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是國際性知名藝廊,在全球各大城市皆有其展示樓,此次來台設立大型藝術展出中心,可謂是台灣藝壇盛事,也將一向不受重視的藝術話題炒熱,尤其首展是由剛從法國獲獎歸日的畫家川島彥次郎和台灣新銳畫家亦仙婭聯合展出,更是充滿話題性。
來台前一周,日本記者問到他對於亦仙婭畫作的評語時,三十四歲的川島彥次郎叼著煙,口氣淡漠,“亦仙婭?喔,我看過她幾幅畫。”
“大師覺得如何呢?”
川島彥次郎一臉不想談,眼眸瞇了瞇,喀喳一聲又點了根煙。
“大師?”記者追問。
川島彥次郎彈彈煙灰,“她,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吧。”
“咦?”
“沒有感情的畫,再美,不過是賣弄技巧,一點價值都沒有。”
嘩!鏡頭傳回台灣,鍾喬尹氣得跳腳,台灣媒體紛紛找上門,亦仙婭煩不勝煩,電話線、們鈴全扯斷了。
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裡,憑籍記憶,拿炭筆畫了無數張的明歆火,用很深沉濃重的顏色,仿佛要將他掩埋進黑暗之中,但他的臉,她卻遲遲無法落筆,他的眼神,怎樣描繪都不對。
她頹喪地看著畫中的他,心中莫名一陣酸楚,十指陷入發中,她很怕,他的眼眸……越來越模糊,每次她試圖想起,卻怎樣也不能。
沒有感情的畫,再美,不過是賣弄技巧,一點價值都沒有
“啪”一聲丟下畫筆,亦仙婭踱出畫室,萬籟俱寂已是夜深,從冰箱裡拿出牛奶,撕開封口,她唇對瓶口仰頭就飲,驀地,未拆封的瓦愣紙盒映入眼簾。
拿剪刀剪開,是她在意大利買的東西,最大的是那座鐵鑄燭台,她把燭台放倒,指腹撫摸那淺淺的刮痕,痕上還有他背負過的溫度,醞釀在冷鐵之中,發酵、滲透、冰涼中透出灼人的熱量。
亦仙婭的眸光驟然變得很深,喉嚨緊縮,心口燃燒。
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她一愣,是誰?持著牛奶,級著拖鞋,越過庭院,隔著矮矮的柵欄,突地,牛奶盒掉落地,乳汁從瓶口緩緩溢出,泥地上突兀的出現一攤白。
那突兀就像她乍然見到他一般。
月光流連在他的發絲,淡藍色的朦朧,他西裝革履、高大耀眼,她屏住呼吸,眼眶刺熱,呼吸困難。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雖然,他們分開了僅短短的半個月。
“嗨,偶元氣得斯嘎?”他揮手,笑容可掬,他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很蠢,他很好沒事,她卻要用無盡的彩繪去抹掉他在她心中的刻印。
“怎麼會想到來找我?”她低聲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只是來看看你,你好不好?”他微笑,她看不出他情緒。
“我很好。”她望著他,他沉默,她煩躁地一撩頭發,覺得空氣沉悶,“還有事嗎?”
他一怔,繼而淺笑,眼神黯然,“沒……我走了。”他走的毫不猶豫。
那冷靜自持的口吻,公式化的親切表情,亦仙婭突然感覺他好陌生,他真的是那個與他共游意大利的男人嗎?怎麼他看起來像戴了面具?
