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朵葵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她以為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
她一直相信他,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但這是真的,因為牆上那張漂亮的月曆可以證明這不是夢。那是她在十一個月前替他掛上的彩色月曆,在近月底的二十五號數字,還有她事先畫上的大紅圈圈,代表著在溫馨的二十五號這天,他們將會有個美好、浪漫的聖誕節;可是現在這個大紅色的圈圈卻像是她此刻心湖裡泛起的層層漣漪,不斷的攪亂她的心湖,也攪亂了她的思考能力。
她就這麼站立在周健君的房門口,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表情,很明顯的,她來得不是時候,正好破壞了床上這對男女的好事,她就像是一盆冷冰冰的水,澆熄了這兩位慾火纏身的激情動物,她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麼才好,連電視劇裡慣有的開場白也說不出來。或許她是應該甩了門就走,反正她也根本忘了今天來找他的目的了。
好一會,李朵葵就這樣不發一語的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和別的女人赤裸裸的貼在一塊的男人,他剛剛的驚慌失措恢復得很快,現在臉上已經換上另一種表情了,在新的表情上,找不到悔意,連一絲的罪惡感也沒能找到,倒像是在責怪她出現的時機不當。
「小葵,你怎麼來了?」不等她回答,他又自己解釋,「其實你也不能怪我,我們交往五年了,你一直都不讓我碰你,你要知道,這男人嘛,總是有他的需要,必須振奮一下精力,而……」
「啪!啪!」
不等他說完,李朵葵用火辣結實的兩巴掌結束了他的解釋,結束了他們五年來的感情。
她轉頭忿忿地甩上門,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離開了,離開他的家,也離開她所謂的愛情,一個人隻身沒人深秋的夜裡。
「早就跟你說了嘛,小葵,叫你小心一點,你老是不聽,現在果然嘗到苦頭了吧!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總看他不順眼,你就偏偏死心眼的只認定他幹麼!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都什麼時代了,還愛情長跑著,你看,跑出問題了吧!現在都流行短跑,你看過長跑有結局的嗎?不都是跑累了,停下來休息,然後發現原來路邊的野花比前面的香,都是這種模式嘛,告訴你了,你還不信!」
「不過,也還好,你還沒嫁給他,只差四個月了,你該慶幸才是,還好你沒先獻身給那個傢伙,死王八蛋!」一個女聲忿忿地說道。
「是,席大人您教訓的是,小的謹遵訓勉。」
「不過,也許……」
天啊,還有啊!她已經講了一堆,她的耳朵都快長繭了,李朵葵暗自叫苦。
「我在想,如果你跟他做回好事的話,也許他就不會找別的女人了,可是……哎喲,這也很難講啦,要貓不吃腥還挺難的,也搞不好……」
李朵葵真的很後悔告訴她的好朋友席玉琳這個消息,她翻了個白眼,心裡想著趕快逃,但是她懷疑真要逃也逃不出席家的大門,因為只要席玉琳一聲令下,她哪都別想去,誰教她踩在人家的地盤上。
席玉琳和李朵葵的關係,嚴格說起來,席玉琳是她的上司,因為席玉琳是她老闆的千金,她們是先從這層工作關係,才慢慢發展到現在的友誼的。
她這個朋友出身名門是很有背景的,不管在哪個政府單位都有他們席家的人,且官階都不小,而舉凡他們公司名下的企業,就包括了廣告、食品、建築、服裝等,都是席家的天下。
席玉琳這位從小受盡憐愛的掌上明珠,也因為是席家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受的訓練、禮教,當然是較不同於常人,也因此,環境造就了她渾然天成的美麗、氣質,成就了一個溫柔聰慧又精明能幹的小公主,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但說起來你們也許不相信,這個人人以為百分之百的淑女,渾身散發著怒火,她粗魯的坐姿和平常人並無二樣;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只有在好友李朵葵的面前,她才能放鬆自己、不受拘束。
現在她一張嘴講個不停、念個沒完,根本就不像公主,倒像個舌母,
