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咱咱,小女孩使勁的拍著鐵門,乞求的睜大眼望著從門縫裡透出的光線,那說明了門的那一頭有人,而如果裡面的人大發慈悲,也許她和爸爸這一餐就不用挨餓。
“許阿姨,我求求你,給我一些飯菜好嗎?”小女孩停止了拍門,髒兮兮的手指不停的統弄著對她而言過於小件的洋裝裙擺。
“許阿姨,拜托你,這是最後一次了,請給我一些飯菜好嗎?”
洋裝的蕾絲邊脫落,油漬沾滿了裙面,小女孩披頭散發,一雙眨巴眨巴的眼就快垂下淚來。
門內正在睡覺的男主人跟著脫鞋,抓著後背,不耐煩的從房內走出來,瞥向正在看連續劇的老婆,“是誰啊,吵得我不能睡。”
“還不是樓下殷家的那個小女孩。”女主人眼睛沒離開過屏幕。
“又來要飯啊?!”男主人坐了下來,隨手點了根菸,“給她不就得了。”
女主人瞟了他一眼,“你是開救濟院的腥?一次兩次還可以,天天怎麼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姓殷的自從他老婆跟外國船員跑了後,每天就只知道喝酒,餐館也不開了,要是——”
“好了,好了,你煩不煩啊?”男主人打斷她的碎碎念,“就當是最後一次,去去去。”
女主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打了些飯菜,開門交給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飯菜高高興興的奔下樓,裝在碗盤裡,推開房門,一陣濃重的酒氣臭味撲鼻而來,她的父親就倒在酒瓶堆中。
“爸爸,吃飯了。”她小小力的推著他。
喝醉酒茫醺醺的男人皺了皺眉,伸手一撈,將小女孩抓到他面前,隨即咧出一個笑,“阿玉、阿玉啊,你回來了喔。”
小女孩掙扎著,“爸,我是小紫,不是媽媽啊!”
男人瞪大眼,忽地又使盡力氣將小女孩拋出,連聲咒罵怒吼,“紫芙玉,你這個賤女人!該死的婊子,枉費老子我為你這麼努力賺錢,結果你居然跟著你的恩客跑了!你還有臉回來見我嗎?啊!”
小女孩被重重摔在牆上,手上的大碗捧不住的掉在地上,飯菜灑了,小女孩痛得動彈不得,只能低聲哭叫著,“爸,我是小紫,我不是媽媽。”
男人看著她,甩了甩頭,跌跌撞撞的爬了起來,猛地撲向前,一把摟住不停掉眼淚的小女孩,親暱的用下巴搓揉她的發項。
“阿玉,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他嘀嘀咕咕的胡亂說著,“阿玉,你一定要替我生一個漂亮的小孩,最好是個女孩,像你一樣漂亮,我要叫她紫芙,殷紫芙,你說好不好聽?”
“好聽,很好聽。”小女孩不停的點著頭,哽咽模糊的回答。
“好聽哦!”男人傻傻的笑了,“殷紫芙,呵呵,我的女兒。”
小女孩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往下掉,一滴一滴的,一滴又一滴,仿佛她的眼淚就要淹沒她的世界。”
“赫。”一陣驚呼。
紫芙一身冷汗的從床上坐起。
她爬了爬長發,有一瞬無法思考,只是不停的喘息,腦中停留的畫面,肌膚上被掐住的感受,鼻端濃厚的氣味——
天啊,那只是夢。
她試圖說服自己,緊閉上眼,她還是無法思考。
更到她的呼吸趨近平緩,她才能松懈緊繃的神經,緩緩的睜開眼。
白色的牆、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還有她一身的白衣。
除了點滴落下的聲音,安靜得什麼都沒有。
她在醫院?可是,她不是——
她獲救了。是誰救了她?冰川極西嗎?
