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大包小包,兩個人快快樂樂的找了一間尚稱乾淨舒適的旅館投宿。
蘭萱自從離開烈長虹後,已經有好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又陪卓妤歡逛了大半天,早累得直不起腰桿。一走入旅館房間,便一頭栽進又軟又舒服的床上。
「不行!」卓妤歡硬是把她拉起來,「你必須先洗完澡才可以睡。」
「我累死了,睡醒了再說吧。」
「不行!你就算沒洗澡也要先卸妝,瞧你臉上那一層油彩,不止三公分厚吧?」
蘭萱撇撇嘴,邊不情不願的走進浴室,邊口中唸唸有詞:「油彩是另一種面具,可以隱藏自卑,可以保有自我。」
她伸手褪去上衣時,卓妤歡忽然探頭進來,「為什麼?」
「哇!」蘭萱擔心春光外洩,趕緊把衣服遮在胸前,「你有病啊?不說一聲就跑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卓妤歡忙不迭地轉過身子,「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會感到自卑?」
「因為我沒爹、沒娘、沒親、沒戚,還要靠你施捨才有飯吃--」
「喂!你再這麼說,我要翻臉嘍!」卓妤歡生氣地走回梳妝台前,望著鏡中的人兒,情愁驀地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六點了,夜幕輕垂。距離到日本的飛機,已過了四個小時,當烈長雲發現她沒搭上那一班飛機時,他會不會著急?會不會難過呢?
白天,她藉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試圖忘掉這個約會,但它仍無時無刻縈繞在腦海。尤其是這個時候,烈長雲的形影緊緊盤據她的胸口,無盡的相思啃噬著她的心。
她年紀尚輕,沒能力去承擔過多的情愁。而寂寞總是趁人不備的時候,偷偷爬出來攪和,累了一天,她睡意全無,一顆心懸在空中,思前想後,弄不出解決的好方法,只好哭了。
「幹嘛?」蘭萱赤裸的上身,只裹著一條浴巾,「嫌衣服買得不夠多,不合你的意?」
「不是的,我──」兩個人同時往鏡子望去,這一望,可望出了一身冷汗。
洗盡鉛華的蘭萱,那容顏如此秀麗,皮膚恁地白晰,五官搶眼而氣質出眾。
「我的天啊!」兩人不約而同地失聲喊道:「你怎麼跟我長得這樣像?」
然後她們面面相覷,愈覺得彼此之間有些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你爸爸喜歡捻花惹草,處處留『種』?」蘭萱半開玩笑的問。
「少胡說了,」卓妤歡凜然想起她爸爸和蘭姨那一夜的談話,但……不可能的,她很快的推翻那種可能性。「我爸爸是市議員,又是新竹仲安醫院的院長,他很重視自己的形象,而且--」
「你就是卓仲凱的女兒?」蘭萱倏然打斷她的話,「烈大哥的小女朋友?」
「你……你怎麼會認識我爸爸?」她下意識地警戒起來。「是我爸爸派你來抓我回去的?」
「開什麼玩笑?憑你爸爸不乾不淨不仁不義的卑劣行為,他請得動我?」
卓妤歡神情黯然地抿嘴不語。
蘭萱這才警覺自己一時嘴快,傷了卓妤歡的自尊。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批評你爸爸,只是……只是不小心說溜嘴。」
不解釋還罷,愈覺解釋愈不得體。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爸爸的為人我很清楚,」卓妤歡咬咬下唇,一行熱淚倏地掛了下來,「我之所以會流落街頭,就是為了逃避我爸爸。」
「所謂虎毒不食子,他應該不至於對你做什麼慘無人道的事情吧?」
「他硬逼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你說這算什麼?」
「慘絕人寰!」蘭萱認為愛情是至高無上的,既不能勉強,更不能取代。
她之所以會沒有理性的去挑釁寒秋水,跟她發生肢體衝突,亦是基於對烈長虹鍾情不渝的愛戀。
「但是,沒道理啊!」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將卓妤歡相了一遍,「你念高中了沒有?這麼小怎麼嫁人?發育都還沒完成呢?」
「你簡直門縫裡瞧人!」卓妤歡氣得兩手叉在腰上,那一雙靈動且特別晶亮奪目的黑眸,斜瞪向蘭萱:「我都一百六十二公分了,哪能叫發育不完全?」
「發育完不完成不在身高體重的長短多寡,」蘭萱一本正經又帶著些許戲謔的說:「有的人國小畢業就五、六十公斤,且前凸後翹,但凸的是肚子,翹的是屁股,完全沒有曲線,只是一堆肥油,那也能叫發育完成嗎?」
卓妤歡不知不覺將腰桿挺得更直。
「沒有用的啦!」蘭萱很不給面子地猛搖頭,「你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荷包蛋,連乒乓球都構不上。」
卓妤歡不服氣地大口大口吸氣。
