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過一個月了,季軒仍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失戀。
就憑她潘季軒這樣水噹噹的嬌娃,天生一張俏臉蛋,一副好身材,加上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竟然會慘遭拋棄,實在太沒天理了!
許士傑是一隻豬,是披著人皮的豬八戒!只因她不肯婚前跟他上床,他就拂袖而去,不是大色狼豬八戒再世是什麼!
想到她曾被他親過、摟過、抱過,她就嘔得想刷一百次牙,恨得想把自己刮下一層皮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想得到他那忠厚誠懇的模樣全是偽裝,他那款款深情的神態全是虛假。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情摯愛的存在。
「季軒,我實在不耐煩再跟你耗下去。e世代的字典裡沒有貞操觀,你落伍了!像你這種防衛心這麼重的女人,老是不能讓男人盡興,會讓男人覺得很無趣。」
「可是……你應該尊重我,等我們結婚……」
「結婚?我頭殼壞掉啦!幹嘛這麼早把自己綁死。潘季軒,我已經陪你玩了一年好男人的遊戲,既然你死也不肯讓我嘗嘗甜頭,我只好另謀發展。男人的青春也有限哪,哪堪夜夜孤枕獨守一枝花?」
心目中的良人一夕之間翻臉變狼人,令季軒驚愕得無以復加。
「可是……士傑,你以前說你愛我,你要和我做生生世世的戀人……」
「醒醒吧!老是活在夢幻城堡裡的天真女孩,我不說那些甜言口蜜語的話,能騙到你的幾個吻嗎?」
季軒的幻夢醒了。她沒有非常傷心,只是氣憤,氣自己呆、傻、愚、鈍、蠢、笨!自她上大學以來便追求者不斷,她一向挑三揀四的,堅守寧缺勿濫的原則,沒想到生平第一次釋出感情,就慘遭滑鐵盧。
偏偏她上班的公司和許士傑的公司有來往,她仍必須做英傑電腦公司的帳,這一個月來,每次必須碰英傑公司的庶務,她就咬著牙、磨著牙、銼著牙,暗暗詛咒許士傑會性無能。
「小妹,請你進來一下好嗎?」
二哥仲軒的聲音令季軒抬起頭來看他;他站在大哥伯軒的經理室門口,顯然是要她進經理室去談事情。她點點頭,放下筆走過去。
她有三個哥哥,三個哥哥都是電玩迷,但真正懂電腦的,只有現在仍在美國攻讀電腦的三哥叔軒。兩年前大哥和二哥有意創業,她爸爸便將退休金借給他們做創業基金,成立兄弟軟體公司,專門承銷電腦軟體。季軒也奉媽媽之命,辭了她原先的美商公司會計職務,到自家的公司負責所有的財務和會計工作。兄弟軟體公司的規模不大,除了自家的三個人外,只僱用四個業務員,和一個幫忙做雜事的夜校工讀生小娟。
季軒走進經理室兼會客室,見二哥立即把門關上,心裡有點納悶。四個業務員都不在,出去跑業務了,公司裡除了他們三兄妹,只剩下小娟在倉庫裡整理貨品,二哥幹嘛還要神秘兮兮的把門關上?
「季軒,你坐。」
她狐疑的瞟大哥一眼,他好像從來沒對她這麼客氣過。他們兄妹四人雖然感情滿好的,但彼此都喜歡互相嘲弄對方,很少正經八百的聚在一起交談。
大哥伯軒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挪動一下身子,有點侷促不安的樣子。二哥仲軒背靠著牆站著,雙手在胸前交叉,似乎也面有愧色。
季軒有不祥的預感。公司要宣佈倒閉了嗎?應該不至於吧?是他們被某家公司倒帳嗎?那就慘嘍!
「怎麼了?」她問。「你們兩個怎麼表情都怪怪的?是中午吃壞肚子?還是哪根筋不對?」
伯軒清清喉嚨說:「我們想跟你談一談。」
仲軒換一隻手支撐身體的重量。「事實上應該說我們想拜託你去做一件事。」
季軒挑高眉毛。她八成要倒霉了!老哥們不曉得要怎麼陷害她了!他們對她越客氣,就表示情況對她越不利。
「對不起,小妹能力有限,礙難從命。」
「季軒,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你還不知道我們要你做什麼事呢。」
「反正絕對不是好事。」她轉動眼眸,輪流看著兩個哥哥。不趁他們有求於她的時候-一下,更待何時?
