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隱雷將楚倩拖到街簷下,他一耙濕發,瞪著那個蜷縮在街廊上的女人。有這麼一秒,他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拋下一個願與他春宵一夜的女人,從飯店裡衝出來,跟著楚倩像遊魂似的到處亂走,他真寧可自己短暫失明,沒從飯店落地窗看見她淒慘落魄的模樣。
絕對是該死的大男人騎士精神作祟,她明明就是個冷血惡魔,他何必管她。
「起來。」他口氣不耐,抓著她的臂彎將她拉起,楚倩卻動也不動。隱雷乾脆攫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提起來粗魯地搖晃,「喂,你幹嘛,別裝死,只是跌一跤,摔不死人的!」
楚倩緩緩睜開眼,眼神茫然,微微顫抖,「楊……別拋下我……別……拋下我……」
隱雷愣住。羊?她養的寵物嗎?
「你清醒點,告訴我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隱雷拍她的臉頰,不看她狼狽模樣,硬下心腸兇惡的吼她,「楚倩,失戀的人不會像你這樣的,少裝給我看,我不會同情你,起來!」
楚倩神情恍惚,怔怔地望住他,那雙眸無助虛弱,「我……失戀了……失戀了……」她唇兒顫抖,渾身濕透,黑色長髮貼在臉龐,面無血色。
隱雷望著她淒楚模樣,心口像被猛掄了一拳。他皺眉,鬆開她,楚倩像斷了線的傀儡摔落。真該死,他是怎麼了,明明甩人的就是她,他心疼個什麼勁!隱雷一抹臉上雨珠,卻抹不去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楚倩臥在冰冷的地上,痛苦的覺悟,對,她失戀了,那個曾經信誓旦旦深愛她的人不會再回來,她被拋棄了,徹底的,不管她如何等待、祈求,那個人都不會再回來,她,剩一個人,呼吸著。
楚倩哀戚的流著淚,卻哭不出聲音。
雷聲轟隆隆,暴雨浙瀝,楚倩屈膝抱著自己,她呢喃,「好冷……我好冷……」
隱雷揮開心頭矛盾,一把抱起她,她像小貓般縮在他懷中,他撥開她覆額濕發好看清她,口氣緩和安撫,「還冷嗎?你摔傷哪裡?我送你去醫院好嗎?還是你想回家?」
楚倩一直流眼淚不說話,在他懷中,她肌膚冰冷的溫度,戰慄的抖動,狠狠地像把刀刺到他胸口,隱雷腦袋一片混亂,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他讓她哭,一直哭,沒有搶天奪地的哀嚎,她只是靜靜的流淚。
有一雙手臂溫暖的偎著她,緊緊地撐住她,楚倩覺得很安全、很舒適,那股堅定的力量在血液中傳輸,異常地安定了她脆弱受傷的神經。
「楚倩,你還好嗎?」過了好半晌,隱雷歎氣,「你可以說話嗎?」
痛哭過後,楚倩清醒多了,她看清楚眼前抱著她的男人是誰,低下頭,她推推他,「謝謝你,請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站好。」
隱雷放下她,她站開一臂之距整理自己,然後,武裝疏離地望著他,表情漠然,「很抱歉弄濕你的西裝,送洗費用我會支付。」
隱雷錯愕,就這樣?支付西裝送洗費用?她說話的態度就像他們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她弄髒他,然後生疏禮貌地道歉。
望著楚倩,隱雷迷惑了。
她真是善變,一下子淡漠無情地甩人,一下脆弱可憐地痛哭,一下子又堅強冷靜的像個女戰士,還跟他討論起賠償事由,那他該不該順便向她申請失去春宵一夜機會的精神損失呢?
