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洛琴心興高采烈地在雕龍拱門外大呼,豎起耳朵聽那空氣中的回音。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進來。」關灝熙站在拱門內,一手優雅地伸出去,他要親自迎接這個讓他患相思的女人。
「要我進去,可以,但有條件。」她偏偏讓他的手撲了個空。
俊臉不再佈滿狂狷之氣,被她吃定似地垮下來。「你說。」
「第一,以後不准隨便趕我走,除非我自己要走。」
「等等,最後那一句不要。繼續。」
「不准到蘇香苑。」語氣儘是溜溜的酸意。
「這……」關灝熙猶豫,眼角餘光瞥見張淙灝的嘴角輕輕揚起。連張淙灝都笑他被她吃定,他的面子……「進來。」「不不不,你考慮清楚嘛!我不喜歡為難別人的。」她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但還是有點擔心他不如她想像中堅定。
酥香苑那種風月場所,無論任何女人都不能忍受喜歡的人天天去,與那些歌妓互玩身體遊戲。以往他的風流之名驚人,甚至有許多不利的謠言中傷他,什麼姦淫擄掠、染指奴婢等等,她不相信,過去也已經過去,她可以盡釋前嫌,但以後他若有丁點出軌之心,她必不能原諒。
為了避免外來的誘惑使他犯罪,阻斷他去煙花之地是首要任務。
「我答應。第三呢?」關灝熙十分心不甘情不願地允諾,利眸惡瞪張淙一眼,以為他是個沒有喜怒哀樂之人,原來他還懂得取笑別人。
「第三嘛……等我想到再說。」她淘氣的眨眨眼,慎重地踏出「第一步」,這一步意義重大呀!
「愈來愈得寸進尺了。」關灝熙又氣又好笑地將她拉進懷裡,黑瞳閃爍捉弄的光芒,低頭狠狠地吻住她的櫻唇,將她的小腦袋吻得昏茫,看她還能想出什麼蠢條件來為難他。
他的吻教人天旋地轉,直到他離開她的唇時,紅唇還欲罷不能地想尋找他給的醉人氣息,那飢渴貪婪的模樣惹他大笑,笑聲迴盪在竹峰閣。
她尷尬羞赧地立在原地,見他狂笑又得意的走向竹峰閣內,她才徐緩地跟上去。
突然想到張淙亦在場,剛才也等於表演了一場蠢戲給人看,心火又上升了。
「你叫張淙吧,以後要是……要是遇上像剛剛那樣的事情,你要迴避啦!你……你若在場,我會不知所措、覺得很丟臉的。」她乾脆找張淙說清楚。
「大少爺聰明,你有克他的方法,他亦不遜呀!」張淙連說話的聲音都隱含著取笑意味,一次嘲笑兩人。
「你這個陰森森的男人,說話也像塗了毒液一般。我是不知道關灝熙怎會用你這種人,但凡事有先來後到之序,我是先來的,是你的前輩,對我要客氣點。」給新人一個下馬威,才不會自以為是地管起她來。
張淙置若罔聞,逕自進屋去。
???
洛琴心一直不知道竹峰閣之後是大片的竹林,竹影搖曳,南風一來,翠竹摩挲發出聲響,十分悅耳。
竹林辟出一條小徑,走在小徑中似被竹子淹沒,那感覺十分令人陶醉。
「『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要稱之為『竹峰閣』了,竹峰與竹風諧音,風中翠竹吹送的是君子之風,想不到你也有風雅的一面。」她愉快地回眸粲笑,輕快的步伐像是在跳舞。
殊不知她一身竹綠,與這片竹林相映,她就像一位在竹林中婆娑起舞的精靈,那一顰一笑都教人不飲自醉,目不轉睛地被她吸引。
素來狂狷傲慢的俊容為她添了幾縷溫柔。
她離開竹峰閣後,他的生活全亂了、空虛了,做任何事都不順心,沒有她的那五日,是他自家仇未報以來,除去仇恨,最最不自在的日子,每一日像三秋之長,失落的豈只一個洛琴心而已,是他整個生命。
這種無邊的懸念牽掛,她是否也感受到了?