怎麼他神情透露著落寞,他在笑,卻像是在哭泣。
“等一下。”她叫住他,他回頭的表情溫和得讓她心痛,好假啊,她故作輕快說:“來幫我一個忙。”
明歆火跟在她身後進屋,他不發一語,溫文褪去,他臉色陰郁。
結論出來了,隱雷沒興趣當首領,樂於拱手,他已經回到東京,同樣表達去意,但答應在沒選出新的梟鷹堂堂主前仍暫時協助處理堂務。
天王地神正式發命令,過幾天,明歆火即將正式成為永夜的領導,大權在握,他獲得夢寐以求的一切,而他的心,卻好空洞、好陰暗。
他想她,他渴望從她身上汲取陽光的溫度,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他什麼都無法給她,自由、快樂,他什麼都沒有,可是他想再見她,他懷念她的野蠻、她的熱情,她絢爛的生命力。
“來,幫我把蠟燭熔上去。”亦仙婭秀出一盒色彩繽紛的蠟燭,靈活的眼飛揚著,她笑著,“這是我上次去法國買的唷,聽說燃燒時會產生迷迭香味,我還沒點過哩,你真幸運,第一個聞到。”
巴洛克式鐵鑄燭台大約半個人高,環形燈座燃上蠟燭後,像個小宇宙,燦爛燭火搖曳,亦仙婭關了燈,明歆火將燭台搬上窗邊茶幾,兩人靜靜地守在火焰旁,宛如在威尼斯的那夜,平靜。
“你……會在台北待多久?”她打破沉默。
“我等會就要回東京。”他無法忍受空無一人的房子,他特地來,只為了見她一面。
亦仙婭懂了,心悶悶的痛了起來,但她卻微微笑了,“你明天還會來嗎?”
明歆火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她應該憤怒的趕走他,或者質問他,但她卻只問了這麼一句,明歆火憎恨起自己的軟弱。
“嗯。”結果他這麼回答。
“同一時間?”在凌晨十二點的時候,在深夜,亦仙婭覺得自己好傻。
“嗯。”他的聲音淡不可聞。
依偎著燭火,亦仙婭發覺他的手在顫抖,他很冷嗎?他的心還是那麼的貧瘠嗎?她好想溫暖他,想要把自己的快樂分給他。
“你說的唷,你答應我了喔!”她握住他手,緊緊地,凝望他的眼亮亮地,“明欲火,我會等你,你要是食言,我就把你切成十八塊當肥料!”
看著她張牙舞爪,他哈哈大笑。
那夜,他們守著燭火,蠟燭還沒燃盡,天就透出光芒,明歆火走了,亦仙婭沒送他,她站在窗邊看他背影,她知道這個男人還是愛她的。
雖然,她也知道他不會給她承諾。
那夜起,亦仙婭能畫了,她將那些空白的臉孔填上他飛揚自信眼眸,但那目光,卻總帶著寂寞和空虛,她給了畫中的他日光的照耀,如同之後的每一夜,她什麼都不想的給了他歡笑。
夜裡,她放煙火,揮舞仙女棒歡迎他來,她笑靨燦爛,他眸色溫暖。
在星空下,她教他放沖天炮。
“哎,你笨死了。要這樣放,再這樣點,看到沒?學著點!”她嫌他笨手笨腳,搶他手上的香,咻——碰!煙花閃耀。
她得意的瞟著他。
“這有什麼難!我只是沒放過,第一次嘛!”他不服氣的嚷嚷,接著兩人便比起放沖天炮的功力,看誰射得高,但夜太沉,什麼都看不清。
“走,非要你俯首稱臣不可!”她欲罷不能,那模樣像個孩子般逗笑他。
她拉他上車,帶他到淡水沙侖,將沖天炮插在沙灘射向海中,比看誰射的遠。
“哈哈哈!我、贏、了!”他驕傲地昂下巴。
“不算!剛剛風吹,我的沖天炮歪了,才會輸你,再來!”要再放,炮沒了,她跳起來沖過去搶他的。
“不認輸,你賴皮唷!”他笑她,抓著沖天炮舉高,她在他身邊氣的跳腳。
“誰賴皮啦,僥幸一次不算贏,我們再比!”她左跳右抓,偏偏拿不到,氣死她了,她猛地用力頂他的肩膀,他被撞倒,他伸手環住她的腰,連帶將她扯入懷中,沖天炮散落,她尖叫,他大笑,兩人雙雙倒在沙灘上。
“哇!好多星星,天空好寬廣,而且有海的聲音,真棒!”她兩手攤平,歎息嚷著。
“以前我常常望著天空,那時的天空只是窄窄的一條縫。”他望著璀璨星子,摟著她的手收緊,“我是個棄嬰,在日本一條黑暗的陋巷長大,那裡終日陰暗不見陽光,人們逞凶斗狠過日子,命不值錢,我一直很想站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曬曬太陽,所以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很卑鄙,靠著利用算計他們的斗爭生存,然後,踩到了機會終於往上爬,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不要再回到過去乞憐過活,我渴望更多能夠握在手裡實在的力量。”