哎!李朵葵早知道席玉琳會有這種反應的,在聽了那些像老媽子般的嘰嘰喳喳後,她考慮是否要拿個膠布貼在那動個不停的嘴巴上,或者,她該找支雨傘,撐在那張口沫橫飛的嘴巴前:她開始掃瞄席玉琳家的雨傘的位置,要不然眼前的桌布也可以避難。
「喂,小葵,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席玉琳終於發現到她的模樣。
「有啊!」
「有聽才怪!你看你自己心不在焉的,我說你呀……」
「玉琳,你渴不渴?」李朵葵端了一杯茶,奉到席玉琳的金口前,
席玉琳接過,並一口乾了它,然後再繼續她的長篇大論。
「小葵,為什麼事情發生兩天,你現在才跟我說?」席玉琳怪她不夠朋友。
「沒有呀,因為我考慮到我耳朵的安寧,所以……」說完,李朵葵熟練的往右閃,躲過席玉琳的抱枕飛彈。
「伯、還敢說,你就是不聽我這老人言,你看,吃虧在眼前了吧!」
「是呀是呀!席媽媽,你終於承認你老了,真是像我媽一樣。我好不容易才遠離家,依依不捨的拜別我老媽,沒想到,居然遇到你這個比我媽更嘮叨的人。」
「你可別忘了,你媽媽可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的『照顧照顧』你,而你要是早乖乖聽我的話,不就沒事了。」
「是,是,是。」李朵葵答得很無奈。
「咦!對了,那你們兩個沒講什麼就這麼散了?」
「要說什麼?從頭到尾周健君甚至沒離開過床,我連踹他幾腳的機會都沒有,如果說要罵什麼,都是在浪費口水罷了;更何況,我當時的腦袋瓜根本就停機了,連要怎麼思考都不知道。」
「奇怪!怎麼只有這樣,這不像你的個性,依照你李大小姐的脾氣來說,你應該會放把火燒了他家才對,怎麼會這麼便宜他?」
李朵葵聳聳肩,老實說,事後她想了老半天,也理不出個為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冷靜。
她把頭移向外頭,看著窗外緩緩移動的白雲,想飛的心情更是飄了起來。
「玉琳,我已經向老總辭職了,我想到南部度個假,去些沒去過的地方,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環境,想想自己的未來,思考往後的路要怎麼走。」
「你!」席玉琳尖叫地從地上的坐墊跳了起來,「小葵,你不會要做什麼傻事吧?」
「拜託——你昨天才認識我的是不是,我李朵葵會這麼笨嗎?你忘了,我是朵向日葵,天生就向陽光看齊的,我才不會做什麼傻事!
「那你幹麼……」
「還不是因為周健君一直打電話到公司找我,我已經不想跟他有任何牽連了,我厭惡聽見他的聲音,也拒絕看到他的人,那會讓我想起那晚上的噁心場面,所以乾脆離開嘍,去外面看看,去換個心情,看能不能有新的體驗。」
「那你有跟家裡說婚事取消的事嗎?」
「就是有說了,才更是要逃呀!才一天的時間而已,就來了二十多通『關心』的電話,我快瘋了。」李朵葵把自己埋在兩個抱枕中間。
那你可以請假,幹麼要辭職?「
「跟你說了想換個環境,對自己作些改變,何況我又沒打算要出去玩多久,請假的話,會有壓力。」
「要不我陪你去,你一個人——」席玉琳挑眉,十足懷疑的口吻。
「不用啦!我已經是大人了,只要身上有錢,嘴巴會問,還怕會迷路嗎?」李朵葵有點不打自招。
席玉琳聞言又一副媽媽樣,叉腰、挺胸的又開始訓話。
「向日葵小姐,要我提醒你,你是個路癡的事實嗎?是誰要去中山北路還找不到路,硬是拖著我去的?是誰要到台南,卻一路坐到花蓮的?是誰每次坐公車都搭錯邊、下錯站的?是誰已去了N次的淡水,卻還老搞不清楚方向,不知道要怎麼的?如果我沒有發呆症或失憶證的話,我記得這是個叫李朵葵的笨女人。」
「哎喲,那不一樣啦,那是因為我有目標,所以才會迷路,這次,我不給自己定目標,反正我車坐到哪裡就是哪,這樣就不算是迷路了。」
「天啊!李朵葵小姐,我看全台灣大概也只有你一個是這種玩法了!」
「不是玩,是度假。」李朵葵很認真的糾正她。
「不管你是玩還是度假,從你出門起,我得每天注意報紙的社會版,看有沒有跌落山崖摔斷脖子,還是什麼兇殺案認清出身份的;或者,哪個海邊、溪裡有什麼浮屍的,什麼亂七八糟死的,摘不好都可能有你的消息。」席玉琳已經開始想像如果她迷路了,會發生的任何情況。
「喂,拜託一下席媽媽,我都還沒出發,你就觸我楣頭,這算什麼好朋友,你怎麼不想想,也許我會遇上什麼好事。」
「好事?例如呢?」
「例如……例如……我會遇上一位『煞』到我的美男子,然後我們譜出愛的樂譜之類的。」李朵葵知道這是騙人的,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出去是為了療傷,而不是去製造另一個傷口。
「什麼?!你少騙人了,那不是你李小姐會做的事,你通常都不給男人這種機會,平常認識的都不可能了,更何況是陌生男子,你有這種例外嗎?」