不,他絕對不會向她提起思念她有多麼令人憔悴悵惘,因為她對他已是囂張至極,他的弱點絕對不能暴露在她面前。
「你愛竹嗎?」洛琴心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眼前,一刻也不停地在他身邊繞。
「不討厭。」
「口是心非,若不愛又怎會遍植翠竹?」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她驀地停下來,狐疑地瞇眼,「有問題,你不是會隨便附和別人的人,因為你太自大、太傲慢,總覺得你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她踮墊起腳尖凝神讀取他眼中的訊息,鷹眼忽地一彎,他笑得十分曖昧。
扶住她的柳腰,深深地吻住她,在紅艷的唇瓣上展現他的魔力,她總是在他撒下熱吻時變得溫柔安靜。
溫熱的大掌沿著玲瓏有致的曲線而上,熱情地延燒到她的胸前,她一驚,細語呢喃:「張淙……」
「在我吻你的時候不要叫別的男人的名字。」他惱火地喝道。
洛琴心越過他的肩線,發現張淙眼睛眨也不眨地在看他們,她也惱了。
「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關灝熙,你別動不動就吻我。」雖然滋味頗佳,令人醉而忘返,但她不會昏昏然而忘記正經事。
「剛剛是誰先把唇湊過來貼近我的?」他神情倨傲地挑眉,明明是她將俏臉湊近他,那麼可口的小人兒,他怎會錯過吻她的機會?
「我哪有?」
「還有,我不喜歡聽你叫關灝熙三個字,改了它。」
「改了它?」她頑皮地溜轉靈眸,「叫熙灝關可好?」
「謬論!」他滿臉寵溺地輕斥,食指輕點她被吻過而顯得豐潤的唇,啞聲糾正道:「叫我灝熙,不得有異議。」
「是,奴婢遵命。」她笑吟吟地答允,再陪他散步於竹林中。
午後的南風是燥熱的,但在遍野的竹林中,燥熱的風似在穿越竹林時被吸收,去了浮燥,留下清爽宜人的涼意。
「愛竹者,君子風。你如何解釋此話?」她的聲音雖輕,卻十分認真。
「就如你所見,有例外。要求我稟持君子風範行事,豈不污了我在外的『魔名』?」他自嘲一笑。
「這並非你的真心話。灝熙,我想瞭解真正的你。」
俊臉深沉晦暗,他不愛這個話題。
「你只要跟隨我、服侍我就夠了,其他的你別多管。」
「我不是酥香苑的姑娘,僅是服侍你的軀殼對我來說是不夠的!難道在你心中,我和其他的姑娘沒兩樣?永遠只能猜測你的心嗎?」她略為激動,也許現在不是談此事的好時機,會把適才和諧的氣氛全破壞,但她就是藏不住話。
一觸及他最不想提的事,他的週身立刻染上殺氣,竹林的涼風瞬間因他而變得凜冽刺骨。
「我懂了。」她的語氣儘是落寞,終究是自己多求,他待自己好是暫時的,就如同他待媚娥一樣,等到有了另一位佳人出現,他不會再把心放在她身上,她與媚娥到頭來都不可能走入他的心扉深處。
關灝熙濃眉輕蹙,瞥了一眼張淙,關京揚對他的掌控愈來愈緊,彼此的關係隨時可能決裂,他會引來殺機。
洛琴心在他心中的份量如何,他最清楚,一旦關京揚知道他最大的弱點是她,難保不會危及她的安全,所以他不能待她太好、太特別啊!
「我對女人是有要求的,她要機靈,要懂得如何取悅於我,除此之外,過於聒噪煩人的女人,我會不留情的叫她滾。」他的深情隱藏在瞳眸深處,冷冰冰地看著她,警告她最好適可而止,否則別怪他無情。
洛琴心心一寒,活力十足的模樣不見了,怏怏不樂地低頭隨他漫步。
???
是夜,關灝熙凝視洛琴心的睡容不能成眠。
她照往常一樣睡在涼席上,同樣蓋著那條粗糙薄被。一知道她是女兒身後,才驚覺她真的十分嬌小,尤其是穿著女裝時,柔美柳姿教人想要盡全力去呵護她。
清楚她的重要性後,他已不能若無其事地裝君子,他想要她的人、她的心,光是靜靜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睡容,身體便燥熱難當。
而且他怎忍心讓她再睡於地板上?雖是仲夏之夜,地底的寒氣依舊逼人,暑熱地寒交鋒,若是著涼可怎麼辦?
翻身下床,將她一把抱起,熟睡中的佳人發出囈語,似在說著想要彈琴之類的話,她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琴癡!
忍俊不住地輕啄她的小嘴,紅唇似乎很滿足地微笑著。
抱她上床後,在床畔猶豫了好久,只能看著她,不能將自己的慾望付諸行動,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不懂怎麼體貼一個人、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他只在乎她對他的看法。
「愛竹者,君子風。」她很仰慕這樣的男人嗎?
