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拖著長長尾巴的彗星來訪時,黎志優六歲,田湘美五歲。
那天晚上,老師特別將幼稚園的小朋友帶到天文館,輪流用天文望遠鏡看彗星。
「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掃把星哦。」老師說。
掃把星?黎志優望向正在跟一個男生搶望遠鏡的她,忽地覺得她跟天上那顆拖著長 長尾巴劃過天際的掃把星很像。
瞧,她現在不是又在跟人家吵架了嗎?
「林光華,你剛才已經看過了,現在換張宜婉看了,你走開!」田湘美橫眉豎目推 了林光華一把,張宜婉在旁邊,小臉上滿是委屈與害怕。
林光華比一般五、六歲的孩子還胖還高,她推他一下,差點沒讓自己給彈出去。
「我愛看幾遍就看幾遍!」林光華用他龐大的身軀佔據天文望遠鏡,「你閃開點, 要不然我揍你!」他對田湘美恐嚇著,並壓著自己的手指。
「我才不怕你哩!你這個大肥豬!」她無懼的嚷著。
「大肥豬」三個字是他的致命傷,他當場變了臉色。
「你——說——什——麼?」他握緊拳頭逼近她。
她還是不知畏懼,倒是很明白什麼叫「先下手為強」,她身子一跳,手也跟著一揮 ,不偏不倚的揮上他的胖臉。
林光華臉上挨了一拳,立刻惱羞成怒的抓住她,並用力把她推出去。
田湘美摔在地上,引起女生一陣尖叫。
他還不罷手的朝她走去,黎志優站出來擋住他,發怒的瞪著他。黎志優雖然與他差 不多高,但寬度可就差遠了。
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打得如火如荼,直到老師怒沖沖的將他們兩個給分開。
黎志優變成了熊貓,下唇也流血了,跟也好不到哪裡去的林光華罰站著,而田湘美 則站在他身邊。
老師去打電話通知他爸跟她媽來領他們回去。那時,他就知道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掃 把星了,跟她在一起不是被罵就是被打。 ——
*9——*9——*9——
和人高中-二年三斑超人氣足 球隊隊長黎志優的到來,讓二年三班眾位上課上到無力的女同學們全部復活了起來,聚 在一起吱吱喳喳、滿臉愛慕的盯著一直往教室裡梭巡的帥哥黎志優瞧。
為了要給放學後練球的自己儲備體力而趴在桌上假寐的田湘美,被同學的吱喳聲給 吵醒,遂抬起頭來一探究竟,不消多久便看到他在教室外探頭探腦。她也沒多想就走出 去。
「你來幹麼?」她問,在他面前站定。
「我不是來找你的。」他的視線還是在教室裡頭繞。
裡頭清一色全是臉紅紅的望著自己的女生,教他怎麼認呢?唉,人長得太帥就是有 這種困擾。
「你不是來找我,那你來我們教室幹麼?看女生尖叫呀!」她不悅的說,朝教室裡 頭瞪了一眼,那群女生立刻紛紛轉移視線。
真是丟臉,只不過是一個男生,她們就表現得像個花癡一樣,將女生的臉全丟光了 。
黎志優不理會她嘲諷的言辭,驀地,他看到了一個女孩子,看到他在看她,立刻窘 紅的別開臉。
「喂,寫信給我的那個吳怡慧,是不是她?」他指著。
田湘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是怡慧,她整個人已經快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是呀。」她滿面狐疑的睨著他,「你想幹麼?」
「你不是叫我來拒絕她嗎?」黎志優輕鬆的倚在窗邊,並沒降低音量。
她看著他的表情,倒抽口氣,不敢望向教室裡的吳怡慧。他嗓門這麼大,怡慧一定 也聽到了。
「你是來害我的嗎?」田湘美咬牙切齒的,一副恨不得將他丟到樓下去的模樣。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他無辜的說,「我是來幫助你朋友的,你不是說她配我就 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我也覺得挺有道理的,尤其是在看到她以後,為了她好,我 還是拒絕好了。」他說著,朝教室裡舉起了手。
田湘美慌忙抓下他的手、摀住他的嘴,將他往旁邊拖去,直到她認為跟教室有了一 段較安全的距離後,才放開黎志優。
她氣喘吁吁的,拖著一個個頭比自己高、自己壯的人還真的滿累的。
她瞪著他,「你什麼意思?你乾脆上司令台向全校公佈算了,要是你害我跟怡慧交 惡的話,我就要你好看!」
「怪了,照你說的做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他又狡猾的將問題拋還給她 。
「這……」她煩惱得五官緊皺,苦思著。
黎志優偷覦田湘美一眼,裝模作樣的大歎口氣,「唉!我看你也沒什麼辦法啦,干 脆我去找那個吳怡慧,跟她說清楚好了。」他轉身就走。
田湘美立刻拉住他,「你要跟她說什麼?」她緊張又謹慎。
「拒絕她呀!」他理所當然的說。
田湘美馬上叫了起來,「你當我白癡呀?你現在去拒絕她,她一定會以為是我叫你 去拒絕她的,她會恨我一輩子的!」別看怡慧外表柔柔順順的,就是這種人才可怕,被 她恨到的人,可是會被恨到死的。
「本來就是你要我去拒絕她的。」黎志優還說著風涼話。
已經惱得要命的她一把揪住他的領口,「誰知道你會笨的跑到我們班上,當著我的 面宣佈呀!」天底下就他最笨!他的考試成績一定是作弊得來的!她心裡氣憤的想。
「我早就說不是來找你的,而且是你自己自動跑到我面前問我找她幹麼的,我只是 實話實說,這你也要怪我?真是野蠻!」他鄙夷的說。
田湘美佩服他還真有話說!
