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馨習慣每週五從台北工作室開車回新店前,先到超市按事先擬妥的採購單逐項採買。今天,她手邊的工作暫告一段落,平時總是最後一個熄燈離開工作室的她難得有機會可以提早採買回家。
才五點半,她已經駕車回到半山社區,熟練的滑轉方向盤爬坡朝家的方向前進。
「咦?小傑?」當她轉過一個大S型彎道時,眼尖瞥見山路旁邊蹲著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金色的頭髮飛揚在西天邊那輪火紅日球下,映照出炫目的燦燦光澤。她忙將車子滑停路邊,打開車門走向小傑。
「嗨!小傑。」
「是你啊,葉子阿姨。」小傑掀起沾滿淚珠的長睫抬頭看她。
「你怎麼一個人蹲在路邊哭?你……騎單車摔倒啦?」她拉起小人兒瞧仔細,只見小傑胖似糯米腸的手肘跟膝蓋都擦破皮,幾條刺眼的血漬看得令人好心疼。
「阿強找我比賽騎單車,他輸了卻耍賴,還故意趁我不注意時從背後騎車撞倒我,然後呼嘯溜走。」
「阿強缺乏運動員精神,比賽輸了不服氣還騎車撞人,你下次不要跟他玩。」
「嗯。」小傑乖巧的用力點頭。
「你還能走嗎?」她蹲下來檢查他的膝蓋,紅紅的血漬凝成黑紫色,她推算距離小傑摔倒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我還可以走,不過,我的單車龍頭歪掉又落鏈……」小傑嘟起小嘴指著一旁已然陣亡的單車。
「阿強從後面追撞你的力道一定很猛,否則,單車也不會龍頭扭曲變形,可憐的小傑,你這一跤摔得不輕……」
「嗯!我的膝蓋很痛,所以,我一直蹲在這裡等維德叔叔開車經過。」
「他……呃……你的維德叔叔不在家?」
「不,維德叔叔他一整天都在家,他說晚上才會出門。」
「我猜……一定又是財叔偷偷讓你溜出來騎車。」
「你猜錯了。財爺爺今天輪休不在,是我自己偷偷開門溜出來騎單車。」
「不好意思,我不該冤枉財叔。」她怪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說道:「小傑,你蹲在這裡等你的維德叔叔開車經過,這……還要等上多久?眼看天都快黑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彩霞向晚天。
瑰麗的雲彩耗盡最後一絲力道為蔚藍天空渲染出最火艷最燦爛的雲霞,短暫美麗過後,天色很快就暗沉下來,就算裘維德開車經過也未必會注意到這個蹲在路邊等待救援的小人兒。
「好啊!我站得腿好酸又口渴。」
「我扶你上車。」她把手插進他腋下攙扶著。
「謝謝。」小傑倚著她一跛一跛鑽進前座,她幫他繫好安全帶,這才回頭將落鏈撞歪的單車給抬進後車箱放妥。她坐上駕駛座,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小傑臉上的污漬,笑咪咪告訴他:
「我先送你回家。」她發動引擎,車子平穩地轉回筆直的山路。
小傑低頭不語,默默把玩十根手指,小臉蛋浮上憂色,像在擔心什麼。
「擔心挨罵?」她一眼看穿小傑的心事。
「維德叔叔罵人的樣子很凶,呃……好像要吃人。」
「你偷溜出來騎單車又摔傷,你的維德叔叔心疼你才會罵你。」
「唉!你們大人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喊心疼?這樣,我就可以少挨罵。」他小大人似的雙手捧腮搖頭歎息,可愛的模樣令葉馨不禁噗哧一聲笑開來。
「你下次要騎單車之前,先徵求你維德叔叔同意,他就不會罵你了。」
「我試過啦!不過,要讓維德叔叔點頭很難耶!他頂多只肯讓我在園子裡騎。葉子阿姨,沒人跟我比賽騎單車,一點都不好玩。」小傑噘起小嘴。
「比賽的結果呢?你為了好玩掛綵啦。」
「我受傷回家,維德叔叔一定把我罵到臭頭。」他的藍眼珠又深又沉。
「他……真的對你這麼凶啊?」
