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佳人變變變 第八章
    在一起工作了將近兩個月,易天韶發現陳愛的工作能力極強,尤其是對他這個對商業一竅不通的人而言,根本可說是個天才!尤其,他又是個天生的語文白癡,除了國語之外,他幾乎說不出其他語言一宇半句。這時秘書自然又得成為他的翻譯。  

    而陳愛除了國台語之外,還精通六國語文,說寫聽讀都一把罩。處理公事的速度更是驚人,常常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孰她已經將公文轉出去繞子?圈再交回他手中。平心而論,這個總經理舶位置讓她坐還差不多。不過,這幾天她臉色十分陰沉。不時針對他出口譏諷,彷彿兩人結下了天大的仇怨似的,做事、說話都冷冷地,令他渾身不好舒服。

    「不高興上褒的話,你可以在家休息,何必擺臉色?」易天韶站在她桌前,—臉睥脫的神情,彷彿君臨城下。

    尤其,最近時常見到一個長得不算難看的男人慇勤地接送她,更令弛沒來由地不愉悅起來。是出乎意料!他告訴自己,只是覺得驚訝、離奇!那麼不起眼又愛擺臭臉的女人都有人追!哼!

    陳愛——史觀星傲微變色,打著電腦鍵盤的手動得更快了。她淡淡地說;「擺臉色?我哪敢!本人不過是個小秘書而已,哪敢對你這位大老闆擺臉色呢?總經理要趕我走可以直說;何必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她語氣雖是淡然,但字裡行間的怨氣可重得很!

    哼!她滿肚子的氣都還沒發呢,他倒先制人了!最近一星期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每天都有接不完的電話,而且每一通都是不同的女人打來的,有的說是女朋友,有的說是未婚妻…算算光是今天上午就有七通未婚妻、五通女朋友找他,教她怎能不氣!  

    「我的話不是這麼說的吧?」易天韶冷冷、地牽扯嘴角,似真似幻地冷笑著。不過是個秘書而巳;擺什麼臭臉給他看?他不過說了幾句,瞧她囉哩囉唆一大串!到底誰是老闆啊?搞不清楚!

    「那總經理的意思是什麼?要把我調到別的部門?」史觀星十分詫異。不敢相信雷公會讓他這麼做,她並沒有忘記」約定」,但要給她時間啊!冠詮簡直是一團亂線,要不是她有點底子,早被氣得暈過去了,還提什麼「約定」! 

    冠詮旗下涉及的產業不算少,舉凡百貨、船運、金融、進出口貿易都有涉獵,但卻樣樣不精,投有一頂是在穩定狀態的。要不是看在易爺爺高望重,說話極有份量的面子上,就算打死她;她都不會堂這灘渾水的!

    易天韶的心情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因為今天上午爺爺特地撥了電話,要他當面通知陳愛搬進易家大宅——— 

    「為什麼?」他訝異得不得了。

    「跟你說我不放心,一個女孩家住外頭像什麼樣?我不准!」易爺爺扔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解釋,硬是堅持已見。」

    全公司的女性員工隨便加加都有幾十人,為什麼不把她們全弄回家?奇了,何必非要把這一瞇都不起眼的女人弄到家裡去不可?,又沒有半點美化環境的功能,還要白費大白米……怎麼算都不划算!爺爺不知搞什麼鬼,反正這裡面一定大有問題……算了!聽說阿珩近來閒閒沒事,不如教他來管點閒事!  

