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跑車火速行進中,紫芙頻回頭,察看是否有追兵,極西見她分神,伸手就去搶奪她手上的槍。
紫芙並非省油的燈,極西一行動,她立刻反手予以回擊,兩人你來我往僵持不下。
紫芙咬牙警告道:「別亂來,要是槍枝走火我可不管。」
極西傲然冷笑,「射到誰還不知道。」
他想要扳開她的手指,她卻死命的握著槍身,比蚌殼還要硬。一隻手不夠?他乾脆連掌握方向盤的那隻手都加人。
紫芙被他猛一推,背部猛撞車門,她吃痛閃躲,極西見機不可失立刻抓住她掉下的手槍,紫芙正想抬手阻止他,眼前呈現的情況卻令她忽
然驚叫:「啊,方向盤,快握住方向盤!」
方向盤?!
極西倏地睜開大眼。該死!他氣昏頭,顧著搶她的槍,卻忘了跑車又不是飛機,哪來的自動駕駛系統?!
緊急回身,他抓住肆意滑動的方何盤,失去控制的車頭硬生生的往一叢叢茂密高大的蘇格蘭松樹衝去,他努力扭轉方向卻為時已晚。
「我的天。」紫芙臉色的刷白看著眼前越見放大的用樹於,嚇得一愣一愣,全身動彈不得。
「該死!」極西探煞車減速,卻絲毫不能阻止過快的車速,他低頭,伸手挽住紫芙肩膀一同往下趴下,氣急敗壞的朝嚇呆的她大吼:「白癡,抱住你的頭!」
砰!響徹雲霄的撞擊聲從青蔥鬱郁、古無人煙的森林中傳出,接著就是陣陣白煙冒著。
車內八隻安全氣囊全數彈出,前座的兩個人像夾心泡芙被擠在一坨又一坨的奶油中一樣,狼狽而可笑。
冰川極西率先擁開氣囊,驚魂未定的喘息,他的額角被劃破一個口子,胸口、手臂、雙腿多處淤青,他疼痛的睜開眼,看到車頭整個被撞凹,氣得想掐死身邊的女人。
紫芙的情形比他好多了,除了撞擊後的昏眩感,並無大礙,看到橫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毛手,她「啪」的一聲像拍死蟑螂般打下去,痛得極西下意識收回手,怒目以對。
紫芙甩甩頭,重新舉槍指著極西,氣勢不足稍嫌虛弱的嘲謔,「車子撞爛,這下你滿意了吧?」
「女人,這是我的車耶!」極西不可思議的尖銳大吼,他從沒見過比她嘴巴更毒的人,今天他總算開了眼界,「把自己的車撞爛,我會滿意?!是你比較滿意吧!」
「少廢話,快下車。」紫芙又用槍座去敲他。
極西用手臂隔開她的槍,陰鷙森冷的瞟她一眼,「你最好不要再這麼做。」
紫芙無所謂的昂昂下巴,「我高興,你管我,」
她那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率性態度讓極西更加怒火中燒。
一兩人一前一後下車後,極西突然從西裝內袋掏出一隻精巧的算盤,當場就旁若無人的撥弄起來。
「你隨身攜帶……」紫芙怪異的看著他,「算盤?」
她知道自從臥虎藏龍風行好萊塢後,歐美吹起一股東方風,中國字、中國菜、中國刀劍、中國武術,霎時都成為熱門商品,外國人哪管他三七二十一,通;通往身上掛,喜歡就好。
不過,算盤?
這年頭流行隨身攜帶算盤上街購物嗎?而且對象是個外國人,隨身攜帶算盤?!他是瘋子嗎?
極西理都不理她,一面巡視著車頭撞爛的跑車一;面唸唸有詞,「這款車型是奔馳限量生產,全世界只有十部,我購買時價值兩百萬美元,現在至少值八百萬。」
「八百萬?」紫芙驚叫,哼哼笑兩聲,「你的車是鑲黃金的嗎?」
「黃金?就算是鑲白金也沒有它的價值。」極西一臉冷漠,撒向紫芙的眼神像在嘲笑她的無知,「撞成這樣,若是進廠維修,恐怕不只八百萬美元,可能要一千萬,嗯……應該要。」他打量著撞爛的車頭,又看看破碎的後照鏡,再看看全部彈出的安全氣囊,嘖嘖計量,低頭又是一陣猛撥算盤。
紫芙全然不知他在幹嗎,她好笑的看著他忙碌的走來走去,只覺得他搞不好是被撞壞了腦袋,變癡呆了。
「好了。」他大功告成的宣示。
「好了?」紫芙一頭霧水。
二千萬零三百六十八美元或者是九百三十二萬一千七百五十三美元,你要哪一個?」極西秤斤論兩的表情讓紫芙失笑。
「那是什麼?」她冷嘲,「你的贖金嗎?那真是抱歉,我比較偏好整數。」
極西的表情比她更諷刺,露出張狂的笑,彷彿他才是脅持別人的那個,「前者是維修費用加上期間利息,後者是車子報廢的損失賠償與精神慰勞,附加登報道歉。」他低頭,氣勢迫人的壓向紫芙,眼中射出冰一樣的冷光,「你最好想清楚哪種賠法比較能配合,不用急著回答我。」
紫芙先是一愣,然後微微一笑,冷不防的一拳給他直直打過去。
她揉揉發疼的指關節,忍不住得意的悶笑,好一個要錢不要命的傢伙,居然還敢跟她要錢?她紫芙是何等人物,敢威脅她?哼!
