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梳洗一番,奕然沒多耽擱,立刻驅車將奕時送往學校。
接近八點,紅色敞篷法拉利利落地回轉停在校門口,奕時下了車。
「時!」奕然在他關上車門那刻忍不住叫住了他。
「什麼事?」也許是之後沒得到奕然正面的回應,奕時的臉上有著些許落寞。他別過臉,不 去正視眼前有著惑人面孔的男子。
「早上的事別放心上。」
奕時點了頭,目送奕然離去的他有著些許的失落。他不明白在奕然心裡,自己是怎樣的一個 存在;對失去了鈴的他來說,接納他的奕然儼若已成了他的惟一。
對於奕然,他應該是全然的敬重與感激,但對他莫名的情慾,卻也讓自己無所適從。每當奕然望著他的時候,奕時就有一種想親吻他的慾望;他兩片總是透著淡淡誘人血紅的薄 唇,和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都令奕時掀起想破壞殆盡的強烈慾望。
目前的他無力去理會其餘的事,他只是迫切地想將這個人佔為己有,挖空這個人的一切,然 後在這個人的心中填上自己的影子。
轉進教室裡,他在一片學生的喧嘩聲中坐下。
上課鍾未敲,教室內哄然不已,偶爾夾雜著嘈雜的笑聲。
無憂無慮地成長是他身邊同年齡孩子的專利,他們在不虞匱乏的環境下成長,在父母的呵護 下任性,過著事事為所欲為的日子。
奕時皺著眉,拿出書包內的課本攤開於桌面上。轉到這所學校已經幾天,但他無意要融入整 個群體當中;他終日想的只有奕然,也只想盡本分讀好書,其他的東西對他而言已變得多餘 。
「喂你,新來的。天天讓法拉利送到學校,很炫嘛!」
一隻手壓在奕時的課本上,阻礙他預習功課。
「麻煩把手挪開。」老師就快來了,他還想利用時間瞭解待會兒的上課內容。「唷!看你這窮酸樣也不像什麼有錢人,送你來的那個大美人是誰啊?居然每天接送,你給 她吃了什麼甜頭,才教人家死心塌地?改天也介紹我認識,我也想坐坐她的法拉利。」兩三個人圍住奕時,擋去他四周的光線訕笑著。這些人老早就看這個誰也不搭理的轉學生不 順眼,更何況自從外型搶眼、氣質獨特的奕時來了之後,班上的女生至少有一半心流向了他 。乏人問津的他們,累積了滿肚子的不爽。
「他不是女人。」奕時有些生氣。這些人明明什麼事也不知道,像奕然那麼一個好心且收留 他的人,竟被他們語帶諷刺的批評著。
「那是男人 !」
「喂,說話啊!」
某個極不禮貌的人推了奕時一把,將他由座位上重重地推倒,沒有防備的他就這麼撞上臨桌 的木桌角,狠狠地撞出一個血口子來。
但那些人仍不放過他。
「不,長得那麼漂亮,我看是人妖還差不多。」一個人踩上他的背。
「喂,你和那個人妖上過床嗎?」
「滋味不錯吧!」
砰的一拳,按捺不住怒氣的奕時光火地揍向口出穢言之人的鼻樑,頓時把那人打得跌倒在地 ,鼻血流得滿臉。
對他而言,自己如何都不要緊,但只要牽扯到奕然就會讓他失去控制。
一旁的朋友見夥伴被打,群起圍毆,也不顧上課鈴已響,弄得整間教室雞飛狗跳的。
奕然的辦公桌上堆滿等待詳讀的市場資料。雖然累積的資料夾多得掉下來足以砸死人,但他 仍拿著鋼筆,平心靜氣地翻頁閱讀,遇到得記下的地方就劃上一筆。
大概是平時報章雜誌看多了,資料上一些統計數字的部分也難不倒他,因為這些看來看去和 財經雜誌也相去不遠。
正當他心無旁騖的詳讀資料時,辦公室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優家二子、也是這間公司的董事長優致潼將門開了一半說:「五分鐘後,十二樓開會。」隨 即端著他剛泡好的咖啡離去。
優致潼走後,奕然也立即將桌面上的資料收齊。
開會、開會,他明明只是個見習生,每天卻有開不完的高層會議和看不完的行政資料。優家 和奕家合併之後,整個體系變得複雜化,名下子公司多得讓奕然得花不少時間記住,而優致 潼派給他的功課便是瞭解所有子公司的背景與合作廠商。
奕然拿起所需的資料夾後就打算直接往十二樓會議中心去,而此時仍留在桌上的行動電話突 然響起。
「喂?」他先接了電話。
「喂,我是……」
對方拉拉雜雜不停地說著,奕然聽著電話那頭對方說話的內容,臉色微微黯然了下來。
最後,說完了這通電話,奕然立刻又撥了個號碼出去。
「親愛的,你找我啊?」話筒傳來優致寧甜美得過頭的粘膩音調。
「時那裡出了點事,學校方面要見家長,可是我現在走不開。」
「什麼時候?」
「中午十二點。」
「沒問題,我代你過去。」
家長耶!奕然居然要她以家長的身份去處理時的事情。不過這也是當然的,以她和鈴的關係 ,時還得稱她阿姨呢!