    「我爺爺要請你搬進易家大宅去住。」他不過是隨口提起,卻不知為何,發覺自己竟十分在意她的反應。

    史觀星愣了愣,立刻回絕,「不。」  

    哼!她還一副緊張戒備的樣子,好似他要佔她便宜似的!搞不清楚,他才是那個想要明哲保身的人!「希望你不要以為是我的意思。」易天韶立刻為自己澄清。

    「怎麼會!」史觀星的臉色比起先前更冰冷淡漠,「總經理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接客都來不及了,當然不會看上我朵不起眼的路邊小野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易天韶蹙眉瞪眼,睥睨地俯視她。  

    誰理你!自己心裡有數!看都不看易天韶鐵青的臉,史現星霍然站起身,「不好意思,本人必須去回應大自然的召喚。」  

    史觀星爬到頂樓,坐在突出的屋簷邊緣上,享受那種下一秒也許就會掉下去的驚險刺激。

    澄朗的天空裡,淡淡地飄著幾絲雲絮,不安定的風,虎虎地盤旋來去。像是尋覓,也像挑釁,彷彿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擦去臉上滑下的淚滴;史觀星在心裡曦罵自己沒出息,哭什麼哭?他對你沒意思最好!離你離得愈遠愈好!管他什麼露露、咪咪,就算他跟女人混死、愛滋死也跟你沒關係!哭什麼哭?白癡!  

    一如在耳邊呼嘯而過的風——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史觀星,忘了你是有任務的嗎?為什麼扮成陳愛?一切不都是為了求自由嗎?

    雖說之前是場商業聯姻,但你心知肚明,史氏根本不需要這項聯姻!我只是希望碰碰運氣,說不定也能像雙親那樣遇到彼此……所以你冒險;

    但這次呢?半年的時間已經剩不到一半,你卻遲遲不肯有所行動——在等什麼?等他認出你嗎?認出又如何你之所以答應這項「約定」,為的不就是擺脫相親,擺脫男人?  

    愛情之所以感人只在一點真,但在面對漫漫人生,寂寞仍是最大敵人,因為寂寞的緣故而去愛人,是不是太功利了?  

    史觀星再次想起那天他說「她懂我」的痛苦神情——她真的懂他嗎?未必。  

    當真愛來臨的時候,她可以分辨得出來嗎?在她這樣尷尬心意不定的情境中很難將自己窟位,輕易地迷失自己。想起在醫院裡他吻她的情景,她的臉上驀然如火燒,她告訴自己,吻不過是吻,不算什麼,因為他的真誠與火一般的自信打動才是最可怕的事。人都是貪心的,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對短暫、華美的真心及無味的安適生活,兩者都讓人難以決定。

    聶華沛不知怎麼得知她偽裝的身份,或許是望月那沒良心的傢伙毀約漏了口風,但她沒興趣管這些蒜皮小事。總之,他時常到公司接她,幾乎邁出專用的司機兼護花使者。      

    剛開始的時候,她頗不能適應那種體貼廁護的外國式禮儀,在男人與女人對立的台灣社會下獨立更生習慣了,一下子有人開車門、拉椅子、倒水、噓寒問暖,長期武裝起的城牆瞬間倒塌,小女人的心態實在難以遮掩……

    歷經歲月洗禮與人海沉浮之後的她,突然覺得好疲倦了,搭不起防禦工事,也再無力去攻掠閃躲。好在他們只是遊戲,演給身邊人看的一場戲,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陳秘書!」身後有人喊她,是企業部的小妹朱珠。前一陣子企業部忙得很,她也去參了一腳,跟部門裡的同事燦得頗為融洽。  

    朱珠氣急敗壞的模要令她由迷思中清醒過來,「嚴什麼事?」

    「總經理不知道在生什麼氣,吼得十二樓人仰馬翻的,大家等你救命哪!」朱珠冷汗涔涔。一遙大難臨頭的模樣。

    生氣?哼!有滿肚子的火無處發洩的人正在頂樓吹風!他倒好。拿部屬出氣?哼!扶不起的爛阿斗!