砰!極西飛出去撞到一棵蘇格蘭松樹,樹上的積雪承受不了衝擊紛紛跌落,全數落到他頭上,辟里啪啦的一陣響,他整個人被埋成雪人,最後,一根枯枝從天而降,好死不死的插在他頭上。
天線寶寶見過沒?就是那德行。
忍俊不住,紫芙彎腰捧腹大笑。
極西一臉嫌惡的撥開身上的雪塊,忿忿不平站起身,瞪著笑得全身顫抖的她,恨不得將她的笑臉撕碎。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這個女人——極西很恨的磨牙,他下了此生最大的決心——殺了她?不不,那太便宜了,既然她是昆德拉送上門的貨,他絕對要將她以最高、最恐怖的天價賣出去,以洩心頭之恨。
紫芙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彎腰從地上撿起算盤扔給他,極西接住,她語帶笑意,「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有名字,你不知道嗎?」極西拿出手帕擦拭著算珠上的雪漬,一身狼狽卻傲慢無比。
紫芙揚眉,「我當然知道。」那是算盤上她來自台可是道道地地的炎黃子孫,怎麼可能不知道。
極西繼續低頭擦拭,不理會她。
他的態度讓紫芙眉一皺。
也許是看到過去熟悉的東西而產生的好感,不一她又舒展眉宇,耐著性子追問:「你為什麼隨身攜帶算盤?電子計算機不是比較方嗎?」
「你對算盤懂多少?」他將手帕和算盤一併收回口袋內,從頭到尾瞧都不瞧她一眼,「我不和無知的人對話。」
「是嗎?」還沒人說過她紫芙無知,這個臭男人,他徹底的惹惱了她,「我就偏要你說話!」
她蠻橫的拿槍頂著他的腦袋,「說,這裡是哪裡?」
極西瞥了她一眼,哼聲道:「你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還敢叫我往森林裡開,這不是無知是什麼?」
「你說不說?」紫芙用槍座狠敲他額頭上的傷口,一點都不留情。
極西吃痛,怒到極點,「想怎樣?殺了我嗎?」
「殺了你?」她哈哈兩聲,橫眉豎目冷睇他,「哪裡這麼便宜!我知道兩百多種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本事,想試試嗎?」
兩個人交接的視線在空中辟里啪啦打出一陣火花,只怕再瞪下去就要引起森林大火。極西拳腳蠢蠢欲動,紫芙亮了亮手上的槍威脅他。
可惡!她有槍,該死的他怎麼就是不聽倫恩的勸隨身帶槍?!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不用三年,定要她加倍奉還!
