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巴晶回家後,朱從循回到家裡,脫下西裝,鬆開領帶,為自己倒了杯酒,扭開房間裡的音響,柔軟的輕音樂立刻飄揚滿室。
打開落地窗,他趿著拖鞋來到陽台,悠閒地半躺在躺椅上。
若十幾年前有人告訴他,十幾年後的他將穿西裝打領帶,坐擁豪宅,並不再對巴晶感到厭惡與憤怒,他一定會賞那人一拳-輕啜著酒,他望進黑色穹蒼裡。
搬來這裡後,巴鐵錚仍繼續資助他們母子倆,不過他並未允許自己接受太多,上中學後他便開始半工半讀,直到大學畢業。退伍後,他發表了自己的第一本插畫文字集,不錯的市場反應讓他打開了知名度,一年後,他從巴鐵錚手上買下房子,這是母親與自己首次擁有的,屬於自己的家。
他靠繪圖開創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除了他的感情生活。
巴晶一直是他的感情殺手,而且實力不容小覷。活了二十八個年頭,他總共交了五個女朋友,很巧,他這五段戀情全葬送在巴晶手裡。
從這點看來,巴晶這方面的天份是很足夠的。
你談了戀愛後真的會改變自己嗎?
巴晶的問話又浮現在他腦海裡。
他不禁笑了,嘴角勾勒起一個弧度。以前,她也曾經問過相同的話。
她高一時,有天放學,直衝進他的房間,兩個眼睛是紅的。
當時他因為在學校練了籃球,帶著滿身汗回家,正在換衣服,而她衝進來時,他正解開褲頭。
「你白癡呀!不會敲門嗎?」他大聲怒罵,立刻將褲頭扣回去。
巴晶早被他罵習慣了,獨自哽咽地說著自己要說的話。
「阿循,我告訴你,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我一定會為他改變自己的,不會跟我同學一樣。你知道嗎?我們班有個女生失戀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她男朋友在外面交了別的女朋友要跟她分手,因為我同學太粗魯又太任性,他要的是溫柔又小鳥依人的女孩。」
朱從循走進浴室,擰了條濕毛巾走出來。
巴晶坐在他的床上流眼淚。
「無聊,這有什麼好哭的。」他擦著身子,抑住趕她出去的念頭。
「你不覺得我同學很可憐嗎?」她擦擦眼淚。
「你跟她很要好嗎?」
巴晶搖搖頭。「不好。」
「那你管她死活。」看來她又要賴著不走了,他捺住火氣,抓起一條休閒褲往浴室走。
他並未關上門,所以仍然能隱約聽到從臥房裡飄來的巴晶傷心的聲音。
「我如果有喜歡的人,一定會為他改變自己的,你想想,為了自己的個性不好而讓對方討厭自己導致分手,這不是件很悲慘的事情嗎?」她吸吸鼻子。「沒想到一個平常看起來那麼開心的人,竟然也會哭得那麼淒慘,失戀真是太可怕了……」
聽到這才剛破壞他戀情的元兇說出這種話,一時之間,朱從循不知該哭該笑,還是該掐死她。
「在你偽造我的筆跡將信寄到江文菱家時,為什麼沒想到我也會變成你口中很可憐的人?」走出浴室,他橫眉豎目地質問巴晶,沒等她回答,他轉身走出臥室。
江文菱就是他那位無緣的女朋友,而巴晶寄出的那封信——連他都還不知道江文菱的住址,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的——寫的也不是分手信,而是信封上寫著江文菱的名字,裡頭的信紙上寫的則是另一個女生的名字,一樣的情話綿綿,一樣的筆跡。
隔天江文菱腫著兩個眼睛,將信丟到他臉上。
「你這個大騙子!我要跟你分手!」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兩句話。
不明所以的他在看了信後,這才瞭解又是巴晶搞的鬼。
在她坦承不諱後,要不是巴家人拉著他,那天她就會為了這件事而付出失去生命的代價。
事後,巴鐵錚罰巴晶禁足一個禮拜。
她禁足後的第三天,放學回家的他,看到她在他家笑嘻嘻的邊看電視邊吃葡萄。
而他還笨得以為自己擁有一個禮拜耳根清靜的日子。
朱從循又笑了笑,將杯裡剩餘的酒一仰而盡。
就連現在已二十八歲的他,都不得不佩服當年才高一的巴晶會想出那個方法來破壞他的感情。
更詭異的是,他居然能將十年前的事記得那麼清楚。
看來不止巴家人對她沒轍,連他對她的免疫力,在當時就已經出現逐漸喪失的跡象了。
大四時,他曾有過一段維持最久,刻意不讓所有人知道的感情。