    「他也不見得聽我的,不如叫他那些未婚妻…」她喃喃自語。

    「聽說總經理他最聽你的話了!」朱珠上氣地喘著,「自從你來了之後,總經理很少發脾氣的…你,呃,你們剛剛是不是吵架了?」

    「我可沒向天借擔。」史觀星冷冷哼道。

    「你不要跟總經理生氣嘛,他是天之驕子,我們比不上的。」朱珠扯扯她的衣袖,「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很器重你,只要你跟他說幾句好聽的……」

    「你們當然是……」掃毒器嗎?史觀星站起身,拍拍衣上灰塵,「算了,我們下去打老虎吧!」

    史家大宅的哮廳裡 

    「說好是玩假的,只要是讓我姊夫吃吃醋而已,你不要到時候跑來教堂裡跟我姊夫搶新娘!」史望月警告聶華沛。這個一切都好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很容易認真的,萬一不小心有個閃失,姊夫拿菜刀砍人是其次,沒臉去見倪家姊妹才是她膽心的征結。 

    「我才怕你們玩真的,那我的一輩子才玩完了!」聶華沛瞟給史望月一個冷酷的眼神,「要不是怕相親,我才賴得招惹你們!」

    「一言以盡。」聶華柿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哀愁,但在瞥見紅娃的候,表情突然有了急遽變化;馬上變得橫眉豎眼的,一副想宰人的凶樣,「你!就是你,不要跑!」

    紅娃自知理虧,當然不可能乖乖地等人來逮,逃得極為迅速。可惜,韋薇近日與她結仇甚多,自然不會放過整人的機會。

    韋薇嗲聲氣地攔下紅娃,一臉賊賊壞壞地笑,「仙人殿下,請問你犯了什麼案粟子啊?逃得這麼快?」

    紅娃心虛至極,在凡間她最本想見到、最醜對的人就是這個聶華沛,她是不小心把他的老婆氣走的,又不是存心破壞——嘿,要知道凡間姻緣絕會害月老折損道行的,身為月龍門徒,這種敗壞師風的惡事她紅娃才不齒為之!原牢打算解決史觀星之後立刻替他善後的,沒想到人家倒先找上門了。  

    「呵呵呵…我……呵呵,嗯,改天再聊好了,今天不是有要事相商嗎?其他的都不重要嘛……呵呵!」紅娃連連傻笑,傻傻地希望能將危機就此笑掉。

    「把我的老婆還給我!」聶華沛一改斯文儒雅,惡狼狼地拎起紅娃,把她抓在空中搖晃不停,像甩小雞似的,「你這個妖女!」

    「喂!打狗也要看主人!」史望月搭上聶華沛的肩膀。好心地將嚇得臉色蒼白的紅娃救下來,「現在這條小狗還有利用你價值,你不要把她摔壞了。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總之改天再了斷,現在要談正事,OK?」』

    火氣雖有稍稍減退,但聶華沛的火氣還是很大,陰沉的眸子對娃投了一個「你敢跑就完蛋」的眼神,怒氣衝天。  

    「來,分配任務:聶華沛的最簡單,就是點導火線。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以深情款款的眼神盯著『史觀星』就行了;韋薇,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吧?紅娃,記得勾引姊夫的眼光,一定要讓他看見我們在做的事,聽見沒有?」

    韋薇從頭瀏覽一遍任務分配表,有些納悶,「史望月,你好像很閒耶,怎麼沒看見你的任務?」責任分配不均,她要抗議!

    「你講什麼狗屁廢話!我是導演耶,最辛苦的就是我一敢說我閒?很久沒替你按摩了哦,皮在癢嗎?」史望月邊罵邊掄起粉拳,加上目露凶光,在如此的暴力淫威恐之下,當然沒有人敢對任務有任何意見。 

