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情人 第一章
    徐海納第一次認識葉飛霜,是在他十八歲的時候。

    而且那時他正渾身赤裸的在浴室裡沐浴,站在蓮蓬頭下沖掉頭發上的泡泡。

    耳尖的他隱約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他伸手關掉水源。

    他不緊張,就算有人突然打開浴室門看見赤身裸體的他,也沒什麼好怕的,他關水只是要掌握外頭的情況,在看不見闖入者是誰的情況下,這是必須要有的警戒心。

    同時他也好奇,在二葉門上上下下都知道,這是二葉門少爺葉飛空的朋友暫住的房間的情況下,會有誰敢大膽的連門都不敲就闖了進來?

    沒錯,沒人會甘冒殺頭之險闖進大少爺欽點給朋友住的房間,但在這時,也沒人敢甘冒殺頭之險去阻擋二葉門小公主回自己的房間。

    葉飛霜沖進房裡不到一秒鍾,緊接著另一道身影也刮進房裡,她怒不可遏的轉身。

    “你聽不懂中文嗎?我說了不想再見到你了,你還跟著我進來干麼?還要不要臉呀?”狂熾的怒火將她裸露在外的胸及頸項、臉龐給燒得發紅,晶瑩碩大眼裡的熱度更是足以將鐵塊燒熔。

    太過憤怒的她壓根兒沒察覺到自己房間的布置改變了。

    年輕男子身上的穿著打扮均是名牌貨,顯然身家背景足以與葉家相抗衡。而心高氣傲的他,曾幾何時從哪個女孩身上受過這種屈辱了?若不是對她還有企圖,他早就賞她兩巴掌,讓她為自己的出言不遜付出代價了!

    “除非你解釋清楚,跟你從昨晚到今早都混在一起的男人是誰?否則要我走出這房間,除非我死!”余淺麒的怒火也不遑多讓。

    平白給他戴了綠帽丟了臉,還敢對他發火?葉飛霜真把他要著玩?

    “你以為你是誰呀?只不過跟我到-裡島玩了幾天,就把我當成你的女人了?太好笑了吧?還敢質問我葉飛霜的行蹤?”她冷笑一聲。“你最好馬上給我滾,否則待會兒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他實在該先去打聽打聽她的身份的,她老爸都沒這樣質問過她了,他算哪根蔥?!

    冷不防的,她的右手腕被用力握住,余淺麒毫不克制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折斷也在所不惜。但葉飛霜緊咬著牙,叫也不叫一聲。

    “吃不了兜著走的人是你!”他陰冷猙獰的低聲說道。“我就讓你知道戲弄我余淺麒的下場會是什麼。”他忽地放開她。

    葉飛霜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突然爆出一堆星星,整個人飛到身後的大床上,然後才感覺到臉頰上的劇痛。

    她躺在床上一時間無法動彈,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打!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被人捧在手上呵護著,連摸都摸不得的小公主,字典裡雖然有打這個字,但只有打人,從沒被打這兩字存在的空間,沒想到現在居然被余淺麒給破了功?!

    意識到自己竟被個混蛋如此對待,葉飛霜的意識一回來,恨不得親手將他大卸八塊!

    但在她身上的襯衫被粗暴的撕開,扣子四處進飛時,沖到喉嚨口的咒罵全化成了一陣尖叫,因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余淺麒那張可憎的嘴臉在她面前放大。

    “要是你以為長得漂亮就能夠隨便玩弄男人,那你可就錯了。想玩弄我?無所謂,我就當一次老師,教你玩弄兩字怎麼寫!”說完,他的手掌壓住她胸口,隔著內衣搓揉她豐盈的乳房。

    葉飛霜死命的掙扎,惡心感洶湧而出。這是她頭一次知道男女之間力量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余淺麒雖然比她高、比她壯,但她也不矮呀,怎麼會掙也掙不開?