亦仙婭聽著,她沒有說話,她為他的痛苦、恐懼而紅了眼眶。
他也不再開口,兩人靜靜地望著夜空,她偎在他懷中,突然坐起,她俯瞰他,他的眼神空泛,流露出無法饜足卻又不知所措的虛無,她低頭,吻住他。
他抱住她,她立刻用力地回擁,她離開他的唇瓣,撞進他深邃眼眸,覺得好心疼,好不捨,心中有個聲音要她停止,可是她停不了,她只想付出。
“我愛你……”她說,他心悸,撫住她後腦,將她壓進他的胸膛,她還是低喃,“明歆火,我愛你……”。
她說愛他!明歆火深深震撼,他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緊緊抱著她,瘋狂地吻她。
天快亮時,她送他去機場,優人站得遠遠地等他上飛機,他撫著她俏麗的發梢。
“不要走,多留一會好嗎?”她不想和他分開,他們還有很多話沒說。
明歆火表情為難,優人指著手表提醒他,現實一下子讓她清醒,她厭惡自己說出那樣的話,她逼自己漾出微笑。
“開玩笑的啦,我有工作忙得很,你啊,留著只會礙手礙腳!”她放做淘氣地扮鬼臉戳著他胸口,繼而推他,“快走啊,再見啦!”她灑脫轉身,舉起一只手晃了晃,沒聽見他留她,也沒聽見他道別,走沒幾步,她忽地跑著沖出機場。
車上,亦仙婭咬著唇,她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好苦,她覺得自己變脆弱,她先道別,因為她不要等到他離開她。
如果要走,就讓她先走,至少他不會愧疚。
晚上,她點亮燭火,准備紅酒和豐盛大餐等他,他來了,她望著他的雙眼,好寵溺好熱情的撲向他對他笑,他眸色變深,擁住她吻她。
她愛他,而她不打算矜持,她不逃了,她要很快樂很瘋狂的愛著他。
他落坐沙發,將她攬進懷中,雙臂將她圍困在胸前,她捏了指生菜沙拉,他張口吃下,她笑嘻嘻替他倒酒。
“你要把我灌醉啊?”他才喝了一點,她又馬上斟上。
亦仙婭露出很誘人的表情,“先生,你難道不知道宴無好復的道理嗎?”
“喔?”他挑眉,不知她又變什麼把戲。
“我今晚要誘、惑、你。”她重宣布,他被她逗笑,她拎起酒杯,勾住他的脖子,對他猛拋媚眼,“我就是要把你灌醉!”
他哈哈大笑,她封住他的唇,他怔住,她略微松開他,眼神迷蒙,她飲了一口紅酒,低頭哺進他口中,他欲汲取更多,她卻刻意退開,唇邊帶笑、神態慵懶,流露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嬌媚,他望著她無法壓抑激動,低吼一聲吻她,纏住她滑溜的丁香小舌,徹底的吻她。
亦仙婭摩挲著他的胸膛,挑逗著他,明歆火的目光變得深沉而危險。
“仙婭……”他喘息困難,張口欲言,她將他拒絕的話吻入口中,酒杯翻了,灑了兩人一身,酒香彌漫,這一吻失控,欲望席卷。
他們褪下彼此的衣物,急於觸碰、急於親吻,沒人去想明天會怎樣,此刻,他們只想要緊緊擁有彼此,他翻身放倒她,身體的重量令她陷入沙發,火熱的欲望吞噬了他們,她戰栗,在那一刻深刻的體悟,愛情,原來是痛苦而愉悅,瘋狂而纏綿的……
最後一筆,亦仙婭擱下畫筆,向後退了幾步,環顧畫室,她完成了,七張畫,每一張都是她的心、她的血,她畫他,就像在咀嚼自己的感情,越來越痛苦,但也像上癮般,她迫切的想畫出他。
那個突破藩籬的夜裡,她給了他別墅的鑰匙,她以為他不會走,可是,天亮時她還是一個人醒在床上,身旁早已沒有他的一度,而她開始覺得冷。
驟然一陣敲門聲,亦仙婭皺眉,會是誰?她透過門眼看,有點驚訝,拉開們,是川島彥次郎,那個批評她沒情感的日本畫家。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新作嗎?”他說英文,開門見山,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不行。”她也不客氣,擦腰擋在門口,批評她居然還敢找上門啊。
川島彥次郎沒理會她的拒絕,越過她往室內打量,“天鼎的經理說你到現在一張畫也沒交,你全完成了嗎?還是你根本沒有成品可以給我看?”