「你沒事吧?」隱雷望住她。
「謝謝,我很好。」楚倩簡單地解釋,「我剛才被搶了。」
「我知道。」隱雷順口說,楚倩揚起一眉,他強調說明,「我從飯店窗戶有看見,所以——」他可不想讓她誤會自己跟蹤她。
「喔。」打斷他,楚倩很冷淡,「我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她看向對街,一副不想搭理他的酷樣。
她在趕他?隱雷眼角抽搐,真是好心被雷劈,「Ok,既然你沒事,我走了。」他可沒那麼自討沒趣,隱雷背對她往回走,沿路低咒自己多管閒事。
街旁滂沱大雨,空氣中瀰漫著潮濕氣味,隱雷悶悶地停步在飯店門口,點了根煙,他煩躁的瞪著街上汽車駛過濺起窪上泥水,一手插入口袋,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打拍子,他想著,真不知這雨還要下到何時才會停。很晚了,她能平安回家嗎?
皮包被搶了,她沒鑰匙進不了家門,沒錢搭不了計程車,手機摔爛了,她有再多男朋友都白搭,更何況這年頭,台北治安多壞,她一個女人在街頭……
隱雷扔了煙,招來泊車小弟將他的保時捷開出來,踩著油門,回到原處,卻沒看到她,頓時心急如焚,他抑不往焦慮地轉著方向盤,像無頭蒼蠅的亂繞,然後,對街閃過到她身影。
楚倩一個人,冒著大雨緩緩地走著,腳上那雙白緞面後空高跟鞋早濺滿污漬,鞋跟搖搖欲墜,銀藍色保時捷像只白狼似地伏在她身後徐徐前進,隱雷隔著擋風玻璃遙望楚倩背影。
因為濕冷,楚倩小小的肩膀顫抖著,他看著她腳步凌亂,心突地一緊,楚倩踉蹌了下,差點摔倒,隱雷喉嚨一聲小心也險些脫口而出,他十指倏然收緊成拳,兩泓眸色深沉地凝著她纖細身影,胸口因她任何一個舉動而屏息疼痛。
鞋跟斷了,楚倩慢慢地脫了高跟鞋,扔到路邊垃圾桶,看了眼那雙躺在一堆垃圾中的鞋,再看看自己狼狽模樣,她忽然彎腰抱著自己大笑。已經夠慘,不會再更慘了,而這麼慘的狀況下,她只想狠狠的笑一回。
事過境遷,已經兩年,她才哭出來,這算什麼?證明她情感夠冷嗎?光是這點就值得她狠狠的笑,原來,她的神經如此遲鈍,難怪……當年,楊曜恩會跪著對她說:楚,沒有我,你還是會過得很好……
楚倩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所以她沒發覺,銀藍色保時捷幾乎與她並肩而行。
「楚倩。」隱雷拉下車窗叫住她,她這樣笑,他居然有點擔心。
楚倩怔了怔,表情沉了下來,「你回來幹嘛?」
「你要去哪裡,我載你。」隱雷推開車門。
楚倩警戒地瞪著他,「你想做什麼?」
「我沒其他意思,要是想,剛剛就佔你便宜了,不用等到現在。」隱雷沒好氣地,「你就當我是童子軍,太久沒日行一善,行嗎?」
一腳踢闔他車門,楚倩冷哼了聲,「不敢勞駕。」她撇下這句,沒再理睬他,繼續往前走。
好心被當驢肝肺,隱雷皺眉,跟上她,「你一向都這麼不知好歹嗎?」
「不一定,通常視對像而定。」楚倩冷漠瞟著他,「對一個陌生人,我沒有熱情的必要。」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個男人,難道你是拐著彎在問我的姓名嗎?」他揶揄地擠著眉毛笑。
「並不是,你想太多了。」楚倩慍怒,眼神憤然定著他,「別再跟著我。」