「謝謝,我晚點會趕到。」這個會議大概開到十二點左右,他趕去的話,到時的學校至少也 得二十分鐘。幸好他當初為奕時挑了優致寧大學的附屬高中就讀,有優致寧先行照料,他也 能放心。
「哎喲,和我客氣什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沒和優致寧哈拉太久,奕然隨即掛上電話,接著搭上電梯往十二樓去。
「阿然!」
才坐上位子,就有人叫他的名字。奕然的視線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移去,愕然見到一名衣著優 雅的女子正怔怔看著他。
那是優家三女優致悠,他的童年玩伴。
「你……回來了啊?」奕然有些不自然地打著招呼。
「嗯,大哥說你要開始接掌奕家產業,便讓我回來幫你。」
優致悠靠近奕然,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已經有許多年沒這麼接近他了,奕然身上散發著一 股令人懷念的氣息,她嗅著,離鄉多年的惆悵一湧而上。
「在美國好嗎?」開始的慌亂並沒有維持太久,在會議正式開始之前奕然略顯客套地問了幾 句。
「還算不錯,就是忙了點。你呢?」
「嗯……」奕然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自己過得算是好還是不好?
經過了這麼多年,感覺突然變得很陌生。
奕鈴丟下他與別的男人私奔離去時,是她耐心地守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但他記不住那些時候 優致悠對自己的付出。這些年來偶爾想起她,回憶卻總是陷在她決心前往美國發展時,毅然 決然斷絕一切的神情。
初次嘗到絕望的滋味,也是她所留下的。
「開完會後,一起吃頓午餐吧!」優致悠邀約著。
「中午我有事不方便。」
「那就晚上吧,晚上二哥會辦個晚宴為我洗塵,你仍是住以前那裡吧?我開車過去載你。」優致悠仍是和以前一樣,任何事只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完全忘了他人也有感受。他正想婉拒優致悠的好意時,卻發現優家老二那雙鷹般銳利的眼已「關愛」地投射過來。「你們兩個,要聯絡感情等開完會後再開始也不遲。」坐在主席位上的優致潼出言制止了優 致悠的進一步行動。
十二點沒過多久,學校會談室內便來了幾位大老遠趕到學校的學生家長。整間會談室喧雜不 已,四處都可聽見她們呼天搶地的心疼自己孩子的聲音。
穿著便服的優致寧撿了個位子坐下,招手喚來站在窗邊,嘴角血跡已乾涸的奕時。奕時走至優致寧面前,緩緩地低下頭說了聲:「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小事而已。」她噙著笑凝視著奕時,在這喧嘩的室內,他不急著為自己的行為脫 罪令人激賞。優致寧早該知道,奕鈴所鍾愛的孩子必定有她引以為傲之處。「這該怎麼辦?我的兒子被打成這樣。」幾個學生家長圍住訓導主任,心有不甘地向他討回 公道。
「關於這件事,學校會秉公處理。」訓導主任眼角餘光瞥見了優致寧,但覺擁有優雅外貌的 她很眼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
「對,一定要處罰那個打人的學生,看他把我兒子打得眼睛都腫了,真夭壽,也不知道是誰 教出來的,半點家教都沒有。」
優致寧聽見這番話可真有些火大,她天真可愛又迷人的時怎能受這種委屈呢?「哎呀,時,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敢打你?來,快告訴致寧姐姐。」優致寧也大呼小叫的,絕 對要替他報這個仇。
優致寧望向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同班學生們。他們的臉都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腫得 像豬頭似的,連身上的衣服也染著幹掉的黑褐色血漬,可見奕時下手時沒想過要留情,也可 猜想到他對他們的痛恨。