    「好啦,明天晚上七點準時開鏡,散會!」史望月宣佈,「紅娃給我留下;其他沒事的請滾開,免得本人誤傷無辜!」 

    富麗堂皇的餐廳裡…

    「為什麼一定要到這裡吃飯?很貴的耶!」史觀星悄聲對易天韶說道。   

    她與朱珠下樓時已是平風浪靜,水波無痕。但他的臉色冰冷駭人倒是真的,他僅僅撂下一句「晚上存飯局,絕對不許缺席」,就「砰」一聲關上門,半天不理人。

    「總裁大人堅持,我們做下屬的怎可不從?」易天韶嘲諷地回答。

    「啊,你們來啦!真好真好。」易爺爺面色紅潤,笑盈盈地迎向他們,「來來來,我訂好了位子,這裡的視野最好了!」所謂的視野,自然不是指看夜景,而是觀賞好的地方。

    史望月做事一向要求準備周全;務必一次成功,否則寧可不做。所以她早就與易爺爺串通好,要他一定得將重要主角帶到現場——沒有主角,就算戲演得再好都沒用!也是因為這次的接觸,史望月才知道人言可畏的真理——易爺爺其實沒有傳說與想像中的迂腐與暴躁,根本就是個玩心很重的老九童。

    坐在易失詔身邊,史觀星突然有一絲不自在。她經色非小家子氣的人但,現在卻是真正的不自在,而且還手足無措的。不過伸手拿水杯時一個不小心,稍稍碰到他的手,她竟像被針扎到似地立刻縮回來——這麼一件剮、不過的事,毫無大驚小怪的必要,她卻驚慌不已……老天!她是發瘋了嗎?心裡急促地怦怦跳,她悄悄地偷眼望他-——這傢伙像沒事人似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 

    易爺爺將她的窘迫全都看在眼底,當主餐送上來時,像是隨口問道:「小韶,工作怎麼樣?應該上軌道了,吧?嗯,看你臉色不壞,想必陳愛幫了你不少忙,是不是?」

    「爺爺強力推薦的好幫手,怎會不好?」易天韶反問,話中嘲諷不屑的意味十分濃重。

    史觀星沒有抬頭,沒有出聲,只是默默低頭吃飯。但心裡船有說不出的酸苦——原來易天韶真是看重外貌的人!單單面貌上有所不同,態度卻是天差地別!竟然將她視若敝展,簡直是…沙文豬!  

    「陳秘書有意見嗎?」察覺到她似有隱隱怒氣,易天韶故意問道。  

    不知為何,史觀星總覺得他話中似有一絲撬戰的味道。照理說,「陳愛」從未得罪過他才是呀!為什麼要如此待她?難道是為了白天的事?小心眼!她偷偷地白了他一眼,算是小小的報仇。  

    「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幫手?我錯讚了你嗎?」易天韶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因為陳愛這個奇貌不揚的秘書而有流鼻血的衝動!他只承認她是秘書,而不願以女人稱之。他更氣的是,陳愛竟能與他朝思暮想的愛人引起他相同的生理反應,才是最令他火冒三丈的事!    而史觀星亦從未像此刻這般痛恨他!她痛恨他的尖酸刻薄。若非修養好,早就翻臉了!什麼態度嘛!惡劣!「謝謝總經理『讚美』,陳愛不敢當。」  

    易天韶才要開口,卻聽得前方幾桌發出嘈雜聲,循聲望去,只見幾個服務生忙著收拾滿地的碗盤殘骸,對客人連聲道歉……正要移開視線,卻瞥見一個日思夜想的身影。

    「觀星!」易天韶的目光鎖在前方長髮盤髻的女人身上,凝視著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他只覺得心口有股熱血奔騰不已,心緒難以自持……既震動又心悸……真是她嗎?

    史觀星聞言差點驚跳起來,還以為是自己露出了馬腳!而坐在她身旁的易天韶早已起身,大步邁向那位女子。

    「觀星,這位是……」聶華沛很盡責的扮演情敵的角色,深情款款地望瞽「史觀星」——正是易容大師韋薇小姐——「你們認識?」

    「啊!有事嗎?」「史觀星」柔媚的眼神凝注在易天韶臉上。  

    易天韶沒有答話,只是將雙手搭在她肩上,等待著自己熱血奔騰,等待黏稠的液體由鼻子流下……可是——一分鐘過去了,什麼事都沒發生,他萬分意外地發現自己的鼻子安然無恙——見鬼!他低聲詛咒!這容貌、這聲音,明明是她呀,為什麼自己的反應卻完全不同?  