「我們也不是要你去做壞事,只是想請你去接洽一件業務。」伯軒說。
「為什麼要我去?」她迷糊了。「我只管帳務,對其它的業務並不很瞭解。」
「季軒,我們公司成立兩年了,至今都不大賺錢,你比誰都清楚。」仲軒說。
她歎口氣。「賺的錢扣掉薪餉和房租、稅金等開銷,幾乎所剩無幾。」
「我們不賺錢的原因不是我們不夠努力,而是我們缺少強有力的商品。」仲軒說。
「是呀!現在滿街都是軟體公司,同業之間的競爭這麼激烈,如果我們再不出奇制勝,就沒有生存空間了。」伯軒說。
「換句話說,你就要失業了。」仲軒說。
「少來,你們別唱雙簧來威脅我。」季軒噘高嘴唇。「我出去隨便找個工作,都比做你們的奴隸好。潘經理,我已經兩年沒加薪了。」
「公司如果宣告倒閉,我們都還年輕力壯,是可以出去再找工作沒錯,但是老爸辛苦了一輩子要養老用的退休金就會泡湯,你忍心嗎?」
「唉、唉、唉!潘伯軒,你說得好像公司瀕臨倒閉是我的錯。」季軒抗議道。「是你們找不到暢銷的電腦軟體來經銷,怎麼能怪我?」
仲軒彈一下手指,唇邊綻開一抹神秘的笑容。「小妹,你真聰明,一針見血說中我們的弱點。」
季軒摸摸她裸露在洋裝外的手臂。「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聽到二哥誇我聰明,害我的肉都麻了,雞皮疙瘩掉了滿地。你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使什麼奸計?快快從實招來。」
「我剛才已經說了,很簡單,請你去接洽一件業務。」伯軒笑得很難看。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季軒的警覺性升高。
「事情是這樣的,」仲軒解釋:「我一個同學透露一個內幕消息給我,聽說子揚電腦工作室和凌雲電腦軟體經銷商長達三年的合約這個月就要到期了,陳子揚不打算和凌雲續約。」
「你聽說過陳子揚的大名嗎?」伯軒問。
季軒搖頭。「他的大名小名與我何干?」
換伯軒搖頭。「難怪許士傑會說你活在夢幻城堡裡。我們經常談到陳子揚,你居然對他沒有一點印象。」
「我最後一次發出最嚴厲的警告,」季軒咬牙切齒道:「我不要再聽到那隻豬八戒的名字!」
仲軒清清喉嚨說:「陳子揚是個設計電玩遊戲的怪傑。」
「他是個天才。」伯軒說。「他的工作室設計出來的電玩張張都暢銷,我們如果能做他的經銷商,就發了。」
「大家就可以馬上大幅調薪,年終還有巨額的紅利可拿。」仲軒說。
季軒聳聳肩。「很好呀,你們怎麼不趕快去跟他談?」
「我們只是一家小公司,每年的營業額不到凌雲的百分之一,想拿子揚工作室的經銷權機會不大。」伯軒說。
季軒冷哼,賞他一個大白眼。「講了半天你們不是白搭?幹嘛畫一個餅來尋我開心?」
「如果由你代表公司去和陳子揚談,我們的機會可能就很大。」仲軒露出諂媚的笑容。
季軒的兩道柳眉糾結到一起。「為什麼?唉,兄台們,我已經第—次問為什麼了。你們應該知道我的耐心有限。他是個三頭六臂的怪獸嗎?所以你們不敢面對他,必須派娘子軍去?」
「不,不,他不是怪獸。」仲軒說。「我見過他兩次,事實上他長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羞煞劉德華、魅力直逼湯姆克魯斯……」
「CUT!」季軒打斷仲軒的話。「夠了,我已經有點反胃了,請你適可而止,免得我嘔吐。二哥,你是怕被他迷死,所以不敢去跟他談嗎?」
「不,我們是希望你能去迷死他。」
「什麼?!」季軒尖叫。
伯軒和仲軒都趕緊捂起耳朵。
「你幹嘛?」伯軒問。
「我要打電話跟媽媽說你們兩個狼狽為奸,為了做生意,想把我這只可愛的小綿羊送進虎口!」
「小妹,你忘啦?老爸和老媽昨天去大陸探親旅遊了,大概再過個把月才會回來。」
季軒無奈的放下電話,切切悲鳴:「原來你們是有預謀的,趁我孤苦伶仃的時候聯手欺負我。」
「天地良心呀!小妹娘娘。」仲軒叫道。「爸媽早就計劃去大陸了,我們不過是時間上湊巧罷了。平常我們不被你欺負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欺負你?」