現在想來,巴晶在那段時間的改變也最大,不再高聲談笑,說話輕聲細語,做事也會親力親為,個性溫柔和善了許多。
巴家的人全嚇到了,只有他覺得巴晶的個性與他的女朋友愈來愈像。這不可能的,她從沒見過她,而且連他母親也不知道他交了新女友。
這段感情隨著大學畢業而結束,因為女孩選擇了出國留學。
當時她喜出望外的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說她通過了美國某某大學的入學申請,她對這所名校一直不抱任何希望的,沒想到竟然會通過。
她很高興,他也替她高興,誰也不想自私的要求對方等待,所以便在和平的氣氛下分手了。
之後,他人伍服役。
當兵兩年,是他最清靜卻也最無聊的時候,少了巴晶,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清靜的日子;少了巴晶,他也得到了最無聊的日子。
他還記得有次他放假回家時,發現印象中總是粉粉嫩嫩的巴晶不見了,她把自己曬得黑黝黝的,就像個活動黑炭。
「曬那麼黑,你是想晚上做賊時比較不會被逮到嗎?」他問。
她仰著張烏漆抹黑的臉看他。
「上回看電視時,你不是說女孩子膚色太白像生病,還是曬黑點比較健康嗎?」她指的是他上次放假回家,待在家裡看女子沙灘排球轉播時所說的話。
朱從循翻了個白眼。
「你就為了一句話把自己弄成這樣?小姐,我只是在自言自語呀。黑一點也不適合你,不要再嚇人了,快點白回來吧。」她黑了,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巴晶老大不高興了。
「雖然只是一句話,但那是你自己說的耶!」說完她就跑走了。
隔了兩個月,他再次放假回家時,巴晶的情況已經好很多,雖然不及以往,但至少恢復了九成左右的白皙度。
那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有能力改變她的。
十五年了,沒想到十三歲時的一個念頭,讓他就此與巴家糾纏十五年,也看到了彼此的成長。
不過,真正讓他對她改觀並感到愧疚的是在他退伍後的半年,那天他騎著機車正要去上班,整個人卻因為之前拔了智齒所引起的發燒而昏沉不已,在一個轉彎處與一輛貨車發生車禍,他肋骨斷了三根,頭破了個洞,手腳各有兩處骨折,被緊急送進醫院。
他在醫院躺了三天才清醒,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張大眼睛瞪著他看的巴晶,那時,他就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
嚴格說起來,發生車禍的人是他,不過那時他卻覺得巴晶比他更像個病人。
原本紅潤的臉頰是蒼白凹陷的,黑白分明的眼裡也浮起紅絲,頭髮像多天沒梳般的披散。要不是他心臟夠強,要不是他認識她,他會以為自己遇見鬼了。
然後,巴晶舉起手在他眼前揮了下。
他皺起眉頭。「幹嘛?」
巴晶像嚇了一跳般,匆忙離開椅子,在奔向病房房門的時候還跌了一跤,爬起後,一邊叫著醫生一邊跑了出去。
她出去後,朱從循才發現他的病房不是白色的。放眼望去,原本該是純白的牆上貼滿了黃色長條型的符咒,連泛黃的經文也整冊攤開掛在牆上,左牆有,右牆也有,前面有,後面也貼了一堆。
他肯定這是巴晶的傑作。
「她真當我要死了。」他喃喃道。
醫生被巴晶從別的病房給拖來了,在醫生給朱從循檢查時,她就坐在房間角落的小沙發上哭。
「小姐,你別哭了,他醒了就沒事了。」醫生放下聽筒器對巴晶說。「倒是你,臉色超級難看,待會兒去掛個號看看醫生吧。」他轉向朱從循。「她可是在醫院裡跟著你待了三天喔,記得以後好好對待人家。」
醫生走後,巴晶走到他的病床旁,淚痕猶在。
「你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流了好多血,我以為你要死了。」她哽咽的說。
「所以你就把這裡佈置得像個靈堂呀?」朱從循吃力地舉起手指著牆壁。
巴晶搖頭。「我把符咒跟經文貼在這裡只是想嚇走小鬼跟黑白無常,要他們不能帶你走。」
「看來你沒嚇到他們,反而是我被你嚇到了。」
「那我待會兒就把它們撕了。」
「我不是指那些符咒經文,我說的是你,你有沒有照鏡子?你已經瘦得像副骷髏了,臉色蒼白得像個鬼,頭髮也散亂得不像話。你多久沒吃飯了?」