    被易爺爺強迫來看熱鬧的陳愛——正牌的史觀星。匆匆地拉了易天韶一把。 

    「你…回去了,不要在——」史觀星突然倒抽一口氣,將未完的話全都吞回肚子,隨手抓起餐巾,「天哪!你在流鼻血!大概是最近天氣大燥熱了吧…快坐下來,要不然會一直流不停的!」

    易天韶眸中光芒一閃。他一句話都沒說,盯著他的—舉一動,聽著她說的每字每句。眼底彷彿有道冷茫,似能灼人,又穿透人心。

    史觀星在易天韶口裡塞了幾個冰塊,讓他頭部向前傾。一面替他處理面上的血跡,一面冷冷地瞥過兩位可惱的啟事者。她真的生氣了,都已經從家裡逃出來了,她們卻仍不死心,仍要在暗地裡耍詭計整她,難道真要見她吞花自殺後才甘心嗎?不,她悲哀地搖搖頭。光是吞藥自殺是沒用的,她們根本不把自殺放在眼裡。除非她成了冰冷的死屍,她們才會真正放棄逼她成婚的念頭!

    「看我。」易天韶冷冷地命令。

    「我快弄停了…有事?」史觀星不得不將視線向他。   

    與易天韶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很清楚他是拿工作來出氣,而她的責任便是避免他作任何危害冠詮的決定,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公司賺最大的利益。還有。要在剩下的兩個多月中以一百萬替冠詮賺回五千萬——重點是必須以易天韶的手賺回。  

    剩下的時間不多,截至目前為止,她做到了一半。

    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眼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隨他的身影,卻又要想盡辦法躲避他冰冷銳利的目光……有時候,她覺得自己似乎活得比以前還要累上千百倍……雖然,她知道他對平峭的「陳愛」沒有半絲好感;更談不上什麼愛慕,但她就是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那既像是探索又像是研究的黑眸不時地望著她,望得她幾次不自在地把視線調開。

    為什麼要那樣望她呢?是因為她偷偷飄向他的眼神嗎?還是對她仍有似瞥相識的印象?她不能確定。惟一清楚明朗的,也是她最常見到的,他眼中有著不屑——衝著她來的。

    「告訴爺爺我有事先走,不陪他了。至於你是不是要搬進大宅,隨便你!」強壓下胸口那股激情,易天韶冷冷一笑,大步往前走。

    易天韶很清楚,她一直跟在他後面——那個他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的醜女秘。說她醜或許有些不公道,她只是平凡了些,沒有天仙美貌叉不是她的錯,有些矯情整容過了頭的女人更教人覺得噁心!但他今晚心情極為不佳,可以說是爛到極點,任何人靠過來都會倒大楣。他並不是單單針對她的。算她活該;自願成為出氣筒。

    他對她最不滿的地方,就是她的惟命是從——就算爺爺重金扎聘來的,也沒必要這麼卑微吧?大不了拍拍屁股,天下之大,又不止冠詮一家公司,多得是知人善任的老闆! 

    夏末的黃昏,已有些暗了,公園裡的花花草草卻因夕陽的餘暉而染了一層暖柔的天光。晚風拂於過來,沁涼得彷彿醞著水意,夏蟲沉寂,四週一片靜默。  

    走進公園,易天韶沒心情跟她玩下去了,倏地轉身,就地停下,不走了。僅以一雙冷冷的黑眸瞪著她。

    「滾開。」易天韶終於開口趕人。

    「不。」史觀星冷冷地反問,「此路是你開;此樹是你栽?既然都不是,憑什麼不許我走?」總而言之,她跟他耗上。

    「放心!我不會自殺,那是女人才會做的蠢事。」易天韶淡漠地瞥她一跟,試著讀出她的心思。

    「誰擔心你會不會尋短?就算你真的去死,我也不會攔你的。」史觀星說得意興蘭珊,好似他是無聊搭訕的低級登徒子。

    「那你跟著我做什麼?」易天韶投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高興啊。」她聳聳肩,「今天晚上無星無月,最適合散步。」 

    怪人!易天韶再瞥她一眼。這個女人的特色似乎就是怪異,從她的服裝打扮上就看得出來——什麼都沒有!對,她不用化妝晶,連最基本的口紅都不肯擦,身上更是一點裝飾都沒有;舉凡項鏈、戒指.耳環.別針.手錶……什麼都沒有。在公司裡女員工們拚命爭奇鬥艷的環境裡,她還真是怪透了!

