就難怪他要抱她抱得死緊。
「咳……阿烈!你弄痛我了。」她大感吃不消。
「對不起!我一時高興竟忘了醫生說你挫傷肋骨。」他趕緊鬆手,面帶愧疚地說道:「媛媛!我知道我錯了!而且,錯得一塌糊塗。我……我……天啊!我該說些什麼才好?」他苦惱的抹了一把臉。
「你什麼都不必說,你想要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你說……你全都聽見了?」
「嗯!當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個人從早到晚不停地跟我說話,我怕我再不睜開眼睛叫你閉嘴,我會被你的嘮叨不休給煩死。」
「那麼,請你說說……你聽到我說了些什麼?」
「你說,你為了報復,不惜花一支鑽表的代價請方維琳跟你聯手騙我。」
「是啊!我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竟然為了不值一文的男性自尊執意採取報復,差點失去自己最心愛的人。媛媛……」
他火燙的眼燒熱她一度冷卻的心。
「大人大量的你,肯不肯原諒卑鄙小人的我?」他的一顆心晾在半空中忐忑。
她定睛瞅住他。
「我知道我害你受傷住院還昏迷了十天,我看不如這樣好了……為了平息你心中的這口怨氣,等你把身體養好以後,我任你打任你罵任你愛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
「任我打?任我罵?不!我不是暴力份子。」她搖頭。
「這麼說……你是不打算原諒我嘍?」他的亮眸黯淡下來。
「……」
「欸!你不要悶不吭聲……我求你行行好!直截了當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原諒你?那……你去買一塊蜂蜜蛋糕給我吃,我就原諒你。」十天未進一粒米飯,她饞嘴得可以。
「一塊蜂蜜蛋糕,你就肯原諒我?」不、會、吧?他誇張地瞪凸了眼,不敢相信在她的眼裡,他的愛情只能跟一塊蜂蜜蛋糕相提並論?
「這……這……簡直廉價得離譜!
不!
一定是她昏迷太久,腦筋一下子不輪轉。
「呃……你看看你的眼睛佈滿血絲……臉頰瘦掉一圈……頭髮亂糟糟……連下巴都冒出一根根鬍渣。阿烈,我相信……這幾天,你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既然,你已經重重懲罰過你自己,就不需要我二度懲罰啦。所以,你只要去買一塊蜂蜜蛋糕回來讓我解解饞就行了。」她見他一副受傷的表情,連忙提出解釋。
「媛媛,瞧我高興得差點忘了按鈴通知護士小姐你人已經清醒,應該請主治醫師過來為你做檢查。只要,醫生批准你可以吃蛋糕,別說是一塊,我買一整條蜂蜜蛋糕回來孝敬你。」
「嗯。」她含笑點頭。
回家真好!
只是,韓烈臨時演出的小插曲,令她困窘得手足無措。
話說當他把車穩穩停妥在她的老舊公寓樓下,並且,拿著她的鑰匙打開樓下大門後,折返他的車子探身進去伸手要抱她。
「你……這是做什麼?」她身子一僵。
「抱你上樓。」他理直氣壯回答。
「不!不要!你讓我扶著你的手臂慢慢爬樓梯上去就行了。」讓他抱她上樓?萬一遇見鄰居,豈不是很尷尬?
「媛媛!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不過,我絕對堅持要抱你上樓。你看看你自己--挫傷三根肋骨,左手腕打上一截石膏,連足踝都扭傷,還有,臉上跟手腳也多處破皮烏青……」他直直瞅住她。
「阿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抱我上樓讓鄰居看見,多臊人啊?」她像個賊似,伸長脖子左顧右盼。
「由我抱你上樓不但節省時間,也可以減輕你爬樓梯的疼痛。」他一副沒得商量的徑行欄腰將她抱出車子。