    緊急呼叫鈕!她腦子裡靈光一現,轉頭想往床頭上的救命鈕望去。如果能按到那個鈕,把全部的人都叫來的話,這壓在她身上的王八蛋就死定了!二葉門的幫眾會讓他知道,試圖強暴二葉門公主會是什麼下場!五馬分屍、腰斬於市、丟刀山扔油鍋、丟到海裡喂鯊魚……

    可惜她沒看到她的救命鈕,反而看見一副雄壯結實、緊繃油亮還沾滿了水的赤裸胸膛,一下子,她的瞳仁裡充滿了那副引人遐思的胸膛,連自己的身體正被惡狼上下其手都忘了,最後還是赤裸胸膛的主人低沉出聲,才結束掉這可笑的局面。

    “我已經叫人了。”徐海納說的這六個字,差點讓渾然忘我的余淺麒狼狽的滾下床。

    余淺麒雖沒滾下床,不過徐海納倒是成功的讓他離開了葉飛霜的身體。

    “你——”余淺麒呼吸急促的在他及浴室敞開的門之間來回望著,然後一副恍然大悟樣,陰毒的瞪著他。“你就是跟這個賤人過了一夜的男人對不對?好呀!比我們早回台灣一步,是想跟她再續前緣嗎?我告訴你,沒那麼筒單!她是我的!”他指著床上衣衫不整的葉飛霜對徐海納咆吼。

    “放屁!誰是你的!”多虧他的大吼大叫,葉飛霜一回過神來,立刻抓著胸前破碎的襯衫跳下床,順手抄起床頭上的一個東西就要往余淺麒身上砸去。

    還沒丟出去,手裡那尊有著歷史痕跡的原子小金剛玩偶就被搶下,她氣憤的對—旁的人瞪白眼。

    “對不起,這個不能讓你丟。”徐海納的音調還是一樣平穩,對她的白眼抱歉

    的一瞥後,將原子小金剛放回床頭。這是外婆用血汗錢買給他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意義不同凡響。“而且我覺得暴力不是處理事情的方法,男女之間的事還是說明白比較好。”他冷靜的目光在她跟余淺麒之間游。

    依據以前經驗,他的話很少不被人接受的,大概是與他中肯實在的態度有關。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畢竟此刻的他像個暴露狂,不被這女孩接受他也能理解。

    “你算哪根蔥、哪根蒜呀?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倒是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的房間裡?”葉飛霜頭一次正視這個擁有完美胸膛的男人。

    還好嘛,不過就是輪廓深了一點、膚色黑了一點、眼睛深邃了一點、眉毛濃了一點、鼻子挺了一點,嘴唇厚了一點而已,跟她認識的那些有型有款的男模特兒朋友們比較起來,他那張有許多“一點”的臉龐,簡直就像是粗制濫造的成品!

    她哼了聲,目光直勾勾的,打算聽這個被她打了不及格分數的男人如何辯解。

    雖然她已經三個月以上沒回這間房間住了,但這裡還是她的房間,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准住進來。

    “別以為你們裝作不認識,就能瞞過我的眼睛,你們這一對——”余淺麒正要把“奸夫淫婦”罵出口,門外突然一陣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接著就沖進一大票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令他情不自禁的住了口。

    也還好他沒將奸夫淫婦四個字罵出來,否則不必葉飛霜控訴及指示,那群大男人會自動把他給大卸八塊,然後丟到油桶裡灌水泥扔進大海裡,而不是好運氣的只是渾身骨折的躺在醫院裡兩個月罷了。

    就在咒罵又咆哮聲不斷的余淺麒被大男人們給押走後,葉飛霜一秒都沒浪費的限徐海納半小時內穿衣服及打包行李,自己也跑去換了件新衣服。

    “我哥並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他也不知道我要回來住的事,所以很抱歉,只能請你離開了。”她站在房間角落看著他將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裡,嘴裡說著抱歉,但語氣卻怎麼也感受不到歉意。

    等一下趕走他後,她就去找老爸告狀,就算是她的親哥哥,也不該一聲不響的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她的房間啊!