「好吧,荷包蛋加葡萄乾。」
「你!討厭!」卓妤歡衝上去,跟蘭萱扭打成一團,繼而雙雙跌落在床上,氣喘如牛。
喘息片刻,蘭萱將手枕在腦後,語重心長的說:「假如我真有你這樣一個妹妹,不知該有多好。」
「那你就當我姐姐嘛!人家親姐妹都不見得長得像我們這麼相似。」
蘭萱慨然-笑,表示贊同。
「對了,你怎麼認識長雲哥哥的?」
「我從小就在他家長大,」蘭萱感傷地歎了一口氣,「聽烈媽媽說,我是私生女,我爸爸不肯娶我媽媽,也不想要我,所以才把我托付給烈家。烈媽媽過世以後,烈爺爺就接下扶養我的工作,一直到我大學畢業,才進入烈家旗下的企業服務,開始自食其力。」
「喔?我跟長雲哥哥也是從小就認識,可是,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很合理,因為從我有記憶開始便一直住在美國舊金山,並且在那裡接受教育。」
「難怪,你講話老是一種腔調,而且特別愛說閩南語。」
「那是跟烈爺爺學的,以前我們在家裡是不准說國語也不准說英語的。」
「為什麼?」
「因為他不會說啊!」
卓妤歡匪夷所思地睨向她,「你不是說他事業做得很大,這樣能跟人家談生意啊?」
「這就是中國人厲害的地方,你看王永慶才國小畢業,卻能開創令人咋舌的石化王國,上千百名的博士都要靠他吃飯呢!」
卓妤歡還是很難在低學歷和大企業家之間畫上等號,那些情景對她來說,畢竟太遙遠了。
「然後呢?你為什麼跟我一樣流落街頭?」
蘭萱靦靦地牽動嘴角,逸出一絲蒼涼的苦笑。
烈長虹幫寒秋水繫好絲質睡袍的腰帶,將她柔軟如棉的身子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
「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他沙啞低語。
「也許有,但不是說給我聽。」寒秋水的語氣酸得像一盤雪裡紅。
烈長虹仰頭一笑,附在她耳畔,不停細語輕啃,惹來她格格地嬌笑不止。
他不是一個愛笑的男人,但是寒秋水的確令他很開心。她有一股很特殊的氣質,感性不失理智,聰穎慧黠當中,又透著純真浪漫,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熱情專注的愛一個人,也很為這些日子來,極度渴望成立一個家庭,擁有許多小蘿蔔頭而震驚異常。
包括他爺爺、他老哥,以及肯尼、永征他們,每個人幾乎都認定他這輩子將會永無休止地狂放浪蕩下去。不料,他才回台灣一個星期,就碰上了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侶,那顆飄蕩擺渡的心,迫不及待的想為她靠岸,為她建築一座堅固幸福的堡壘。
感謝上蒼恩寵,讓他擁有她,他的秋水呵!他在心裡默默立誓,將永生永世珍愛這個小女人。
「想什麼?」寒秋水支起上半身,趴在他胸前。「想得那麼入神?」她瞇著眼眸看他剛毅俊朗的面孔,心想,要是能這樣看他一輩子會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難怪蘭萱會為他與自己大動肝火,不惜冒著坐牢的危險舉槍相向。
憑良心說,他並不是一個標準的好男人,他脾氣暴躁、專斷獨行,三不五時就顯露出大男人的沙文性格,但是他的魅力也在於此。
他永遠以強者的姿態出現,躺在他懷裡令人有份說不出的舒適安全,彷彿你可以靠他的肩膀,無憂無慮地度完此生。
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無論他高興也好,狂怒也罷,對寒秋水的深情疼惜卻始終不變。一如對待小女兒般地呵護、關切,這種表達方武,有時候也許頗令人吃不消,但多數的時日裡,總是教人溢滿甜蜜溫馨的微笑。
「我在想,將來我們要是生了女兒,長相可以像你,但個性絕不能像你。」
「為什麼?」寒秋水嬌嗔問道。
烈長虹浮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眼珠子壞壞地瞟向她微敞的前襟。
「你啊!太怕熱啦!」他伸出手,將她緊緊抱在胸前,吸吮她如出谷幽蘭般清香宜人的味道。
寒秋水掙扎著撐起身子,抗議道:「我只是穿我喜歡穿的衣服,又有什麼不對?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環保概念?台灣的垃圾堆積如山,如果人人都像我一樣,穿涼快一點,少用一點布料,每年就可以省去幾公噸的垃圾,那我們大家就可以--」
「歪理!」他知道她牙尖嘴俐,怎麼也說不過她,索性封住她溫潤的美唇,教她出不了聲。
纏綿流過,綢繆緊接著湧現,情愛宛如罌栗花瓣,令人一點一滴沉淪,終至無法自拔……。
急促的敲門聲自門面傳來。
該死的傢伙!選在這種時刻,跟棒打鴛鴦一樣殘忍。
「誰啊?」烈長虹的聲音裡有明顯的火藥味。
「老闆!」
是肯尼?最懂得拿捏分寸,適時進退的肯尼?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來敲門的。
莫非有什麼急事?