她一臉無奈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一張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不斷在內心祈禱著:千萬、千萬不要遇見鄰居。奇怪的是,平時一層樓才幾階的樓梯,今天,卻變得長路漫漫,彷彿怎麼走也定不到盡頭似。
「喲!媛媛,你出院啦?」拔高八度的聲音尖銳大叫。
「丁……丁媽媽。」嗚……悲哉慘哉!她的祈禱失靈。她最害怕最不想聽見的大嗓門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響起。
「嘖……媛媛,你瞧你的男朋友多體貼啊?像新郎抱新娘入洞房似抱著你上樓。不像我家那個死鬼,去年我騎機車摔斷腿時,別說抱我上樓,就連扶都不肯扶我一把哩。」丁媽媽一想起她那口子死鬼老公,就一肚子氣。
田媛一張粉臉轟然爆紅,反觀韓烈卻是一派自若滿臉得意。
「嗯……你的男朋友長得一表人才,體力也不錯!抱著你爬上三樓,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知道嗎?男人的體格棒是女人幸福的源頭,嘻……」丁媽媽很三八的朝她眨了眨有點曖昧的眼睛。
「丁媽媽,您不是要下樓嗎?」傻瓜都聽得出丁媽媽的弦外之音,田媛的臉燒紅得油煎滾燙,
「哦?是啊!是啊!我見你們小倆口摟摟抱抱恩愛的模樣,羨慕得差點忘了正要下樓去,那……拜拜。」
丁媽媽心不甘情不願地移開堵在樓梯口的重量級身材,趿著拖鞋趴達趴達下樓去。
「我家到了!你快點放我下來。」她催促他,惟恐再被鄰居看見這一幕。
「是!遵命。」他小心翼翼放下她,從口袋掏出她交給他的鑰匙開門。
「汪!汪!」
甫開門踏進客廳,才在沙發坐下來,皮蛋立刻活蹦亂跳的鑽進她懷裡,拿狗舌頭拚命舔舐她的臉邀寵。她笑嘻嘻地拿手指頭在它的狗肚皮呵癢,笑說:
「哇!英雄究竟餵你吃什麼好料?怎麼半個月不見,你就像吹氣的皮球一樣長得圓滾滾?天啊!我都快抱不動啦。」她第一次發現長雙下巴的狗。
「據我所知,英雄像服侍老佛爺般悉心照顧它,每天在狗食裡頭添加一堆維他命ABCD……不但,天天為它梳毛,還幫它系一堆五顏六色的蝴蝶結,讓我算算今天繫了幾枚?一、二、三……連尾巴上的那一枚蝴蝶結一共八個。嘖……居然連狗脖子都繫上一條圍巾?依我看,全世界最騷包的狗,非皮蛋莫屬。」韓烈五官全皺在一起,拍額扮了個快暈倒的滑稽表情。
「任何東西落到英雄手上都會變得五彩繽紛。」她咯咯嬌笑。
「英雄個性木訥卻在色彩上表現得很活潑熱情。」韓烈對英雄作出評語。
「哇!英雄不但把皮蛋照顧得很好,連陽台上的盆栽也澆了水,還修剪枝葉施了肥呢。嗯,從這些小地方不難看出英雄將來一定是個貼心的好丈夫、好爸爸。」
她放下皮蛋,單手扶著牆壁慢慢走過去拉開落地紗門,趴在窗台上欣賞花團錦簇的盆栽。
「是啊!湘琪的未來幸福可期。」他突然丟出一句。
「湘琪?你是說……」
「湘琪是你的旗下大將,你竟然沒發現她心儀你的好友英雄?」
「是嗎?」她完全處在狀況外。
「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你預言英雄將來會是個好丈夫,就該想辦法撮合他跟湘琪。」
「你這麼肯定湘琪喜歡英雄?」
「人的眼睛最會洩漏心底的秘密,我不止一次看見湘琪凝視英雄的眼神,嘖……滿眼盡寫愛慕之意。」
「英雄遇到事情會優柔寡斷,湘琪則明快果決,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可以產生互補作用,我很樂意扮一次紅娘撮合他們。」
一邊說一邊嗅聞一株桃紅色繡球花的田媛,猛然回頭,登時嚇得猝瞪杏眼,歇斯底里大叫:
「住手!你不可以碰那尊芭蕾舞娃娃!你……韓烈!你想做什麼?」她知道韓烈憎惡那尊芭蕾舞娃娃,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韓烈會趁著她行動不便之際,居然……
居然把手爬上芭蕾舞娃娃的頭頂!