紫芙拔下點滴針,翻身下床,一陣昏眩襲來,她晃了晃,扶住床沿,勉強穩住自已。
她深深一呼吸,慢慢的使自日己冷靜下來,緩緩的走到門口,一拉開——
“你醒了?”倫恩擋在門口,擺出武打架式,“我會空手道、跟拳道、柔道,你、你、你……”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你最好安點。”
“冰川極西呢?”紫芙靠著門板擋住自己虛軟的身體。
“他不在。”倫恩警戒的看著她,“可是他包下了整個聖若望醫院,這個醫院除了你一個病人外,只有醫生護士和一拖拉庫的守衛,你
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紫芙低下頭,不著痕跡的偵察四處,的確如倫恩所言,每個轉角、電梯口、護理站都有人守著,她根本沒有機會逃。
“你——”
倫恩還想多說點恐嚇的話,卻發現她突然虛弱的跪了下去,他趕緊向前扶住她。
“你要不要回床上躺著,我叫醫生來檢查一下。”倫恩緊張的看著她蒼白的瞼。
開什麼玩笑,她要是有個什麼,極西會剝了他的皮。
她頭也不抬的說:“好,那就麻煩你了。”
紫芙柔順的任他攙扶著回病床,等到倫恩一離開,她馬上從床上坐起。
她是全身上下不舒服,但是還沒有虛弱到要人扶。
袖口滑出從倫恩身上偷來的手機,她咬了咬唇,拔了一組號碼。
“你撥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
嘩,她掛斷,靜待三秒後,手機鈴聲響起。她按下通話鍵。
“喂?”
一個粗擴的男聲。
“我是紫芙。”她壓低聲音,“聽好,我需要你的幫忙。”
※ ——
一片漆黑中風不吹草不動靜論如水,雄偉別墅仰臥著如同休想中的野獸,別墅中只開啟了書房的枯燈,宛如野獸警戒的睜開了眼。’
辟裡啪啦、滴滴答答交錯的撥弄聲,時而節奏明朗如干軍萬馬,氣象萬千,時而如琴弦輕挑慢弄,清脆悅耳。極西眼前攤了數本賬冊,他
一手翻著頁數,一手不疾不徐的在算盤上操弄。
書房的門被悄悄拉開一條縫,一只眼睛眨呀旺的窺視,來人躡手躡腳,連皮鞋都脫了提在手上,就是生怕踩到老虎尾巴,掃到台風尾。
“你鬼鬼祟祟想干嗎?”極西頭也沒抬,手也沒停,沒什麼溫度的出聲在幽幽暗夜,除了他,空無一人的書房中。
門外的人咽了咽口水,轉身想走。
“倫恩,我指的就是你。”極西咱的一聲,算出個梗概,抽出桌上的鋼筆在賬簿上寫了幾個數字。
倫恩縮了縮脖子,穿上鞋子,推開門,忍不住嘀咕,“這樣他也聽得出?真是厲害。”
像是聽見他的嘀咕,極西一雙精明如鷹集的眼突然掃到他臉上。
“有事嗎?”
“紫小姐醒了。”倫恩趕緊說,“醫生說只有一點外傷和腦震蕩,沒什麼大問題。”
“是嗎?”極西的眼神像是忽然閃過了什麼,有片刻的恍惚,接著又恢復銳利的表情,“讓她繼續待在醫院,守衛也不要撤。”
倫恩飛了飛眉,“你確定沒說錯?繼續?”
“你還有問題嗎?”極西低頭不停撥算珠,明顯的下逐客令。
“你知道你包下整個醫院讓她住一天,嗅,應該以小時計,每一個小時花費你多少錢?”倫恩走到辦公桌旁,輕易的找到一台計算機,啪
啪的按了起來。“更別提你調派人力守在那裡,拍賣會對要開始了,你居然把大部分的人手派去守她?一個女人,而不是倉庫裡的寶物,你頭殼撞壞了嗎?”
極西冷不防的拿走他手中的計算機,瞄了一眼,“你錯了。”
“我錯了?”倫恩怪叫,“我哪裡?”
“少算了一千四百五十二元。”極西將計算機歸零,一條一筆的邊念邊算,不用十秒,他按下等於鍵,將計算機塞回倫思手裡,“這才是
我損失的金額,每一個小時。”
倫恩目瞪口呆。
看著倫恩手裡的計算機,他蹙了蹙眉,“如果用算盤,我會算得更快。”
聳聳肩,極西坐回皮椅中,繼續埋頭算他的帳簿。
“那個紅橙黃綠藍青紫的婆娘——”極西冷不防的瞟了他一眼,倫恩清了清嗓子,疑惑的說;“我是說,紫小姐。她有這麼值錢嗎?你犯
得著在她身上花那麼多錢,她再了不起,也不過是個女人啊!”
極西撥算盤的動作僵了僵。
很不明顯的遲鈍,但是長期相處的倫恩卻一目了然,他揚揚眉,忽然有點了解一些事。
松了松喉嚨,他開始向日作聰明的說:“賣了她頂多賺個幾萬,要不高點幾十萬,光是她撞爛的車子就不止這個價,那些可觀的修理費,還有送到警局的遮口費,難道你都沒看到賬單嗎?”