「維德叔叔其實對我很好,只有我在幼兒園跟小朋友打架被老師一狀告到他面前時,他才會罵我啦。」
「你的小拳頭一定把小朋友扁得很慘。」小傑長得一副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模樣,身高比同齡兒童高出半個頭。
「你說錯了!是我打輸被小朋友痛扁,維德叔叔才會罵我。」
「什麼?!你打輸架要挨罵?」她「嘎」一聲突地踩住煞車,一時間以為自己閃神聽錯了。
「是啊,難道打贏架還要挨罵?」他偏著一顆圓圓頭顱反問。
「這……那你先回答我,為什麼打輸就活該挨罵?」她差點被問倒。
「維德叔叔說男生打架就算拼了老命也一定要打贏。」
「他竟然這麼教你?」她一臉哭笑不得的重新發動引擎開車。
原來混過黑幫大哥的他調教小侄兒的男人完全手冊第一條——以暴制暴,既要打架,就得打贏。
「是啊!不過,今天我掛綵回家,大概要挨罵半個鐘頭。」別看他小小年紀,卻頗有自知之明。
「放心,我一定幫你跟他求情。」她伸出右手安慰地拍拍他白裡透紅的胖胖臉頰。
「真的?」他笑瞇了眼。
「嗯。」
「我們打勾勾蓋印章!」他翹起左手小尾指。
「好。」她的右手尾指勾住他的,繞個圈捺一下大拇指。
☆ ☆ ☆
「小傑?我還以為你在樓上玩拼圖。」裘維德親自應門,一看見小傑瑟縮在葉馨背後,當場垮下一張俊臉,跨步上前將小傑拖出來。
「好痛唷!」他痛得哇哇叫,不忘對葉馨遞上一枚求救的眼神。
「小傑手腳摔傷破皮,你不要這麼粗魯對待他嘛。」她開口討饒。
「好小子!你還討救兵幫你?」她既開口求情,裘維德當然買帳,飆升的火氣瞬間澆熄大半。
「好嘛好嘛!我認錯!我不該從二樓爬窗戶溜下水管,再偷偷打開側門跑出去騎單車。」不用嚴刑拷打,小傑就主動招供,還詳細供出逃跑路線。
「結果把自己摔得傷痕纍纍回來?」
「維德叔叔……」
「就算你氣得想罵人,是不是也應該先按下火氣幫小傑的傷口弄乾淨擦藥後,再罵不遲?」她忍不住插嘴。
「摔跤破皮算什麼傷口?」他閃爍兩隻笑眸問著。
「誰說非得刀傷槍傷才叫傷口?」她反唇相譏,雙瞳噴火的怒眸瞪回他的笑眸。
他揚揚眉,聳聳肩,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的表情,逕自彎腰將小傑抱到沙發上,再走過去打開櫥櫃抽屜取出家庭藥用箱。
「葉子阿姨,求求你幫我擦藥,好不好?」
「小傑!葉子阿姨是客人。」他開始擰眉頭。
「沒關係,讓我來。」她小心翼翼拿棉花棒沾碘酒先為小傑的傷口消毒。
「哇!好痛喔。」小傑大呼小叫,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皺在一起。
「小傑乖,阿姨幫你吹涼涼就不痛……」她努起紅唇湊前為小傑的傷口哈氣吹涼。
「吹涼涼真的就不痛了耶。」小傑笑逐顏開。
「好啦。」她為小傑擦上紫藥水貼上O.K繃。
「謝謝葉子阿姨!」小傑熱情的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頰香一個。
雖說裘維德疼小傑愛小傑,但,他畢竟是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遇上小傑這個靜不下來的過動兒,三天兩頭摔得鼻青臉腫流血破皮乃家常便飯,每次他幫小傑擦藥都惹得小傑很不賞臉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哇哇叫。
「不客氣。」她愛憐地輕捏小傑那張可愛的圓月臉龐,起身面對裘維德。
「葉子,謝謝你送小傑回家,還幫他擦藥。」他雙手插進褲袋回視她。
「鄰居本就應該互相幫忙,呃……都六點了,我也該回家啦。」她瞄一眼精緻的歐式落地鐘。
「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他滿臉期待。
「不了,謝謝你。」
「葉子阿姨!你先別走,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請你等我一下!」顧不得膝蓋擦傷,小傑微跛的拾階走上圓弧樓梯。
