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郊區一座小教堂。
原來鵝黃的銀杏葉鋪滿地上是這個樣子呀!站在教堂小窗前,窒悶許久的范梓泳只覺眼前一亮,像無數塊柔軟的粉黃小拼布疊在一起。
一隻擁有虎紋的小花貓躺在那裡慵懶的打呵欠,蜷縮的背偎靠著銀杏樹。
她想走出去學那小花貓,看它那幸福的樣子令人嫉妒,彷彿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蜷曲在那兒睡覺還要幸福的事了,所以她羨慕的想去分享些它的幸福。
但她現在會這麼想真有點奇怪,畢竟再過十幾分鐘後,她,范梓泳,就會成為外頭那位好朋友法律上的老婆了。
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你嫁的,永遠不是你最愛的那個人。當時她只對這句話嗤之以鼻,毫不信邪,沒想到這句話竟真的反撲到她身上。
心頭又不爭氣的發酸起來。她就是這麼沒用!離開傅雲鈞還不到三天,就無法抑制的想起他來,思念強烈到不斷撕扯著她的心,揪得她發痛。
這幾年在他身邊雖然苦澀遠比甜蜜多,但也就是因為這樣,當他擁抱她時,她在他身上汲取的甜蜜就更加濃郁美好。
但那之後,是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對這惡性的反覆循環,她沒轍了,那種日子過了幾年也就夠了,愛情是包了糖衣的毒藥,這毒已深入她的五臟六腑,再也無法痊癒,既然如此,那她離開就是了,至少她有意志去抵抗那深入毛孔骨髓的毒癮,可以讓她苟延殘喘,而不至於死得太難看。
可是,天呀!她還是那麼思念他……她開始懷疑起如此衝動的答應長智要嫁他是否是個錯誤?不行,現在不應該再想這個了。
婚禮結束後她也許該致電向父母報喜?
當傅雲鈞知道時,會有什麼表情呢?長智答應婚禮過後要帶她在歐洲遊覽一個月,唉,不能看見他的表情,真讓她有點悶了。
充當新娘休息室小房間的門被打開來,冰冽入骨的風迎頭灌上推門而入的長智身上,高大的他反射性的縮起脖子,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快步走過來將她拉離大敞的窗口,迅速將窗戶咿呀闔上,然後摩擦自己的雙手後,直接按上她冷得像冰的雙頰。
「我知道你是冰山美人,但那好歹只是個形容詞,不必這麼身體力行。你要是病了,怎麼舉行婚禮?」唉,他知道她對這場婚禮沒什麼期待,但也不需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呀,好歹他長智也是個家世良好、外型不差的男人,看來看去、比來比去都不比傅雲鈞差不是嗎?
「不怎麼冷的。」
「臉都凍紅了,還不冷?」
梓泳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去拿起椅子上簡單的捧花,然後塞到長智懷裡,撥撥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髮,剛要脫下身上的長外套,立刻被長智出聲制止。
「你做什麼?」他拉住她的外套。
「進行婚禮呀。」還問她做什麼?不就是做預定該做的事嗎?
長智呼了口氣,將她的外套拉好。
「穿著大衣進行就好了,天氣那麼冷,來觀禮的只有流浪漢,男女儐相跟神父也不會介意你這熱帶來的女人裹大衣進行結婚儀式的。」況且連神父莊嚴的長袍底下都穿了兩件厚毛衣哩。
梓泳也不堅持,全身包得緊實的上聖壇,讓大衣底下的新娘禮服全無用武之地。
小教堂裡不請自來的客人果然三三兩兩,男女儐相已經含笑的站在聖壇兩旁了,這對儐相情侶檔由長智的法國朋友權充,滿臉紅光的神父因為穿著兩件厚毛衣,顯得更為臃腫,但還是慈愛的笑望著長智與梓泳這對新人。
當長智牽著她走到聖壇前,悠揚的風琴聲才暫時停止。
神父說了些什麼,梓泳完全沒聽明白,半是因為他帶法國腔的英文,半是因為她還留了大部份的心在台灣。
她隱約聽見身旁的長智說了,「I do。」
換她了。
她抬起頭,美麗的大眼睛有點失焦,神父慈愛的眼睛透過老花鏡片瞅著她,她望向長智,他也正等著她的答案。
老實說,如果她現在反悔,長智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畢竟他明白她會跟他到法國來,只是哀莫大於心死下的一時衝動,會自告奮勇替代那位落跑新娘,也是一時義氣與衝動。
梓泳凝視身後那扇緊閉的鏤花木門足足有一分鐘之久,之後黯然回頭。
范梓泳,你在演什麼爛戲碼?她暗罵自己,傅雲鈞並不知道你跑到法國來結婚,你還荒謬的期待他會在最後一刻拉開大門,哀求你不要結婚嗎?這種灑狗血的爛劇情在自己愚蠢的腦袋裡發揮就好,不要在這種時刻表現出你的軟弱無能!
神父清清喉嚨,又念了一遍誓詞,梓泳只要說一聲我願意,儀式就完美完成。
她看著神父,張開嘴巴,但喉嚨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十字架上的耶穌彷彿能一眼看出她的謊言與懦弱,一想到這裡,她的良心與本能就又開始在拉扯她。
長智強迫又溫柔的硬將她的臉轉向自己。
「梓泳,記得在休息室裡我跟你說的話嗎?」
她點點頭。她記得,又覺得有點困惑,她的腦子太混亂了,一時想不起來他說了哪些。
「暫時的,」他低吟似的嗓音催眠著她。「這只是暫時的,這只是你跟我脫離之前生活的一個跳板,你知道我的目的不是要求你跟我結婚,而是現在只有你才能拯救我,你明白嗎?」他聰明的不提傅雲鈞的名字,免得加深她的紛亂。
在他說話的同時,與傅雲鈞從小到大,融合了快樂與悲傷的片斷不停的在梓泳的眼前掠過,他說完,她也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了。
拭拭淚,做了個深呼吸,她重新面對笑容收斂起不少的神父。
神父勉為其難的說了第三次帶著法國腔的英文誓詞。
梓泳目光堅定,這次她沒再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