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見狀,優致寧大叫。
奕然大吃一驚,連忙把奕鈴的手掰開;奕時則因為這麼巨大的拉力而牽動了傷口,整張臉刷 地變得慘白,但他也沒喊疼,只是痛苦地咬著牙硬撐。
「鈴,你這次就聽我的行不行?」
原本漾在嘴邊的笑容瞬間消失,奕然將無法宣洩的憤怒,一拳擊在姐姐身後的白牆上,隨之 水泥牆幾聲居然龜裂開來。
所有人都嚇傻了眼,屏住氣息一聲也不敢吭。尤其是拳頭就落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奕鈴,冷汗 大粒小粒直冒,整個人都傻了。
「乖,忍耐一下,過一陣子就可以回來和時一起住了。到時候不論你們是要一起睡覺還是洗 澡我都不會管你們。」打裂牆壁的那隻手輕輕拍著奕鈴如花的臉龐,怒氣發洩了點,笑容又 再度回到奕然的臉上。
現在心情好多了。
「睡覺、洗澡」這兩個詞聽在優致寧耳裡讓她感到一陣暈眩,奕家大姐收養這個小孩到底是 做什麼用的啊?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親愛的,我看我和大姐先走了。」和她英俊非凡,耍起狠來沒人能比的達令道別,但優致 寧腦中仍盤旋著奕時和鈴大姐一起洗澡的畫面。
唉,誰教他是人家的小孩呢?改天也去撿一個來養吧!
完全呆住的奕鈴在意識尚未恢復之前,毫無抵抗能力地任由優致寧將她往病房外拖去。這個弟弟真是太可怕了,任何跡象也看不出就突然發作,平常那副平易近人、溫文儒雅的形 象簡直是用來騙人的!
等到病房裡剩下奕時和他兩人,奕然才滿意地拿起剛買的報紙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翻閱,姐 姐的事交給優致寧打點他就安心多了。
「那個……」奕時用虛弱的聲音問著:「阿然……鈴要去哪裡?」
「到朋友家去住幾天。」埋首於報紙中的奕然只是淡淡地解釋了一句,箇中原因太過繁瑣, 他不想讓奕時知道太多。
「那天來家裡的那個男人……」
「鈴以前的情人,不過現在沒關係了。」
「你沒怎樣吧?」
「我?」奕然抬頭望著奕時。他沒事啊!被怎樣了的是那個男人吧!
「嗯!」奕時有些困難地點頭,「你也來醫院,沒受傷吧?」
自己在負傷倒地後就意識不清,記不得任何事了。剛剛鈴的情況看來良好,雖然嘴角的瘀青 仍清晰可見,但整個人精神好得不得了,應該無大礙;於是,他便將注意力轉向待在床邊的 奕然,以為他是受傷了才會留在醫院裡。
「啊!」奕然會意地笑了笑,將手伸入奕時睡得蓬亂的褐髮裡撥弄,「因為我要和鈴輪流照 顧你呀!」
奕時的雙眸瞪得大大的,但隨即又低下頭去,心中有一股暖流徐徐流過。遇見鈴之前,他簡直不敢妄想有人能這麼對他,讓他可以吃飽穿暖,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可以 依靠的人。
「安心休養吧,別想太多了。照顧你是應該的,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奕時的傷,奕然覺 得自己也有責任;若不是睡糊塗了,怎會讓人闖進家裡打傷了他?