「小傑他很喜歡你。」他單手抵著門檻。
「這個小傢伙真是可愛。」她別過臉避開他探索的灼熱眼神。
「你急著回家是準備晚上去參加珠寶秀?」
「不,我對珠寶秀不感興趣。」
「哦?」他意外吟哦了聲,悶悶問道:「艾咪說晚上登場走珠寶秀的有一半是你旗下簽約的模特兒,我還以為你會去捧自家人的場。」
「我不喜歡珠寶秀現場總是一字排開手執電擊棒的保全人員,把整個會場氣氛弄得很緊張很凝重,與其去觀賞珠寶秀,我寧可在家看無聊透頂的扣應節目。」她頓了頓,問他:「艾咪邀請你去參加?」
「嗯。」他挺懊惱的點點頭。都怪自己自作聰明,以為葉馨一定會去參加這種衣香鬢影的盛會,他才會爽快答應艾咪的邀約。
「我承認艾咪偶爾會撒些無傷大雅的小謊,不過,她是個沒啥心機的傻大姐,你跟她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發現她擁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優點。」
他默不吭聲,只是抬起不解的眼困惑瞅著她,不懂她幹嘛像個媒婆在他面前歌頌艾咪?艾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這個身經百戰的情場浪子哪會不清楚?
「葉子阿姨!這個禮物送你。」小傑將捧在手上的心型巧克力盒子塞到她手裡。
「你送我巧克力?」葉馨快樂猜想。
「不是巧克力。」小傑神秘兮兮搖頭。
「我可以打開來嗎?」她真的猜不出念幼兒園大班的小男生會送什麼樣的禮物給她,一隻小恐龍?還是鹵蛋超人?
「當然可以!」一刻也閒不下來的小傑拉著他心愛的維德叔叔的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搖啊晃啊。
「那……我先謝謝你的禮物嘍。」當她笑咪咪打開盒子時,甜美的笑容整個僵在半空中,兩隻美美的水眸驚駭地任瞳孔放大再放大……一回神,她趕緊扔掉巧克力盒子,管他什麼矜持、什麼面子,雙手緊緊環抱著裘維德驚慌尖叫:
「我的天啊!」
她的主動投懷送抱,樂得莫名其妙的他咧嘴笑嗨嗨。
「葉子阿姨!你把蠶寶寶摔成腦震盪了啦!」小傑氣憤指控。
「我……維德!我天生就怕軟軟扭來扭去的蠶寶寶。」她嚇得花容失色。
「小傑,你什麼禮物不送,偏偏送一盒葉子阿姨最怕的蠶寶寶?」他笑著輕擁她顫抖的香肩。
「我把心愛的蠶寶寶送你,你卻整盒扔掉,你看你把我的蠶寶寶摔得滿地都是。」小傑指著滿地蠕動的蠶跟被啃得一洞一洞的桑葉。
「對不起!小傑,我無福消受你的禮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全身發軟,攤在他寬闊的胸膛喘息。
「我的膝蓋痛,彎不下去,拜託你快點幫我把蠶寶寶撿回盒子裡。」小傑膝蓋擦傷,一彎曲傷口就隱隱抽痛。
「我……維德,你幫我撿好不好?」她說什麼也不肯伸手碰觸軟綿綿、感覺有點噁心的蠶寶寶,轉而向他求救。
「我是個生意人,從來不幹沒報酬的活兒。」在商言商的他,嘴角浮上一朵賊賊笑容,賊得十分曖昧。
「好吧!你幫我將地上那一堆蠶寶寶撿回盒子裡,你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她感到很無奈。
「呃……」他深邃似海的黑眸發出狡獪訊息,把唇湊進她耳畔低喃:「一個吻。」
「你……你想趁機揩油?」她氣得兩隻深褐色霧眸冷冷轉為黝黑。
「這是唯一令我心動的報酬,你可以接受,當然也可以拒絕。不過,善良如你,絕不願意見到小傑對你感到失望吧?」
「你果真是個死性不改的流氓……」她氣得捏緊粉拳,恨不得一拳打爛他那張笑得很賊很可惡的痞臉。
「噓……小聲點!請你不要破壞我在小傑面前好不容易塑造的完美形象。」
「你……好吧!你把蠶寶寶統統撿回盒子裡,我付你一個吻。」遇到這種臉皮厚似犀牛皮的無賴,她除了自認倒霉又能奈他何?