烈長虹和寒秋水同時緊張起來。
「烈大哥回來了。」
「我老哥?他不是在日本,怎麼又回來了?」烈長虹投給寒秋水歉然的微笑,忙起身換去睡衣,穿了一件藍色休閒服。
「因為卓小姐沒有準時赴約,」他一語未畢,烈長虹和寒秋水已經換好衣服,開門走出臥房。
烈長雲和秦牧野各執一個酒杯,佇立在落地窗旁,聽見烈長虹和寒秋水的腳步聲,才緩緩轉過身來。
外面的陰影遮去烈長雲半邊臉龐,使他看起來滄桑之外更添憔悴。
秦牧野則是匆匆瞟了寒秋水一眼,迅速將目光移開。
加上肯尼,一屋子四個英俊的男人,各懷心事,一徑讓室內的氣氛僵滯在那裡。
寒秋水個性大方,爽朗,最不能忍受這種會悶死人的氣氛。
「呃,你們要不要喝點果汁或什麼?」問完才發現,茶几上早擺著女傭周姐端過來的清茶。她心念一轉,「那零食呢?洋芋片、魷魚絲……」
「老婆!」烈長虹摟一下她的肩膀,滿是縱容的說:「你想吃什麼就到廚房去拿,然後坐那邊乖乖吃,不要吵哦!」
寒秋水討厭他像哄小孩一樣哄她,不悅地拋給他一個大白眼。
烈長虹無所謂地濃眉一揚,毫不忌諱旁人在場,往寒秋水粉頰印上重重地一吻。
「不要這樣嘛!」寒秋水面紅耳赤地瞥向眾人,倏然發現秦牧野的臉白得跟紙一樣。她這才明白烈長虹原來別有用心。
「你們兩個收斂一點好嗎?」烈長雲現在和秦牧野可以說是同病相憐,很能體會他的心境,「非要卿卿我我的來刺激我這個情場失意人才甘心是不是?」
寒秋水羞澀地低下頭,烈長虹卻十分驚訝地問道:「卓妤歡真的沒搭那班飛機到日本嗎?」
「沒有!」烈長雲眼底掠過一陣陰霾,「我查過了,她一直到今天下午才離開肯尼送她去的那間旅館,而且沒有再回去過。」
「那她會去哪裡呢?」寒秋水焦急地問烈長云:「你有沒有去問過她的同學,或比較要好的朋友?」
「問了也是白問,」烈長雲氣餒地說:「她被卓仲凱軟禁長達一年的時間,跟同學、朋友早就沒有聯絡了,我擔心她在台北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麻煩將會求助無門。」
「可惜我跟她相識得太遲,」秦牧野道:「否則昨天晚上在中壢夜市和她碰面時,一定想辦法留住她。」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飄到寒秋水身上。
是太遲,他錯過卓妤歡也錯過寒秋水。
儘管烈長虹已經跟他說過和寒秋水之間的戀情,剛才又忙著公告周知一樣地濃情蜜意,你儂我儂,但他還是很難接受。他不是輸不起的男人,可是要他不在乎生平第一次傾心卻慘遭滑鐵盧是很難的。
「是啊,人生就是有太多失之交臂的遺憾,所以獲得或擁有的時候才會覺得特別欣喜。」寒秋水有感而發地接著說。
不料,她這番發自內心的喟歎,居然讓烈長虹誤以為她是因秦牧野才感到惋惜而怒火盈胸。
還好寒秋水善解人意,知道他對秦牧野存有芥蒂,趕緊將小手放進他的大手掌,用甜蜜的微笑來傳達她的情意。
這一招果然稍稍安撫他即將引爆的怒火,卻也更深沉地傷了秦牧野。
烈長雲沒那心思去理會他們三個人彼此之間的糾葛,他的一顆心早飛到老遠,去尋找卓妤歡的芳蹤。
肯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去又走回來,手上還拿了一份報紙。
「如果卓小姐看到今天的晚報,她應該會很快地趕回新竹。」
「報上說了什麼?」霎時所有人全聚攏到肯尼身邊。
烈長虹瞥見秦牧野走過來,不露痕跡地將寒秋水移到另一邊,並緊緊摟住她的纖腰。
只見報上斗大的標題,寫著:
賄選疑案露曙光,卓仲凱為主要關係人
市議員施永坤向警方透露,仲安醫院院長,亦即現任市議員卓仲凱是策劃這次賄選案的主謀……。
根據熟悉該案人士指出,施永坤之所以揪出卓仲凱,乃因個人恩怨而起,據瞭解,卓仲凱和施永坤原本預計在本月二十日結為兒女親家,不料卓仲凱的女兒臨時反悔,避不見面,令施家大為光火,施家在地方上乃極有名望……
