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一條靜街,一排屋宅,兩個人影,默默蹲在某個屋簷下,男的瞠目氣急,女的怯然無語。
子敏蒼白著臉,右頰上掛著一記清晰的紅掌印,她吸吸鼻子,雖然很痛可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又激怒男人。她真的很想從他身邊逃開,可是她因害怕而軟腳,撐不起身子來讓她拯救自己。
她還以為經過這些年,自己應該稍有長進些了,沒想到長進是有,只是至在她多了五公分的身高和身上的幾公斤肉,膽量和勇氣仍比幼稚園的小孩子還不如。
而面對身旁男人的忿怒,從他無以計數的毛細孔裡顯現出來,她無計可施。
她頭一次後悔自己隻身回來台灣的決定,第三次後悔自己只憑外表就答應與男人交往的蠢行,長得像雖然能稍稍聊慰自己的思念之苦,也明知這是行不通的,卻還是害人害己的答應人家的追求。
回台灣一個多月,與身邊的男人交往不到半個月,她就提出分手,而且選了個夜半無人的時間,唉,這會連她裝著棉絮的腦袋也會覺得頭痛。
被打是她的報應,怨不得人,心裡更為如此輕易傷了人而難過,眼淚流得更快了,突然她發現隱形眼鏡被她揉眼的動作給揉掉了,但她卻不敢找。
忿怒的男人想到氣忿處,一雙長臂又大揮大甩起來,嚇得她整個人更是縮成一團。
* * *
與堂哥巴遠見開了個玩笑,巴原玨很聰明的馬上拍拍屁股離開巴家。
雖然早巳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但他還是喜歡捉弄自家的老實男——巴遠見,以往弟弟總是和他聯手遊戲,惹得巴遠見跳腳,兩人又迅速返場。
走出巴家,看著街道上燦亮的各式霓虹燈,雙子兩個字突然映入眼簾,那是一家新式咖啡館,店裡左右兩邊的裝演是對稱的,連吧檯都有兩處,據說是店主人與其雙胞妹妹的主意,很特別,他曾和望一起上門,還故意一人坐上一桌。
此時他突然憶起不再與巴原望共用「雙子」這外號的理由,那全是為了一個大眼睛的倒霉女生。
記得當年當他得知她轉學離國時,心頭曾有一陣悶,像有什麼白手中溜走了。
「我有對你很不好嗎?」
遠處傳來一陣男人的低咆聲,在寧靜的夜裡顯得甚為嚇人,隱隱好像還有女人的哭聲,巴原玨感興趣的轉進一條巷子,好奇心又在體內覺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分手這事開始很有興趣,對女人的告白則很感冒,好像很多年了,所以哪天他突然鼻塞、打噴嚏流鼻水的話,望母需問便可以輕易的猜到一定是他又被告白了。
毫無預警的,那男人開始有了自虐的動作,嚇得一旁的女人急哭出聲音來,然後男人像是突然意識到罪魁禍首就在身邊,轉而欲攻擊她。
巴原玨趕緊衝上前,阻止男人繼續施暴,他在那男人再度舉手欲揮落之際,箝制住他的手腕,而後無懼的迎上男人忿恨發紅的雙眼。
他好整以暇的冷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是打女生,你也未免太丟臉了吧。」
他邊說話邊打量對方。很年輕,短短的頭髮染成灰褐色,渾身的年輕氣盛,名副其實的小毛頭。
男人原本帶著戾氣的雙目在看清楚他是誰時,臉色愀然一變,又扭不過心頭被甩的苦悶,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雖然知道他們孿生兄弟在這一帶的名氣不小,但看到對方見到他像見到鬼般,巴原玨還是非常不以為然。
他從來沒有吃人的習慣。
搖搖頭,他朝哭得極慘的女人走去。她正坐在地上,顫巍巍的伸手輕觸地面,像在尋找什麼。在月光照射下,她的纖手如玉般透亮,非常美麗。
誰不愛美的東西呢?巴原玨當場心下一動,暗罵起方纔的男人,居然狠得下心毆打擁有如此凝脂玉手的女人。
「你在找什麼嗎?」他踏在她身邊輕問道,她的臉龐隱藏在被散的黑髮後。
子敏在他重複問了兩遍後,才抬起一張慘不忍睹的淚顏。
巴原玨有一陣的閃神,不是因為她哭得像核桃般腫脹的眼皮,也不是因為那掛在兩頰血紅火辣的掌印,是她含淚的翦水秋瞳,令人我見猶憐外,更讓他的心湖蕩漾,心神微震。
多年前,他也曾見過這樣不服輸卻又脆弱的眼神,原來大眼妹回國了。
他的驚訝明顯寫在臉上,但眼前朦朧一片的子敏卻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更別提他的表情了。