“我畫完了!但沒必要給你看。”瞧他那副目中無人樣,亦仙婭氣得牙癢癢的,哼,他一定是來嘲笑她的。
“哦,畫完了。”他點點頭,忽地推開她,自顧自的走進來。
亦仙婭皺眉,“喂,我還沒答應啊,你怎麼可以……”
“這燭台很特別,你眼光不錯。”他忽然說,走到鐵鑄燭台旁伸手觸碰。
亦仙婭一愣,“那是我在意大利的史波萊托買的。”
他喔了一聲,拿出打火機要點燃蠟燭,她心一驚,飛快阻止他。
“不可以!”她大叫,她沒收他的打火機,那蠟燭只在明歆火來的時候點上,只為他點上。
她那緊張的態度讓川島彥次郎揚了揚眉,他沒說什麼走了開,亦仙婭還來不及將他轟出去,他就找到畫室,她只手擋在畫室門口,凶狠瞪他,“對不起,謝絕訪客,請走吧。”
“為什麼不讓我看?”他問,好整以暇的掏出根煙,銜在嘴上。
她哼了聲,“我為什麼要讓一個批評我作品的人看?”
“你對自己沒信心?”
“誰說的!”
她被激怒了,真單純。他勾起唇角,“很好,那讓我看吧,用行動反駁我說的話比在這裡鬧別扭有意義吧!”
聽他的口吻,仿佛她僵在這裡多幼稚似的,亦仙婭忿忿不平的撇過臉,“請慢慢參觀。”
川島彥次郎叼著煙,手插口袋,吊兒郎當,在她畫室中像是漫不經心的走著,久久不發一語。
亦仙婭拿了個盤子給他當煙灰缸,可他夾著煙,走到哪煙灰撣到哪,她氣得想踹他,他佇足在她剛完成的那幅畫前,眉頭鎖著,唇上咬著煙,煙頭燃著星火,熏著畫,她氣極,伸手奪下他的煙,用力捻熄在盤中。
“這裡是禁煙區。”她瞪他。
他忽地一笑,眼神了然,“你是心疼畫呢?還是心疼畫中的男人?”
他的問題擾亂了她的心湖,亦仙婭避開他懾人的目光,不答反問:“你還要看多久啊?看完可以滾了吧?”她下逐客令,亟欲掩飾心中的虛弱。
川島彥次郎眼神照照的望著她,“亦仙婭,我小看你了。”他踱步到她身旁,盯著她,“我收回之前所說的話,你下午還有事嗎?我想請你吃飯。”
事情的變化也太快了吧?!亦仙婭好笑的說:“喂,你太自大了吧!前一刻把我批得一文不值,現在卻約會我?”
“自大?嗯,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他聳聳眉,司空見慣的模樣讓她發噱,他指指畫,冷不防的又問:“你愛他?”
要說川島彥次郎的外表,就活像個邋遢的痞子,可他卻三番兩次的直搗她心中最軟弱的一塊,亦仙婭眼神有些黯淡,她還是沒回答,但他早看透。
“這七幅畫,由淺漸深,看似沒關系,其實說的是同一個故事,我看著這最後一幅,心中總覺得悲傷起來,你愛的那麼惶恐嗎?”