「你先不要激動!我只是在想……」
「你在想什麼?想摔碎它,是嗎?韓烈!你傷我傷得還不夠嗎?」她椎心刺痛的望進他平靜無波的瞳眸。
「摔碎它?沒有哇!我只是在想……你哥田震跟王若熏似乎在冥冥之中安排這一切。」
「我……不明白你在胡謅些什麼。」她的一顆心驟提得老高老高……她很清楚,韓烈只要把大手輕輕一揮,琉璃制的芭蕾舞娃娃必定從桌子掉到地上,摔個粉碎。
「田震搶走我的未婚妻,卻把他最心愛的妹妹交給我作為補償,似乎有意要化解他跟我之間的仇恨,讓我們從冤家變親家。」他對著芭蕾舞娃娃喃喃自語。
「你是說……」她按住隱隱抽疼的胸口。
「是這尊芭蕾舞娃娃引領我到店裡去找你,促成我倆這一段愛情,不是嗎?我想……如果,把它搬上我們的喜筵……」
「喜筵?」
「它是我們的紅娘,應該為我們的婚禮作見證。」
「什麼喜筵?什麼婚禮?」她愈聽愈糊塗。
「等等……請你等我五分鐘。」他舉目環視週遭,忽然,像個強盜似,一把搶走皮蛋的圍巾,拿剪刀剪開,從中抽出一截紅毛線。
「汪!汪!」皮蛋忿忿狂吠,彷彿在吶喊:還我圍巾!還我圍巾啦。
「乖狗狗!別叫了!今天,我拆了你的圍巾,改天還你一條金鏈子。」
「阿烈!你拿一截紅毛線要做什麼?」
「噓!容我賣一下關子,等一下你就知道啦。」
他捻起這一截紅毛線,很笨拙地打上一個一個歪歪扭扭的結,覺得應該差不多是她的指圍了,於是,拉起她的手,朝她的無名指套上去,誠惶誠恐的說:
「親愛的媛媛!請你嫁給我。」醜醜的紅線戒子套上她的無名指,映得她白皙的纖手越發粉嫩粉嫩。
「你是在跟我求婚?拿一個從皮蛋脖子上的圍巾抽出來的一截紅毛線胡亂打幾個結權充婚戒跟我求婚?」她睜著不敢置信的眼睛瞪著那枚丑到不行的婚戒。
他!韓烈,台北市最具知名度珠寶店的大老闆,用一截不值五毛錢的紅毛線隨便打幾個結,編成指環套住她,跟她求婚?
「求婚總該有一枚婚戒當信物嘛!我一時間找不到戒子,只好就地取材,請你多多包涵!不過,只要你點頭答應嫁給我,我保證你可以隨心所欲在我們的店裡挑選你喜歡的婚戒。」他補上一句。
「阿烈……」
「什麼?」他緊張莫名!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等候法官宣判刑期的犯人。
「其實,我並不在乎婚戒是黃金、鑽石或者像這紅毛線編湊的指環,我最在乎的,是你的心……」
「媛媛!當我跟你求婚的那一刻,我已經誠摯地奉上我的心,我保證我會一輩子愛你照顧你。」
「真的?你真的不再怨恨我哥跟若熏姐暗中背叛你?你真的確定跟我在一起,不會勾起不愉快的回憶?」
「如果,我說過去的恩恩怨怨都已隨風散去,會不會顯得太矯情?剛才,我第一次能夠心平氣和,以審視一件藝術品的心情欣賞這一尊芭蕾舞娃娃。我發覺田震把若熏的神韻抓得十分精準,連噙在她唇角的那抹微笑,都塑得絲絲入扣。我相信田震在燒製這件琉璃作品時,不但用盡他的真心,也用盡他的深情,才能做出這麼完美無瑕的芭蕾舞娃娃。」
「阿烈……」田媛很欣慰韓烈終於拆除他在內心為自己所築起的黑色心牢,她忍不住流下高興的淚水。
「媛媛!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是下是我又說錯了什麼,惹你傷心?」他情急地攬住她微顫的肩胛。
「不!你沒說錯什麼,我是太高興才忍不住哭了……」她抬起頭,淚中漾笑。
「高興得哭了?」韓烈挑聳兩道濃眉,暗忖:女人真是很難理解的動物,傷心要哭,高興也要哭。
「是啊!我真的很高興你終於放下心中的怨恨,平靜看待它也平靜看待這整件事。」她抹去淚水,嫣然綻笑。從韓烈剛才親口剖白的一番心情轉折,她百分百確定,籠罩韓烈心中的恨啊怨啊都已經消失殆盡,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媛媛,我已經徹底掃除心中的障礙,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很放心地把照顧你一輩子的責任托付與我?」
「嗯。」她衝著他甜甜笑著。
「不行!不行!」他狂搖頭。
「什麼不行?」她清亮的眼掛著問號。
「呃……我最親愛的田媛老師!當你的韓烈同學跟你求婚時,你要很肯定的回答:『我願意!』不可以含含糊糊『嗯』一聲矇混。」他很龜毛的挑剔糾正。
「是嗎?很抱歉!我缺乏被求婚的經驗,不如……你重新再問我一次。」她慎重地攏攏頭髮順順衣裳端正坐姿,一臉認真的模樣令人發噱。
這時候,不甘寂寞的皮蛋也搖著狗尾巴,跳到沙發上擠著湊熱鬧。
「咳……媛媛!你願意嫁給我嗎?」他頑皮的單膝跪地,
「我、願、意。」她笑得一臉幸福。
「媛媛……」
激情難抑的他,撲上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熱呼呼的唇急切封吻她……
韓烈微微側過頭,瞥一眼安置在桌上的那尊芭蕾舞娃娃,他在心中默默向它致意--「謝謝你!芭蕾舞娃娃。雖然,我以毀掉你當作出發點,今天,卻得以喜劇收場。一個很完美的結局。」
不是嗎?
芭蕾舞娃娃。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