烈長雲等不及看完報紙,立即奪門而出。
很快地,院子響起急促的汽車聲,呼嘯駛向市區。
www.lyt99,com
卓妤歡和蘭萱一打開客廳大門,立即發現卓仲凱癱坐在沙發上,地下、腳邊灑落著雜亂的報紙。
她大驚失色,連忙彎下腰,搖撼她爸爸的手臂。
「爸爸!爸爸!」她焦灼而惶恐地喊著。
卓仲凱隔了半晌,才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並睜開沉重的眼皮。
「歡歡!你回來啦?」
「爸爸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馬上送你到醫院。」卓妤歡難過地哭出來,「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才會害了你。」
「唉!」卓仲凱彷彿看透瞬息多變的人世,「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我處心積慮謀劃了一輩子,沒想到竟落得這樣的下場,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我知道!」
「爸爸!」
「你不用難過,」他擠出一抹乾澀的苦笑,「爸爸就算被判有罪也關不了太久,你的生活費爸爸都準備好了。爸爸現在最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秦牧野,不,他應該叫做烈長雲,他帶走了一份醫院重要的文件,企圖謀奪我們家的財產--」很快的,他邪惡的心腸又故態復萌。
「你亂講!」蘭萱太瞭解烈家兩兄弟的為人,他們儘管報復心切,但絕不可能做出那麼不上道的事情,「烈大哥不是那種人,他們家的財富已經夠顯赫的了,他怎麼可能覬覦你的錢財?何況他深愛著妤歡,更不可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你是誰?居然敢跑到我家來撒野?」卓仲凱忿然站了起來,目光如炬,十分犀利地盯著蘭萱。
這愈看愈不對勁,愈瞧愈覺得可疑,她是誰?怎麼那麼像一個人?
「爸,她是我的朋友,叫蘭萱,她沒有惡意的。」
「蘭萱?」卓仲凱恍惚地看著她,「那你姓什麼?你父母親呢?」
「死了!」與其告訴人家她是被遺棄的私生女,不如說他們死了來得省事。
卓仲凱的神情相當沮喪,一份難以言宣的悵然,是自大、狂妄的他所不可能有的表現。
「你,你老盯著我幹什麼?」蘭萱不自在地撇撇嘴。「覺得我跟你女兒長得很像是吧!那就趕快敲敲腦袋,仔細回憶回憶,你做過的那麼多壞事當中,有沒有包括『始亂終棄』這項?不過,世界上不可能有那麼湊巧的事,而且我也不相信我的運氣真那麼背,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父親!」
「蘭姊!」卓妤歡和卓仲凱畢竟是骨肉至親,聽到蘭萱口沒遮攔地批評自己的父親,那滋味的確不太好受。「你少說一句可不可以,我爸爸已經很可憐了。」
「他可憐你不可憐啊?」蘭萱就是那種性子,火爆脾氣兼有俠義心腸,陰柔不足陽剛有餘。「全天下的父親屬他最威風了,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居然僱請打手,把唯一的女兒逼得走投無路,最後跑上高速公路去求救,還好她沒被撞死,也沒遇上歹徒,否則你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那才叫可憐!」
「蘭姊!你不要再說了!」
卓仲凱一反常態地沒咆哮叫罵,只是怔忡驚詫地望著蘭萱。
一時之間客廳裡的氣氛變得好尷尬。
叮咚!叮咚!
是警察來抓人了?