「你……」等等!不能現在殺他,她腦子一轉,要殺他的話至少也得等他跟怡慧解 釋清楚後再殺。「我不管,是你害我陷入這等地步的,你得想辦法解決。」
「只要我能讓那個吳怡慧不恨你就行了嗎?」黎志優問。
她堅定的點點頭。
「好!」他出人意料的乾脆,「明天放學時我會再來找她,到時候我會給她一個答 復的。」他說,轉身離去三步後又轉回來,「我覺得你倒是說對了一件事,那個吳怡慧 真的是個跟你完全不一樣的人。」臨走前,他還故意將田湘美從頭到尾瞄了一眼,並不 知死活的歎口氣後才離去。
田湘美瞪著他的背影。廢話!她當然知道她跟怡慧是完全不同的人,這還是她跟他 說的,還用他提醒嗎?
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教室裡,果不其然,吳怡慧正趴在自己的位子上痛哭。
每個人全拿不屑的目光看田湘美,但她不在意,她正在苦思怎麼跟吳怡慧解釋。
「怡慧?」田湘美點了下她的肩膀。
吳怡慧抖抖肩膀,還是不理她。
她翻了個白眼,黎志優真害死她了!
「怡慧,你不要聽黎志優亂講,我沒有叫他拒絕你,是他故意要害我的。」她味著 良心將一切全推給黎志優。
她的出發點本來就是為了怡慧好,怡慧值得更好的男生疼愛,黎志優算什麼!
吳怡慧滿臉淚痕的抬起頭來,怨懟的視線鎖著她。
「你不要再說了!我真的看錯你了,早知這我就自己將信交給黎志優。」她又啜泣 了起來。
「我不……」田湘美想替自己辯解。
「我不想聽你解釋!」吳怡慧打斷她。她極訝異,她從沒見過這麼有魄力的怡慧。
吳怡慧繼續說:「我知道黎志優是個風雲人物,而我什麼都不是,妄想配上他是過 分了點,但你也不用在他面前說我的壞話,讓他拒絕我,你真是太過分了,我再也不要 相信你,我們絕交吧!」吳怡慧恨恨的說完後,又趴下去哭。
田湘美呆了一會兒。怡慧以為她叫黎志優拒絕怡慧是覺得怡慧配不上他?
