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蠻硬是咬牙,不讓自己失態的哭出來,拿起皮包,她小跑步的穿過人群奔向離自己最近的出口。
金將毅見狀放下手裡的柳橙汁,飛快追上去,在門外拉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向自己。
她使力掙扎著。「你這個混蛋,放開我,放開我!」
他抽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汽車鑰匙丟給一旁發愣的服務生,交代他把車開來。
「你冷靜一點,要吵回家再吵。」他憤怒的低吼。
他的憤怒一部分是針對大嘴巴的科賓,不過絕大部分還是出於對自己的生氣。若是他一開始就開誠佈公的點出她的身份,而不是玩什麼無聊的似曾相識遊戲,現在也不會搞得這麼難看了。
他的話總算讓她冷靜了一點,只是她的憤怒也益發清明了。「放開我,不要讓個傻瓜弄髒了你的手。」
金將毅臉色鐵青,手仍緊鎖住她的手腕。「我從沒說你是個傻瓜。」
車子來了,他將她推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後迅速接過服務生遞上的鑰匙,坐進後踩下油門急速離開。
阮玉蠻緊挨在車門邊,面向窗外,身子輕顫,蒼白的臉上雙唇緊閉著。
「回去後,我馬上收拾行李離開。」她的聲音破碎,一如她的心。
「我沒有准許你離開。」他的心情惡劣至極。
猛地回頭,她毫嫵血色的臉將含淚憤怒的黑眸襯托得更加明顯,彷彿無聲的控訴。
「那你還要怎樣?繼續玩弄我到你膩的那一天嗎?」她喊著,緊握成拳的手指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你真的覺得那是玩弄嗎?如果你真那麼認為,那麼你不是也玩弄了我嗎?」金將毅怒聲吼了回去。
「若不是你先假裝不認識我,我又怎麼會編造假身份騙你?」雖然她也有不對,但還是無法諒解他這麼長時間對自己的歎瞞,他讓她像個傻瓜般的唱著獨腳戲。「當你聽到我說自己是日本人,叫安琪時,心裡一定在偷笑吧?你說得沒錯,我是玩弄了你,玩弄在我身上得到那麼多樂趣的你,真對不起,以後我恐怕再也無法再幫你製造樂趣了。」謊言被拆穿的不堪對照起他在床上對她的甜言蜜語,顯得諷刺與殘酷,不堪得令她想吐。
認識她那麼久,他從沒見過她發脾氣,沒想到她發起脾氣來竟是如此犀利,令他氣得額上青筋直冒。
他怒極反笑。「不可否認,我在床上也幫你製造了不少樂趣,不是嗎?」
阮玉蠻倒抽了口冷氣。「你……下流。」她伸手要打開車門,卻怎樣也打不開。「停車,我不回去了,讓我下去,停車。」她大叫,屈辱與受傷讓豆大的眼淚不斷滑出眼眶。
鐵青著臉的金將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一個拐彎,車子在大廈前緊急煞車。
他下車打開車門抓住她的手,毫不溫柔的將她往大廳裡頭拖。
阮玉蠻邊捶打他邊哭泣,求救的望著站在一旁的警衛長哈利。
哈利被他們的模樣嚇了一跳。怎麼了?前不久出去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但再度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只好咳了咳,往前站了一步。
「呃,金先--」
「沒你的事,哈利。」金將毅的聲音氣勢連哈利也抵擋不了,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掏出卡劃過辨識機,他拖著她穿過不敢上前阻擋的警衛們,直到把她拉進電梯裡後才放開她的手。
「你沒辦法永遠把我關在屋子裡的。」縮在電梯角落,阮玉蠻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憤恨的說。
「我沒有要關你、我只是要你把話講清楚。」他聲音冷得像冰塊,令人不寒而慄。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當傻瓜繼續被你耍著玩,我要離開。」她在電梯裡尖叫。
等她說完,他才接口,「這理由我不接受。」
「我不想跟自己不愛的人再繼續生活下去,這理由夠不夠?」她氣得口不擇言,在他凌厲的逼視下心虛的別開臉。
電梯門開了,她的手立刻又被捉住,粗暴的被拉出電梯。
「放開我!很痛,放開我。」她想掰開他的手指,但無論怎麼使力,他的手指仍是文風不動,她一急張嘴往他的手背咬去。
正要將卡片插進門鎖裡的金將毅,只覺得手背一陣疼,本能的痛呼一聲。
門倏地被人從裡頭打了開來,金由希在他們兩人之間不解的望來望去。
「哥,對不起,因為艾莉絲有鑰匙,所以我們就自己進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阮玉蠻抬起頭來,瞠大眼睛看著他。
金由希馬上就認出了她,驚喜的叫了一聲。
「小玉!」
金將毅的一顆心迅速往下沉,驚懼的目光迅速的自弟弟身上移向她,只見她的眼裡載滿了憂傷與思念的……情愫。
他渾身一震,不知不覺鬆了手。
得到自由的阮玉蠻不假思索的朝金由希飛奔而去,緊緊的擁住他後放聲大哭。
金由希不捨的輕拍她的背安撫,困惑擔憂的目光卻停留在一臉陰鬱的大哥身上。
金將毅見狀繞過他們,沉默的走進屋裡。
「約翰!」一道白色人影夾帶著香氣迎面撲來,剛從洗手問出來的艾莉絲一見到他,馬上飛身過來撲抱住他。「你怎麼那麼久都沒去找我?我以為你忘記我了,還好由希到英國探望我,我就趁機從家裡偷跑出來了,看到我開不開心?」她放開他,笑靨如花的問。