極西心不甘情不願的撇過頭去問聲道:「維也納南部。」
維也納南部!他們把她運到這裡來幹嗎?紫芙又敲了敲他腦袋;這次力氣小了點,「那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我是——」氣得頭暈腦脹,他差點脫口而出自己的身份,但他視線一轉,看到紫芙拿槍的熟練模樣,以及她一身不合宜的裝扮——
「我是工廠的老闆,工人說最近常有小賊出人,所以我去巡視。」他沉住氣扯謊。
「亂講!」紫芙挑起眉,冷笑,「那工廠分明棄置已久,哪裡來的工人!」
極西臉不紅氣不喘的繼續扯,「我指的又不是你衝出來的那間,是隔壁的隔壁那間。」
隔壁的隔壁那間?逃得太匆忙,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好再問:「那你停車在那——」
「因為我要買下那座廢棄的作為擴廠之用啊,總要先去看看吧,誰知道你突然衝出來,還撞爛了我的車!」他叉腰,忿忿不平。
她左右詳細盯著他,渾身上下皆是名牌,再加上那只可笑的算盤,果然有股錢臭味,算是信了他八成。
「你說的小賊是怎麼回事?」她問,想找出個蛛絲馬跡。
「哦,那個啊。」極西打著哈哈,邊思索著如何套她的話,「聽說有人在那廢工廠進行非法交易,像是毒品呀,人口買賣啊,你知道,東歐金三角,什麼不多,偷渡客最多,尤其是……」他刻意緊追著她的眼神,「越南人或大陸人。」
「很抱歉!我兩種都不是。」紫芙沒好氣的目瞪他。
瞧他看她的眼神,他以為她是妓女嗎?紫芙脾氣一來,便口無遮攔,「我是台灣人!台灣人,你聽過沒?」
極西心中暗笑,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點頭。
他們打算把她賣給人蛇接客?真是可惡,紫芙氣得五臟六腑吱吱叫,早知道,她該斷了他們的命根子,而不只是踹兩腳。
「那你來東歐是…——」他特意用眼光注目她一身華麗禮服,「旅
游?」
紫芙用槍口回答了他。「問這麼多幹嗎,閒事少管。」
「問問看你是不是需要幫忙啊。」因為她信了他,情況的掌握權又再度回到他手上,極西裝模作樣,擺出一副不甘受困的無奈樣,「我小命在槍口底,槍在你手裡,算我怕了你,你到底想怎樣?」
這傢伙一開始有這麼聽話嗎?紫芙狐疑的瞟他.「我餓了,這附近哪裡有吃的?」
※- - ——
四個小時後,兩人徒步走出森林,來到一處緩谷地,紫芙氣虛的一拐一拐拿著槍跟在極西背後走,她開始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故意整她。
「還有多久才到?」這已經是半個小時來她第一百次問。
「就快到了。」這也是近半個小時來他第一百次答。
紫芙跳到他眼前,「給我老實說,到底還要多久?」
極西悶笑在心裡,不過外表仍是一派無辜,他手一攤,無奈道:「早跟你說往回走,你偏不,我可以叫我的司機來接我們,你也不必穿那雙沒了跟的高跟鞋走得那麼辛苦。」
「閉嘴。」』紫芙沒好氣的拿槍頂了頂他,「繼續走。」
她怎麼不知道口市區多好多舒服,問題是,車子在森林中撞出了這麼大的煙和火,警察不會來嗎?昆德拉派的人不會追嗎?一旦她往回走,就形同甕中之鱉,鐵定的。
現在只好先到這傢伙在附近的酒莊躲著,只是,附近?走了快兩個小時叫附近?從麻袋中醒來,皮草短大衣早就不知去向,現在的她只穿著開叉旗袍加一雙即將分解的高跟鞋,又冷又饑的走在濕滑的森林泥地上,再加上扭傷的腳踝,天!附近?!
同一時刻,前頭的極西面露出惡毒的笑,哈哈,總算板回一城,他是故意繞路的,光是看她臉色慘白的扶著樹幹走路,怕痛卻又咬著牙不叫,他就快笑到不行,還好他忍住了,要不被看出破綻,她怎會乖乖跟著他走。
他竊笑著,偷偷回過頭瞄她,才發現她握著單腳腳踝跪在地上,額頭上的汗珠像黃豆般斗大。看她走不動了,極西心裡還暗暗慶幸整到她,不過等到他看到扔在地上的一隻高跟鞋上沾著血跡,以及她那只腫得碗大的腳踝,他突然地皺起了眉。
「喂,你不走了嗎?」他走過去她身邊——忽然,赫地一把槍抵住他的頭,哦,不過這已經是今日來第N次,他居然有點習慣了,「小姐,又怎樣?」舉起手,他繼續裝無辜。
「往後退,離我遠點。」紫芙抬頭喝叱,喘著氣,見他往後遲了一步,才又垂手,臉色由白轉青。
極西近觀一眼,才發現她握著的那隻腳腫得可怕,恐怕不是因為走了兩個小時才這樣,而是之前就扭傷了,看起來不僅是皮肉傷,遠比他所想的嚴重。
「喂……」他才往前一步,她馬上又警戒起來。
「我叫你離我遠一點,聽到沒?!」幾乎是胡亂的揮舞著槍。
紫芙痛到連握槍的力氣都快沒了,可是她卻不停的告訴自己再忍一忍,能走的,沒事的。
她一頭青絲早已散亂,汗珠濕了前額幾絡垂發,眼睛忽聞忽睜,唇瓣又白又乾燥,鼻頭積著霜氣,紅色旗袍只是更加襯出她臉色蒼白,嬌小瘦弱的身軀伏在路旁樹下,背脊曲線起伏著顫抖。
像只小貓般楚楚可憐……
極西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越看越生氣。
女孩子那麼倔強有什麼好,腳腫成那樣,幹嗎不說,是要等到瘸了再說嗎?都傷得不能走還逞什麼強,真是亂來!