「就是你們幾個嗎?」優致寧瞪視著那些學生。
「是又怎樣,大姐姐?」那些人當中有人極輕佻地說。
「很好!接下來的高中生涯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可是你們走路時最好小心點,因為我 不能擔保你們會不會在打球時被球棒不小心K到、游泳時突然溺水,或是被某票看你們不順 眼的小混混捅兩刀。」優致寧訕笑。
她煞有其事的話只惹來學生們的捧腹大笑,根本不被放在眼裡。
「怎麼這樣,今天被打的可是我的兒子啊!還有人出言恐嚇。訓導主任,你怎麼連話也不說 一聲?」學生的母親激動得直跳腳,揪著訓導主任的領子罵。
「你們家兒子被打會疼,我們家時被打就不會疼了嗎?」優致寧沒有平時惺惺作態的嬌媚。 若是有些人惹到她頭上,她是一點也不懂客氣兩字怎麼寫。
「奕時同學也承認是自己先動手。」訓導主任說。
「為什麼先動手?」她將目光移向奕時詢問。
奕時躊躇了一會兒。「他們說阿然的壞話……」
「什麼壞話?」事情波及她親愛的,優致寧眉頭一揚。
「那些人說阿然是……人妖。」奕然這個名字是他心中的聖域,他絕對不許任何人在他面前 說奕然的不是。
「哦!」優致寧訕訕的笑了幾聲,「那活該他們被打成豬頭,放心,致寧姐姐永遠站在你這 邊。」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在說什麼?我家孩子被打得快重傷了,真是沒天理啊!」學 生家長再也按捺不住怒氣,就要衝上前去教訓優致寧。
「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是你們,敢打我家的時,這幾顆蔥頭算什麼東西?時可是我優致寧 內定的親親小愛人,又最受我親愛的重視。優、奕兩家在台灣企業界位居領導地位,這孩子 可說是未來三十年內台灣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耶!誰說這幾棵蔥頭可以和他相提並論的。」看著那些個相貌平平的普通人,優致寧忍不住又破口而出:「蔥頭!」
至此,包括訓導主任和所有學生,人人都大吃一驚。
大學部的優致寧,先別提她在校外的事跡了,這個女孩兒正是學校董事的孫女,又是學生會 主要幹部,校內沒人惹得起她。
被罵蔥頭的學生也慶幸自己好在方才發楞沒打起來,聽說優致寧還有個硬底子黑道後台。前 幾個月有個不知死活的轉學生,粘上這朵忘了貼上「請勿攀折」標語的高嶺之花,馬上就被 修理得慘兮兮,甚至還被強拍裸照公佈在學生會監管的校際週報上,弄得剛轉學來的他慌忙 逃到別所學校去,只差沒有被整得精神衰弱而已。
由以上可知優致寧方才說要惡整他們的話可能不假。
怕她太衝動,奕時連忙拉住優致寧。
「做人不能太好,你就是這樣才會被欺負。」對待同學也是,在遇見奕鈴之前也是,他總是 默不吭聲的那方,優致寧真不忍見到他這樣。
「誰被欺負了?」奕然令人印象深刻的舒爽嗓音由遠而近傳來。
當他進入這間因擠滿了人而略顯狹窄的會客室時,就如同一個發光體般,讓所有人的目光都 集中在他身上。
他那種無意間散發的優雅氣質,天生的修長身段與姣好無瑕的面貌,向來就能引人側目,令 人很難將焦點自他身上移開,就連早為人婦的歐巴桑們也一樣,看得發癡。「會有誰被欺負?還不是你的寶貝小時。看看,一張好好的臉蛋被打成這樣。」真是讓她心 疼不已啊!奕然抬起奕時的下巴,奕時皺了一下眉。他的左額有道不淺的傷口,嘴角雖只有 些瘀傷,但嘴巴裡頭大概咬破了。
「其他地方呢?還有嗎?」
「沒了。」奕然的眼神令奕時想到早上的事,他被奕然碰觸的地方一陣燥熱,體內的細胞激 動不已,令他不得已收回了自己的下顎。
「算了,下午也別上課了,我帶你去醫院。」
奕時心裡定是介意著早上的事,察覺到他的退縮讓奕然心裡升起一股罪惡感。為什麼單是對 他,奕然無法忍受見到他失落的神情?