    好似她的道歉有多真心誠摯,徐海納還特地抬起頭對她安慰的牽起嘴角。

    “應該道歉的是我,你剛回來一定很需要休息,我馬上就好,抱歉,你先等一

    下。”他加快動作。

    他這樣反而讓葉飛霜覺得一陣心虛,感覺好像在趕個無家可歸的人離開似的。

    “其實我們這裡房間很多,你干脆再去找我哥,叫他再給你重新安排個房間好了。”說完,她先皺起眉。她什麼時候變成個大善人了?

    二葉門是由一棟二十七層樓的飯店所改建而成的,常有金木水火上五行,也就是負責財管、畜牧業、海空運、鋼鐵、農場五個企業體的主管們進出報告,而且一報告就是十天半個月,忙得很,所以他們通常會在這裡住下。

    重要的客人也不少,接待外賓更是常有的事,所以這裡軟硬體設備齊全,房間量更是充足,隨便找都能讓他繼續在這裡棲身。

    “不用了,我不想再麻煩他。不用擔心,我有地方住的。”他婉拒她的提議,仍是不卑不亢的態度。

    “誰擔心呀!”她想也不想的回道。

    徐海納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握住提把站起身來。

    “我不知道能不能遇上葉同學,如果你見到他的話,幫我跟他說聲謝謝。”他

    跟葉飛空是在大學聯考的考場認識的,雖然一見如故,但說實在話,憑著淺薄的交情住到這麼好的地方,他一直有著不安感,現在房間的主人出現了,雖然得離開這裡了,但其實他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站在那裡,高大得極具存在感與壓迫感,葉飛霜突然覺得有些心慌。

    “你要住哪裡呀?”她對著旋身要走的他喊道,隨即又說:“我哥問起的話,我總得給他個答案,不然他會罵我的。”她撒了個小謊,其實她根本不把她哥放在眼裡。

    徐海納回過身來,因她的話而面有難色。

    “還是只有謝謝一句。我身上有錢,請他別擔心,再見。”說完,他便提著行李走出房門。

    望著他寬闊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葉飛霜想叫住他,然後把他塞進另一間空房間。

    因為這突兀的想法,她氣悶的把自己拋進床裡。

    怎麼搞的?只不過是個陌生人,她那麼關心干麼?她又不是多麼善良的人類!

    而且他都說他身上有錢了不是嗎?有錢就沒關系了,不會餓死也不會冷死,更不會露宿街頭。

    想想後,心裡總算好過了一點。突然,她倏地從床鋪上彈坐起來,瞠大眼睛四顧,連角落都不放過。

    她一向都有隨手亂丟東西的習慣,而且還嚴禁傭人進來收拾……莫非是他整理的?不可能!那一看便知粗手又粗腳的男人,怎麼可能把一個房間整理得如此纖塵不染?一定是哥哥為了讓他住進來,所以特地要傭人們進來打掃過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她忐忑的躺回去,半分鍾後又從床上彈起,沖出房間。

    ☆☆※YUE※☆☆

    “你怎麼可以讓他動手整理我的房間?那是我的房間耶!”打聽到哥哥在B1的閱覽室裡,葉飛霜立刻沖過去,從葉飛空嘴裡聽到肯定的答案後,開始在他面前大聲哀嚎。

    完了!她最不堪的那面,竟然被一個陌生人窺見了……她穿過的胸罩、內褲,隨手亂拋的性感睡衣,簡直就像赤身裸體的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如此一來,她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呀?