席玉琳非常明白,李朵葵是個愛惜羽毛的人,別說男人了,就連女人,只要有一丁點不符合她嚴格交友原則,都一律上了她的黑名單,列為拒絕往來戶,所以,連女人都保持距離了,男人就更是畫清界線,也因為這樣,她的朋友「全部」都是精挑細選所篩選下來的優良品種。
其實用「全部」來形容也不太恰當,因為李朵葵的朋友數得出來的也只有她了。誰教她倒楣遇上這個古板的女人,訂了一堆交友原則,什麼不能有壞習慣,不能太會算計人,也不能太孩子氣,也不能太愛玩,整天去找她去瘋,等等……很多奇怪的原則。
總而言之,要符合她的個性脾氣。她不是交友廣闊的那型,她覺得交太多朋友會攪亂自己的生活,因為她覺得時間不夠分給太多人用,所以除了上班接觸的客上,自己是她數得出來的好友。
誰教她們兩上個性、脾氣相近,又剛好彼此都看得順眼,所以就這麼成了知心好友。
「小葵,你那一套古板、落伍的塵封思想,是不可能讓什麼人能接近你的。,我可不認為你的艷遇會有著落,你不把對你有意思的人踢到另一端就不錯了。」
「玉琳,難講哦,我覺得我真的太呆板了,也許,我會考慮拋開以前那套規矩的處世方式,來點不一樣的,我想偶爾瘋狂—下,放鬆自己也不錯。」李朵葵真的考慮改變一下自己。
「那——你的瘋狂指的是什麼?」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時候再說吧!」李朵葵不甚在意的聳聳肩,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你什麼時候要去,我陪你去,我跟公司交代一下。」
「不用啦,我要一個人去,才不要你跟呢!我臨時辭掉工作老總已經在冒火了,要是連你也拐跑;你老爸、叔叔、姑姑、阿姨、嬸嬸、舅舅的,不拿刀追殺我才怪,我是要去度假不是要逃難,0K?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拜託你。」
「可是——」席玉琳還是放心不下。
「沒有可是,閉上你的嘴巴,停止你的嘮叨,我答應你,我會四肢健全的回來,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好吧!那你記得每到一個新的目的地,就拔個電話給我。」
「沒問題。」李朵葵信心滿滿的答應她,話是這麼說,不過,連她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都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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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朵葵帶著簡單的行李,踩著清晨的第一線曙光出發了,但要到哪,她完全沒概念,反正走到哪就是哪了。
但是,沒想到才短短的一天,她便開始詛咒起眼前的一切了。
而第一個要接受詛咒的,便是那個三小時前給她報錯路的「好心人」。明明那個路人告訴她只要一站:車後往右轉,走個四十多分鐘就到了,可是事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她已經不止走了四十分鐘了,而是兩個多小時,所看到的儘是無止境的泥巴路。
現在的時間已近黃昏了,是她原本計劃著該泡在大浴缸裡放鬆的時刻,但這會卻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周圍都是些長得比她還高的野草;本來一路陪著她的悅耳鳥鳴,現在聽久了,卻一點都不覺得可愛了。
更氣人的是,老天爺一點都不憐憫她的難處,在深秋時分,居然還出一整天的大太陽,而現在卻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前方那一整塊黑壓壓的烏雲正快速的移動著,朝她直奔而來,她真的懷疑在這荒效野嶺中,是否能找到一間旅館,搞不好連一戶人家都沒有。
天已經暗了下來,原來一整天被曬得頭昏眼花,可是現在卻是只能拚命的打哆嗦,李朵葵不禁開始咒罵這些鬼天氣,連老天爺也跟她作對,真是天不從人願,她後悔沒聽席玉琳的勸告了。
很快的,老天沒讓她失望,辟哩啪啦的,斗大的雨滴一下子全都不客氣的落下,打得她渾身的細皮嫩肉直叫疼;但她卻連一棵可以避雨的大樹都找不到,她要早知道就回頭了。
但是,事情沒有早知道的,早知道的話,她就不會在這裡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繼續的咒罵,罵任何一個她可罵的人,當然,周健君是繼路人之後,第二個受詛咒的,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出來散心,害得她淪落在此地,臭男人!她從現在開始討厭所有的男人,反正男人都是一樣的混蛋,心都被狗咬了。