她生氣了,眼睛亮亮地,唇雖抿得緊緊地,臉頰卻稍微紅潤了點,隱雷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他換檔停車,脫下外套,跳下車到她面前。「我叫隱雷,這是我的名片。」
大雨淋濕他,也淋濕了他的名片,楚倩目瞪口呆,隨即對他吼,「你是白癡嗎?在下大雨耶,你出來幹嘛?」
隱雷咧嘴一笑,塞到她手裡,「現在你認識我,我認識你,可以上車了吧?」
楚倩愣住,扔了他那張被雨水打爛的名片,「你瘋了。」
「你不也是在淋雨,難道你也瘋了?」隱雷突然覺得很好笑,她真有意思,上一秒哭,下一秒笑,一分鐘前還憔悴落寞,一分鐘後又可以精神抖擻的發脾氣。
「你管不著我,走開!」楚倩推開他,又往前,沒走幾步,他卻拉住她的手,「你幹嘛!」她回頭怒瞪他。
「拉你上車啊。」他笑,講的理所當然。
「我不會上你的車,死心吧。」楚倩用力掰開他的手。
「我偏不。」隱雷無賴地笑,拖著她走。
「放開我——」楚倩放聲大叫,卻移動不了他半分,她憤怒的雙眸閃亮地朝他噴火,「你!」
「上車吧,我不會吃了你。」隱雷對著她笑,更加拽緊她,另一手乾脆攔住她腰往後拖曳。
「我不要,絕不!」她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走。
「我偏要。」隱雷像是故意鬧她,拔河似的拖拉住她,卻又不真的使勁。
正當兩人爭執得不可開交時,一輛大卡車亮著燈疾駛過,輪胎輾過修築到一半的道路坑洞,滿是泥濘的水花潑得兩人一身灰頭土臉。
隱雷眼睛進水哀叫著鬆手,他放開她,力道反彈,楚倩一個重心不穩,狠狠摔趴在地,全然變成一個泥人。
兩人重重的喘息聲迴盪在雨中,四目相銜,隱雷看她眼神凶狠,渾身是泥,披頭散髮,赤腳裸足,再看看自己,濕得徹底,酒紅色亞曼尼襯衫像是潑墨藝術的畫布,狼狽可比難民,他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楚倩怒火中燒。
「笑夠了沒?」她咆哮,「我這樣夠慘夠倒霉了,你滿意了嗎?你可以滾了吧!」
隱雷卻指著她,大笑讓他身體搖晃,話語斷續,「我現在完全可以理解剛才你狂笑的原因,原來人落魄到極點時,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大笑一番,真是太好笑了!」不理會她的壞心情,他笑得像是樂透中頭獎。
他爽朗笑聲像一陣陣漣漪,楚倩怔忡地看著他捧腹大笑的模樣,突然有點瞭解為何自己總是與這個男人怒目相對。他是個坦率的人,喜歡就搭訕,想罵就罵、想笑就笑,就是因為他太坦率了,那種明白而不耍心機的態度讓她無法招架。
人,尤其是男人,不該都是充滿企圖且可惡的嗎?
「古語不是說一笑泯恩仇嗎?別氣了,現在我們一樣慘,沒有誰比誰慘……」他笑聲方歇,抬起眼,正好迎上她凝望視線,隱雷也是同樣一愣,然後,奇妙的化學作用開始在他體內運作。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沉靜時,像是一幅畫似的,即使她一身泥一臉土,依然純美的像是一顆埋沒在泥土中的珍珠,他居然很想親吻她……
他目光越漸深沉,楚倩尷尬的撇開視線,他明目張膽的豫是要吞了她似的。
她應該要厭惡的,可,怎麼回事,她居然會心跳加速?