    葉飛空對她的激烈反應挑眉以對。

    “他要住你的房間當然要整理一下吧?他又沒嫌你邁遢,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怎麼,你以為還會再見到他?放心好了,他只是我撿回來的一個鄉下人,現在被你趕走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見面了。”他繼續看著手裡的報紙,心裡頗為可階。

    徐海納還挺投他的緣,若不是妹妹突然跑回來,說不定他們還會成為好朋友。

    可惜,他列為第一志願的大學錄取率極低,一百人錄取不到五人,又是著名的“貴死人”學校,就算徐海納考上了,大概也沒錢念吧。

    葉飛霜懊惱的真想將他那一對邪氣傲慢的濃眉給一刀剔掉!

    一誰會想再見到他呀!”她急躁的踱步,完全沒將四處張貼的“安靜閱讀”四個大字放在眼裡。“干麼不給他其他的房間?為什麼偏要選我的?”現在那張床都是他的味道,叫她怎麼睡呀?

    “因為他說:‘給我一間最簡陋的就行了。’所以,我就把你的房間推薦給他

    了。”葉飛空頭也沒抬。

    “簡陋?!”葉飛霜尖叫。“我的房間樣樣都有,哪裡簡陋了?”當初光裝潢她的房間,就花了一百四十萬,連電腦和無線上網的設備都一應俱全,她還沒使用過耶,這樣的頂級套房居然被他冠上簡陋兩字?!

    葉飛空恍然的看著她。

    “難怪我一直覺得奇怪,你的房間並不簡陋呀!想當初裝潢時,你房間的裝潢費還是我的兩倍,怎麼可能簡陋?原來當時我把簡陋兩字想成了髒亂。”他搖頭笑道。“原來是我自己想錯了!我真對不趄徐海納,讓他收拾那麼大又髒亂的房間,真是難為他了。”他輕松的口吻像在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葉飛霜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可葉飛空還順勢丟下另一顆炸彈——

    “對了,我剛回來的時候,看見跟你一起去-裡島的那幾位朋友,被請進了老爸的招待室,大概是你在-裡島惹的麻煩被發現了。”

    聞言,葉飛霜臉色大變,急匆匆的奔出閱覽室。那幾個人最好別把她在Villa喝酒狂歡的事說出來,否則她就慘了!

    朝她狼狽奔去的身影望了眼,葉飛空笑嘖了聲。總算可以安靜看報了。

    ☆☆※YUE※☆☆

    “外婆,是我,海納。你跟外公好嗎?我寄回去的錢夠用嗎?”徐海納的字字句句裡滿溢著思親與關心。

    “海納,你在台北好不好呀?我跟你外公都很好,下次別再寄錢回來了,我們有的,你就把錢留在身邊,台北什麼東西都貴,你別省,一定要吃飽——”

    “外婆,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我有在工作,寄回去的錢只是一部份,你就放心的用,記得買些營養的東西補身體,我沒辦法在你們身邊照顧你們,所以希望你們能好好照顧自己。”

    “補什麼呢?都一把老骨頭了。倒是你,下次回來時帶那位好心的朋友回來,人家讓你免費住在他家,又那麼照顧你,外婆一定要親自跟人家道謝才行,聽到了嗎?”

    “……嗯。”

    “對了,我今天早上收到一筆錢,是你母親從米蘭寄回來,說是要給你念大學用的。”

    乍聽到母親兩個宇,徐海納方寸一亂,忘了接話。

    “喂?海納,你有沒有在聽呀?”

    “外婆,大學的費用我會自己賺,那筆錢你就留在身邊用吧。”

    “這怎麼行?你考上的那所大學的學費不是很貴嗎?裡長伯都告訴我了,他說那所大學出了很多名人,連總統跟行政院長、教育局長都是那所大學出來的,還說你考上那麼知名的學府就是整個鄉裡的榮耀,還特地去買了一串鞭炮回來慶祝呢!呵呵!”

    徐海納略顯僵硬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外公、外婆高興嗎?”