「你剛剛才叫我去誘惑一個男人,還說沒欺負我!你當我是什麼?你乾脆叫我去華西街賣春算了!」
「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想得那麼可怕嘛!我們只不過是想請你去和陳子揚談一談,必要的話向他拋幾個媚眼,如此而已。」仲軒擠弄巴結的假笑。
「本姑娘既不會拋媚眼,也不打算賣騷。」她氣嘟嘟的站起來。「我不幹!我辭職了,從現在開始生效,我要求三個月的離職金!」
仲軒趕忙來握住她的雙肩,嬉皮笑臉的企圖將她按回椅子裡。「祖奶奶,稍安勿躁,先聽我們把話說完好不好?」
「不好,我聽得夠多了。要迷陳子揚你自己去迷。」
「如果他是個同性戀,我一定設法自己去迷他。」仲軒說。「我也想過要男扮女裝,可是,你看我這個塊頭扮得了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女人嗎?」仲軒唱作俱佳的連眨幾下沒有幾根睫毛的眼睛,再搔首弄姿一番。
季軒不禁噗哧笑出聲。高大魁梧的仲軒還是適合去搶籃板。
「季軒,事實上我們是想替你出一口氣。」伯軒說。
「替我出氣?」季軒的屁股重新回到椅子上。
「你不是恨許某人恨得入骨嗎?」
她恨恨的自齒縫擠出聲音:「我詛咒那隻豬八戒早日得到口啼疫!」
「好吧,我們就叫他豬八戒好了。豬八戒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程式設計師,可是他設計的程式大都是將國外的套裝軟體加以翻譯、改裝而已,沒有新意。陳子揚則經常自創奇招,三年前他以一套變化多端的『西遊記』崛起於江湖,立即聲名大噪,爾後他設計的每一個電玩遊戲都叫好又叫座,還每年都得獎。如果你想交個能把許……豬八戒比下去的男朋友,陳子揚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不要,我才沒那麼無聊。」季軒卻不由得想像自己勾著一個集劉德華與趙文卓的優點於一身的電腦天才,在豬八戒面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的虛擬畫面。
「你上禮拜講過八百遍你再也不信任男人了,我以為你最近對男人會有免疫力,才敢請你去灌陳子揚迷湯。」仲軒說。
季軒不語,悶悶的瞟他一眼。
「聽說陳子揚寡人有疾、性好漁色。他是個獵艷高手,經常同時交好幾個女朋友。你去找他談,也許他會看在你這個大美人的份上,把經銷權給我們。經銷權通常一簽就是兩年,合約簽好你馬上就可以把他甩了。」仲軒大言不慚的說。
「我們發兩年的財,公司就永遠不會倒閉,從此高枕無憂,年年有紅利可拿?」季軒斜睇著老哥質問。
「發兩年的財我們就可以賺好幾個資本額,把老爸的退休金還給他,加上優厚的股利讓他和老媽頤養天年。叔軒頂多再一年半就可以拿到學位和設計程式的技巧回來,到時候我們有自家的設計師,不必擔心陳子揚拿喬。」
「你們真的都算計好了。」季軒冷然道:「要是我沒有迷死陳子揚,反而被他迷死呢?」
「不會的,你本來就討厭像陳子揚那種花心大蘿蔔,現在你又因為恨豬八戒而移恨所有的男人,你不可能在恨意正濃的時候被任何男人迷死。」仲軒說。
「萬一你真的被他迷死,你有三個身高一八○以上的哥哥,你怕什麼?我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伯軒說。
「只怕到時候連大羅金仙都救不了我,何況你們兩個臭皮匠。對不起,我絕不拿我自己的名譽和終生幸福做賭注。」
「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小妹,你又不是省油的燈,我以為你會樂於做個女性的復仇天使,使出渾身解數去勾引陳子揚,等他哈你哈得半死,你把合約拿到手後,就一腳把他踢開,給他這種視女人為玩物的花花公子一點教訓。」仲軒說。