巴晶怯怯的用手指梳著頭髮。
「朱媽媽每天都會帶東西來給我吃。」
「可是你都沒吃,對吧?」她心虛的模樣讓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媽呢?」
「回家去煮香菇雞要來給我補身子。」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哭了起來。「我真的很怕你會死掉耶……」她抓住他藍色病服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從清醒過來到現在,朱從循的身體四肢無一不痛,而現在巴晶又讓他更痛了,連他的心也隱隱作痛起來。
「我肚子餓了,你先去買些東西回來讓我吃。」他說。
巴晶立刻跑出去,十分鐘後兩手提了滿滿的食物回來。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買了。」她原本慘白的臉色因奔跑而添了些紅潤。
「我隨便,你先選個你想吃的。」他看著她說。
巴晶乖乖地選了水煎包。
「你先吃完後再餵我吃。」他執意的道。他得親眼看她將東西吃下肚子。
於是巴晶吃了三個水煎包、一碗魷魚羹、一碗肉燥飯,而朱從循只喝了幾口肉燥飯附加的清湯。最後他把巴晶哄到病床旁的家屬床位上睡覺去了。
他也陪著沉沉入睡,不過他知道,等他醒來後,有些事情會不一樣了。
朱從循在醫院裡足足躺了一個月,巴晶怕他又會突發什麼急症,也跟著留在醫院一個月,准也拖不走她。
從那時起,朱從循便對她改觀了。
巴晶的個性的確改變許多,與當年那個任性又愛作怪的小女孩不盡相同,雖然還是可看出些微的影子。
說她做作對她來說並不公平,就他這麼觀察下來,倒覺得她的做作是天生的,而她後天的模仿更加重了嚴重性。
不管怎樣,他喜歡的是現在的她,不過,她那麼駑頓,肯定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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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一大早,朱從循一起床就戴上眼鏡,坐在計算機前繪畫。
目前他手上的工作共計有三本為別人的書繪插畫,一本自己的插畫散文集,和數目不詳的封面繪圖。
正當他專注其上時,巴晶闖了進來。
他拿下眼鏡,不悅地回頭看她。
「要是你學會敲門的話,我會非常欣慰。」戴回眼鏡,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計算機上。
「阿……」巴晶像突然不知道怎麼講話。
朱從循這才感覺到異樣,回頭看巴晶,發現她臉紅得緊,兩個眼睛閃閃發亮,整個人因心跳急促而喘個不停。
「發生什麼事了?」他攢起眉頭。
巴晶衝過來,捉住他的袖子。
「阿……阿阿……」她阿了半天,阿不出半個字。
朱從循嚴肅地拍了她的臉一下。
「重新說。」
被他這麼一拍,些微的痛感有效地鎮住了巴晶慌亂的情緒。
「阿循,他打電話給我,說要來找我……還說要追我,怎麼辦?就是那個何亞歷!」她現在還處於驚嚇狀態,掛斷電話後就直接跑到這裡來了。
朱從循垂下眼瞼,面無表情。
他的動作還真快,發表會不過是昨晚的事情,他今天就有本事查到巴家的電話打給巴晶。
他拉下她的手。
「不怎麼辦,你喜歡他的話就跟他交往,不喜歡就直接說不喜歡,他應該不會強迫你才對。」他說,回頭繼續他的工作。
「是這樣嗎?」巴晶有些煩惱,不過已經沒方纔那麼煩躁了。「我是不討厭他,可是我們才見一次面他就說要追我,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看上我哪一點呀?」她除了有點受寵若驚外,還覺得莫名其妙。
「大概看上你愛看書,又會書法、插花這些的吧,現在像你這麼古典又有才藝的女子不多了。」說話的同時,他再次將超過圖形的線擦掉。
「那我如果要跟他交往,不就得去學書法跟插花了?」巴晶喃喃道,要不然等哪一天牛皮被戳破,她就丟臉了。
可是她對書法跟插花從來就沒有興趣,勉強自己去學不是害了自己嗎?談個感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值得嗎?