「你誤會了!」田湘美認為這非解釋清楚不可,「我要他拒絕你不是表示你配不上 他,而是……」
吳怡慧又抬起頭來,「你總算承認了是你叫黎志優拒絕我的!」她的眼神比剛才還 要怨懟一百倍。吳怡慧一說,田湘美這才知道自己說溜了嘴,捂起嘴巴時已經來不及了 ,「沒想到你真的是這種人,田湘美,我決定跟你絕——交,你不要再跟我講話了!」 她再次趴到桌上痛哭。
完了!這下有理也講不清了。她翻了個白眼,這才看到上班的人士以鄙夷不屑的眼 神看著她,還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你們很閒嗎?」她對他們咆哮,而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重重坐下,悶悶不樂的看 著窗外。
死黎志優,他最好將這件事給完美解決掉,否則她跟他沒完沒了! ——
*9——*9——*9——因為吳怡慧的事,田湘美一點 練球的心情也沒有,只好早早回家。
田何采玲看到她無精打彩的,而且衣服竟然是乾淨的,訝異極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衝向女兒,「你發燒了嗎?」她伸手探向田湘美的額頭。
田湘美煩躁的躲開她的手,「沒事啦。」田湘美脫掉鞋子,往屋裡走去。
田何采玲擔心的緊跟在她身後,「怎麼會沒事?你那麼早回來,衣服那麼乾淨,怎 麼可能會沒事?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可要告訴我呀!阿美!」
「我很好、健康得像條牛。」她將書包甩到沙發上,「黎志優回來沒有?」她問。
放學的時候沒看到足球隊留下來練球。
「呀?你不知道嗎?」田何采玲莫名的冒出一句。
「知道什麼?」她將兩腳跨在茶几上,扒了一條香蕉吃。
「志優呀!聽說是一個叫林佑真的女孩子生日,邀請所有足球隊隊員去參加她的生 日宴會。」田何采玲說,「現在的孩子還真會享受,一個生日就要開宴會慶祝,真不知 節儉。」她數落著,拍拍田湘美的頭頂,「還是阿美最乖,從來就不會吵著要開生會宴 會。好了,我也該去煮晚餐了,今晚志優不回來吃,只有我們跟寬盛,那就煮簡單一點 好了。」她邊說邊往廚房走去。
林佑真?咬著香蕉的田湘美蹙起眉頭。她知道林佑真,是她們學校的校花——不知 道他們是以什麼為標準封的,大概是林佑真的胸部夠大吧,而且聽說林佑真家裡很有錢 ,老爸好像是國代還是什麼的,難怪會有錢辦生日宴會,她酸酸的想。
不過,她覺得很不平衡的是,為什麼她只招待足球隊的人,難道她們籃球隊的都不 是人嗎,那個勢利眼的女生!
當她還在忿忿不平時,陳邑整他們的聲音就在大門口響了起來,大叫她的名字,像 怕整條街的人不知道她是誰似的。
「我來開!」她對從廚房裡探出頭的媽媽說,之後便衝出去開門。
門外是陳邑整他們四個,田湘美還沒邀請他們進屋,他們四個就大方的跨了進來。
「喂!太沒禮貌了吧,你們四個。」她雖不滿,但還是將門關上。
「反正黎志優那小子不在家,有什麼關係?田媽媽一定很歡迎我們的。」走在最前 頭的陳邑整說。
「你怎麼知道他不在家?」她問。
「足球隊不是一起去林佑真家參加她的生日派對了嗎?」回答的是葉文雄。
「嘎?」田湘美叫著,「怎麼你也知道?」她剛才知道而已耶!
「我們全都知道呀。」走在她前面的廖啟富回頭瞧了她一眼。
「你們全都知道?」她心裡狐疑著,難道只有她不知道?
他們跟田何采玲打了個招呼後,走到客廳,大搖大擺的坐下。
「你們怎麼會知道?」她非常好奇,為什麼他們會知道她不知道的事。
他們四人正強力瓜分茶几上的那一盤水果。
「因為林佑真曾經問過我們要不要去參加她的生日派對。」何昭融拿了個蘋果,咬 一口後回答。
「那我們為什麼不去?」田湘美的聲音高了八度,有免錢的東西吃耶!
陳邑整看了她一眼,偷偷推了身邊的葉文雄一把,差點將矮瘦的他給推出去。
「呃……」他顯得有些為難,「阿美,林佑真邀請的是我們,不包括你。」
「什麼?!」她立即反彈,「什麼意思?她看不起我嗎?」那臭女生!波大就可以 看不起人嗎?她氣呼呼的。
「別生氣,阿美,我們就是因為她沒請你去,所以我們也不去的,我們說:『要是 阿美不去的話,那我們也不會去!』我們就是這樣跟她說的,很有義氣吧?」陳邑整馬 上補充道。這次她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的。
「光會說有什麼用?當時為什麼不打她幾巴掌?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我!」有錢辦生 日派對就了不起嗎?她從沒得罪過那波女,憑什麼邀請全籃球隊的人,獨獨把她這個也 是籃球隊一分子的女生排除在外?太過分了!