    人長得不怎麼樣,就該靠裝扮取勝嘛!哪個日本女人不是只有三分姿色卻能妝點出自己的優點,吸引在眾人的目光嗎?她為什麼不能學學呢?好似故意的一般,臉上還架了副笨重的大眼鏡,愈看愈呆!愈看愈——礙眼!  「滾開點,別跟我走同一條路——你很礙眼。」易天韶說得直接又殘忍。

    「你是指我的容貌?我長得很醜嗎?」史觀星淡淡地笑著,語氣平和地反問。

    「丑斃了!」為了趕她走,再難聽的話易天韶都說得出口。  

    「你也是。」史觀星燦亮的眸子底下,飛快地掠過了幾許輕蔑與不屑。  

    「你說什麼?」易天韶冷沉的眸子閃了閃;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平凡的怪女人應該沒這份膽量才是。

    史觀星再次地聳聳肩,手也抬了起來,直直地指向他的鼻尖,「我說——你、也、很、丑。聽清楚了嗎?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易天韶這輩子只聽過讚美他容貌的話,從來沒有人直指著他鼻子罵他醜的!說不是上生氣、憤怒或是其他的,他傻傻地反問:「為什麼?」 

    「我醜的是皮相,是天生沒法於改的。而你呢?」史觀星鄙夷地看他一眼,語中的譏誚再清楚不過,「你醜在心上,令人作惡。」

    青天霹靂都投她這番話打得重!易天韶目瞪口呆地盯著貌不驚人的小秘書,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來懦弱膽小的女人竟會痛罵他一頓! 

    「你不拍失業?」易天韶最痛恨恃寵而驕的女人,況且跟前的女人連恃寵都還談不上。

    「台灣的工作多得要命,滿街都是徵人啟事,隨便上麥當勞或便利商店打工都能活下去,我怕什麼?」史觀星挑起眉,撇了撤嘴,「為沒水準舶闊氣老闆工作得來的十萬塊,遠不如為心地善良的窮老闆工作賺來的一萬元令我開心!」

    「你上班不快樂?」易天韶瞪大眼睛,不太相信她的出言不遜。

    昂起頭,史觀星迎著他的視線,「你說呢?」

    易天韶霍然起身,銳利精明的黑色深睜裡盛滿了憤怒,惡狠狠地蹬著她。  

    她根本不在乎,更沒有半點畏懼——她就是故意氣他的,要是能氣死他最好!什麼嘛!不過是普通了一點,平凡了一點,他就裝那種鬼樣子嚇人,要是她當初順手在臉上弄出一塊塊凹凸不平的大疤,豈不讓他說成了妖怪?臭男人! 

    「既然如此,為何不遞辭呈?你知道我不會為難你的。」易禾韶投有看她,眼光落在無邊夜色當中。他是真心希望她不要為了工作而顯得那麼卑微。

    史觀星費盡全身的自制力才止住自己不望向他,但,她卻能感覺到,他似乎又在冷冷地恥笑她了!心中有悶氣,說出來的話自然不好聽——哼!這麼想趕我走?我就偏死賴著不走!故意氣死你!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答應易爺爺的事還沒做完,怎能說走就走?」史觀星冷冷回答。  

    易天韶沉默而冷漠,什麼都不說,連眼光都是冰冷的,爾後:卻發現他冷淡的眸子射向她,除了意外之外,也有著幾許好奇。  

    「坐。」易天韶指指河堤岸緣的水泥欄杆,自己也會,了上去。

    史觀星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口氣不甚佳。    「如果你是想乘機謀害我意外身亡,奉勸你大可不必。」因為那太困難了!天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偷偷保護她,盡一切可能保住她的小命。她呀,可是很難害死的!