「我立刻就撿。至於,你那一吻,我特別通融你暫時掛帳。」他衝著她又笑又眨眼,狀極得意。
「唉!」她涼涼吐出一個誤上賊船的喟歎。
☆ ☆ ☆
葉馨一整個下午都待在二樓整理資料,直到眼睛感覺有點疲乏有點酸澀,這才直起身子伸伸懶腰,緩步走到落地窗前;她雙手環胸默默注視天邊那球西斜的金黃色日頭,驚歎窗外的夕陽美得令人屏息。
時值仲夏轉秋涼季節,她回想起昨天開車回家時,一時心血來潮繞個彎打楓林步道經過,這才發覺濃綠枝頭不知何時已經沾染淺淺橘黃。
此時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想到楓林漫步的衝動,伸手攏攏長髮,快步下樓,穿過前院打開鐵門——
「小白?」誰知她一開門就看見小白倚在門口的水銀燈柱低頭沉思,看樣子似乎已經來了好一陣子。
「你……你要出門?」小白邁步走向她。
「你來了怎不按門鈴?一個人靠在水銀燈柱呆呆發楞?」
「沒……沒什麼。」小白抓抓頭髮,憨憨傻笑。
「我要到前面楓林散步,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她睇小白一眼,發覺小白今天似乎心事重重。
小白這個老實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死心眼,她拒絕他的追求N遍了,他卻依然故我,打死不退。
「我很樂意陪你去。這山上空氣好,四處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是啊。」有益身心健康?她壓根兒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不想辜負眼前美麗的夕陽。她指指他停放在門口左側的銀色積架跑車,問:
「你要不要把車子開進車庫?」
「不必麻煩,停在門口就行了。」
「隨便你。」她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身朝楓林步道走去。
「你住的社區規劃很棒。」小白跟上她的步伐。
「嗯。」她點點頭。
當初她第一眼就愛上這座幅員遼闊、規劃妥善的半山社區,這裡規劃有人工湖、楓林步道、網球場、健身房……等等公共設施,她花盡辛苦多年的積蓄買下這幢維多利亞式的白色洋房。
「葉子……」
「有話直說,少在我面前婆婆媽媽。」她折下路旁的一根蘆葦。
「葉子,昨天我爸爸主持例行董事會議時,提議指派我到紐約主持海外分公司業務,獲得在場開會董事無異議通過。」小白跟她並肩而行,夕陽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細細長長。
「那很好啊!表示董事們肯定且信任你的能力,恭喜你!」
「可是……我不想去。」
「不想去?為什麼?」她停下腳步,別過臉看著愁容滿面的小白,不禁笑了笑搖搖頭,像安撫老朋友似的拍拍他的臂膀,說:
「我知道你一定是捨不得離開台北,捨不得離開朋友,對不?小白,男兒志在四方,更何況,紐約一點不遠,只要十多個鐘頭就可以飛回來了。」她繼續往前走。
「你說的我都懂,可是……讓我心裡萬般不捨的是……」小白吞吞吐吐。
「你心裡萬般不捨什麼?你不說出來誰知道?」她圓圓亮亮的褐眸瞟向額頭泌汗的小白。
「你。」小白鼓足勇氣說出口。
「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愕然瞠瞪。
「葉子,不瞞你說,我今天是特地來跟你……跟你求婚的。」小白連忙從深灰西褲口袋掏出一隻棗紅絨盒子遞到她面前打開來。
「很漂亮的鑽戒。」她禮貌性讚美了下。
蒂芬妮最經典的鑽戒,約莫三克拉,四C美鑽,白金八爪鑲工,璀璨的光澤令人差點睜不開眼睛。名家美鑽在眼前招手,能無動於衷不受誘惑的女孩少之又少,葉馨是其中之一。