「這不太好吧!好男不跟女鬥,打女生好像不怎麼光榮耶!」陳邑整為難的搔著頭 。
「笨蛋!什麼不怎麼光榮?那根本就是件極羞恥的事。」葉文雄斥道,一盒葡蕩已 經被他吃光了。
「話說回來,那個林佑真好像不怎麼喜歡你?」何昭融看著田湘美說。
廖啟富跟著在一旁傻傻的點頭,他也有同感。
「笑話!」田湘美手一揮,「她不喜歡我,我就喜歡她呀?整天就知道打扮得花枝 招展的在球場邊晃,像怕沒人知道她那兩粒有多大似的,噁心死了!那種女人只有沒腦 筋的男人才會喜歡。」田湘美啐道。
當田湘美說到「那兩粒」時,陳邑整忽地被嘴裡的梨子汁給嗆到,咳個不停。
她冷冷的斜睨著他,「怎麼?阿整,難不成你喜歡她呀?」他看來的確像個沒腦筋 的男人。她遷怒的想。
陳邑整就算已經咳得滿臉通紅,還是不願讓她誤解他,所以他拚命的搖頭、搖手。
「我怎麼……咳……怎麼可能會……咳咳……喜歡……咳……那種女生……你別… …咳咳咳……冤枉我……咳咳……」他快斷氣了。
「你別咳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她聽他的咳聲聽得很痛苦。
陳邑整終於感覺有些安慰了,在他旁邊的葉文雄拍著他的背,讓他順氣。
「阿美,如果你覺得打林佑真幾巴掌會讓你比較快樂的話,那我下次見到她,會幫 你賞她幾個巴掌的。」廖啟富很夠義氣的說。
田湘美感動的朝他又厚又魁梧的身上靠去,「阿富,還是你對我最好。」她摟著他 的臂膀說著。阿富雖然不怎麼聰明,但他卻是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廖啟富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憨笑著。
大家玩鬧了一陣子後,黎寬盛就回來了,便要他們留下來吃晚飯。
「不用了,媽沒煮他們的份。」田湘美的話讓他們四人垂涎的笑臉瞬間變成了失望 ,「而且,他們也要回去了。」她朝他們四個不了個眼神,他們才不情不願的站起來跟 黎寬盛和田何采玲道別。
田湘美送他們到玄關穿鞋時,田何采玲正好端菜出來,而黎寬盛正走去玄關要拿忘 在那裡的公事包。
正在穿鞋的陳邑整突然一臉嚴肅的抬起頭來看著她,「對了,阿美,你有沒有一回 來就去刷牙?」
她對他突來的問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幹麼要一回來就刷牙?」
「為什麼?」陳邑整怪叫,「你還問為什麼,真是太沒有危險意識了,黎志優的口
水有很多病毒,你不刷牙怎麼可以,會被他給傳染的。」
「你在說什麼呀?閉嘴啦!」田湘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這傢伙,怎麼會在這時 候提這件事?
「什麼口水?誰吃到志優的口水啦?」到玄關拿公事包的黎寬盛無意中聽到陳邑整 的話,含笑問道。
大家一看到他,馬上全閉緊嘴巴,只有廖啟富看大家都不回答黎寬盛的問題,便傻 不愣登的主動開口回答他。
「阿美呀,今天黎志優在學校親了她的嘴巴……」頓時他的嘴巴被何昭融給捂了起 來。
四下一片靜默,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但來不及了,黎寬盛早已膛目結舌, 看起來像要昏過去似的。
廚房也傳來一聲碟子掉到地上碎裂的聲音,而後是田何采玲急急跑了出來,她抓住 被何昭融摀住嘴巴的廖啟富的粗臂猛搖。
「阿富,你剛說的是真的?志優真的跟阿美親嘴了?」她快將他給搖昏了,見何昭 融還悟著廖啟富的嘴巴,一掌就將何昭融的手給打掉了,「哎呀,放開他!」
「是真的呀,除了阿雄以外,我們二個都看到了。」嘴巴獲得自由的廖啟富似乎還 不明白自己引起了什麼震撼,還無意的將陳邑整跟何昭融給拖下水。
田何采玲放開廖啟富,看著田湘美,面無表情,像受了極大的刺激。
「媽,你別聽阿富說的,當時黎志優是不小心碰到我的,才不是什麼吻,別聽他胡 說。」田湘美狠狠的瞪了廖啟富一眼。
「我沒有胡說!我看得很清楚,明明就是他親……唔……」廖啟富的嘴巴又被人給 捂了起來。
「采玲……」黎寬盛顫抖的喊。
田何采玲這才回過神來,與他四目交接。
「寬盛……」她的聲音同樣顫抖。
然後,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他們奔向彼此,緊緊的摟抱住對方,嗚咽的哭了起來 。
「寬盛,我們的夢想終於成真了……」田何采玲欣慰的哭道。
「是呀!我們終於可以成為親戚了……」他拭去眼角的淚水,但新的淚水立刻又充 滿了他的眼眶。
「我跟阿美終於可以順理成章的住在你家了,再也不用聽別人的閒言閒語了……嗚 嗚……」
「我再也不用擔心我死後志優會把你們趕出去,你們會淪落街頭了……嗚嗚……」
他們兩個人自顧自的哭著,完全忘了現在還有五個年輕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