他一邊高聲說著,一點小心翼翼掀眼皮瞅著極西撥弄算珠的手指,喔哦,居然越來越遲緩,甚至於有些微的顫抖,於是他說得更賣力了。
“更別提她現在的醫藥費,她本來是要賣來抵昆德拉的欠款的,如今——”
“閉嘴。”極西握拳低叱。
鏗鏘一聲,算珠歸零。
這是個歷史鏡頭,倫恩吐了吐舌頭。
以往說到“費用”兩字,極西永遠只有深惡痛恨的表情,從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斷正在打算盤的極西,就像是沒有任何買賣能讓他賠
錢。
這個來歷不明的紅澄黃綠藍靛紫一次全部辦到了。
“而且你告訴她安卡森家的事,傑德。”倫恩直櫻其鋒,不放過他僵冷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你跟她說你叫傑德-安卡森,還帶她到我爺爺奶奶家,說不定連你自己的身世都告訴她,為什麼?”倫恩步步逼近,“你就這樣賣了她,你不怕她揭穿你的身份?你在她面前不戴眼罩,你不怕她認得你,將你的樣子傳給全世界的黑幫分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覬覦你倉庫裡的寶物,你不怕嗎?”
倫恩兩手撐在桌上,胸膛就擋在他身前,影子遮住了燈光。
極西的臉仿佛也化進影子中了,他低垂著頭,兩只手交握抵著額頭,動也不動。倫恩只能看得到他僵直的背背,他緊繃的頸項,他從見過如此陰沉不語的極西。
他不怕嗎?他怕。
當紫芙從崖上跌下去時,他怕死了。從沒有過如此害怕驚恐,他怕自己來不及抓住她,他怕她會就這樣淹滅在滿身赤血中,他連心跳都仿佛停住了,只因為他終於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抓著她,一同懸吊在峭壁上。冷汗自額頭上不停流下,而他竟感到無比慶幸!
極西揚唇勾起一個陰冷的笑。他居然還有知覺?感到慶幸?真令人覺得可笑。、
這世界除了錢,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牽動他。
“她的真名。”極西忽地開口。
“什麼?”他的情緒轉變太快,倫恩有點跟不上。
“你敢在這裡大放厥詞,我想你應該是查到了她的名字,如何?”極西抬頭,目露精光,“名字呢?”
“啊?”倫恩呆住了。
“任何貨品都需要標上名字,說明來歷,這個規矩你不應該不清楚,後天就是拍賣會,我以為你已經准備齊全。你不是嗎?”
“你……”倫恩愣了愣,掏掏耳朵,懷疑自自己聽錯了,“你要賣了她?”
“不賣她?那我抓她做什麼?”他失笑,搖搖頭,垂目看賬簿,手指又開始活絡在算盤上。
倫恩眨眨眼,再眨眨眼,沒錯,他又恢復到冷峻譏消的面孔。
那麼不誠實!簡直氣到他胃痛。
“我會查出她名字的,你等著。”倫恩發狠了,“貨物既出,再也不能收回,希望你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極北眉頭皺也沒皺,連理都不理他。
倫恩拂袖離去。
好啊,他有種裝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不要露出破綻來,明明就很喜歡她,還裝什麼裝?!哼!
才走出極西耳力可及的范圍當小偷的通常耳朵都很靈敏。倫恩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機,“喂,我是倫恩。”
手機那端傳回恭敬有禮的招呼聲音。
“廢話少說,上次我幫安娜小姐看中的那套睡衣還在不在?”