「該死!」關灝熙低聲咒罵,愛一個人就得忍耐不去做所有可能令對方受傷害的事,那麼他的傷害又有誰來體諒?
煩躁難當地步出臥房,經過前廳時,看見張淙在椅子上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他怎麼忘了還有張淙這塊礙事的木頭存在?
「每個人都跟我作對。」關灝熙推門而出,月色迷,已近月底,月兒的光環如眉高懸。
洛琴心在他身邊已有半個月了,但彷彿與她前生就見過似的。
利眸微瞥身後,心中有了防備。
「你的氣息已經不如之前穩當,別鬼鬼祟祟地偷窺我。」
張淙眼睛半睜,如老僧入定,卻又洞察身邊絲毫的變化。
「你身上散發著想發洩的火熱氣息,要我不受影響也難,也只有不懂深奧武功的洛姑娘能繼續沉睡。」張淙聲音平穩,像無波的湖面,沒有起伏。
關灝熙可不認為他「聲如其心」,張淙分明在挖苦他。
「是男人都會有慾望,你……不是男人吧?」他亦不甘示弱,思及媚娥色誘他想逼張淙知難而退,張淙非但沒有退意,還有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之風範,他徹底的懷疑張淙對女人的看法。
「我不是風流的男人。」張淙向來甚少開口,但遇到關灝熙和洛琴心這兩個性格迥異又相互吸引的人後,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
「叔叔真不簡單,找一個看似木頭、吐出來的口水卻全是毒的男人來『保護』我,多虧他老人家用心良苦了。」關灝熙譏誚地走到前庭,沐浴在微弱的月光星芒下。
張淙無聲無息的向他走近,「據我所知,與大少爺同寢一室的女人,未曾有過天明尚保清白身的,是我錯聽了嗎?」
俊臉一拉,陰鷙地回眸,眸中迸射出深沉的光芒。
「我警告你,少管我和琴心的事。」
「或者因為有我在,辦事不便,若是如此,我可以避開。」張淙似笑非笑地說。
關灝熙火速移動身影,緊揪住張淙的衣領,冷峻的說:「別管我的私事!」
「看得出來洛姑娘對你意義重大。」張淙面不改色。
「關京揚派你來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你可以監視我,把我的一舉一動報告你那狡猾的主子,就是別提有關琴心的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他疏忽了張淙一雙犀利的眸子,迎接琴心回竹峰閣讓他失了心防,忘了做周全的考慮,現在想要亡羊補牢、故作冷漠,看來是沒用了。
「我會盡職做好關老爺交代的事,其餘的我不管。」
多刺耳的挑釁,關灝熙殺意一起,手刀攬起週身的風做為利器,往張淙的腹部打出一掌。
張淙似有準備,往後一縮,架開他揪住領口的手,但沒如他所願,關灝熙換手將他拉近,張淙順勢旋身,脫離他的鉗制,又迅速地往他的門面攻來。
兩人互相纏鬥,不分軒輊,一會兒東、一會兒西。
關灝熙冷眸一沉,將飄落的葉片射向張淙,張淙身形一轉,輕易躲過。
「灝熙……」流連夢境的洛琴心被打鬥聲吵醒,爬起來看看,三更半夜是誰那麼吵?