可是頭一次遇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來追求自己,就因為自己不會書法和插花而放棄,會不會太不值得了?媽媽常說,好男人不多,有就要好好把握。
她要是放棄了這個機會,會不會就這麼嫁不掉了?
「阿循,你想我會不會嫁不出去?」在她思考時,已又自顧自的走到他的床坐下,她擔心的開口問。「我不會煮飯、不會洗衣服,不喜歡看書又愛買東西,是個典型的富家女,雖然個性溫和,但人家常說要捉住先生的心得先捉住他的胃,我什麼都不會,被人家發現這個缺點後,一定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的。」
她愈說愈害怕。
「放心,就算找不到真心對你的人,還是有人會為了錢娶你的。」
「我不會跟一個看上我爸的錢而跟我結婚的人結婚的,我又不是笨蛋。」她要的是個能疼她、寵她、愛她的丈夫,不是小白臉。
「你想,何亞歷會不會就是因為我是巴晶,所以才放話說要追我?」嗯,這個可能性不小。她多疑的想。
「我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朱從循不耐煩地回答。
該死的!他在心裡詛咒。屏幕上的橡皮擦一下子擦去一大塊區域。
「昨晚看他的穿著,家裡應該不窮才是,而且他談吐斯文有禮,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說著說著她愈想愈多,終於苦惱了起來。
怎麼辦呢?接受還是不接受?
「要是老爸在就好了……」她歎了口氣。
為什麼這時候老爸不在她身邊呢?要是老爸在的話,她就不會這麼煩惱了,老爸會為她搞定一切。
突地,椅子猛地往後退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睜大眼不解的看著對她怒目而視的朱從循。
「怎麼了?」她問。
她的手臂被粗魯地捉起,朱從循悶不吭聲地將她拖出房間,推出門外。
「等你想出結論再來告訴我。」他抓住門把。
巴晶連忙伸出手阻擋他關上房門。
「你真絕情耶!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來找你的呀。」她氣呼呼地說。
朱從循拉下臉,挑高眉,輕柔的聲音像冷風刮過她臉畔。
「來找我問這種事,只有你這種沒腦筋的白癡做得出來。」砰一聲,他硬是關上房門。
巴晶又連忙往後退一步,及時躲過撞上她鼻子的門板。
她在房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從驚愕不信到憤怒抓狂,再也顧不得淑女形象的連踢房門兩腳。
「你這混蛋!居然敢這麼對我,以後我再來找你商量事情的話,我就是豬頭!」她氣憤不已的叫完後,跺著腳離開朱家。
房裡的朱從循直到外面沒了聲響後才搖搖頭。
她的確是個大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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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豬!笨豬!臭豬!你才是大白癡!什麼嘛,算我瞎了眼才會跑去問你!」跨出朱家大門,巴晶仍然盛怒難消,邊走邊咒罵。
沒好氣地抬起頭,她呆愣地停下腳步,只見自己家門前停了輛奔馳跑車,有兩個人站立在奔馳車的兩旁。
是盧巧潤和「準備」追求她的何亞歷。盧巧潤露出個不太自然的微笑,怯怯的舉起手對她揮了揮。而何亞歷戴了副雷朋太陽眼鏡,她看不出他的表情。
巴晶的頭皮瞬間發麻。
毀了……他們一定聽到她剛才的咒罵了。
巴晶在原地躊躇著。
唉!管他的,要是何亞歷因此而放棄她,那她也沒什麼損失,更何況他是害她跟阿循吵架的原凶。
露出驚喜與溫柔並蓄的笑容,她小碎步朝他們跑去。
「阿潤,何先生,怎麼那麼早?我剛在朱先生家逗留了一會兒,讓你們頂著太陽在外頭等真是不好意思,等我一下,我現在就開門。」走到他們身邊後,巴晶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說了一堆,並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盧巧潤看了何亞歷一眼,他已拿下太陽眼鏡,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副淡然的模樣。
她不信他沒聽到方才巴晶的大聲怒罵,她跟巴晶已有八年的情誼,早習慣了她變臉的功夫,倒是何亞歷,雖然臉上笑著,心裡只怕已經有打退堂鼓的念頭吧?