「我,白思翰,誠心誠意向你求婚,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到紐約……」情緒略顯激動的小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楓林步道入口處單膝下跪求婚。
「噯……小白!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這裡緊鄰道路,車輛進出頻繁,你這個蠢動作會笑死一干開車經過的駕駛人。」她急得跳腳,伸手想拉小白站起來,他卻一臉執拗的不動如山。
「笑就笑吧,我不在乎!你若不答應我的求婚,我就長跪不起。」
「你……好!有種你就長跪不起,我可不想陪著你站在這裡讓人看笑話!」她氣呼呼衝進楓林。
才走沒兩步,不由眉頭一皺,心思一轉……不行!小白是訪客,可以不在乎別人看笑話,可她是住在這個社區的居民,若任由他胡鬧下去,她的臉也跟著丟光。
不行!說什麼她都得回頭拉小白這只蠻牛起來。
可惡的小白!既然被派駐紐約就快快收拾行囊早早飛去上任,幹嘛還跑來跟她糾纏不清?
「小白,你快起來!」
「你答應我的求婚啦?」小白沮喪的臉喜得發亮。
「不。」
「那我就不起來。」
「小白!你是三十歲的成熟男人,卻像個耍賴的孩子玩這套長跪不起的把戲,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很可笑?」
「我只在乎結果,不在乎過程,只要你答應我的求婚,就算叫我當街裸奔也行。」小白語氣堅決。
裸奔?家世好、斯文有禮的小白不惜為她裸奔?小白為她犧牲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只可惜依然改變不了她的心意。
「葉子,我知道這些年你身邊一直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身邊已經有了要好的男朋友,你就會對我死心?乖乖飛紐約?」
「不錯!只要你身邊一天沒有要好男友,我就一天不死心。葉子,相信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相信你會一輩子對我好,但,光是好卻沒感情,我還是不能答應嫁給你。」
「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給自己機會,同時也給我機會,讓我們手牽手談戀愛,你卻一再拒絕。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在婚後慢慢培養感情……」小白一廂情願。
「我是不是可以打擾一下,請問……現在正上演哪出戲碼?三娘教子?還是跪地求婚?」嘲謔的磁嗓突然冒出。
裘維德?!
噢!這時候他開口湊什麼熱鬧?一個牛皮糖小白還不夠叫她心煩嗎?
葉馨回頭,看見他從駕駛座將頎長的身軀整個僕向側座,由車窗探出那張英俊的臉孔。
一個絕妙念頭電光石火般從腦際啪噠閃過,呃……小白剛才不是說,除非她身邊已經有要好男友,他才肯死心?這麼說……正好駕車經過的裘維德是她的救星?她故作熱情奔向裘維德的座車,甜甜呼喊:
「維德!」她熱情地捧住那張受寵若驚的俊臉,跟他來個親暱貼頰。
裘維德霎時怔忡得瞪大兩隻星眸,以為葉子瘋了。
「求求你幫我解圍。」葉馨無暇理會單膝下跪的小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詫得差點震掉下頦,她徑拿粉頰熨上裘維德臉頰,貼在他耳畔小聲求救。
「解圍?」他暈陶陶反問。
「我求你暫時充當我的男朋友。」她嗅著他臉上好聞的薄荷味刮鬍水,不禁懷疑找他解圍是否會陷自己於前門拒虎後門迎狼的困境?