「我的隱形跟鏡掉了。」她哽咽的回答,繼續低頭尋找。
巴原玨雙眉一挑。 「我幫你找。」他蹲下身在地上專注的找尋著小小的鏡片,心中猜想找到的機率不大。
方才見她瞧了他一眼又瞧回地上,還以為她忘了他,原來是因為隱形眼鏡掉了,難怪沒認出他來。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不是他自誇驕傲,像他這種讓人一見難忘的帥哥,是不可能會讓人忽略的。
「啊!」子敏輕聲一呼,心中知道已是凶多吉少。
聽聞她低呼的巴原玨抬頭問;「怎麼了,哪裡痛嗎?」她兩邊臉頰已是紅腫一片,明早或許還消不了。
「不是,是我好像弄碎了什麼。」剛才她感覺自己弄碎了一類似玻璃物,連忙湊上前看著自己剛才獲過的地方。
巴原玨湊近來看,幫高度近視猶如瞎子的她確定那是否為隱形眼鏡的屍體。
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報應,但老天爺還算仁慈的給了她一個救美英雄。
一直以來在台灣好像都是這樣的,六年前在學校有雙於在她每每厄運忽至時,適時的出手援救她,如今重回故土,依然出現了個好心路人對她伸出仗義之手。
她轉頭真誠的注視眼前模糊的人影。
「給你添麻煩了,但我真的很謝謝你的幫忙,謝謝。」道完謝,她欲轉身進入屋裡。一張臉仍是火辣腫痛,得趕快進屋擦藥消腫,不然肯定會留上好幾天的瘀青。
巴原玨沒想到她道完謝馬上就轉過身子,還來不及出聲警告,她已經硬生生的撞上一旁的郵筒,撞出低沉的「咚」聲。
子敏慘叫一聲,捂著額頭退開,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她撞到無辜的郵筒了。
「你沒事吧?」巴原玨硬是憋住笑意的問。從那撞擊聲聽來,她的額頭一定很痛。
「沒事,沒事。」子敏覺得很饃,尷尬的朝他笑笑,這次學乖的避過郵筒。
「你真的沒事嗎?郵筒都凹了個洞。」他誇張的說。
她信以為真,驚訝的退回去,擔心的瞇跟瞧著郵筒,「在哪裡?」
「那麼容易相信別人,我真懷疑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巴原玨雙手抱胸,黑眸子裡滿是好笑與無奈。
聽了他的話,她原本疲憊的身子緊繃起來,知覺靈敏度瞬間提升不少。聽他的語氣像是認識她的樣子,她這才認真的注意起他。
她努力的想在他的臉上凝視焦距,卻功效不佳。
「我們認識嗎?」不問還好,一問她還真覺得他的聲音很耳熟了。
巴原玨露齒一笑。「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問我這問題。」
子敏突然倒抽了口冷氣,不自禁的倒退一步。她認得這聲音了!
「雙子!?」她失神大喊。
雖然比以往低沉了些許,但那略帶狂傲的語氣仍是一如往昔,她就算想志也忘不掉。
「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名字了。」看來她並沒有忘記他,他終於可以平衡些了。
子敏並沒有聽到他的話,事實上像十幾顆炸彈突然在她耳旁同時爆炸,此刻的她已經完全喪失了感受能力,兩眼一翻,整個人往後癱。
巴原玨嚇了一跳,迅速的摟過她癱軟的身子反轉半圈,自己則背朝下做肉墊。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下,至少他是這麼認為。
但他沒預料到已經俾攤爛泥般的於敏,在無意識時對他仍有絕大吸引力,他倒地時將頭部保持比肩膀稍高,以免因碰撞到堅硬的柏油路面而發生傷害,子敏的頭則「叩」地一聲撞上他的前額,在他還來不及呼痛之前,後腦又因這作用力彈撞向地面。
她的唇也碰到他的,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對這柔軟觸感,他是不會錯過的,可是他腦袋的痛楚在一剎那掌握了他全部的痛覺神經,讓他連指控她榆吻自己都做不到,更別提去感覺四唇相接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巴原玨忽然有種欣慰的感覺,雖然六年可以改變許多事,但她那容易引來厄運的體質,還是一如往昔。
真是親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