她倚在竹峰閣的門口,半睜睡眸,卻見一個奇怪的東西朝她飛來,又疾又狠。
「琴心!」關灝熙大驚失色,無暇理會張淙的攻擊,疾飛身影,將洛琴心抱起一躍,蹬上屋頂,那片疾飛的葉片有一半鑲入門板。
「怎麼了?」迷迷糊糊的洛琴心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被關灝熙抱到屋頂上了。
「沒什麼。」他臉色慘白地說。
「灝熙,你出汗了。」
關灝熙往額際一抹,那不是與張淙武鬥時出的汗,是被她嚇出的冷汗。
他抱著她縱身跳下,走進臥房,「你不睡出來做什麼?」
「我聽見打鬥聲,是你嗎?」身子被放在他的床上,但她毫無所覺,只覺得倦疲極了,很想繼續睡覺。
「我和張淙在切磋武功。」
「這麼晚了還切磋武功?你知不知道很吵?」她埋怨地說,眼皮快闔上了。
「我們不吵了,你快睡吧!」
「嗯,真的別吵了,這幾天我在酥香苑都睡不好,一天過一天,以為白天可以看見你來,但你不知道在忙什麼,我都撲空了。」她打個呵欠,攀著他的手臂呢喃:「現在回來了,好不容易睡著,你還吵醒人家。」
充滿殺意的臉瞬間溫柔似水,坐在她旁邊輕語:「早知道你在等我,我也不必自我折磨了五日……睡吧!」他俯身深情繾綣地吻住那呢噥的小嘴,直到她的氣息漸趨平穩,才捨不得的離開。
張淙環胸見他走出,丟擲一瓶白色小藥罐給他,「這藥對刀傷很有療效,就不知道對葉片所傷有沒有效了。」
接住白色藥罐,狐疑的眼眸完全否定了張淙的好心。
「儘管使用,關老爺又不是派我來殺你,我不可能借此毒害你。」張淙旋身將沾了血跡的葉片丟出門外。
「一點小傷,算得了什麼?!」他狂傲地將白色藥罐丟回去,坐到椅子上,撕下右臂的袖子,在上臂中央處,有條約莫小指長的血痕,傷口不深。
「洛姑娘睡了?」
「你少惹她。」他嚴峻地瞪他一眼。
張淙回到盤坐的位子上,語重心長地說:「怕她受連累就將她送走。」
「不,我絕不讓她離開。」他鷹眸透露決心。
張淙似乎很不同意他的看法,目瞪著他。
關灝熙似在自言自語地咕噥:「明知身邊危機四伏,隨時會有人取我性命,她受敵人威脅亦是不可避免,但怎麼我都不放她走,我要全心全意保護她的安全,若她有萬一,我亦不會獨活。」說完,低頭包紮傷口。
張淙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驚鷙,然後認真地思索他的話。
這就是每個人表現愛的不同方式,然而關灝熙的愛,讓他無端端地受到震撼。
???
「關灝熙!」咆哮聲自臥房傳出。
關灝熙正在前廳擦拭琴身,這把「催命魂」是當今第一流造琴師呂茗所制,是他的寶貝,往日都是它陪他度過孤獨的每日每夜,直到洛琴心出現,生活變得多采多姿,他便忘了孤獨寂寥,差點也忘了一路陪他走來的「催命魂」。
他一回頭,衣冠不整、滿頭亂髮的洛琴心衝出來,秋眸噴出高熱火焰,惡狠狠地瞪著他。
「怎麼了?」瞥了眼張淙奇異的目光,他不留痕跡地阻擋張淙的視線,雖然洛琴心現在滿頭亂髮,瞧不出國色天香的嫵媚,卻衣衫不整,性感有餘,這樣的她仍會令男人無法移開目光。
「你……你說,你昨晚做了什麼?」她真是不敢相信,他竟然——
「我是吵醒你了,但現在日上三竿,你應該睡足夠了。」見她有別於昨天下午的怏怏不樂,他的心情也輕鬆不少。「吵醒我?有嗎?」火氣遽降,柳眉輕攏,她好像沒有任何印象!
「想不起來就算了,去把衣服換了。」他很自然地扶著她的柳腰,拿起桌上的一套綠衫交給她。
「咦?男裝?」她仰著迷惑的小臉問道。
「你習慣男裝,不是嗎?」事實上,他不願意見她穿著女裝,女裝的她美得令人驚艷,就算她無意散發魅力,仍然會有人心儀於她,他不允許任何男人接近她。
「有必要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女人了。」
「穿上就是。」他不耐煩地命令。
「我的女裝扮相不好看,是不是?」她忽然很沮喪的垂下頭。
「你想太多了,快換上。」他催促著,靠在臥房的門牆,須臾不離地鎖住她窈窕的身段。
洛琴心感覺背後像要燒起來,不必看都知道是誰想用眼睛輕薄她,但她也是此時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竟然衝出去亂吼亂叫,早就被他吃盡豆腐了。
「出去!」硬是將色迷迷的關灝熙推出門外,她才安心地將男衫換妥。「這樣俐落多了。」她很滿意恢復男裝的樣子。
看到眼前的床,一把羞憤的怒火又疾速上升。
「關灝熙,我昨晚……為什麼睡在你床上?」她羞憤交加地上前廳質詢。
「我抱你上床的。」
「抱……抱我上……上床?那你睡哪兒?」俏麗絕俗的臉浮上酡紅之色,像極一朵盛開的牡丹,嬌艷嫵媚。
張淙忽地插話進來,「大少爺十分猶豫該不該順心而為。」