※——
極西包下了維也納市中心的聖史蒂芬教堂一整天,舉行他私人的拍賣會,就連維也納的警方也配合暗黑拍賣會執行路檢,以方便持有請帖
的客人可以停車進場,行徑之大膽,令人瞠目結舌。
聖史蒂芬教堂為一哥德式建築;左右兩個異教徒之塔的高頂磁磚閃耀著輝煌色彩,是教堂外表最引人注目之處,教堂內鑲有波克的“擲石的聖史蒂芬”的高祭壇上,一樣又一樣價值不斐的古董寶物依序出場陳列。
教堂大門閂上,窗口布幔掩上,靜謐黑暗中,璀璨聚光燈照耀著祭壇上傾城傾國的各式古物或寶石。
主持人一喊價,底下的仕紳名流、各派老大,接連著舉號碼牌價。
祭壇後面的合唱席映著華美的彩繪玻璃,座位上坐著兩個男人。
“看來,今年又可以好好的撈一筆。”倫恩附在極西的耳邊說。
極西瞼上戴著黑絲絨眼罩頻添神秘,他不作聲,僅贊同的點了點
頭,彈響手指,一旁的侍者便在他的空杯中傾注滿八二年的紅酒。
一杯又一杯,極西啜飲著葡萄酒的舉止顯得有些心浮氣躁,照理說他應該得意高興的。
接著倫恩又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麼,他聽得並不真切。
“你還是沒有查出她的名字?”他空泛的眼望著祭壇上一件比一件奪目的古瓷瓶,忽然問。
“算我無能。”倫恩很難得的自我調侃,“但是我替你准備了一個BigSurprise,保證價值回票價。”
極西冷笑了下。
他並不認為倫恩能搞出什麼把戲。正確來說,他腦袋處於混亂而膠著的狀態,這場拍賣會是他生活的重心,但如今他似乎不怎麼重視拍賣會的結果。
在歷經連續四個小時的喊價後,主持人站到中央,高高的舉起手,“各位,接下來是暗黑拍賣會的高潮了。”
底下一陣鼓噪,高潮?暗黑拍賣會每一次敲槌都是高潮啊。
“此樣商品是拍賣會前所未有展示的,希望各位能睜大雙眼,底價是一百萬美金,名稱是:羅伊的女人——紫。”
極西一震,眼瞪向倫恩。他厭惡這個名字。
蓋著黑布的方形大盒被緩緩推到主持人身旁,在一陣期待聲中,主持人欣然掀開黑布,露出一只寬大的玻璃幕——
紫色薄紗侵衣長及腳踝,如雲朵清柔的罩在纖瘦女子用身上,強光
照耀下,如同透明船將她一纖合度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遺,如出塵仙子,
純更誘人。女子枕著手臂趴伏在玻璃箱內,一頭黑長發覆蓋住光裸的背脊與大半面容,所露出的一截白玉頸項配戴著一條紫水晶墜鏈,紫水晶就落在若隱若現的豐盈胸峰中,閃動光芒。
她白皙的肌膚、動人的神態,就算未能見著臉孔,也叫場內男士發出驚歎。
就算是極西,也同樣驚艷得說不出話。
屏氣凝神中,女人顫了顫,發絲如流散動著,她輕輕抬起頭,露出一張姣美面孔,雙眸像是不能習慣突如其來的燈光,遲遲睜不開,眼睫如扇微微一晃動,雙鳳眼蒙蒙朧朧的展翅飛揚。
她恍惚迷惘的神態猶如剛剛睡醒的東方維納斯,她慵懶微啟雙唇的模樣比唐朝楊貴妃更加勾魂,她輕盈嬌俏的肢體優雅勝過趙飛燕翩翩起舞。
“兩百萬。”一男子舉牌高喊。
“四百萬。”立刻有人跟進。
“一千萬。”不到三秒,喊價馬上破千萬。
這樣的東方佳麗可通不可求,為她一擲千金又何妨。這恐怕是在場男子一致的心聲,所以喊起價來格外瘋狂。
強烈的憤怒與占有欲像一把火,將極西的知覺燒得皮綻肉開,五髒六腑全沸騰,價格越是喊得瘋狂,他的牙關咬得越是緊。
他一把抓起倫恩的領口,以前所未有的狂亂陰幫眼神攫住他,“我會殺了你,絕對會!”
倫恩瞠著眼,咕嚕的梗著一口紅酒在喉嚨,香也不敢,吐也不能。
極西一把扔下他,嫉妒焚毀他所有理智,他什麼也不能思考,看到她幾近赤裸的躺在這麼多男人面前,他能思考嗎?
他不能!
極西在眾人不可思議的驚呼中一拳打破玻璃盒,搶過主持人手上的黑布,將她密密包起,並且用自己的身體遮住她。
被下了藥的紫芙全然不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虛軟得如一攤爛泥,眨著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極西,然後緩緩的綻出一個清冽笑容。
她的笑容絕美得叫他不能呼吸。
突然,教堂內所有的燈光熄滅,極西手臂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他直覺的往前一抓——
“極北?!”他驚駭。
極北咧出一口白牙,“多謝你幫忙打破玻璃。”
極西如鷹年雙眸盯住他,“她是我的。”
“那就只能抱歉了。”極北輕易化解他的抓扣,“我欠紫芙一次,不得不幫忙。”
紫芙?她叫紫芙嗎?
極西慌亂的想抓住極北,他不能就這樣讓她消失,她——
燈光乍現,極西的眼一刺,再睜大,徒然的看著空蕩蕩的手臂,恍然失神。
她已杏影無蹤,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