「雨變小了……」隱雷抬頭望天空,覺得這算是一個不太糟的開始,他對她伸出手,「起來吧,在這樣下去你會感冒的。」
楚倩無視他伸出的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隱雷聳聳肩,不以為意,他不語,她也緘默,靜謐的氣氛在深夜時分格外暖昧。
他看了她一會,楚倩不太自在,始終垂著眼眸。原來她也會不好意思啊,隱雷想笑,但馬上抑住,要是他真笑了,她恐怕又要負氣離去。
他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楚倩彆扭,她剛才還大吼大叫說不上車哩。
隱雷微笑,拉著她的臂彎走,楚倩沒掙扎,實則也累了。
「請上車,小姐。」隱雷笑語,從後握著她的雙臂站在車門前。他怕她又跑了。
楚倩呆了呆,她有眼睛,看得出這是一輛很名貴的跑車,車內溫暖舒適,而她……
「不行,我會弄髒你的車。」她卻步往後。
隱雷覺得好笑,「小姐,你看看我,我待會還要開車耶,你覺得我和你有差別嗎?」
楚倩愣住,男人不該都是很小氣的嗎?他不應那麼大方,洗這輛車會花上很多錢,要不是她,他根本不用多支出……
「想太多,上車啦。」他推她,她不動,他乾脆把她抱挪到座位上,順道幫她繫好安全帶。
他繞至駕駛座,透過駕駛座前方小鏡對她笑,楚倩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蓋著。」他把留在車內的西裝外套遞給她,楚倩遲疑,隱雷歎氣,「快蓋好你自己,你不會不知道白色洋裝泡水的結果吧。」
她火速將西裝外套覆蓋好自己,隱雷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她瞪他一眼,天曉得他眼睛吃了多久免費的冰淇淋。
銀藍色的保時捷平穩地滑行在街頭,兩人都沒說話,可是氣氛卻出奇的好。
隱雷一邊開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她問題,像是皮包裡有什麼證件,皮包的形款品牌之類,楚倩越答越懷疑不悅,之後,隱雷按下手機,用免持聽筒和名號稱是警政署長的人對話,那人明明一副剛從溫暖被窩被挖起的惺忪口氣,卻半句抱怨也不敢有。
「是,隱先生。我保證,明天、明天中午以前就會幫您的朋友找回失物。」對方連聲答應,楚倩越聽越不相信。
「那最好。」隱雷很大牌,就這樣直接切斷通訊。
「少唬我。」楚倩劈頭就說:「我不會相信,你在騙人。」
「你可以不信。」隱雷微笑的很愜意,「反正明天中午就知道了,不是嗎?」他對她眨眼,很不正經地,楚倩故意看向窗外。
車子停在陽明山一幢破舊別墅前,隱雷堅持陪她一塊下車,按電鈴後,應門的是亦仙婭。
「楚倩!」亦仙婭還沒睡,不過她一身衣服也很精彩,五顏六色的,她望著楚倩瞠目結舌,「我的天,你怎麼……發生什麼事啊?你跟鬼打架嗎?」
鬼?楚倩瞟了隱雷一眼,那隻鬼爆出狂笑聲。
「怎麼了,我……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亦仙婭呆住,三更半夜,楚倩上門找她已經算是奇跡,還帶了個男人,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什麼事都沒有。我被爽約、被人搶、被雨淋,就這樣。」楚倩簡單交代過,「借你家住一晚,天亮我就找鎖匠開門回家。」她不理會那個笑得下巴快掉下來的男人,逕自越過亦仙婭進屋。
「別急著找鎖匠,明天中午,記得嗎?」隱雷笑著提醒她。
楚倩回頭睞他一眼,眸光淨是不相信。
亦仙婭好奇的打量起隱雷,「喂,你是誰?」