金將毅逼迫自己別去在意身後那兩個人,縱使一顆心已被狠狠的撕成碎片。他疼愛的伸手輕揉她那頭柔軟的金髮。
「開心,很開心。」她這時候出現,多少給了他一些安慰。
艾莉絲更高興了,用力的緊抱住他。感到兩道注視的目光,她直覺望去,這才發現由希與另一個東方女孩抱在一起,不覺皺起了眉頭。
越過由希的肩膀,阮玉蠻看見了他們兩人的親暱,心如刀割。
原來她就是艾莉絲,聽了他們的對話,很明顯他們根本還在一起,她甚至還有這裡的鑰匙,他還深愛著她……
她倏地將臉埋進金由希胸前,止不住奔騰的淚水。「由希,求求你,帶我離開t這裡,求求你……」
水澤步在機場大廳焦急的尋找著,確定飛往台灣的航班裡有阮玉蠻的中文譯名後,她現在只希望她還在大廳的某個免稅商店裡買東西,而不是進了候機樓。
快步經過一家巧克力專賣店,她猛地煞住腳步,接著直接穿越整家店,奔向對面的一排座位。
阮玉蠻坐在座椅上發呆,腳邊放著一個輕便的手提袋,當水澤步一把將她摟住時,她嚇了一跳。
水澤步放開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後才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削瘦的面容白中透著青色。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看你變得這麼憔悴,是不是金先生對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所以你才會傷心的辭了工作,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的就要走?是不是?」她心疼的捧著她的臉,連淚水滑下臉頰也不理了。
看到共患難過的朋友,聽著她說著關心的話語,阮玉蠻連日來的委屈與傷心早就無法自抑的淚流滿面了。
「小步!」阮玉蠻斷腸的擁住她。
兩個女人抱住彼此哭了一陣後,水澤步先放開她,哽咽的幫她拭去淚水。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要回台灣?金先生欺負你了嗎?」
她不相信金先生會欺負小玉,他是那麼的愛她,連一個輕微的發燒都幫她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更遑論公私不分的將主管召去住處開會,這全是以前從未聽聞的。他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了,怎麼可能還會欺負她?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想到金將毅,阮玉蠻體內的傷口又再一次被狠狠撕開,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只有真正深愛過的人才會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沒有欺負我,他只是不愛我。」她深深愛著他,可是……
水澤步不相信的猛搖頭。
「不可能!」發現自己說得太確定,她連忙又補充,「我的意思是他都願意讓你住到他家裡去了,怎麼可能不愛你呢?他如果不愛你,不可能讓你跟他住在一起那麼久的,還每天親自開車送你上下班。依他的身份,如果對你沒感覺的話,他是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更別說以前一直送你……」她的聲音倏地停止。一時激動,差點將這兩年來金先生不停寄招待卷給她的事說出來了。
阮玉蠻顧著難過,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只有水澤步自己知道事實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
「他對我的好,我知道,不過那不是愛。」她語氣幽幽。「他真正愛的是另一個女孩,不是我。」雖然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要經由自己的嘴巴說出來,仍是痛不欲生。
「另一個女人?!你是說金先生除了你以外,還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不,不可能,水澤步無法相信。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還在一起,不過他現在還愛著那個女孩是確定的。」阮玉蠻無法不想到那天在他家,他與艾莉絲抱在一起的親密模樣。
「那女的叫什麼名字?」她跟在金先生身邊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他若曾交過女朋友,稍微向組織裡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不過她還是堅信金先生除了小玉外,不可能會有其它對象的。
「艾莉絲。」阮玉蠻不明白,為什麼他都有了別人,還要對她這麼溫柔呢?如果知道現在會這麼痛苦,那她當時說什麼都不會搬進他家跟他同住的。
「艾莉絲?!有著一頭金髮,和跟金先生一樣的銀灰色眼睛,個頭很高,二十歲左右的女孩?」
她形容得彷彿親眼見過,阮玉蠻困惑的問:「你怎麼會知道?」她連艾莉絲的眼睛是不是銀灰色都不曉得,而她居然知道得那麼仔細?