唉!管不了這許多了,先解決掉眼前的難題要緊。
「你知道我是一個生意人,從來不幹沒報酬的……」他瞇眼湊近她的耳朵表示。
「閉嘴!你要我付出什麼代價,你才肯幫我?」她很受不了的打斷他的話。
「你上次欠我一個吻,還沒……」他促狹的黑眸故意在她兩片唇瓣間打轉。
「你若不肯幫我,我會被小白糾纏到瘋掉!」
「楞小子白先生真的跟你下跪求婚?」他又是蹙眉又是扁嘴,滿臉不悅。
「小白威脅我,若我不答應他的求婚,他就長跪不起。」她語多無奈。
「是嗎?來!你坐進我的車,我送你回家。小白既然那麼愛跪,你就成全他,讓他一個人跪在那裡任風吹日曬雨淋,跪到膝蓋長繭,跪到變成一尊化石。」
「喂!小白他可沒得罪你,你幹嘛詛咒他膝蓋長繭,還詛咒他變成化石?你這個死性不改的……」她發覺他只要漫不經心掀掀嘴皮子就可以輕易點燃她心中的火氣,她在他面前根本無法維持氣質美女的形象。
「流氓。」他挨罵還挺快樂的接腔。
「你到底幫不幫我?我一直摟著你的脖子,你一點都不覺得累啊?」
「累?不累不累,一點也不累,歡迎你再摟緊一點。」他一個勁兒嘻皮笑臉。
「你……」她翻了翻白眼,為之氣結。
「算了!看在好厝邊份上,我打折優待你,呃……我就索你兩個吻當報酬,只要你同意,我立刻下車幫你趕走那只討厭的蒼蠅。」
「一言為定!」兩個吻總比嫁人來得容易應付,她大大鬆口氣,直起身子。
「記住,你一共欠我三個吻。」他好心提醒,這才鑽出車子。
他俊帥的臉孔眉宇飛揚,左手理所當然的摟著她的纖細腰肢,她錯愕半秒,別過臉詰問:
「喂!你幹嘛摟著我的腰?」
「我應你的要求充當你的男朋友,既是男朋友,當然得摟著你的腰,以示親熱。」他盯著她頗為懊惱的容顏,一雙深邃黑瞳裡的促狹眸光頑皮一閃。
「噢!」她慘吟一句,這才發覺自己挖了個陷阱逼自己往裡頭跳。
「你們?」面如灰土的小白打直彎跪的膝蓋緩緩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們互摟著腰親密走過來。
「小白,我原本不想這麼快公開我跟維德的戀情,不過,為了讓你死心……」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討厭男人?」一臉難堪的小白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葉子討厭的是不自量力的男人,至於……像我這麼優的男人,葉子根本不能、也不想拒絕。」一逮到機會就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裘維德滿眼笑意,搶著代答。
「不!打死我也不信葉子會愛上你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除非……除非葉子親口證實!」小白猶抱最後一絲希望,逕拿熱切的目光逡巡她的臉龐。
「是的,我打第一眼就無可救藥愛上維德,我想……你很快就會接到我的喜帖。」
「哼!你休想得到我的祝福。我甚至詛咒你跟裘維德同床異夢,呃……終成怨偶,呃……一拍兩散,早日離婚!」深受打擊的小白咬牙切齒恨聲道,跟平日文質彬彬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敢再多說一句廢話,信不信我立刻揮拳打碎你的下巴?」裘維德眉一皺、臉一沉,驟瞇兩隻狠眸。
「你以為你的拳頭大就可以命令我閉嘴?哼!狗改不了吃屎。就算你穿著三宅一生的高雅西裝、喝香檳打高爾夫,可惜骨子裡流露出來的流氓氣還是遮掩不了你出身黑道的事實!」小白豁出去了,他已經失去心愛的女孩,不能連這點男性尊嚴都喪失。
「你!有種!不過……欠、揍!」裘維德怒氣沖沖衝過去。
「維德!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打人。小白他一時無法接受我愛上你的事實,所以心裡不痛快才會出言不遜,你何必跟他計較?」葉馨眼明手快,死命拉住這頭即將大發雷霆的騾子。
「葉馨!我白思翰今天總算看清楚你是一個心口不一的虛偽女人。」小白憤憤拋下一句冷言冷語,扭頭就走。