何亞歷的確聽到了,但盧巧潤猜錯了,他並沒打算打退堂鼓,反而對巴晶感到更有興趣,他從沒看過前一秒還像個潑婦般罵街的女人,下一秒便又變了個模樣,成為溫柔可人的小女人。
先前巧潤告訴他巴晶的事,並提醒他對追求她的事多加考慮時,他還半信半疑,現在親眼所見,讓他對巴晶更加好奇。
巴晶心裡其實緊張不已,開個門,一串鑰匙掉了三次。
「小晶,我只是搭亞歷的便車來這裡找朱先生的。」在巴晶第三次掉了鑰匙後,盧巧潤開口道。
巴晶這才轉過身來,有些茫然地盯著他們看。
「呀,原來你們是一起來的……你們認識嗎?」話出口後,她才發現自己問了笨問題。
「亞歷是我表哥的朋友,剛從美國回來,你們昨晚不是聊過嗎?」
「呀……嗯……」巴晶不敢看何亞歷,覺得自己腦袋變鈍了。
何亞歷適時的開口助她脫離窘境。
「昨晚我跟小晶只聊了一會兒,對彼此都還不是很瞭解。」他說。「所以我才希望小晶能接受我的追求,好讓我們能有更加瞭解彼此的機會。」
直到鑰匙擊地的清脆聲響起,巴晶才發現她的鑰匙又掉了,她紅著臉彎身拾起。
她以為他會打退堂鼓說……怎麼辦?她該不該接受?
「小晶,朱先生在家嗎?」看她恍恍惚惚的,盧巧潤提高音量問。
「呀?」巴晶還是沒聽清楚。
「我問你朱先生在不在?我要找他。」
她要找阿循!霎時,恍惚的巴晶不見了,目光變得犀利又警戒,雖然她臉上還帶著笑。
「你找他幹嘛?」
盧巧潤將手中的紙袋提了提。
「我來找他,請他幫我的書籤名。他在不在?」
你這女人,以為我看不出你想對朱從循做什麼嗎?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會讓你的詭計得逞的!而且朱媽媽不在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行?巴晶在心裡叨念。
她露出為難的表情。「在是在,不過他現在在工作……他最痛恨別人在他工作的時候去打擾他了,火大時他還會出手打人,像只發飆的熊,我看你還是別去冒險得好。」
盧巧潤也知道巴晶在打什麼主意,她早料到她會這麼說,要不然她也不會跟她做了八年朋友,還不知道她老掛在口中的朱從循跟她所仰慕的插畫家朱從循是同一人。
她露出笑容。別以為這樣就能擊退她。
「沒關係,我早上有打過電話給朱先生,他要我到時按個門鈴,他會很樂意下來幫我開門。」
注意到巴晶微微變了臉色,盧巧潤不禁覺得一陣快感。
「那我過去了,不打擾你們兩個。」拿著提袋,她腳步輕快地往朱家走去。
巴晶真想追過去,但又不能不顧慮到已來到自己身邊的何亞歷。
她對他笑了笑,心煩意亂的再次試著開門。
「小晶,你跟朱從循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何亞歷看著她的背影問道。
如果巴晶是在喝飲料時聽到這個問題,肯定會將口中的飲料噴出,不過還好她只是在開門,於是她的鑰匙又再次離開她的手。
何亞歷彎身拾起鑰匙,並不急著還給她,只是以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巴晶想了想,搖搖頭。
「不是,他是我的私人保護者,我們很久前就認識了,我父親要他保護我。」她解釋道。「為什麼問這個?」
何亞歷聳聳肩,將鑰匙遞還給她。
「沒什麼,只是好奇你們之間的關係,你看起來很像很在乎阿潤去找他的樣子,剛剛你又一個人氣沖沖地從他家出來……」
「我一點都不在乎。」巴晶逞強地說,同時終於把門打開。「阿潤最好天天去找他,這樣我就不會被他管得死死的了。進來吧!」
她推門的力道稍嫌大了一點,門反彈到牆壁後,發出「砰」的一聲。
那個豬頭,阿潤七早八早打電話給他,他就欣然同意她去拜訪,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天耶!她這個跟他認識了十幾年的人,在他工作時去打擾就不行,豬頭,差別待遇太明顯了吧!
他行她也行,她也可以跟何亞歷兩個孤男寡女的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有種他就不要來找她!