「對不起!」歉於帶來麻煩,奕時愧疚著。
「傻瓜,說什麼對不起。」拍拍他的頭,奕然一點也不認為奕時有何過錯。他漾著笑折好手中閱畢的報紙,將臉湊近奕時。
「那個……」奕時將話題繞到另一件他十分重視的事情上,「剛剛帶走鈴的女孩子……是你 的女朋友嗎?」她那句叫得極為自然的「親愛的」讓奕時有些許介懷。
奕然突地一楞,甚至驚愕過度而鬆開手中的報紙滑落至地面。
奕時的神情變得十分奇怪,他彆扭的樣子讓奕然感到不太對勁。從以前他就覺得奕時似乎對 他懷著某種異樣情緒,但他總是刻意忽略,視而不見。
「致寧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和她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無論是誰,只要她看得順眼, 她就叫對方親愛的,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你不用在意。」
「不,我沒有在意!」他不敢看奕然的眼睛。奕然的雙眸如同陽光下的湖水般澄淨明亮,在 他面前,奕時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虛正在不斷地擴大。
「是嗎?那就好。」乾笑兩聲,奕然彎下身拾起掉落地面的報紙。
奕時的臉上明明就寫滿著:我介意、我介意、我非常的介意。
正當他無可奈何地拾起報紙,心中盤算著該怎麼向奕時進一步解釋他和優致寧的關係時,抬 頭卻發現牆角的電源插座有異,一邊的螺絲因未上緊而鬆脫。
他突然想起那日慌張地由奕時的病房離去的護士和她倉皇的神情,這讓奕然的心中升起一陣 不好的預感。
待在優致寧公司的期間,他向那群保鏢們學習到許多知識,包括電源插座內最容易藏匿平常 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的東西。
「阿然?」
奕時見他不發一語地朝牆角走去,而後蹲下來取出身上的萬用小刀將電源插座外殼拆下,並 將手指探進內部摸索,不久便拉扯出一條前端為圓球狀、後面接著電線的黑色不明物體。證實自己疑心之事後,奕然立刻取出行動電話撥號,沒多久,對方在鈴聲響第二回時接起。「誰?」優致寧甜美柔細的聲調傳來。
「你們到哪兒了?」他一把捏碎那黑色物體,不費吹灰之力。
「剛到醫院大廳,幹嘛?」
「時的房裡發現竊聽器,你們盡快離開。」時間不多了。
「啥?不會吧!」優致寧的叫聲傳來,「我們剛剛還談了海洛英的事,我……」突然間,奕然失去了對方的訊息,手機中傳來嘟嘟的聲響讓他臉色一沉,於是他立刻向奕時 交代了聲:「你待在這裡別亂跑,我到樓下看看就回來。」
「發生了什麼事?」奕然的神色凝重,他從未看過他那樣的神情。恐懼頓時在奕時的心中擴 散開來,侵襲每個細胞。
奕然沒有回答奕時的問題,拉開房門就往外跑去;心慌與不安交雜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浮現心頭,感覺的名字就叫「失去」。
槍響迴盪在醫院大廳,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和逃竄的人群讓奕然的腦子瞬間停止了運轉。他無力地佇立在大廳手扶梯前,望著血不斷地由奕鈴的胸口湧出,染紅了她身上的衣衫;她 面對著他,那張血色迅速退去的蒼白容顏上,笑容似有若無地浮現。
在她倒地之前,眼也不眨地瞅著開槍射殺她的男人。眼神中沒有埋怨、沒有憎恨,只有遺憾 。
自當初遇見他的第一刻起,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她多麼希望他能再多愛她一點點,如果有 多一點的幸福,再苦的路她也會陪著這個男人走下去;只不過,他的愛給了太多人,讓所有 的渴望成空。
在她倒地之前,她走近男人身邊,給他一個帶著血味的深吻。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失去愛他 的心,只是心涼了、冷了、死了,所以強迫自己假裝遺忘來逃避生不如死的痛苦。「對不起……」撫著他深陷的雙頰,眼淚一滴一滴不由自主地滑落。奕鈴微微地揚起唇角注 視著她所愛的人,「原諒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我實在無法忍受……忍受你忽視我的存在。」「為什麼?」管淨樺突然間茫然了。她應該憎恨他不是嗎?方纔他拿著槍對準她胸口射出的 那一刻根本沒有絲毫猶疑,但卻在她最後的吻中,報復的心亂了。
是她害他過著顛沛流離、受人唾棄的日子,她應該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只是為何她苦澀的笑 讓他動搖,那含情的眼眸、如往昔熾熱地燙觸著他的心。
「為什麼?因為……我愛你啊!」
口中嘔出大量的鮮血,但她並不覺得特別疼,比起當初被他踐踏,現在這樣子好多了,至少 他的心、他的意,此刻全停留在她的身上。
深藏在角落的是她早已歪斜扭曲的愛情,如同自己當初所計劃好的,她的死對這個男人而言 ,將讓他永永遠遠無法忘記她。
管淨樺因為奕鈴這句話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整個人茫然了。他不知道這個女人到現在還愛著 他,他以為她該是恨著他的,就猶如他每日每夜、睜眼閉眼就想著該以怎樣的方式了結她的 性命一般……
但對她而言,只有死亡能使她從愛情的牢籠中得到解脫。
合上雙眼,倒在男人腳邊的奕鈴終於自由了,而男人的心卻再也無法由她身上離開。「鈴!」淚水迷濛了優致寧的雙眼,前一刻還有說有笑地和她聊天的人,下一刻卻躺臥在血 泊之中。
「你這王八蛋,居然這麼對待她!」她憤怒地將手中的行動電話朝管淨樺擲去,將他的額頭 砸出一個血口來。
管淨樺昂起下顎睥睨地盯著她,那張已看不出表情的臉在奕鈴倒下後失去了原有的憤怒,「 你是誰?」他的聲音中沒有溫度。
「我是鈴最好的朋友,你這該死的!」任淚水縱橫在清秀的臉上,優致寧無懼地站在管淨樺 的面前。
「優致寧?鈴提過你。」將上膛的槍舉起,他漠然地把槍口對準眼前的女子,「要不你下去 陪她吧,我不想讓她一個人上路。」剛剛才發現自己仍有那麼一點愛著她,還可以為她做些 事。
「該下去的是你!」奕然擋在優致寧的身前,憤怒讓他幽黑的眸子佈滿血絲。這個人殺了他 的姐姐,他惟一的親人!