葉馨神情淒楚的目送小白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
「捨不得他走?你現在追上去,我保證他立刻回頭。」裘維德的大手又爬上她腰肢,語氣酸酸涼涼。
「小白是個好人,我真的不想傷害他……喂!拿開你的鹹豬手。」她不客氣拍掉他的手。
「這種愛你、你卻不愛的男人,我換作是你,早在八百年前就放他自由。像你這樣拖著懸著,不但苦了自己,也害了小白。除非,你有意將他製成標本納入收藏。話說回來,對付小白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死心眼男人,唯有狠下心不留情面傷害他一次,才能讓他對你徹底死心。」他為了約束自己那兩隻不太安分的手又攀上她的腰她的肩,乾脆兩手插進深色西褲口袋,以免造次。
「但願小白能夠早日走出情傷。」
「放心,只要小白開始恨你,他很快就會走出失戀的痛苦。」
「恨我?」
「愛恨一線間,愛不成轉為恨,是很自然的情緒轉捩。」輕輕鬆鬆就擊退一名情敵,他心情很不錯的朝她眨眨眼。
「雖然結局不太圓滿,但,還是謝謝你陪我攜手演出。」
「謝什麼?談生意做買賣嘛!只要談妥條件我當然全力以赴。」他笑漾一張倜儻痞顏。
「你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勒索多少女孩的吻?」她心裡老大不高興。
「你是唯一。憑我裘維德的條件,想要跟漂亮美眉玩親親,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他的點漆星眸開始對她熱力放電。
「呃……你開車經過這裡,想必有事要外出吧?」她被他熱力四射的灼灼目光瞅得渾身發燙,趕緊轉移話題。
「我約艾咪一起吃飯。」他略顯緊張的眸光全力搜尋她臉上的第一時間反應。
「你跟艾咪吃飯?嗯……你們倆的交往大有進展吧?」她很勉強才擠出一絲笑容,心裡卻宛如千百支針刺扎。
奇怪!他跟艾咪約會,她應該為他這個鄰居跟好友感到高興才對,可不知怎地,她卻滿心不是滋味。
「大有進展?」他喃喃咀嚼她的話,又開始皺眉頭,這是他老兄不高興時的習慣性反射動作。
「艾咪漂亮、熱情,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我一點也不意外。」她保持臉上僵硬的笑容,言不由衷說著。
「你以為我跟她是一對?」他抿唇嘿嘿輕笑。
「哎呀!我-擱你不少時間,艾咪一定等你等得很心焦,你還是快去赴約吧。」她忽然害怕聽見他親口證實他跟艾咪陷入熱戀,趕緊催他赴約,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釐清心亂如麻的情緒。
「反正都已經遲到了,不如我先開車送你回去?」他別過臉問她,卻困惑於她的眼為什麼流轉出一絲醋溜溜的眼波?難道……她在吃醋?呃……這是好現象,表示她雖然神情冷漠,內心其實挺介意他跟別的女孩約會。
「不,我想去楓林步道走走。」她翩然轉身走進楓林。
「隨便你。」他則反方向朝他的座車走去。
沉寂的黃昏,除了遠處幾聲蟲鳴,只有晚風吹動楓林樹梢的瑟瑟楓葉聲。
「葉子!」他打開車門,驀然回頭大聲叫住她。
「什麼?」
「我跟艾咪不是你想像中的一對,我約她吃飯是因為我請她幫小傑挑買衣物……」山上的晚風將他的話吹得斷斷續續,一向我行我素的他從來不屑跟任何人多費唇舌解釋,但,他就是打心底不想、不願她對他產生任何不必要的誤會。
「你快去吧!跟女朋友約會,千萬不要遲到!」她對著他吼,隨即揮揮手隱身入楓林。從她的回答,顯然沒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
「葉……算了!改天再跟她當面解釋清楚。」他瞄一眼手錶,已經五點三十分,再不走,真的會遲到。
他鑽進駕駛座,繫好安全帶,發動引擎,將愛車滑上柏油路面,踩足油門,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