水澤步舉手搔搔左邊的太陽穴,順便掩飾不自在。
「因為我曾經看過跟金先生有關的報導,裡頭有那女生的照片。」見小玉的臉色益發蒼白,她連忙解釋,「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艾莉絲並不是金先生的女朋友,而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她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果然被她給料中了。
阮玉蠻眨眨紅腫的眼,一時間不太能接受這個消息。
「妹妹?」他從沒說過他有個妹妹。
水澤步點點頭。「嗯,同母異父的妹妹,是他爸媽離婚後,生母再婚生下的女兒,也是十八歲那年他生母去世時,他回英國奔喪才知道的,他們兄妹倆年齡相差了五歲,所以就算有親密一點的舉動也是正常的。」
「十八歲?他們兄弟就是因為要奔喪的緣故,所以才連畢業典禮都來不及參加。」這下她心裡懸宕多年的疑問終於獲得解答,只是現在知道已經沒用了。
「嗯,雜誌上是這麼寫的。」水澤步把自己知道的全推給她所虛擬出來的雜誌。
「這全是你從雜誌上看來的嗎?」她對八卦雜誌沒什麼興趣,所以都不知道。
水澤步自然只有點頭的選擇。「好了,既然知道了,那可以不用走了吧?回去跟金先生說是你誤會了就好了,我相信他不會怪你的。」放下心中的大石,起身要拉她,她卻依然沉坐在椅子上不動。
「沒用的。」阮玉蠻神情黯淡。「我沒辦法回去了。」也不會回去了。
「為什麼?」水澤步既生氣又焦急。「你不是都知道艾莉絲是金先生的妹妹而不是情人了嗎?為什麼會沒辦法回去?什麼叫沒辦法回去?」若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便是小玉無法與金先生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現在……他們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呀?
金先生為什麼不來追她回去呢?她誤會時,他為什麼又不解釋呢?難道她真的高估了他對小玉的感情?
不,不可能的,若他不在乎小玉,他不會在知道她總是被欺負時,派她自東京飛到紐約來跟她交朋友以保護她,不會在知道她窮得三餐不濟,住在蟑螂老鼠橫行的貧民區時,透過層層關係製造那些獨一無二的招待卷給她使用,不會在知道她生他氣時,急得想出那麼一個計謀好讓她搬進他家以便增進感情。
她從沒見過比金先生還癡情的人,可是小玉臉上的哀愁與黯淡也不是裝出來的……
「因為……是他要我搬出來,離開他家的。」想到那天的情景,阮玉蠻忍不住又低聲啜泣起來。
「既然有由希照顧你,那我就放心了,收拾好行李後,你們就走吧。」
當她在由希懷裡流淚時,聽見了他毫無感情、冰冷的聲音,而她的心也在那一瞬間裂成碎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房間的,不知道他們在房外吵些什麼,不知道由希幾時把她拉出家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將卡片交還給哈利的?