管淨樺挑一下眉,在發現他是那日捏碎他左腕之人時,瞬間露出冷冽的笑容,緊接著不作他 想的扣下扳機。受過的莫大侮辱讓他刻骨銘心,他怎麼也忘不了眼前這張酷似女子的花顏, 和要讓他加倍償還自己所受痛苦的誓言。
藉著極為接近的距離,就在子彈射出的瞬間,奕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手掌將槍孔覆蓋 住,握緊槍身,射出的子彈伴隨著巨響穿透他的手掌和左肩。
沒料到奕然會有這種舉動的管淨樺楞住了。難道奕家人都不把命當一回事?奕鈴是這樣,她 的弟弟也是這樣。
趁著左臂尚有知覺,奕然反手奪下分神中管淨樺的槍,接著指向他。
「阿然,不要!」知道他心中想著什麼的優致寧連忙出聲制止。但她卻忘記從來就沒有人能 改變奕然的決心,他堅持的事絕對會做到。
槍內的第三顆子彈在奕然扣下扳機後貫穿了管淨樺的眉心,那個男人應聲跪倒在地,臉上帶 著不可置信的神情,徐徐合上了眼。
「鈴最愛的人是你,你才該下去陪她!」
殺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奕然將手槍扔在管淨樺溫度漸失的軀體上想著,只要一把槍、一點憤 怒和一些決心;但,生命只要失去,就再也挽不回了。
幾年內,他的親人相繼地離他而去,先是父親、母親,然後是鈴……一切發生得太快,讓他 感覺不真實,但明日睜開眼再也看不見鈴怒氣沖沖地趕著上班卻是事實。「鈴!」
聽到熟悉的聲音,奕然回頭,看到奕時站在方纔他目睹姐姐遭槍擊的地點。他和他有著相同的失落,和深切的哀傷。奕時的眼淚由一雙深邃卻顯空洞的黑眸中無聲無息 地落下,直勾勾地望著倒臥在血泊中的奕鈴。
「鈴……」奕時拖著蹣跚的步伐靠近她身邊,喚著她的名,只是等了許久,卻不見她如往常 般展開雙臂將他納入懷中。
四週一片嘈雜,轟隆轟隆地在他耳內震鳴著。
但他只能感覺到她唇邊噙著的笑意,和幸福在一瞬間失去,心被撕裂成碎片,再也不完整。他小心翼翼地蜷曲著身子進入鈴的懷中,失溫的身軀異常冰冷,令他不禁顫抖。在她懷中的血腥味裡,奕時努力地尋找鈴獨有的體香,就算只有一絲絲也能讓他平靜下來。什麼事都不去想,不想將來、不想以後、不想往後沒有她陪伴的日子。
優致寧紅腫的雙眼望著奕然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知該拿什麼話來安慰他,她只能緊緊抱住這 個心裡承受莫大傷痛、卻又不知該如何宣洩的男人放聲大哭。
她不禁想起前幾年奕然的父母親相繼因病去世時,葬禮上一臉漠然的他。那時鈴哭得好傷心 ,但奕然卻一滴眼淚也沒掉,只是不斷地安撫快暈厥過去的姐姐。
奕然是奕家惟一的繼承人,自幼頭腦極佳、性格又好,自六歲開始就接受英才式教育,日復 一日未曾停歇,好為繼承龐大的家業做準備。
在大家的眼中,他是個天才,但那些教育者和養育奕然的人卻不知道自己放了多大的壓力和 擔子在一個心智仍不成熟的稚子身上。
在優致寧眼中,這個名叫奕然的男孩根本不是什麼完人,他只是個強迫自己在那種壓力下提 早成熟長大,卻弄得心智發育不良的童年玩伴。
他一張清秀的臉龐雖然總掛著春風似的笑,但卻讓人感覺不到由衷的笑意。那不過是機械式 地,就像在敷衍所有的人,好不讓人發現在他容貌之下不完美的一部分。甚至是鈴的死,也喚不來他一滴眼淚……所有他感受到的深沉傷痛都只能一味地往心裡頭藏 去,靜靜地等待傷痛累積到最後的反噬。
「別哭了……」掛在優致寧臉頰上的兩行清淚若晶石般瑩澄透澈,他揚起她小巧的下巴為她 吻去鹹澀的淚珠,安慰著:「鈴如願地和她心愛的男人在一起,也沒有遺憾了吧?」槍響停歇,大廳安靜了沒一會兒,大批的刑警便趕到現場。在確定已無危險,警員們也已詢 問完當事人及做好鑒識記錄後,醫院裡的醫師也趕來處理廳內的傷患和冰冷大理石地板上的 屍首。