「順什麼心?該不會是……」她又驚又羞的臉蛋透露她想入非非了。
「礙於我在前頭,他沒做。」
「張淙,要你多嘴。」關灝熙這主子的面子全丟光了。
呼!洛琴心吁了口氣,「以後不能對你太大意。」
「餓了吧!桌上有肉包子。」關灝熙示意她去吃,然後又繼續擦拭琴身。
咬著肉包子,洛琴心睜著大眼睛端詳他手中呵護的琴,忍不住驚呼。
「催命魂!」過度的驚訝讓她差點噎著,連忙喝了一口茶,順順氣,大眼睛睜得跟銅鈴似的,須臾不離那把瑤琴。
「你知道?」關灝熙是小看她了,她不但琴藝造諧頗高,也十分識貨。
「知道!半年前我路經鄭縣,想起天下最偉大的造琴師呂茗住在那裡,於是四處打聽他的住處,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打聽到了。我用盡身上的盤纏買上等的女兒紅孝敬他老人家,他一看到酒,開心得不得了。」她眸光熠熠,那一次的拜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除了更瞭解如何當琴的知音,也見識呂茗的豪爽正直,唯有這樣一名磊落的琴師,才能造出擁有琴師之魂的名琴。
關灝熙腦海亦浮上呂茗的一身豪氣干雲,催命魂是呂茗最心愛的瑤琴,當初他看上催命魂,就打算不擇手段地得到它,他未開口,呂茗就識破他的心思,答應送給他,但不許他糟蹋催命魂。
「琴音似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呂茗千叮萬囑,叫他切莫忘記此話。
他沒忘記,甚至因此得到一身絕無僅有的功夫。
「沒想到『催命魂』在你這裡,那麼另外一把『紅顏』也在你這裡?」洛琴心興高采烈,顧不得吃完肉包子,愛慕至極地輕撫琴面。「呂茗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造琴師,這雕刻的功夫真是天下一絕。雖說是爽朗曠達之人,卻也十分念舊,每一把琴都像是他的孩子,他會細細地將琴描繪成圖來收藏,即使瑤琴售出,還能望圖念琴。當時他酒興一發,把所繪的琴圖一一介紹予我,在這麼多瑤琴之中,我最中意的便是『催命魂』;沒想到可以親眼目睹,我實在太幸運了。」一談到關於琴的事情,她便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快把肉包子吃完,長些肉,瘦骨如柴,一點也不像女人。」
洛琴心置若未聞,沒有跟他翻臉,反而興致高昂地問:「『紅顏』能不能也讓我看一看?」
「送人了。」
送人?!那是一把名貴的瑤琴,收到瑤琴的那人必是他十分重視的人。
「送給誰?我好想看喔!那個人在京城嗎?」她又急又興奮地拉著他的臂膀問,不料他一縮,皺著眉架開她纏人的手。一股悵然直攫她的心,笑容僵凝了一會兒才又恢復。
關灝熙直覺想移開,她剛才所抓之處就是昨夜受傷之處。
「送給媚娥了。」
「媚……媚娥?!」心頭猛然一揪;沒想到那個人是媚娥,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重視媚娥,這個念頭一生,即使名琴在手,都教她笑不出來了。
「大少爺,我去向老爺請安,馬上回來。」張淙拱手說道,退出竹峰閣。
關灝熙冷哼一聲,也只有向關京揚「請安」的時刻,他才能脫離張淙的監視。
請安?!說得多好聽,事實上是回報他的種種給關京揚,好掌握他的一切。
「琴心,趁張淙不在,咱們走。」他將催命魂包妥背於寬背,拉著琴心快步離開竹峰閣,找到愛駒,抱她上馬。
失魂落魄的洛琴心聽到馬兒的嘶鳴,才恍然發現自己正在馬背上疾馳。
「灝熙,要去哪裡?」
「一個無人之處。」他盡情地策馬往東奔去。
「無人?你想幹什麼?」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防這個男人的輕薄,她才恍惚了一會兒,就被他給得逞了?
「你又在想什麼了?」他啼笑皆非。
「張淙呢?他跟來了嗎?」她緊張兮兮地往後望,疾風颯颯,將束高的青絲往她臉上打。
「我甩掉他了,他跟著只會礙事。」關灝熙撇撇嘴角,受夠了連日來一個大男人跟在身邊伺候起居的滋味了。
「礙事?」思及張淙說昨夜是因為他在前廳,所以阻礙了關灝熙「想做」的事,瞬間火紅了臉,嚷著:「你別亂來,我要回去啦!」
「抓緊!前面是高聳的斜坡,他前傾俯身,加快疾馳的速度。
速度快得抓不住過眼的景物,洛琴心驚呼一聲,什麼話也不敢再問,緊緊地攀著馬頸,閉上眼,小腦袋貼著他前傾的胸膛,他沉穩如鼓的心跳聲可以安撫她內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