    易天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真不知是誰的心眼小!分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彷彿過了好幾個世紀;他臉上的憤怒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冷漠淡然,「我只是不希望加重你那雙蘿萄腿的負擔而已。」

    瞎眼的笨豬!史觀星惡狠狠地反瞪他一眼,她的美腿是有目共睹韻!天街道有多少星探打她雙綠條優美長腿的主意!他竟敢說她是蘿萄腿?

    天上忽然一陣霹壢雷響,豆大的雨點滴落下來,沁涼的晚風,吹來陣陣綿密的雨絲,就算她有再多抗議都得留待日後再說了!  

    「哈啾!」史觀星打了個噴嚏,將衣衫拉緊,轉身想走。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她之所以改變自己、改變環境求的是脫難那種悲苦、沮喪、鬱悶、沉重的生活!而現在他又將她了回去。更可恨的是,昨晚幾乎忙到凌晨三點才回到臨時租賃的小窩裡錘覺,三十九度的高燒,讓她明白自己染上了感冒。  

    暮色愈加濃重,雨勢也沒停的跡象。氣溫似乎愈來愈低,也許該回去了。早該回家窩在床上養病的,而她卻在夜風裡淋雨——分明是找死! 

    一件四裝外套突然披上史觀星肩頭,帶來一股暖意。她轉身,正巧看見他掛著一副施捨的洩樣,高高在上的。 

    易天韶也清楚地看見了她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唇釁悠悠地浮起—抹似真似幻的冷笑,有如嘲弄。

    「明天不許請病假。」易天韶似笑非笑地拋下戰書,等著她的反抗。

    而史觀星僅是倔強地重重點頭,絕不許自己在他面前示經。易天韶的視線輕輕掠過她,而她彷彿視而不見,他亦大步邁開,朝反方向漸行漸遠。

    凌晨一點。史觀星由「念劭」收工回家。

    整整工作了將近十九個小時的她;已經肌肉僵硬酸痛得瀕臨體潰散的邊緣。所以當她步履艱困地打開廳門,她來不及癱倒在那張坐臥兩用、舒軟無比的沙發床上,直接趴在玄關的地毯前喘息,一動也不動地賴在地毯上閉目養神。 

    好不容易,當她幾乎閉上疲憊竣澀的雙眼;進入半睡眠的狀態時,一陣刺耳而令人神經錯亂的門鈴聲霍地刺人她的耳膜。在衡量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後,她決定保持原狀,來個聽而不聞、相應不理。但門鈴聲仍持續不斷地響著,來人顯然是個相當不識相;不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不速之客。  

    目前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做出這種行為。不得已,史觀星揉揉抽痛不巳的肩頭,臭著一張臉拉開了門扉,「望月,請你立刻滾回去。」她有氣無力地卉罵;  

    「嘻,大姊!」史望月大刺刺地推門而入;笑容滿面,「怎麼樣子?跟姊夫相處得如何?應該快和好了吧?」

    「你,還有臉來?」史觀星死命壓住疼痛不休的太陽穴,閉了閉眼睛,「滾開,我不想跟你這個叛徒說話!」

    「生氣呀?」史望月猛力拍打姊姊的背部,惹得史觀星一陣亂咳,「我們都是好心幫你,替你催化情勢呀!」

    「你們的好心只會讓我早死,不必了!」史觀星虛軟地關上門,瞪豐妹子在她租來的小窩中橫行。天哪,她全身都疼,酸酸刺刺地好難受,「拜託你滾回家,我沒力氣跟你吵。」  

    「你是跟小非混太久了是不是?怎麼也開始咬起善心人?」史望月挑起眉,揚聲道:「如果不是我們,你有機會跟他單獨約會嗎?」

    史觀星剛剛端起一杯熱茶,聞言險險掉落地上,「什麼約會—天哪!連這個你們都跟在後面偷窺?拜託!你們尊重一下人家的隱私權好不好?」

    「聽說——易老頭還要你搬進大宅子,是不是?」史望月以手肘截她,一臉暖昧。

    「我沒答她。」史觀望一面喝熱茶、一面推著妹妹,「你根本連半點羞恥心都沒有,有你這種妹妹太丟人!」

    「喂!我可是為你的終身幸福想耶!」史望月怪叫。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真衰!  