    “高興,怎麼會不高興!今天一整天都有人來向我們恭喜,有人聽說那所大學很貴,還包了紅包來,不過我們都沒收就是了,畢竟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唉,本來我跟你外公還在擔心學費沒著落,現在你媽王動寄錢來了,那你就不用客氣,拿去用,不要又上課又打工的,累壞了自己,外公,外婆會心疼的。”

    “外婆,我真的不需要——”

    “好了,別說了,明天一早我就把錢存到你的戶頭去,你可要拿去繳學費呀!唉,你也別太倔強了,偶爾讓她盡個母親的義務也是應該的。好了、好了,長途電話費很貴的,有事時再打回來就好了,喔。”

    “嗯,外婆保重,幫我跟外公問好。”

    怕再講下去沒完沒了,外婆很干脆的掛斷電話。

    徐海納對公共電話歎了口氣後,將話筒掛了回去,取出卡片,拎著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面包,走向兩條街外的外語補習班。

    自從搬出二葉門後,他在公園裡睡了兩天,才找到這家可以打工又提供住宿的補習班。

    他兼任英語與義大利語兩堂課,收入還算不錯,原本他打算這個月省吃儉用一些,加上之前的存款,支付這期的學費應該沒問題。

    唉,她怎麼會知道他考上大學的事?明明遠在半個地球外,跟自己的兒子疏離得像個陌生人,這十八年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又何必在這

    個時候表現出自己的關心?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她的事業及Gucci首席設計師的頭銜,而提供足夠金錢讓兒子上得了大學,或許是她除了首席設計師外,偶爾還會記起另一個叫做母親的身份時,所施捨的責任與義務。對她來說,這應該就稱得上關心吧?

    當年她把他生下後,就匆匆從義大利回到台灣,像個燙手山芋般的將襁褓中的他丟給外公、外婆撫養,便頭也不回的又回義大利去。回來看他時,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極少,從未擁抱過他,更從未盡過一天母親的責任。

    但捫心自問,他並不怨恨她,也不怪她,因為撫養他的外公、外婆給了他飽滿無缺的愛,足以替代從未擁有過的父情母愛。

    除了八歲那年被迫離開外公、外婆到義大利七年外,這是他第二次離開他們。

    不過這次離開是必須的,是他人生規劃裡的一個環節。

    他無法期待母親會給兩老優渥舒適的養老環境,一切只能靠他,而這也是應該的,進入貴族大學就讀是他的第一步,不是為了結交達官權貴,富家子弟,而是畢業於這所大學的新鮮人,即使沒有家世背景的支持,仍然能找到個好工作。

    他已經計劃好,在大學四年裡半工半讀,多兼幾個差對他來說不成問題,存錢買棟房子後,再把外公、外婆接上來住是他的下一個目標,而母親寄來的那筆錢算是意外之財,足以讓他將外公、外婆接到台北來的計劃,提早個一、兩年。

    讓兩位老人家安享天年,是他目前最想做到的一件事,其他的都可以排到第二順位。

    “徐老師!”

    身後清脆的呼喊聲挽留住了他的腳步,回過身,施奕瞳穿著高跟鞋小碎步的跑向他。她是徐海納在外語補習班教日語的同事,與他同年,跑到他身邊時,鞋跟扭了一下,徐海納反射性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免得她跌倒。

    “對不超!”施奕瞳未施脂粉的干淨臉蛋微微發紅,尷尬的道歉。“我不常穿高跟鞋,怎麼穿都不習慣。”她解釋道,然後又興高采烈的提高手上幾個裝了美食的袋子。“我今晚去吃喜酒,散席時我朋友拿了好多剩菜給我,我特地拿回來跟你一起分享。這麼多東西,夠我們吃好幾天了!”她開心的說。徐老師的經濟與她同樣拮據,有福同享是應該的。

    被她羞怯又開心的笑容感染,徐海納嚴肅的嘴角也柔和了起來。

    此時對街的PUB前,幾個聚集在外的少年們朝他們吹了幾聲口哨,大聲的喊了幾句輕佻的話。

    施奕瞳聽到那些調侃又粗鄙的言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感覺到她突然僵硬的身子,徐海納細心的拍拍她的肩膀。