她一個人獨自走在滂沱大雨中罵著可以罵的人,氣所有的事,甚至於連天上的太陽、路邊的樹木、眼前爬行的蝸牛,她全都罵上了,她氣太陽不見了,害她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她氣為什麼路邊這些樹木都長得不夠高大,不能讓她避雨;她氣蝸牛有殼可以避雨,可以到處為家,她卻連個避難所都找不到,她氣、她恨、她討厭所有的事物,煩都煩死了。
很快的,李朵葵詛咒的對象又多了一個,因為有一輛白色路車從她身邊急駛而過,將她原本就淋得落湯雞的身子,再一次的潑灑了一身的爛泥巴,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她快瘋了!「王八蛋!你沒看到有人嗎?缺德!混蛋!去死吧!」她不客氣的用比雨聲更大的音量吼著。
不知道是不是那輛車子聽到她的叫罵,還是他良心不安,總之,那輛車又倒了回來。
停在她身旁的窗緩緩落下,駕駛座的一名男子伸出頭到右邊的窗戶,表示他的歉意。
「小姐,對不起,我沒想到這裡會有人,我看到你時已經來不及減速了。」
李朵葵理都不理他,一個勁的繼續往前走,對他的歉意視若無睹。
「小姐,你要到哪裡,前面沒有住家也沒有旅館,你是不是迷路了?」
「不要你管,臭男人!」她氣得滴下幾滴淚水,反正臉上都是水,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再生氣的往前走,死也不回頭倔強得寧願凍死在這山上,固執得不肯向自己投降。
那輛白色跑車的主人捺著性子再將車子移到她身邊,「小姐,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天已經黑了,你又這麼淋雨,會生病的。」
「你不要管我,你快走好不好?如果明天你在路邊發現我的屍體,再幫我報警就是了,煩死了,你快走!離開我的視線!」李朵葵沒理由的大吼著。
韓偉特覺得自己還真衰,招誰惹誰了,他聽話的離開她的視線。
在白色跑車跑得無影后,李朵葵又開始後悔了,因為那是她打從走了一下午以來看到的第一輛車,第一個人,她想,也許那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了,她又開始怪自己的壞脾氣,而現在所能做的也只有祈告了,希望這荒效野嶺沒有野狼才好,她要死也要留個全屍,不要到時候連衣服都成碎片了,恐怕連席玉琳要認屍也認不出來。
韓偉特擦著剛洗完頭的頭髮,外面的雷聲提醒著他,現在外面的天氣有多糟。
他開始擔心剛剛路上那個壞脾氣的小姐,他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凍死了,他也不會感到意外,那是她活該,他好心在幫她,卻得到如此惡劣的回應,真有夠倒楣,衰到家了。
韓偉特起身泡杯熱咖啡,但卻被外面的一聲雷響,嚇得杯子掉在地上。
「該死!」他居然會被這雷聲嚇到!他拾起地上的杯子,看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當然知道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他告訴自己得再出去看看那個「恰小姐」的死活,在這裡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人,除非明天一早有農人上來;但是以現在這惡劣的天氣來看,明天的天氣肯定不會好到哪去,那麼晚人上來的機會也小,如果不去幫那隻母老虎,他明天可能就真的得一大早報警請人來收屍了。
「唉!」韓偉特歎了一口,好不容易躲到這來休息個幾天,卻遇上這種麻煩事。
韓偉特還是又冒著雨出去了,他沒意外地,在路邊發現她倒在地上的身影。
「再逞強嘛!我就不信你有多厲害,現在還不是倒了,哎!不想活就躲在沒人的地方自殺嘛,幹麼還讓我遇上呢?」
他一邊抱著這小姐進屋子,一邊嘀咕著。
看著渾身上下濕透的她,韓偉特額頭的眉宇都快打結了,這女人全身濕答答的,他要怎麼把她身上的衣服給脫下才好呢?男女授受不親;可是除了他親手替她解衣外,再沒別的法子了,而且如果不快點把那一身可以扭出水的衣服給脫下,這女人一定會生病的。
但——他該從哪裡開始下手呢?這種差事他可沒做過。
這女人的脾氣比頭牛還壞,而且像只瘋狗的亂吠,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脫了她的衣服,把她看光光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不會要他負責娶了她吧?天地良心,他可是為了救人才會如此的。
老天保佑,可別又來了,他就是為了躲女人,才跑到這裡來避難的,不會躲過一個又一個吧!