    「好意心領了,你不如回去跟李繼一起奮鬥,拯救公司——天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史氏的主意!」史觀星灌下好幾杯熱開水,鼻子才覺得好過一些。

    李繼?唔,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想起他了!史望月有些愧疚,但在聽到後半段的話時,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動作快一點,快點回家啦!」李繼打拼出來的血汗江山;可不能讓人像撿便宜似地撿走。她真的沒有姊姊的商業頭腦,再讓她在公司裡待下去,不必外敵來襲,即可自動宣告倒閉,「我不要在公司當守財奴啦!」

    「為什麼?」史觀星咳了幾聲,發覺扁桃腺有點腫,「你惹了什麼天大的麻煩,公司被你搞垮了嗎?」

    「不是我;是你。」史望月捏了捏姊姊紅通通的鼻頭,「聽說倪雪到處找你,鐵定是為了姊夫的事而來,自己當心點。你還是快點把那邊的事結掉,別說我沒警告你。」

    不過她也不比姊姊輕鬆,單是李繼一人就夠她頭痛,遑論還有一個噁心兼芭樂的臭男人死黏著不放! 

    次日清晨。雨仍在玻璃窗上清脆的敲著,窗外的風在呻吟歎息。  

    一夜無眠,史觀星披衣下床的時候只覺得頭重腳輕,昨晚灌下的大半桶熱水顯然沒起半點作用。她幾乎是一面咒罵一面起床;要是有多餘的力氣,她絕對會做出一個標明易天韶大名的小木人,在它胸口腦袋上頭插個幾千幾百針。

    豬!明明知道她傷風感冒,還故意不許她請病假!沒見過這麼沒天良的老闆,他八成是記恨在心!哼!男人心眼這麼小,能成就什麼大事業?  

    跌跌撞撞地進入浴室梳洗,鏡子裡的人把她自己嚇了一跳。那麼蒼白削瘦,她竟在一夜之間就憔悴了:眼睛浮腫、面頰深陷,簡直不能見人。

    史觀星自嘲地想:幸好,她現在是「陳愛」,皮製面具能遮掩住她嚇死人的恐怖臉色。哦!老天!突襲而來,的頭痛令她不能不靠在鏡子上,藉著冰涼來減輕些微疼,痛。用手抱住腦袋,痛得她的胃都在翻攪,使她幾乎想,嘔吐。  

    頭痛打噴嚏、流鼻水、鼻塞、喉嚨痛、咳嗽,全身疼痛——就算她不是小兒科醫生;也能斷定這絕對是感冒。

    絕對是感冒了。她最好立刻回到溫暖舒適的被窩裡,鏡裡的她看來糟透了。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個忙碌的日子,她有好多事要做。

    而且,那個死沒良心的易天韶早就明白地說了「不准請病假」。

    正要出門,今天的天的氣更冷了,她卻覺得額上在冒汗,身體又冷又熱。一會兒又像打翻一鍋沸油似的,滾燙面識熱,一會兒又像埋在萬丈深釣寒冰中,又冷又沉重又刺痛。  

    吸吸鼻子——去他的,她鼻塞了!

    哦!她的頭痛得快要襲開了,眼前全是星星在閃耀、在跳舞。站在街邊。面對眼前的煙雨迷濛、車行水濺,史觀星有幾千幾萬個不願意上班,但一想起那張傲慢又可恨,的易氏臭臉,意志力就全都回來了。去就去,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小小的傷風感冒,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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