    “我們回去再說。”他和煦的微笑讓她頓時安心不少。

    施奕瞳對徐海納很有好感。初見到他時,她就像一般人一樣,被他粗獷高大的外型影響,認為他一定是個粗手粗腳又粗心、嗓門奇大的男生,但隨著相處時間增加,他早就打破了她對他的既定印象。

    他的溫柔踏實,足以令所有女人為之傾倒。

    才走了兩步,那幾名叫囂的年輕人已經從對面跑過來,笑嘻嘻又不懷好意的打量他們。徐海納見無路可退,不著痕跡的讓施奕瞳退到自己身後。

    “大哥,你的馬子那麼正,可不可以借我們到PUB裡亮個相?一下子就好,賞個臉吧!”其中染了一頭金發的年輕人跟他打商量,態度極為輕浮。

    就算被五、六名小混混圍住,徐海納的表情仍是不起波瀾。

    “我拒絕。還有,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們是不是應該回家了?”

    幾個年輕人看他的眼神像看見了外星人,然後彼此互覷一番後,忽地誇張的放聲大笑。

    徐海納見狀,握住施奕瞳的手腕拉著她繞過他們,但一眨眼,兩人就又被擋住了。

    “大哥,只不過是借一下去亮個相而已,有必要那麼小氣嗎?走啦!”金毛小混混不由分說的,便強行拉住施奕瞳的手。

    她尖叫一聲,死拉著徐海納不放,急欲掙脫。

    徐海納上前一步,反手握住那只不規矩的手。

    “你沒學過以禮待人嗎?放開她。”他的聲音一樣的平穩,但眉心已經微微皺起。

    金毛小混混的額頭滲出了冷汗,衡量形勢後,聰明的放開了施奕瞳。當徐海納同時放開他時,他有幾秒鍾以為自己的手已經斷掉了。

    “有種就不要跑!”他惱羞成怒的叫。“你們其中一個進去撂人來。”

    他一下令,馬上就有人朝PUB狂奔而去,剩下的五人個個像惡虎盯住小羊般死瞪著他們,大有兩人膽敢動一下便大開殺戒之勢。

    “逞凶斗狠只會制造更多的問題,請你們想清楚。”徐海納那張嚴肅的臉仍是無懼意,只有無奈。

    他話才說完,右臉頰就挨了一拳,令他的頭微微一偏。而施奕瞳則整個人縮在他背後發抖。

    金毛小混混得意的嗤笑一聲,揉揉剛使過力的拳頭。

    “兩條路給你選,一是讓我們兄弟幾個各揍三拳,而且不准回手;二是讓你的馬子跟我們走。在你選擇之前,我必須先提醒你,我說的兄弟可是包括待會撂來的那幾十個人。好了,你選哪個?”他把指關節按得劈哩咱啦響,囂張得很。

    施奕瞳一聽,臉色益發蒼白,兩腳發軟的扯著徐海納背後的衣服。

    “我跟他們去就好,我跟他們去……”她有氣無力的低喊。她知道他一定會選擇挨打,可是她怎麼可能讓他因為自己而受罪呢?他會被他們打死的!

    徐海納回頭。

    “你別怕,我來處理就好。”他對她露出安撫的微笑。

    “喂!美女都說要跟我們走了,你還在那裡羅唆什麼呀?”金毛小混混不耐煩的叫囂。

    徐海納那雙深邃的眼眸直盯著他,金毛小混混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隨後又暗罵自己窩囊。

    “看什麼看?小心我——”

    徐海納冷靜自若的截斷他硬撐起膽子撂出的話。

    “我不選。我們走。”後面那三個字是對施奕瞳說的。

    金毛小混混在他們走過他身邊後,才猛地回過神來,有種被耍了的狼狽感。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我不選”這三個字!