韓偉特打了一個冷顫,然後才又將注意力轉回這個不省人事的小姐身上。「這女人已經冷得發抖了,算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救人要緊,老天爺,你看到的,我是在做好事,可沒別的想法哦!」
李朵葵一直很後悔,沒多送幾拳「黑輪」給周健君,但現在她不覺得後悔了,她剛才又送了一拳給周健君,還打得他鼻血直流,她得意的喊,叫他去死吧!看著他驚慌的雙眸,她又補了他一拳,這次打到的是右眼,在聽到他的慘叫後,她更顯得痛快、得意。
「活該!你去死吧!我們的婚事吹了,你別再來煩我了,滾!」
急著找衛生紙的韓偉特,真的懷疑救這個恰小姐回來是對還是錯,大吼大叫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拳打腳踢的!都已經三天了,她的高燒不退,惡夢連連,又哭又笑的,像個瘋女人,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從龍發堂偷跑出來的。
這三天不真累壞韓偉特了,搞得他都不能好好的休息,他怪自己的多事,讓偷來的假期被擾得一點樂趣都沒有,他不該帶個麻煩回家的。
他擦著鼻子上不斷湧出的鮮血,一串串的話也像連珠炮般的出口,就像那止不住的鼻血一樣,他埋怨、不滿的直罵人,但他自己也不曉得罵的是誰,該抱怨的對象是誰?
「啊——」
一聲尖叫又崩緊了他的神經,他停下手邊的動作,臉又垮了,「搞什麼?又來了?」
韓偉特將衛生紙寒到鼻孔裡,跑到她的房間,她整夜作惡夢了。
但一跨進房門口,他反而愣住了,在床上,一臉驚訝的盯著周圍的一切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終於醒了,你昏倒在路邊,我救你回來的,你發燒錯睡了三天。」
「哦,謝謝。」李朵葵盯著自己身上的陌生衣服,如果她沒記錯,這件根本不合她身材的大襯衫應該不是她的衣服。
「你全身都濕透了,連行李的衣服都是濕的,所以你身上這件衣服是我的,暫時先應個急。」
李朵葵瞪大眼睛,露出她該有的反應,「你……你……你幫我換衣服!」說完,她還很努力地吞了一口口水。
「放心,我請一位別人的太太幫你換的。」
天曉得,哪有什麼別人的太太,這幾天雨下得勤,根本沒人會到這上面來,哪來的什麼太太,歐巴桑的。
不過,看到她如釋重負的表情後,韓偉特心想,這個善意的謊言還是有效果的,也避免日後,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雖然他的腦海仍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她曼妙的身材。
「你的鼻子怎麼了?」她狐疑地望著她的救命恩人,見鮮血仍不斷的染紅雪白的衛生紙。
這時,韓偉特才又想起這女人剛剛對他的暴行。
「沒有啦,這是不小心被一隻瘋狗咬到的。」他暗著罵她。
「瘋狗?瘋狗咬你鼻子?」李朵葵無法想像這種奇怪的場面。
「不是,它在追我,我為了躲它,才不小心撞到柱子上。」韓偉特亂解釋。
「好巧喔,我剛才好像也夢到的我揍得周健君鼻血直流。」她小聲的說著。
「誰?你說你夢到揍誰?」
「哦,沒有,只是一個該死的人。」李朵葵隨便帶過,反正也沒必要對他多解釋周健君的事。
但她的一句話讓韓偉特在一瞬間臉都綠了,馬上轉身出去換新的衛生紙,他氣得咬牙切齒的,沒想到這女人這麼不知恩圖報,居然把這救命恩人說成是該死的,早知道讓她昏死在路邊,最好沒有發現,腐爛了當果園的肥料算了。