最初的一、兩天,她完全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裡,由希也寬容的依著她的任性,默默的關心她、照顧她,直到第三天,他帶她到餐廳吃飯,聞到令她乾嘔不斷的烤肉味,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她的月事多久沒來了?仔細推想日期並加上自己近來種種不適的症狀後,她確定了一件事。
多諷刺!她在相信自己是被愛的情況下受孕,卻在發現懷孕後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不過,無所謂了,她不能祈求他回頭來愛她,但她卻可以用自己全部的愛來愛肚子裡的孩子。
這也算是有失必有得吧?
像腦袋瓜被猛地敲了一槌,水澤步的臉色頓時刷白,緊握住她的肩膀。
「你說的是真的?金先生真的親口叫你走?你沒騙我?」也許小玉在傷心過度之餘出現了幻覺,所以她必須再三確定才行。
「她說得都是真的,是他親口要我帶她走的。」
身後傳來熟悉的輕快聲音,水澤步猛回頭,驚嚇得差點被口水嗆著。
「金--」
金由希手裡提著兩大袋要帶回台灣送外公、外婆及阮家人的伴手禮,見到她,驚喜的將東西往地上一放,給了她一個擁抱。
「果然是你呀!剛聽到你的聲音我遺以為是我在作夢,沒想到真的是你呀,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看看一臉懊喪緊張的水澤步,再瞧瞧滿臉不解的阮玉蠻。「原來你們認識呀?」他的運氣還真是好耶?!那麼久沒到紐約,沒想到這次來先是遇到小玉,現在又找到小步。
「金由希先生,我們到那裡--」水澤步驚惶不安的瞥了好友一眼,不斷給金由希打眼色,心裡拚命的祈禱他別將她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但明顯的,上天接收她禱告的速度還是略遜金由希的嘴巴一籌。
「我明白了!」金由希恍然的彈了下手指。「是我哥叫你到紐約來的對不對?他擔心小玉在紐約沒人照顧,所以特地派你到這裡來成為她的朋友,對不對?難怪我在日本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問我哥你到哪裡去了他也不告訴我,原來你到紐約跟小玉在一起呀。」
他開心的拍拍她的肩膀,繞過她一屁股坐在阮玉蠻身邊的椅子上。「小玉,你看我哥多麼為你著想,等你回台灣看過家人以後,就再飛回紐約跟我哥講和好不好?。」
水澤步渾身僵直的不敢回頭,她清楚的感覺到小玉那兩道不敢置信又憤怒的目光就像要燒透她的背般。
媽的!金由希這個大嘴巴,什麼都不知道還那麼愛講,講講講,她遲早有一天拿針線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阮玉蠻千料萬想也想不到與她朝夕相處,同哭同笑,共喜共憂了兩年的好朋友,竟然是別有目的接近她的?!心痛之餘,她只覺得累了,不管她是因為誰的命令接近她,她都不想理了。兩年的革命情感換來欺瞞,不管是善意或惡意,她都不想管了,也不願想了。
站起身,她抖顫著手提起身邊的手提袋。
「時間到了,我先進去了。」她邁開沉重步伐朝候機樓走去。
水澤步緊咬下唇。不行,她必須向她解釋,她不能因為這樣就丟下她這個朋友呀!
她慌忙轉身要追上去,卻被金由希給擋住。
「走開。」她斥喝道。他笑咪咪的樣子讓人看了真想給他兩巴掌,要不是顧及他的身份,她早就動手了。
金由希慢條斯理的搖搖頭,黑眸裡的精光閃個不停。
「反正你的身份遲早會曝光,痛兩次不如一次痛完,再說你現在追上去也沒有用,小玉聽不進去的,還是讓她回台灣好好想想再說。」
水澤步後悔方才想打他巴掌的念頭了,她應該直接給他兩刀比較快。
「原來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小玉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呀?你幹的好事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報告給金先生知道的。」最好金先生一怒之下,派暗殺部隊把這渾小子給幹掉。
「欸,這你可就誤會了,」金由希一臉無辜。「我可是前幾天遇到小玉,才無意間從她口中知道你是她朋友的。」他喊完冤,彎身提起兩大袋禮物。「不過,我倒希望你去找我哥的同時,順便告訴他,要是他在未來的八個月之內不回台灣將小玉追回去的話,那我就只好接手了,到時他可別後悔。」說完他轉過身。「莎喲娜啦,有空來台灣玩。」
水澤步站在原地,對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