「我?」隱雷笑著指指自己,「我就是和楚倩打架的那隻鬼。」
亦仙婭莞爾,有點猜到發生什麼事,能纏得楚倩沒轍,算他了不起,她好心的放他登堂入室。
亦仙婭替楚倩找了乾淨的衣服讓她換洗,幸好楚倩只比她高五公分,而且楚倩又瘦,穿她的睡衣還不算太離譜。
她要隱雷自便,反正這屋內也沒啥好偷,亦仙婭轉身又躲回她的畫室。
洗過澡,一身清爽的楚倩坐在床沿,她沒開燈,擦著濕發,一個挺拔的身影擋住房門口唯一的光線來源。
「楚倩。」隱雷低沉沙啞地喊她。
他還沒走?楚倩有點慌,身子往床內挪,她鎮定地抬頭,卻無法聚焦他籠罩在黑暗中的表情。
她裝冷漠,「今天謝謝你,很晚了,你該……」
「來談場戀愛吧。」打斷她,隱雷性感的聲音,帶著笑意。
「什麼?」楚倩錯愕。
「我和你……來談一場戀愛吧。」他提議的說辭像在勾引她。
怔了怔,她忽地冷笑,「你要和我交往嗎?我以為你在飯店裡聽得很清楚了,任何一個男人問我,答案都一樣。」
隱雷淺笑出聲,「那麼,算我追求你吧,就按你的遊戲規則,你滿意,我們就約會,當作在談戀愛,如何?」
楚倩的心跳亂半拍,「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很有興趣。」隱雷直言不諱。
「也許你同時也對很多女人發生興趣,是嗎?」她譏嘲。
「這世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幾個小時前我痛罵你不值得尊重,現在卻……」隱雷自己都忍不住朗笑,「所以,我否定不了你的也許。」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楚倩冷絕的說。
「楚倩,你不公平。」他低笑喚她,責難的口吻像是寵溺的歎息,「你允許自己有很多男朋友,卻不認同我也有交友的權利。」
楚倩沒有反唇相稽,因為她不想告訴他,事實上她從不反對她的追求者另有目標,他是唯一因此被拒絕的。
「一個月,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沉默半晌,隱雷像是在下戰帖,「還是你不敢?你擔心短短一個月會愛上我?」
愛上他?沒有一個男人會讓她再陷入愛情的泥沼,楚倩哼了聲,「誰愛上誰還不一定呢。」
聽到她的咕噥,隱雷突然向前,楚倩有點受驚往後,他卻溫柔地握住她白皙的腳踝,輕言,「別怕。」
楚倩僵硬定住不動,她不知道他想幹嘛。
「你受傷了,要記得消毒抹藥。」他手指摩挲著她小腿破皮處,有股麻癢感襲上心頭,楚倩戰慄,他低頭,輕吻她腳趾,他抬眼,黑暗中,楚倩看不清他凝望的目光,他啞聲,「晚安,楚倩。」
如同他的到來,他的離去同樣迅速無聲。
別墅大門沉沉掩上,他走了,楚倩看著門口微弱光線,卻久久回不了神。
之後,楚倩吹乾頭髮,開燈上藥,她視線凝在那只被他親吻過的腳趾,神情迷惘,當消毒水觸痛那被他手指撫摸過的傷口時,她呼吸亂了。
熄了燈,仰躺在柔軟床鋪上,楚倩翻來覆去睡不著,皮包被搶了,她沒安眠藥。
「楚倩?」門被開了一條細縫,是亦仙婭,「你睡了嗎?」
楚倩不應聲。
「楚倩?」稍微放大音量,亦仙婭又試,楚倩僵住四肢不動,亦仙婭眉毛掀了掀,「你裝睡!」她責備道,楚倩沒解釋,亦仙婭幽幽歎口氣,「我們朋友幾年了,你當我真是白癡嗎?」
「我累了,不想說話。」楚倩瞪著天花板,開始後悔來她家。
「累?和鬼打架打累的吧。」亦仙婭邊念邊爬上床,楚倩大叫,「喂,你渾身都是水彩顏料,去洗澡啦!」
「小姐,這是我家我的床耶,你該客氣一點吧!」亦仙婭穩當當地躺入床鋪另一側,還用她沾著顏料的手指點了點尖叫閃躲的楚倩,她笑鬧,「再裝睡啊,看本法師怎麼收拾你這狐狸精!」