「那不是太毒了嗎?他又沒得罪我,得罪我的是許豬八戒,我遷怒到陳某人身上的話,對他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你們想做害人利己的事自己去做,我才不做你們的幫兇或工具。」
「你何不朝好的方面想?說不定你和陳子揚是天賜良緣,也許你們會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那樣的話我們當然很歡迎他做我們的妹婿。」
「我們也無意傷害陳子揚。」伯軒說:「簽約後該給他的我們都會按合約履行。他設計的電玩給我們或給別家公司經銷,對他來說沒什麼兩樣,對我們來說卻是天大的賺錢機會。至於你們之間要不要繼續來往,決定權在你,不管你如何決定,我們都會做你的後盾。」
「任你們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我絕不犯賤,絕不去勾引男人。」季軒斬釘截鐵、義正辭嚴地說。
「小妹娘娘、祖奶奶!」仲軒哀求道:「你至少可以代表我們去和陳子揚談一談吧?那又不會少掉你一塊肉。」
「季軒,你是我們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伯軒雙手合十參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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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軒開車載季軒到子揚電腦工作室的樓下,季軒狠狠的瞪他一眼才下車。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季軒抱著犧牲成仁的決心走進這棟既非位於市中心,又有點髒、有點舊的建築物。
她找了半分鐘就確定這裡沒有管理員,也沒有電梯。要不是六樓的信箱上貼著一個「子揚電腦工作室」的壓克力牌子,她會立即掉頭走出去,忘了這回事。
開玩笑吧?她今天好死不好的,正好穿了一雙細帶細跟的新涼鞋,要她爬樓梯爬到六樓去?噢!等她回去,她要叫伯軒賠她三雙新鞋,叫仲軒按摩她的香腳丫!
她不敢摸上面不曉得有多少細菌的樓梯扶手,萬分不得已的勞動她很久沒有走過樓梯的玉腳往階梯上移,每走一步就詛咒出賣她的兄長一次。
她之所以肯來,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怕萬一公司真的倒閉,老爸的退休金會血本無歸。錢雖然可以再賺,但老爸已屆七十了,如果慘遭這種兒女不孝、敗光他財產的打擊的話,將情何以堪?
當然啦!她對陳子揚也有點好奇。通常聰明的男人都其貌不揚,就像男人以為漂亮的女人都是低智商的花瓶;這種邏輯雖不完全正確,但就統計學而言,可信度相當高。
一個有色相、有才華又花心的男人,她還沒見過,就當作是來動物園觀賞人猿吧,她又不會吃虧。她只答應老哥們來和陳子揚談談,可沒答應要勾引他。
她一向自信滿滿,但是被許豬八戒拋棄後,自尊心不禁受到挫折。為什麼她不能讓那個混蛋瘋狂的愛上她,愛到願意等他們結婚那天才行周公之禮?她一定有什麼地方需要檢討。
是她不夠美、不夠俏嗎?還是因為她不會撒嬌?她自小跟三個哥哥瞎扯打混慣了,偶爾恐怕會有失玉女形象,今天正好是個讓她測試自己是否具備女性魅力的大好機會。
仲軒給她有關陳子揚的資料並不多。
陳子揚,三十歲出頭,英俊瀟灑,聰明蓋世,三流大學差點畢不了業,主修畜牧。聽說他一個學期到學校上不了幾堂課,平常不是在玩電腦就是在泡妞、打橋牌、下圍棋。他的牌藝和棋藝都有獎牌可證,泡妞術則素有口碑。
踏入社會後他曾在電腦公司混了幾年,因為常遲到、蹺班,老是被開除,前後換過七家公司。三年前他自己成立電腦工作室,推出「西遊記」電玩,從此一炮成名。
聽起來他就像是只頑劣不馴的猴子,仗著幾分小聰明,在電玩界闖出一片天。這種人能有多少真才實學,實在令人懷疑。想來他可能不過是時運不錯而已。