摸著頸動脈,確定地上的人已無生命跡象,醫院人員將管淨樺的屍首抬上擔架,在欲移動奕 鈴時卻發現緊抱著她的奕時。
「你沒事吧?」醫護人員發現生還者,連忙要將他拉起,檢視他身上有無傷口。一旁的人則 準備將奕鈴抬到擔架上。
「你們幹嘛?別動鈴……」奕時憤怒地拉住被懸起在空中的奕鈴,她的血因拉扯而滴在他的 臉上。奕時的淚不斷滑出眼眶,死命地抱住奕鈴,不願和她分開。
「我們必須清理現場,這是必要的程序,請你放手好嗎?」幾個大人拉扯著屍首,然後有人 扳開奕時的雙臂,硬生生地將兩人分離。
「鈴!鈴!」
奕時狂喊著,大廳裡迴盪著他瀕臨崩潰的聲音,讓聽者為之心碎。
他試著起身欲隨著奕鈴而去,但就在腳步尚未站穩之際,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圈住了他,扳回 他的身子反身納入自己的懷裡。
不顧奕時死命的掙扎,奕然緊緊抓牢了他。
「鈴……」
「算了!」奕然輕聲地道,雖然只是短短兩個字,卻比任何安慰的字眼更沉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忘記,時也不可能,但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們挽回的了。奕時在奕然的懷中亟欲逃離,他只想回到鈴的身邊,無法接受鈴已死的事實。他仍記得鈴與 他初遇那天,燦爛而美好的笑容,和她答應與他永遠相守的承諾。
他更記得她當日輕拭著他的濕發,堅定地對他說:永遠在一起吧……
然而現在,永遠卻成了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阿然,時在你這裡嗎?」
推開病房房門,大嗓門的優致寧喚醒了才服下鎮定劑,眼皮沉重得快睜不開的奕然。奕然盤腿坐在鋪著雪白床單的病床上,睡眼惺忪的他裸著上半身,失神望著窗外紛飛的細雨 ,一隻無力垂放身側的手則包紮著纏至肩頭的白紗繃帶。
他臉上的笑容褪去,任由哀戚佔據,毫無防備的神情在絕美的臉龐上展露無遺。「他又不在房裡了?」意識到有人入內,他不常顯露於外的神情立即消失散去,打了個呵欠 ,變得慵懶而撩人。
優致寧吸了一下口水。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秀色可餐,雖然鈴的事讓她傷心得不得了,雙 眼哭腫幾次就冰敷幾次,但遇著天生麗質的美男子奕然還是教她心裡一陣小鹿亂撞,血脈僨 張。
「嗯……不在……」再看幾次這樣養眼的鏡頭,她脆弱的心臟可是會受不了,爆血管的!「肯定又溜去找鈴了。」奕然側著頭想了一下,繼而掀開蓋著下半身的薄被,拾起隨意擲在 椅背的外衣披上。
右手的動作順暢而不拖泥帶水,讓優致寧傻傻地看著,無法中斷對此人的注視;但那句「肯 定又溜去找鈴了」卻讓她猛地回過神來。
「鈴不是在……」接下奕然黑眸中的肯定,優致寧愕然不已。
「是啊,三天兩頭就往那裡跑,真是個令人頭大的孩子。」他微揚的嘴角總是令人感覺不到 笑意。
優致寧原本已被沖淡的哀傷,隨著他的笑容又開始侵蝕著自己。以前見奕然笑的時候知道他 並非有任何的喜悅,在人前他就是這張面孔;但鈴離去後他卻沒有哭泣,那並不是好現象。人的歡喜悲傷是為了證明自己活著,奕然這樣不過是行屍走肉。
她都已經忘了上一次見他流淚是什麼時候了,父母親的離去也好、鈴的死也好;並不是他將 生死之事看得淡然而毫不在乎,而是因為他完美的生命中存在了缺憾,一種情感表達上的障 礙。
默默尾隨著奕然,她不發一語地直到醫院地下一樓的太平間內。