「想喝什麼嗎?」她笑瞇瞇地回頭問何亞歷。「汽水、牛奶、果汁還是啤酒?」
「汽水就行了,謝謝。」何亞歷也回她個微笑,露出白亮的牙齒。他走到沙發旁坐下,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
「不客氣。」巴晶走進廚房,拿了兩瓶可樂出來。
何亞歷輕鬆地打開拉環,才剛就口要喝,便看到巴晶握著可樂,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
「有什麼問題嗎?」他喝汽水有那麼好看嗎?
巴晶搖搖頭。
「沒有,請幫我開汽水。」她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汽水推到他面前。「拉這拉環我手會痛,而且指甲會斷。」以往不用她開口,她身邊的人都會自動幫她將拉環拉開。
何亞歷先是愣了三秒,接著挑高眉點點頭,二話不說的拉開拉環。
巴晶低聲道了聲謝。
他以為她大概會在一瞬間,變出個杯子跟吸管來,可是沒有,她倒是很乾脆又很小心的直接就口喝著。
她沒說話,就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而且始終眉頭深鎖,心事重重。
何亞歷也只是看著她。
他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
真是單純,還說不在乎呢,只會在口頭上逞強是沒有用的,如果不是礙於他在這裡,想必她早就衝到朱家去了。
「今天是星期天,家裡只有小晶一個人在家嗎?」他嘗試拉回她的思緒。
「嗯……我爸媽出國,其他人都出去了。」巴晶心不在焉地回答。
看來她只有嘴巴在而已。何亞歷暗歎了口氣。
「那你想不想去哪裡透透氣?我可以做你的司機。」
「嗯……柴可夫斯基……」
何亞歷的可樂差點從嘴裡噴出,他連忙摀住嘴,沒想到又弄巧成拙的讓可樂流人氣管裡。
他猛烈的咳嗽聲終於將巴晶的魂給拉了回來,她連忙跑到他身邊拍他的背。
「你嗆到了嗎?有沒有好一點?」巴晶關心地問。
何亞歷舉起一隻手,用表情和手勢要她別擔心。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好,咳紅了一張臉。
「小姑姑,你在幹嘛?」在何亞歷劇烈的咳嗽聲中,樓梯上突然飄來一陣幽幽的聲音。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然後何亞歷停止了咳嗽。
他以為自己咳得眼睛花了,才會看到……那朦朧又美得像幻影的女人……站在樓梯上的是被他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給吵醒的巴遠藍。
她穿著一襲蓬鬆的亞麻白色睡衣,頂著一頭披散又性感的波浪長髮,睜著惺忪的睡眼,赤足慵懶的站在那裡,身旁窗戶外透射而人的陽光,在她身體四周散發出明亮柔和的光暈,簡直就像不知為何而跌人凡間的精靈。
何亞歷眼裡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巴遠藍。
只是這個精靈眼下有著熬夜產生的黑眼圈,頭頂上掛了個讓她好睡的眼罩,手背上還沾滿了原子筆的墨水。
「遠藍,你沒出去呀?」與何亞歷不同,在巴晶眼裡,巴遠藍跟平常時候沒什麼不一樣,還是一樣邋遢。
「快死的人怎麼出去?」她趕稿趕得黑眼圈都出來了。
何亞歷心一震。「快死!你生病了嗎?」怎麼會?她看起來還這麼年輕。
「不是,她的職業是爬格子,最近在趕稿,生不如死。」巴晶跟他解釋。
他在瞭解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他是誰呀?」巴遠藍問。
「我叫何亞歷,剛從美國回來。」不待巴晶開口,何亞歷便開始自我介紹。
「他是來追我的。」巴晶補了一句後,兀自回到沙發上坐下。
像無端的受到驚嚇,巴遠藍往樓梯旁退了一步,手摀住心口。
「追?是追求的追嗎?」她小心地問,睡意全不見了。
她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她,巴晶又離丁魂,而何亞歷則是望望巴晶後,對她聳聳肩,承認不是,否認也不是。
「你真的是來追求我們小姑姑的?」巴遠藍邊驚訝地問邊下樓。天呀,她可真要對這位仁兄刮目相看了!她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他。
直到她走近何亞歷身旁,他才真正有機會清楚的一窺她的樣貌。
秀氣的眉,充滿靈氣的眼眸,挺俏的鼻,紅潤的唇,吹彈可破的賽雪肌膚……她一定不常曬太陽,他想,好一個清秀佳人!