「好……」雖然奕然老是漾著笑容,但看來他並沒有為早上的事生氣,奕時這才安心許多。優致寧竊笑地看著這幕曖昧情愫蔓生的情景。啊,真是太美好了!
「致寧,麻煩你替時請假,我先帶他回去了。」
「放心。」只要奕然一句話,她優致寧就算赴湯蹈火也會死命完成,更何況是請假這檔小事 。
「還有……」奕然轉過身去,以一貫絕美的微笑對著那幾個呆楞著的家長說:「至於讓我的 人受傷這件事,我也不想太過麻煩,接下來的事我會交由律師處理,最遲三天,各位會收到 我所發出的律師函。」
我的人!優致寧聽到這句話時差點氣絕倒地,興奮的死去。
這是多麼真摯而美好的告白啊!奕時受了傷果真引起奕然的憤怒,否則他也不會要告人這麼 衝動。
可愛的親親小時配上完美中帶點憂鬱的美男子阿然,真是世紀絕配啊!
「走吧!」優致寧的神情令奕然想起些不好的事,這個童年玩伴沉醉的樣子讓他打了個冷顫 ,起了身雞皮疙瘩,讓他只想盡快離去。
「等等,得回教室。」想起書包還未拿,奕時見奕然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而去,連忙一把抓住 了他。
忘了節制力量猛然地抓住奕然,熟悉的熱度將他牢牢地鎖在原位無法動彈。對上奕時純真而 尚顯童稚的臉龐那刻,奕然吃了一驚,身體深處某種未知的慾望因他青澀的樣子而蠢動起來 。
意識到自己居然會有這種反應,奕然自我嫌惡地掙開了奕時。
奕時有些愕然,但在觸及到奕然一閃即逝的厭惡時,他難過地抿唇強忍,跟著他急促的步伐 離去。
「我只是被你嚇了一跳。」遠離了優致寧,奕然試著解釋方纔的舉動。
「你不喜歡我碰你。」
「沒那回事。」他的辯解有些力不從心。
走至校門外停於圍牆旁的跑車前,奕然立刻坐入了駕駛座。他啟動了車子,發覺沉默不語的 奕時盯著空著的副駕駛座一會兒,又繞道打開後車門,坐上離他最遠的位子。後照鏡裡清楚地映著奕時強忍痛楚的面孔,心頭輕微的揪痛讓奕然厘不清自己的情緒。他對 奕時雖有好感,但稱不上喜歡或愛;在他的心裡,奕時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他早將這個小 男孩當成惟一的親人看待。
只是,奕時對他過於強烈的情感讓他震撼不已。法律上,奕時是他的侄子;實際上,他將奕 時看作自己的弟弟。沒有人會在被朝夕相處的親人告白後,還能雀躍歡喜。啟動跑車準備上路,奕然不讓自己多做無謂的思考,反正照著原來的生活模式過下去就對了 。
調整後照鏡的角度,讓它偏離奕時抿著的蒼白面孔。但就在移動鏡子的同時,卻也照出角落 一道一閃即逝的黑影。
奕然怔楞了一會兒,那抹刻意隱蔽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