「對不起,先生,我的衣服呢?」李朵葵一臉尷尬的在門口露出一個臉蛋。
韓偉特不甘願的起身走麼陽台,抓下她的衣服再拿到房門口給她。
李朵葵見他老大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心想可能打擾他三天了,所以他才會不高興的。
「先生,對不起,麻煩了你這些天,謝謝你救我一命,我待會就走,不打擾你了。」
「你把病養好再走沒關係,你才剛醒來而已。」
話一出口,韓偉特恨不得賞自己幾巴掌來罰自己說錯話,他不是巴不得這女人趕快走嗎?又幹麼雞婆的要她留下?望著手上都是紅色的衛生紙,他懷疑自己的腦袋可能壞得不輕,不然怎麼會要留這麻煩下來,他希望清靜,有她整天鬼叫鬼叫的,哪可能靜得下來,想都別想了。
李朵葵心想,也許這個救她的男人是那種心地善良卻又不苟言笑的人,不然怎麼連留她下來的態度都那麼差呢?難得他還長得挺俊的,體格又棒,只可惜表情酷了點,其實也不叫酷,是怪了點才對,因為他一下笑一下生氣的,有點怪。
「小姐,我廚房有一些炒飯你要不要吃?」
韓偉特心想,看在她三天沒吃東西的份上,可憐她一下吧,反正這炒飯簡直難以下嚥,她好幾天沒吃飯了,餓昏了的人對再難吃的食物也會覺得美味,不是嗎?飯桌前,肚子餓得亂叫的李朵葵,瞪著桌上那一盤看起來不怎麼可口的炒飯,她樂觀的想,它可能只是不中看而已,味道應該不會太差才是,看在自己好幾天未進食的份上,就勉強吃一點吧!
在開動前,她禮貌的問坐在她對面的救命恩人,「先生。你不吃嗎?」
韓偉特將手上的杯子往嘴裡送,喝了一大口後才道:「不了,我吃不下,你吃吧!不過我先警告你,這炒飯不怎麼好吃。」這才是他吃不下的原因。
果然,很快的就從李朵葵臉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知道這盤炒飯是如何的差勁了。
本來樂觀的她還天真的想,這盤炒飯的味道應該不至於差到哪裡,原來,果真是跟它的外表差不到哪裡,都是一樣——遜。
說實話,韓偉特看她如此痛苦的吃著那盤色不香、味也不美的炒飯當晚餐時,心裡竟有一絲得意的喜悅,這算是報答她對他這三天來的惡行吧!
他故意等她很勉強的吃了一半時,才假裝好心的說:「很難吃對不對?吃不下可以不要吃,不用勉強,我還有好幾箱泡麵,還是你要吃泡麵,我——」
不等他說完,李朵葵再也忍不住,噘著嘴巴往陽台方向的她,喊著廁所的位置,然後她跑到廁所吐得徹底,一直等她從廁所出來了,他才伸手去把那盤炒飯拿到廚房丟掉。
李朵葵瞄著那位剛剛笑得很誇張的男人,從他的眼裡她好似也嘗也一些惡作劇的味道,她對他的第二個評語是——變態!這男人的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請問一下外面那位美麗的小姐,你要吃哪一種泡麵,你自己來挑吧!」他在廚房喊著。
本來李朵葵很想告訴他:「謝謝,我不餓。」但是肚子拚命的打鼓卻令她不得不正視她的需求,決定還是到廚房解決她的民生問題。
走到廚房時,見他指著從地上堆到超過自己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幾十箱泡麵,她登時傻眼的望著這些比她還高的泡麵箱子,忍不住的發問:「你是準備當木乃伊是嗎?如果你一個人把這些泡麵全吃完了,那大概你也可躺到金字塔裡,保證你千年不腐爛。」
韓偉特不以為然的聳聳肩,「還是你會煮東西?冰箱裡有東西。」他順勢要開冰箱,讓她可以看清楚冰箱裡的食物。