像許豬八戒那種比較遵循傳統,念一流大學,到美國留學,再回國在他自己家的電腦公司朝九晚五工作的傢伙,都不想太快被婚姻綁死了,可想而知、遊戲人間的陳潑猴,當然更不可能往自己頭上套上婚姻的緊咒箍。
季軒無意趕潮流做個永遠的單身貴族,她也不會去搞試婚、同居那一套。她從小就被媽媽灌輸了女孩子必須找個好男人嫁的思想,早早就準備隨時保持最佳狀況!待有情郎來上鉤。所以像陳子揚這類不喜歡被拘束、不可能是好老公的男人,自然被摒除在她的情郎名單之外。即使他果真英俊瀟灑、聰明蓋世,她所要的,也只是一張經銷權的合約而已。
走走停停,爬到了六樓,她仍氣喘吁吁。定睛一看,所謂的六樓根本是五樓屋頂平台上的鐵皮違章建築。陳子揚設計的電玩不是張張都大賣嗎?他應該賺得飽飽的呀,怎麼會把工作室設在沒有樓梯的頂樓違建裡?難不成錢都落進凌雲電腦的口袋裡,他只賺了個虛名,至今依然兩袖清風,所以不願和凌雲續約?那可好,那麼她就可能不辱使命。
她拿出手帕來按掉粉臉上的汗珠,順便攏攏散了一肩的長髮,再撫平她的白色洋裝。她的短袖洋裝樣式簡單得幾乎沒有樣式,不過仗著高挑、身材窈窕,她不管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她按一下電鈴,扮起最甜美的笑容,等到臉上的笑容快僵了,才聽到開門聲。
來開門的是一位離英俊瀟灑有段距離的年輕男子,他的頭髮長及耳下,蓬蓬還卷卷的,要不是長得特別高,骨架又完全是個男人樣,她可能會懷疑他的性別。
「你好,我是兄弟軟體公司的潘季軒,半個鐘頭前曾打過電話來。」她努力扮出笑容。
「喔,請進。」
季軒走進去打量室內,雖然有點亂,但還不至於太糟。牆壁上醒目的掛著一個大白板,白板上用各色白板筆寫了或畫了一些令她看得霧煞煞、夾雜著中文和英文的文字與圖畫。
辦公完裡只有兩張桌子、兩部電腦、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現在都以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其實說是驚艷的眼光也不為過。
她鬆開嘴角,漾出一個甜笑。「哪位是陳先生?」
原先坐著的那個男人,離開他的電腦,站起來接近季軒,臉上堆滿了微笑。他略微矮胖,長著一副娃娃臉,也不是季軒想像中的陳子揚模樣。
「潘小姐,是嗎?」他向她伸出手來。「我剛才接你的電話就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沒想到你的人更美。」
她假笑著和他握手,感覺他的手肉肉軟軟的。「您是陳先生嗎?」
「敝姓陳……」
季軒一顆期盼的心無端墜落。
給季軒開門的那位卷髮男人站過來,他足足比陳先生高了一個頭。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娃娃臉的話:「他姓陳,可是他不是你要找的陳子揚。」
娃娃臉怒瞪高個子一眼。「長頸鹿,你懂不懂禮貌?我自己會介紹,不用你多嘴!」
季軒看向卷髮男子,這才注意到他不僅高,脖子也的確挺長的。她墜落的心浮回原位,自陳先生手裡抽回自己的手。
「你每次看到漂亮小姐就滿臉橫笑、口水直流、骨頭都酥了,我看不順眼。」
「你自己是草食性動物就不准別人吃葷的,太過分了吧?」
站在他們中間的季軒舉起雙手,表示請他們停戰。「子揚先生不在嗎?」
他們兩個的眼睛轉向同一個地方。
季軒這才注意到白板旁邊有一道門,陳子揚想必就在門後。
「潘小姐,這是我的名片。」
季軒接過娃娃臉的名片。陳俊彥。
「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隨時歡迎你打電話來給我。可以請你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他涎著臉對她擠眉弄眼的。
如果陳子揚的級數也像陳俊彥這麼低的話,她回去一定會敲仲軒幾個頭。
「矮腳虎,人家不是來找你的,讓路!」長頸鹿說著,從陳俊彥身邊擠過去,幫季軒開道。他敲敲那扇和牆壁同色的門,然後打開門示意季軒進去。
季軒低聲道謝後走進去,長頸鹿自外面把門關上。