她能忍,他可忍不住了,他哪管她槍口向著誰,往前一步握住她肩膀。
「別走了,我背你。」
直到自己脫口而出,才嚇了一跳,他幹嗎那麼多事,就讓她痛死算了,她痛,他正好拿槍走人,何樂而不為?不過讓他更驚訝的是她的回答——
「不用了。」紫芙咬著牙道。
她居然說不用了!難得他鐵石心腸大發慈悲,她居然說不用了!最讓他驚訝的在後頭,明明她是受傷的人卻——
砰,又是一個直拳將他打得十萬八千里遠,極西瞪大眼,緩慢的看著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由大變小,鏗鏘一聲,腦袋撞上樹幹。
紫芙氣喘吁吁慢慢站起,怒斥道:「我說過了,離我遠一點,你聽不懂英語嗎?豬頭!」
極西晃晃眼冒金星的腦袋,舔舔唇邊泛出的血絲,臉上掛了滿滿的黑線,有種想上吊殺了自己的衝動。
他錯了,錯得一塌糊塗,她不是小貓,她是母夜叉!
「快!帶路啊。」紫芙拿槍頂頂他。
極西坐在地上,懶洋洋的冷睇她一眼,「已經到了。」
事實上是兩小時前就到了,是他繞道才會多走這兩個小時。
紫芙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不遠處露出一截白色屋頂,裊裊炊煙徐徐升天,她的心情也愉快感激得快升天了。
終於到了!她了心只想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哪管躺在地上裝死的極西,反而是極西喊住了她。
「喂,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有興趣知道她的事情。
紫芙頓了頓,「問這幹嗎?」
「酒莊是我的,做主人的總不能連客人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吧!」極西緩緩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絮。
紫芙轉過身一有些遲疑的瞥著他。
「我說的不對嗎?」極西手一攤,仍舊擺出無辜樣。
他說的沒有不對,甚至於是合情合理,可是紫芙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男人不對勁。他雖然狀似無可奈何的聽命行事,但眼神中卻沒有任何的驚惶,維也納的治安沒有差勁到天天都有人在街上亮槍威嚇吧?!怎麼他一副家常便飯的悠閒?
「你要是敢對我撒謊——」她想撂狠話嚇他。
「不敢。」極西截斷她的話,走到她面前,下巴指了指她手上黑色的手槍,「有它在,我哪敢。」
「最好如此。」紫芙習慣性的退了一步,她的生活範圍向來就窄,不喜歡任何人過於接近她。
極西不再往前,聳聳肩道:「不過待會進了莊園,煩請小姐將它藏好,裡面的老人家要是被它一頂,嚇得恐怕連命都沒了。」
「什麼人養什麼狗,怎麼你膽大嘴賤,你家僕人卻純樸善良?」見他一副怡然自得樣,紫芙忍不住出口諷刺。
「有人說相由心生,怎麼你長得一副天使模樣,手段、心腸卻像魔鬼般歹毒?」比毒?他冰川極西隨時奉陪。
紫芙冷睇他一眼,眼睛瞇了起來,「維也納的商人都像你一樣嘴裡不饒人嗎?我記得那裡的人都很有文化的。」
極西心一驚,隨即冷笑,「那要看對象是誰,拿槍指著維也納人,再有文化也會噴火的。」
紫芙哼笑了聲,沒再接口。
極西暗喘了口氣,差點漏餡。這女人疑心病重,動不動就試探他,想整她,他得小心點。
「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他再次問。
紫芙依舊不語,轉過身往酒莊的方向走去。
極西以為她又起疑了,噤口不問,再多觀察,沒想到前頭的她突然開口說:「你呢?你叫什麼?」猛地轉過身,她又拿槍指他,「最好別騙我,你莊園裡的老人家可不一定像你一樣嘴賤。」
極西咧出一個假笑,這一點也難不倒他,「傑德,我叫傑德。」
「傑德?你是漫畫男主角嗎?我叫彼得、我叫傑克。」紫芙裝出扭捏聲態,哼了聲,「姓呢?姓什麼?」
極西的臉沉了下來,他受夠這個女人了,他——
他深深吸一口氣,忍耐、忍耐啊,終究是咬牙切齒的發出音節,「安卡森,全名是傑德-安卡森。」
「幸會,安卡森先生,」紫芙滿意的看到他氣得臉上青筋暴露,這樣才不會讓她有種被算計的感覺,「紫,你叫我紫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