亦仙婭凝望著畫中的明歆火,不語。
他莞爾,“你看起來是個很有活力的女孩子,怎麼老是畫出悲傷?楚倩是這樣,這七幅又是這樣,不像你的個性。”
因為她已經習慣燃燒快樂。但點亮的卻總是悲傷,愛情為什麼會讓悲傷?卻又無法自拔。
沉默了會,川島彥次即又默了根煙,與她一同望著畫,他悠悠的說:“你不該畫他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會想要撕毀關於他的所有,愛得越深,記得越真切,越恨不得忘掉,卻越抹不去。”
他伸手在她手中盤子撣煙灰,她看著那紅色星火,驀地,眼眶刺熱,她愛他的熱度也有一天會這樣嗎?燃成灰,落入塵土,一點重量價值都沒有。
他看著她,接過她手中的盤子,亦仙婭掩住臉,淚水緩緩淌著,他沒說話,默默抽著煙。
川島彥次郎告辭,臨走前,他說:“你可以拒絕和我吃飯,不過有件事希望你考慮一下,下個月我和一些朋友要去西班牙,去費格拉斯參觀達利博物館,如果你願意就一起來吧。”
那天夜裡,她開燈打亮蒙塵已久的臥房,她呆呆佇立在房門口,有一瞬不敢走進去,那是一個心碎女人的房間,裡面有著一個令人心碎的現實。
“怎麼了?我叫你好久,你都不回答。”明歆火來了,站在她身後,攬住她的腰,嗅聞她頸上淡香,她感覺一陣搔癢。
“這是我媽媽的房間,她也是一個畫家。”她回頭對他一笑,領著他走進房,像是在探險,她的聲音很緬懷,“我媽媽很愛我爸,她曾經在這房間畫了無數張他的畫像。”
“優塔莎說你從沒見過他。”他說。
“我是沒見過他啊。”她手指撫過斑剝木架畫器,“我媽不讓我看那些畫,她臨死把他的畫相都撕了,撕得粉碎,拼貼在牆上。”
她拉開牆面白布,灰塵撣起,她猛咳,布幕下,紊亂的碎片略微枯黃,但那色彩依然清晰,原不相屬的碎片重新拼成一牆畫,超現實主義的構圖上,原野中央,一個赤裸的男身,卻沒有臉。
明歆火有些被震懾住,男人的頭部是空的,裂開一個好大的洞,亦仙婭的母親在洞中拼出一根燭火,一根被吹滅的蠟燭。
那根蠟燭,她曾經為他點燃火焰,但燭火還沒燒完,火就滅了,她對他的愛還在,但卻再也無法持續,因為疲倦了。
“我媽一直到死,都還是愛他的吧。”亦仙婭凝望著牆畫,眼神 ,“她不恨他,你說,我爸呢?他會怨我媽嗎?”
她投向他的目光欲語還留,他卻猛然驚醒,她會不會也有疲倦的一天,再也無法燃起對他的火焰,到時,他該怎麼辦?
“他難道不曾試著留住心愛的女人?為什麼一定要分開?”他惴惴不安的問。
她一笑,很無奈,“那個賜予我骨血的男人高官厚祿,我媽在他心中永遠排第二,他連我都不愛,他只愛我媽,但只有愛是不夠的,他無法忍受她瀟灑來去,她也累了一直等候。”
他明白,只有愛是不夠的,她是自由飛翔的小鳥兒,愛困不住她的翅膀,但總有其他的方法,他說:“也許,他們可以像我們這樣見面……”
“能持續多久呢?永遠不會累嗎?不會寂寞嗎?”她打斷他,有些失望。
話問出口,亦仙婭就後悔了,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才幾天,她就認清自己不是太陽,她沒有這麼多的熱情可以燃燒,她將快樂分給他一半,那空出來的一半卻不斷透出涼意,她害怕自己,原來,她根本沒逃走過,她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明歆火沉默了一會,“我想,他不會怨她,但他會一生去想念她、記憶她、收藏她。”
他的答案讓她心酸,“是嗎?那麼他很幸福呢,因為她卻必須用一生去遺忘他、洗刷他、脫離他。”
川島彥次郎的話讓她想哭,因為她想起,曾經有個女人也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愛情,當時她還小不懂,但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還能為他點亮多久的燭光,她還能這樣默默守候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