李朵葵又一次愣住了,她傻傻的望著冰箱裡堆得滿滿的食物,因為太擠了,擠得根本就看不出那些是什麼東西。
韓偉特沒等她研究好冰箱裡的東西,就關上了,又打開了另一個也很有「內涵」的冰箱。
「你是個女孩子,你會煮菜吧!不然泡麵不要吃了,這些東西給你煮,蒜頭在這裡,蔥、辣椒也都有,調味料在這裡頭。」他打開櫃子,裡頭的瓶瓶罐罐讓人看得花撩亂「如果要用鍋子都在這下面的櫃子裡,好啦!給你弄了,如果你不會做菜,那就吃泡麵,別逞強。」
後面又加上的那三個字擺明了瞧不起她,但是韓偉特不管她的反應,交代完便瀟灑離開了,不管那個眼睛瞪得像牛年的李朵葵。
李朵葵再次望了一眼,看著那麼多的泡麵,光看她就沒胃口了,又不是開雜貨店,摘不好雜貨店裡面的泡麵也沒這麼多,真搞不懂這男人。
「什麼東西嘛,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居然這麼對我這弱小的病人,什麼叫盡地主之誼他不懂嗎?」
「哎,算了,寄人籬下就是這樣。哼!還瞧不起我,說我不會煮飯燒菜,我隨便煮也比你的炒飯好吃千百倍,煮給你看!」
李朵葵不甘示弱的開始在冰箱尋找可以用的材料,大約四十分鐘的時間,桌上已滿是熱騰騰的美食,六道菜,一個湯,色香味俱全。
這次他傻眼了,韓偉特怎麼也沒想到這隻母老虎還真會煮菜,看來這真有兩下子的功夫,他垂涎的死盯著桌上的佳餚,衷心的希望這些菜的味道可以跟它散發出來的香味成正比,祈禱這些吸引他的萊是真的中看又中吃。
現在李朵葵得意的宣佈開動,而她對於眼前這位吃得毫無形象的救命恩人第三個評語是——餓死鬼投胎。不過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原因是因為她做的菜太好吃了,所以這男從才會這樣沒形象,嗯,對,就是這樣,她很滿意自己的這個解釋。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不僅她自己將三天所積欠的飯量都一併解決,連那位吃沒吃相的男人也飽得說不出話來。少了動筷拿匙的聲音後,剩下的沉靜讓李朵葵覺得尷尬,於是她先開口打破沉默。
「謝謝你救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大名。」
「我叫韓偉行,偉大的偉,特別的特,也就是說我是個偉大又特別的人。」他笑得很開心,彷彿很滿意自己的大名及解釋。「那你呢?美麗的小姐,請問芳名?」
「偉大又特別的先生,在說出我的大名時,請你先坐穩椅子跌下來了。」因為通常第一次聽到她名字的人,都會出點小意外,「我叫李朵葵,花朵的朵,葵花的葵。」
很顯然的,李朵葵忘了等他喝完茶才公佈,因為本該在韓偉特嘴裡的烏龍茶,這下子全噴到她美麗的臉蛋上了;但是這位韓先生絲毫不覺得這是不禮貌的行為,因為他現在正捧腹大笑著,並且批評她的名字。
「李朵葵!這是什麼怪名字,還好你不姓向,不然就叫向日葵了,哈,一朵很有脾氣的葵花,這是什麼名字嘛。」
「喂!沒人教你要有禮貌嗎?」李朵葵氣得跺腳,見他又笑個不停,她氣炸了,跑去洗臉,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的名字很畸型?從小開始就遇到太多取笑她名字的人,雖說有點習慣了,但是她仍然非常的不高興。
她打開龍頭,使勁的洗掉那從別人嘴裡噴出的烏龍茶,心裡可恨得牙癢癢的,搞什麼!最近犯水災是吧?前幾天被老天爺淋了一身的雨,還被一個缺德司機潑灑了一身的爛泥巴,現在人都在屋子裡了,還會被茶水噴得一頭濕,真是衰到家,到底怎麼搞的?