蘭萱機伶地奔向窗口,輕輕抓起窗簾的一角。
她的身手和架式有夠像女飛仔,而且是大姊大的那一種。
院子裡停了一輛紅色保時捷,料想不可能是警察。她緩慢地打開大門,玄關處站著一名焦灼、美艷、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嚇!簡直像畫了老妝的蘭萱!
「蘭姨!」卓妤歡喚道。
「妤歡!你回來啦?」蘭姨口裡叫著妤歡,眼珠子卻仍停留在蘭萱身上。
「原來你就是那個三番兩次出賣自己外甥女的蘭姨?」老天!她知道的可真不少,「你來幹什麼,沒把妤歡推入虎口很不甘心,想過來繼續落井下石?」
「我……」蘭姨的臉紅到脖子去了,「我之所以那麼做是不得已的,妤歡的爸爸其實也是為她的……」
「蘭姨,我瞭解,我不怪你。」卓妤歡很清楚蘭姨的苦衷,她也是一個深陷情網的人,可惜她和烈長雲明白得太遲,否則那次從小木屋裡逃出來,就不至於自投羅網地又跑到蘭姨的籠煙樓去。
「拜託你好不好?」蘭萱簡直被這一家人搞得煩死了,「你這不叫善良叫愚笨,你知不知道?等哪天被賣了,你還會幫人家數錢。」
蘭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
「這位小姐,請問貴姓?」
「她叫蘭萱,是我的朋友。」卓妤歡代為回答。
蘭姨一下子雙腳發軟,整個人倚向卓仲凱。
「幹嘛?我又不是槍擊要犯,」蘭萱不明白她何以表現得這麼激動。「雖然我也住過仲安醫院急救中心的『特等病房』,但我可是住過那裡唯一不偷、不搶、不拐、不騙、不殺人放火的大好人,所以振作點,犯不著怕成那樣。」
蘭姨抽搐了一聲,伏在卓仲凱身上,「仲凱,是她,是我們的女兒回來了。」
被烈長虹掃地出門已經夠倒霉的了,還莫名其妙地成為卓仲凱的私生女,不名譽啊!不名譽!
蘭萱衝過去扯住蘭姨。「你再說一遍,誰是誰的女兒?」
蘭姨珠淚盈然,母性的光輝強力放射。
「你是我的女兒,我和妤歡爸爸生的女兒。」
「你騙人!」蘭萱心緒紊亂,思緒如麻。
「我沒有騙你,你的的確確是我的女兒。」
蘭萱氣壞了,踩扁她都不相信事情會這樣發展。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吧!
「憑什麼我得相信你?你有玉珮嗎?手鐲?金鎖?血書?」
「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相認囉!戲裡面不都是這麼演的?你沒憑沒據硬要當我媽?世界上有這麼便宜的事?再說,多你這個媽讓我奉養就夠累的了,還扯上卓仲凱,你是不是要害我一輩子遭人唾棄,翻不了身?」
「你說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有。」蘭姨抹去臉上的淚水,「但你的名字是我取的,而且我知道你身上有個特徵。」
蘭萱下意識地摀住胸口。
「你……你右邊乳房上有顆小小的紅痣。」
啊!那顆小紅痣,如一滴血色的眼淚,是她最珍貴的秘密。她本想在新婚之時,獻給她鍾愛相知的男人,竟讓她抖出來了。
「你,你偷看我洗澡!」
「不,不是偷看,我幫你洗過澡,為你換過尿布,我還知道你的牛痘是種在左大腿上,腰部有顆胎記,屁股跌傷一個疤。」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蘭萱又驚又怕,「就算我是你女兒又怎麼樣?我不承認你是我媽,我更不屑喊你爸爸,我的姓是烈伯伯給的,我這輩子永遠是烈家的人。」
蘭姨絕望地睇視著她,「我是不得已的,我絕對不是故意要遺棄你。」
「那我是在百貨公司走失的?或者你搭公車時,到站了卻忘了喊我-聲?」
「你要怪就怪我吧!」卓仲凱這偷腥的男人終於張開金口了,「是我強迫你媽非把你送走不可的,可是沒想到她會把你送到烈家。」
蘭萱冷冷哼了一聲,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
「爸,為什麼要那麼做呢?」卓妤歡大感不解:「以我們的家境,多姊姊一個人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啊?」
「你不懂!爸那時候剛當選議員,政治前途正被各方看好,如果半路蹦出個女兒……」
「你說我是半路蹦出來的?」蘭萱氣得五內俱焚,七孔冒煙,口不擇言,「你這個下三濫,我會留著這雙眼睛看你的報應!」語畢,她轉身奔出屋外,狠狠地一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