    “站——”氣急敗壞的轉身要喝住他們,“站住”兩字才要喊出口,身邊已經有人早了他一步。

    “等一下!”

    一陣香風從身邊翩然吹起,金毛小混混看見從身邊走過的纖長高姚背影,心情豁然開朗,連忙追上去。

    葉飛霜在徐海納面前停下腳步,好整以暇的兩手抱胸,畫了大煙熏妝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看。

    好家伙!兩個月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看樣子過得不錯嘛!她上下打量他。還是那麼高大勇壯,沒餓死冷死,更沒有露宿街頭,她之前擔的心全都白費了。

    “看來你活得很好嘛。”她勾起塗著銀亮唇蜜的嘴角媚笑,斜眼瞧了他身旁的施奕瞳一眼。

    “公主,就是這家伙在找我們的麻煩!”追上來的金毛小混混劈頭就告狀。

    “哦?”葉飛霜挑高染成淺咖啡色的眉毛,被暈開的黑眼影圈住的晶瑩大眼,閃過一抹淘氣。“那罰他跟我們一起玩好了!”她性戚叛逆的唇辦直往上揚。

    金毛小混混嗄了一聲。

    “但是……公主,不是要比賽誰帶的馬子最覬的嗎?怎麼——”他困擾的望著其他兄弟,眾人都對他聳聳肩。

    “那有什麼好玩的?我現在要他跟我們一起玩。”她不由分說的挽住徐海納的手臂。“你應該沒事吧?跟我們一起玩吧!”

    葉飛霜的情緒高亢,徐海納則是毫不猶豫的拉開她的手,頓時惹來她的不解與怒目。

    “小姐,素昧平生,請自重。”他說。

    聽這女孩的語氣仿佛兩人很熟,但徐海納搜尋來台北後的記憶。雖然他一向缺乏記憶異性形貌的能力,但他還是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她,更遑論認識了。

    看她,濃妝艷抹,毛外套裡只有件低胸背心,裙子也短到令人不敢正視,他的同學裡沒有如此新潮怪異的女生。

    “干麼這樣?”沒想到他還挺會記仇的,都兩個月過去了,還在記恨她把他趕出房間的事?葉飛霜豐唇微翹,還想開他玩笑,沒想到他的臉仍然硬邦邦的板著,她這才斂起玩笑的心。“你真的不認得我了?”一股尷尬窘迫的情緒油然而生,夾雜著氣憤。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最亮眼醒目的一個,無論窩在哪個角落都能被人找出,所以玩躲貓貓還從沒贏過。雖然她還不至於自戀到認為自己像陽光一樣,帶著天生的光芒,但見過她一面卻在兩個月後忘記她的人,這四肢發達的大個兒還是頭一個,而且他還不是在開玩笑,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她已經極為難堪了,偏偏這時徐海納還說了一句,“小姐應該認錯人了。”在他的印象中,確實並未認識如此奔放時髦的女孩子。

    葉飛霜的臉色更加難看,被黑眼影圈住的眼睛頓時銳利起來,彷佛要用眼神殺了他一般。

    “我會讓你為這句話付出代價的!”說完,她扭頭就走,還氣得把擋路的空罐一腳踢飛。

    “徐老師,你認識她?”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走掉,背後還跟了一群不良少年,施奕瞳實在很替他擔心。

    “不認識。”徐海納也覺得莫名其妙,卻也自我懷疑了起來。

    “也許你曾見過她,但不記得了?”施奕瞳知道他記不住面孔的毛病,像他們見過三、四次後,他才勉強記住她是誰,所以她也認為是他忘了人家。

    徐海納沉思了會兒,仍然毫無印象。

    “是她認錯了,我確定不認識她。”他將這件小事暫時擱下。“以後你晚上盡量不要出門,逼不得已要經過這裡時,也一定要找人陪,知道嗎?”他叮囑道。

    施奕瞳點點頭,對他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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