這裡間比外面的辦公室稍微小一點,凌亂度則差不多。一個男子坐在辦公桌後講電話,他一雙只著黑色襪子、沒有穿鞋子的腳高高擱在桌子上。
他隨隨便便看了她一眼,比手勢請她先坐一下。
季軒的自尊心有點受傷。他只草草瞄她一眼,簡直當她是毫不起眼的路邊牆花。
陳子揚壓低聲音在講電話,她聽不清他在講什麼,只見他看起來有點苦惱的樣子。
此時的他既不像是個意氣風發的電玩天才,也不像是個風流放蕩的花心蘿蔔,倒像個沒考上大學、怕被長輩責怪的大孩子。
他的輪廓分明,眉毛長長濃濃的,眼睛深深大大,鼻樑高高挺挺的,嘴巴有點大又不至於太大,如果他的皮膚再黑一點,她就會懷疑他是否有原住民的血統。
她看慣了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士,看他上班時著黑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還把腳擱到桌上,實在很不習慣。他見到她時已經把腳放下去了,但,連他的腳都不願被鞋子拘束的印象,已經深深留在她腦海中。
他兩肘擱在桌上,一手托著下巴,眼睛看著桌面,對著話筒略微提高聲音講話。「你怎麼可以臨時說飛走就飛走?我三天前就跟你講好的……你可以拒絕調班呀!……那我怎麼辦?……」
他和他女朋友好像有點問題。季軒靜靜的等著,發現這個違建有個好處,兩邊都開了大窗子,空氣流通。隔壁的頂樓可能種了些花,隨風飄來淡淡的花香味。早上下過一場大雨,空氣中濕氣仍重。她深吸一口氣,沒有聞到煙味。
許士傑如果剛抽完煙有強烈的煙味,她就不讓他親,他因此抱怨過好幾次。噢!她怎麼又想起那隻豬八戒、虛情假意的男人!她再也不讓任何男人親了!
陳子揚掛斷電話,盯著電話發了幾秒鐘的呆,然後對她說:「對不起,有件事我必須先處理好,請你等一下,我要再打個電話。」
「好,沒關係。」她背靠到沙發椅背上,命令自己放鬆,別洩露緊張的心情,否則尚未交手,她的氣勢就輸了。
「喂,請問李淑玲小姐在不在?……啊?她什麼時候去台南出差?……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謝謝。」
他掛斷電話,手指在桌上敲兩下,隨即又拿起話筒撥號。
「請問張淑華小姐在嗎?……請假?喔,謝謝。」
他放下電話,失神的以手支頤幾秒鐘,又開始打電話。
季軒再換個坐姿。他好像忘記她的存在了。他還沒有排定今晚的約會嗎?人家來跟他談生意他不理,只顧找小姐約會,這種男人會有什麼出息?
「請問林淑慧小姐在嗎?」
季軒把目光從牆上射飛鏢的鏢靶移到他英俊的臉上。李淑玲、張淑華、林淑慧,他有搜集以淑為名的女朋友的嗜好嗎?天可憐見,幸好她的名字裡沒有淑。
「淑慧,嗨!我是陳子揚……是呀!好久沒聯絡了,可是我常常想起你,你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沒有空……是有點突然……什麼?你要結婚了?對,好……你當然可以寄請帖來……恭喜,恭喜……」
季軒低下頭,壓抑滿腔想笑的衝動。
帥哥今天的運氣好像不太好,到處碰壁。她關緊了笑意,抬頭看他,見他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一天不和女孩子約會就這麼難過,難怪仲軒說陳子揚寡人有疾。
他的目光投向她,兩眼驀地發亮,原本皺著的眉心霎時開展,唇邊泛起一抹淺笑。他定定地看著她,唇畔的笑紋越拉越長。
季軒沒來由的感到冷,從腳底冷起來,直冷到心裡。她怕,到底怕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她只能肯定他的微笑綻放著一股魔力。她剛才覺得冷的,一忽兒卻又被他的笑容烘得全身發熱。
他走出桌子,走向她。她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在咚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