「請問一下,外面那位很偉大的先生,浴室裡哪一條毛巾我要以用?」李朵葵在浴室對外喊著。
「反正你都用過了,隨便啦!」
這裡只有住韓偉特一個人而已,所有的日用品都只有一份,而在她發燒的那幾天,他只好拿自己的毛巾犧牲一下給這個小姐用,一條洗臉、一條擦頭髮、一條洗澡,反正都被她用過了;他也懶得再出去市區買,這開車來回就得花三個小時,他可沒那麼勤快,每次他來這韓清屋,就一定會待到沒東西吃才會出去。
李朵葵拎著掛著架子上的毛巾,她不能想像她和那個神經病先生居然共用一條毛巾,怪噁心的。突地,她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笨哪,我自己不是有帶行李嗎?」她記得自己有塞了一條毛巾到袋子裡,對了!袋子,那她的袋子在哪裡?「特別先生,請問我的行李在哪裡?」
「就在房門口,葵花小姐。」提到葵花,韓偉特仍不免用他的笑來結尾。
「笑!最好你有本事把你的下巴給笑歪了!」李朵葵在嘴邊咒罵著。
但是當她看到自己的行李時,她的詛咒可不是在嘴邊了,而是大聲的吼了出來。
「啊——我的行李!」
「哎!又在叫了,女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尖叫?睡著也叫,醒來也叫,我這間韓清屋要改名叫韓吵屋了!」韓偉特邊搖頭邊感歎著。
沒多久,李朵葵便提著行李衝到他面前,氣急敗壞的問:「為什麼我的衣服都擠成一團,變成醬菜了?」她甚至還可以聞到發霉的味道。
韓偉特瞄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皺著濃眉問她:「你得失憶症了嗎?」見她無反應,他又接著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你的行李都濕了,所以你才會穿著我的衣服。」
「這我知道,但為什麼裡面的東西不是整齊的擺著,而是亂七八糟的塞在一起。」
「簡單嘛,還不是因為我想找找看這裡面有沒有干的衣服,可以讓你穿,很顯然的,你的衣服都無一倖免,所以我又把你的衣服放回去了。」
「放?!你如果用『塞』來形容,我會覺得比較恰當點。」
李朵葵大聲指控著,因為她的衣服真像她阿嬤閹的鹹菜一樣擠在一塊,又像是釀葡萄酒前,那些被踩爛的葡萄。
但是韓偉特不管她的怒氣,他非常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好吧!你高興說塞就塞吧!我沒意見。」真是的,差一個字都不行,為什麼女人總愛計較?
李朵葵見他一副覺得很無聊的表情後,耐著性子再問:「既然你知道我的衣服都濕了,為什麼你不好心點幫我把它們晾乾呢?那我會非常感激你的,很偉大的救命恩人。」她特地強調救命恩人四個字,但心裡卻咬牙切齒的。
「葵花小姐,我不碰女人的衣服,你總不會要我幫你掛上胸罩、內褲之類的吧。」韓偉特回給她一眼受不了的表,但在看到她迅速溺紅的蘋果臉後,他又曖昧的盯著她瞧。
「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嘛要幫你晾內衣褲,除非——嘻嘻,除非你打算以身相許來報答我這位救命恩人。」他也故意加重加後面四個字的語音。「不過,即使你打算以身相許,我也不見得會幫你晾胸罩,因為那是你的工作,是你要晾我的內褲才對,小葵花。」
說完,他拍拍屁股走到頭去了,留下不知所措、語塞的李朵葵。
以身相許?她跟他?!什麼嘛,這怎麼可能,打死她也不會喜歡這個惡劣至極的男人。李朵葵忿忿地直想著韓偉特每說一字的表情,為什麼這男人講話總是這麼愛取笑別人?而自己居然笨得讓他捉弄取笑。
不過,說實在的,他笑起來好看多了,不管他怎麼的粗魯、沒形象,她還是覺得他很有電人的魅力……咦!她怎麼想到這來了?不對不對,她應該要討厭他的,他對自己那麼惡劣,她怎麼還會覺得他好呢?
李朵葵跑到門口對著沉靜的黑夜破口大罵,但隨即就被那黑漆的夜色嚇得跑回屋子,這才想到自己尚不知身在何處,從窗子望出去,除了大樹搖曳在夜幕中的影子,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夜晚的蟲鳴、蛙叫她並不陌生,但另外還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在這漆黑的夜裡聽來怪極了,奇怪的叫聲也愈發突顯周圍的冷清。
「奇怪,外面烏漆抹黑的根本就看不到東西,那傢伙出動幹嘛?」李朵葵瞄了許久,「哎喲,管他的,管他的,自己的事都還沒煩完,還去管他幹嘛,先整理好那一袋快發霉的醬菜衣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