才步入其中,優致寧便感覺陣陣陰森之氣拂面而來,冷得她全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她不得 不拉緊身上的薄外套抵禦著教人窒息的寒氣;但走在前頭的奕然似乎毫無感覺,頭也不回地 往前直行,直至停在某個存放屍體的冰櫃前,他熟稔地拉開櫃門,將裡頭的冰櫃給拉了出來 。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裡可不是讓你睡覺的地方!」奕然修長而美麗的手指敲著鐵製的冰 櫃,用意在喚醒櫃內沉睡的人。
優致寧帶著害怕卻又好奇的心探頭往櫃內望去,不看還好,一看就教她三魂掉了七魄去。極 度低溫的冰櫃中躺著的是面容如鬼魅般慘白、噙著一抹詭異笑容的奕鈴,而那早該往生極樂 的屍首旁,竟躺著渾身顫抖、嘴唇發紫的奕時。
這……看這幅情景,令人聯想到莫非是超戀童的奕鈴死不瞑目鬧屍變,於是強拖生前的最愛 ——奕時下去和她相會?不然誰會無聊地躲在凍死人的冰櫃中,和屍體談情說愛?奕時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他微微地睜開眼看清楚來人後,繼而翻過身去緊緊抱住奕鈴冰涼 的身軀。
「出來!」奕然擰著劍眉,俊逸的臉上寫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不悅。
這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難道時是想讓自己被凍成冰棍才滿意嗎?
雖然可以不去理會他這樣的行徑,也許讓他跟著鈴去還比較好,但每回一想起他哭泣時的臉 ,一顆心就莫名的慌亂不安起來。
「我不要和鈴分開!」奕時覺得自己得緊緊抓住不鬆手,守住他與奕鈴之間的約定才行。「鈴已經把你留給了我,現在,你馬上給我出來!」
從未輕易動怒的奕然可能因為受傷失血過多,加上服了幾顆鎮定劑,整個人頭暈目眩,只能 勉強支撐。所以在見到奕時並未依言離開奕鈴的身旁,便不說半句,僅憑右手就將奕時由冰 櫃中整個拉起摔到地面上。
悶哼了一聲,伴隨著疼痛而來的驚訝讓奕時愕楞不已。
不過最吃驚的還是一直默默觀望的優致寧。奕然異常的舉動實在令她擔心,對於這點小事他 根本毋需動怒,連一貫的笑容都消失無蹤。
莫非……莫非是為了奕時?上次他忿然捏碎管淨樺的手腕之際,奕時也在場。莫非……優致寧驚恐地拚命搖頭,希望能搖走這可怕的念頭。那個能開啟奕然封閉已久心扉 之人,該不會是眼前這個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小男孩吧?
難道,兩姐弟的嗜好一致,都熱愛這種細皮嫩肉的?
噢,不!
「致寧,去幫時辦出院手續。」他已無餘力每日追著這令人頭痛的傢伙跑了,自奕時來後, 他該有的優閒生活全成了泡影,忙得他一刻也不得閒。
聽見奕然提及自己名字的奕時回過頭來,蒼白無血色的稚顏同奕然般有著令人看了為之心痛 的神情。
一樣是茫然無依的神情,彼此眼神交織著相仿的空洞和虛無。
「耶,出院?那你呢?」不知不覺的,優致寧把奕時和奕然劃上等號,如同奕然本就該在奕 時的身邊一樣。
「一起……」
胸口驟然掀起一陣劇痛,奕然壓著心臟部位跪倒在地。他的臉上失去血色,身軀因強烈的痛 楚而顫抖著。
「阿然!」優致寧嚇呆了,她趕緊靠近他的身邊,握著他因這些日子來的疲累而變得枯槁的 雙手。
奕時則撫著幾度受創的肋骨困難地爬了起來。
「阿然他怎麼了?」奕時的聲音緊張不已。
奕然的情況十分不對勁,他幾天前才受了嚴重的槍傷,而那和鈴一樣的槍傷讓他打從心底擔 心,擔心奕然也會不說半句就離他而去。
「叫醫生,快叫醫生!」優致寧回過頭對著奕時喊著。
奕時看著她慌亂的神情與痛得昏厥在她懷裡的奕然後,狂奔著離開太平間。早已忘了自己身上仍有傷,奕時如今只想立刻把醫生揪到奕然面前,他再也受不了他重視的 人再出任何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