她沒有巴晶詭異靈動的特質,但比巴晶多了份自然的優雅迷人。
巴遠藍也同樣在打量著他。
古銅色的肌膚,看來他很喜歡戶外活動,嗯,不錯,最好是常拖著巴晶往外跑……挺拔結實的身材,不遜於二哥,可以好好保護巴晶,不會讓爸媽跟祖父、祖母擔心……嗯,五官長得也很立體,不錯。
她對上他的眼,猛地,像被吸人黝黑深邃的幽潭裡般,動彈不得,一陣酥麻感沿著她的手指竄升至背脊……不妙。她費力的從那兩泓黑水中掙脫,閉上眼,暗數三秒後才又睜開。這次她學聰明了,將焦距定在他的眉心。
「你得小心點,眼睛那麼會放電的男人,是追不上我小姑姑的。」她好心警告他。他那麼會放電,別說是祖父,光是她爸媽那關他就過不了。
何亞歷只是咧嘴笑了笑。
「嘿!你牙齒真白呀,有沒有人找你去拍牙膏廣告過?如果是你,我一定會被引誘去買那牌的牙膏,說服力很夠喔。」她也笑了起來。
「你的牙齒也不錯。」他衷心讚美,胸部立刻被不好意思的巴遠藍捶了一拳。
「哪裡!像我這麼愛吃臭豆腐的人,就算牙齒不錯也沒人敢接近呀。」她哈哈笑。
臭豆腐?何亞歷愣了一會兒,他對那種充滿異味的食物是碰也不碰的,沒想到這個美人居然喜歡吃?
「呃,我也愛吃臭豆腐!這次回T省,我還打算每晚把臭豆腐當宵夜吃。」
巴遠藍驚喜的抓住他的西裝衣袖。「真的嗎?我可以介紹你去一家百年老店吃,那裡的臭豆腐真是……」說著口水就來了,她吞了下口水後接著道:「吃了你就知道,簡直是天下第一美味!」她開心得眼淚都快流下來。
雖然家裡的人對臭豆腐不嫌惡,但也不喜歡,每次都只有她孤零零的去品嚐,現在遇到了同好,叫她怎不感動!
「你跟我去的話,我就去。」她笑起來很亮眼,讓何亞歷也由衷的笑了起來。算了,就捨命陪美女吧。
「好……」原本興致高昂的巴遠藍像想到什麼,突然回到現實裡。「可是,還是算了,我不能當你跟小姑姑的電燈泡,待會兒我把地址抄給你,你帶小姑姑去好了,不過我得先警告你,小姑姑不喜歡那味道。」她猜想,何亞歷是頭一個敢公開追求巴晶追到家裡來的男人,若巴晶聰明,懂得替自己的未來打算的話,應該會為他忍受的。
「沒關係,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去,我想小晶不會在意的,是吧,小……」
原來該坐著巴晶的沙發,現在卻空無一人。
「什麼時候跑走的?」巴遠藍望著敞開的大門。「大概又跑去找阿循了吧。」她喃喃地說。
「她的一顆心似乎都放在他身上,雖然她不承認。」
「是呀,小姑姑從小就粘阿循,也只有阿循才能壓制她的氣焰,不過你別擔心,我想他們應該只是純純的友情,無關愛情,你還是有機會的。」巴遠藍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你們怎麼認識的呢?」
「昨晚參加發表會時認識的。你一直叫小晶小姑姑,她真是你的姑姑嗎?你們看起來差不多大。」何亞歷不解地問。事實上,他還覺得這美女比小晶成熟。
「呀,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巴遠藍,很遠的遠,藍天的藍。」與他握手完畢後,她還能感覺到他大手的粗糙與溫暖。「很高興認識你。」
遠藍……遠方的藍天,真是人如其名,清新美麗。
「我也是。」這句話更由衷了。
「呃……」巴遠藍一時忘了他的問題。「巴晶真的是我的小姑姑沒錯,雖然我們只差兩歲,但她還是我姑姑,人家說論輩不論歲,我也就認了,雖然我覺得我比她成熟多了。別跟她說,不然我就慘了。」她說,繞過何亞歷,坐到沙發上,並招呼他坐下。
「對了,你有沒有吃過蚵仔麵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