「跟你客氣?剛剛是誰說朋友幾年的,計較這個,小心眼。」楚倩笑罵。
亦仙婭不鬧她了,螓首枕人鬆軟的枕頭中,亦仙婭舒服的歎口氣,「能躺在床上睡覺真好。」
「想睡卻睡不著就慘了。」楚倩自我解嘲。
亦仙婭沉默了會,擔心地說:「張醫生打電話給我,說你很久沒去找他了。」
「不找他我也買得到安眠藥,看與不看有差嗎?」楚倩漠然。
「楚倩!」亦仙婭翻過身,無奈憂心的凝望她面無表情的臉龐,「張醫師說了很多次,你必須停止懲罰自己。」
「那老傢伙懂什麼。」楚倩嗤之以鼻。
說不動她,亦仙婭又歎口氣,躺回枕頭上。
雖然楚倩不承認,但亦仙婭卻覺得心理醫生說得很對,楚倩在懲罰自己,為了過去那段醜陋的愛情,懲罰過於信任、專注與認真的自己,否則她不會男朋友交了一大堆,亦仙婭從高中就認識楚倩,以前的她不是這樣。
「小婭,你睡著了嗎?」見她久不語,楚倩難得主動的喊她。
「還——沒。拜託,你沒睡,我敢睡嗎?大小姐。」亦仙婭故意揶揄她,但聲音很溫暖。
「喔。」楚情感覺窩心,但也只是淡淡喔了一聲。
亦仙婭知道楚倩很寂寞,縱使有再多男人追都沒用,她甚至連一個男朋友的電話都記不住,又有哪個男人可以點燃她心中熱情的餘燼。
都是那該死的楊曜恩害的!就別給她堵到,絕對大卸八塊喂鱷魚。不想那個氣死人的男人了,她得想點感性的來轉移注意力……亦仙婭靈光一現,有了!
「喂,楚倩,剛才那個送你來的男人叫啥?」亦仙婭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外型正點、氣質磊落,堪稱極品。
「隱雷。」雖然他只說了一次,但楚倩記得很清楚。
「名字有點怪耶。」亦仙婭皺皺鼻子。
「他是日本人。」久居日本,就算日本人吧。
「那就更怪啦,日本姓有姓隱的嗎?那要怎麼發音啊?」亦仙婭怪叫。
「我不知道。」
「他……他做什麼的?」亦仙婭試探。
「我不知道。」
亦仙婭又問:「他住哪裡?飯店呢?還是另有公寓?」
「我不知道。」
亦仙婭不放棄,乾脆一次問清,「手機號碼?公司地址?來台灣是洽公還是遊玩?你該不會通通不知道吧?」
「答對了。」楚倩坦承,「我——不——知——道。」
亦仙婭受不了地翻白眼。
楚倩轉身沒好氣地瞪她,「可以停止身家調查了吧?我要睡了。」她果真掩被閉眼,倒頭就睡。
「別這樣啦,你有沒有什麼知道的,說來聽聽嘛,快點!」亦仙婭不死心,直覺告訴她那男人和楚倩一定有什麼。
「沒有。」楚倩用被子蒙住頭、拒絕接受偵詢。
亦仙婭氣呼呼地盯著棉被,「真詐,居然不跟我講!哼,不講拉倒。」她嘟著嘴,翻身下床,又躲回她的畫室中。
等她把門關上,楚倩才拉下被子。
盯著天花板,她吁了口氣,發呆。
她沒跟亦仙婭承認,至少她知道一點,那男人說要追她,要和她談一個月的戀愛,要比賽看誰先愛上誰。
他真是一個直率的男人,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可能花心,他卻說了,而那時,她居然有受傷刺痛的感覺。
為什麼?她是怎麼了?他親吻她腳趾時,她居然顫抖了,還沒踢開他……
楚倩惶然地擁著棉被,塞滿她空虛的胸口,將臉埋進棉被團中,她不停告訴自己:沒事的,不過是個男人,不過多一個追求者,沒什麼……
好不容易安定了不安的神經,楚倩闔眼,卻怎麼也入不了眠,她金耙梳著長髮,乾脆坐起,眼簾卻冷不防的映人隱雷的西裝外套。
想起他溫暖的體熱,倏地,她心悸動。
楚倩怔了怔,又倒回床上,她強迫自己閉上眼,腦海卻不停不停地浮現他性感的微笑。
這一晚,楚倩又失眠了,不過,並非如以往一樣因為惡夢和憂鬱,而是為了記憶中那一張男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