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什麼顏色的?……是透明色的。
思念是什麼顏色的?……是透明色的。
當我們迷茫相愛的時候,渾然不覺思念在漸漸蔓延。
當我們在思念裡呼吸著對方的時候,終於明白,原來在愛。
*****
「秦瑞!」
一大清早的,主任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
我抬頭,不落痕跡地恰滅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煙蒂。
「主任,昨晚睡的很好吧,瞧你臉色紅潤的。」
「啊,是麼是麼,還好了還好了。」四十來歲的老太太一下子樂瞇開眼花子,下意識地摸摸臉龐,還來勁地偷偷朝走道上的落地鏡左側右側的照了幾下。
我輕笑,馬屁拍的一旦順手,真的是張口就來。
朱蕭曾說,秦瑞你那張嘴,在不經意間就弄暈了一大票子的女人,無論老少,乖乖地跟著你,被騙光了都不曉得。
是不經意的麼?我自己心裡頭明白,從十八歲那年開始,我一言一行,每個目光都只停留在一個人身上。
而那個人,在察覺了一切之後,選擇了最惡劣的方式——
他沒有疏離我,但開始親近別人,他對我有多親熱,就對別的任何誰都能同樣親熱,他對我就跟他對其他所有人一樣,毫無分別,彷彿我們從來不是什麼最鐵的哥們。
他也開始親近以前覺得麻煩的女孩子,他的俊朗讓那些女人很難拒絕,他對誰都笑,包括我,但沒有誰在其中是特別的。
很好,那我們就來斗風流!
他只要和哪個女人稍微熱絡一些,我次日就用坦蕩陽光無敵的笑容攻下城池。
屢戰屢勝,我和他的較量只有兩個人明白,暗地裡的,卻白熱化到激烈。
他就像看著一個淘氣的孩子玩耍,任由我不分青紅的繼續著無聊的遊戲,直到——杜京菁的出現……
「……秦瑞!」主任的叫聲打斷我短暫的回想。
一回眼,見到她身邊站著的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沒有見過的臉。
真的是可以用清秀來形容的男生,乾乾淨淨的五官,沒有雜質的眼神,連頭髮也是柔軟的像陽光下新鮮的綠草。
突然想,當年,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是否也覺得我是這樣一個乾淨的舒服的男孩子呢?
「來,我給介紹一下。」主任對那男孩子笑著,伸手指了指我,「這是秦瑞,」轉個方向,「他是大學畢業新來的,叫……」
「丁想觀!」
男孩子爽朗的笑容,大聲而豪氣地報著自己的名字。
就像在軍訓時候,向著教官大聲報學號一樣。
我笑,可愛的人。
「你好,」我伸出友善的手。
*****
「大學剛畢業啊……什麼也不懂,也什麼都不需要懂,志氣而張揚。」
暗魅的燈光下,朱蕭笑瞇瞇的搶過我手上的啤酒。
「是啊,幸福的時光呢。」
我也笑瞇瞇,快速地把腦袋伸過去,向他手中的杯子裡吐上幾滴我的瓊漿玉液。
「你惡不噁心!」朱蕭怪叫,顧不上那邊已經眉來眼去了半個時辰就快把上手的mm被嚇壞的臉蛋。
我大笑,開心的很,「兄弟當了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就喜歡我這個調調呢。」
朱蕭一肘子捶過來,「誰跟你一樣變態!」
我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我一直不太清楚朱蕭究竟是否察覺我和陳默之間的事情,變態兩個字像槍眼,震得我一陣發悶。
「發什麼傻,」朱蕭又是轟隆隆的吼過來,「你真變態兄弟也認了。」
我抬頭,他的眼睛清澈如水。
忽然明白,不論他知道多少,他都是認了「兄弟」這兩個字,兩肋插刀。
很幸福。
覺得很幸福,所以就連燈光也是暖的,映的我心裡一波一波的快樂。
這兒是阿南的酒吧,當年阿南大學才上了一學期,就不聲不響地在外邊盤了這麼個店面,從開始的小打小弄,漸漸做出了規模。
學校知道後,大呼這成何體統,阿南卻執著地堅持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阿南是個孤兒,讀書生活的費用全是當年他父母出了車禍過世後留下的。阿南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想法,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活著。
就像當初,他的成績大可以保送上國際貿易,可他自己硬是堅持考上我們這個法律院校,理由很簡單,他說喜歡校園裡這個中山先生的銅像。
和學校戰爭的結果是阿南主動退學,從此寧可不再看他喜歡的中山先生像也沒肯放棄這一方小小的天堂。
阿南的為人很沉默,卻講義氣的不行。
僅僅一年的同寢室生活,我們得到的,就是隨時在這個地方暢所欲言暢所欲飲的特權。
朱蕭起的名字,管它叫老窩。
「哎,說起來,我們也就只畢業一年半啊。」寧遠安架了一下鼻樑上細細的鏡框,「別搞的蒼老的不行好不好。」
「弟弟,那是你還天真著,還沒看透這世道凶險,」我漾開萬人迷的陽光笑臉,捏緊遠安單薄的肩膀。
「可不,」朱蕭在這種時候,和我簡直是最佳默契搭檔。一手攬過遠安另個臂彎,把遠安的臉蛋擠在三個人的中間,「像你這麼嫩的小羊羔,被別人看到一次吃一次。與其便宜了他們……」
「不如……我們兩個作哥哥的……」
我故意把嘴咋的「吧吧」響,像極了下流的痞子。
「調教一下……」
朱蕭則是眼睛都快抽起來了,他學這種流氓相的樣子好笑到恐怖。
「……你……你們……」小羊羔渾身都在發抖……
「他媽的滾!!」
凶相畢露。
——這就是小羊羔的真實面目,發起脾氣來羊皮說脫就脫,只留下一身的惡狼骨頭。
好玩的緊,所以幾年來,羊皮狼寶寶始終榮登我和朱蕭的心肝玩具龍虎榜頭把寶座。
只差沒頒個金獎給他,讓他謝謝歌迷一番。
還想擠著遠安鬧一下,阿南倒是黑臉黑口的走了過來。
「寧遠安,今天的帳算你的。」老闆一口指定。
「為什麼!」遠安端著自己手上的蘇打水,再指指我和朱蕭面前成山的空酒杯,手都哆嗦了。
「我高興。」阿南虎著一張臉,索性不講道理到底。
遠安作痛不欲生悲憤狀。
朱蕭兩眼晶晶亮的笑,輪流看著阿南和遠安的臉,擺明了看好戲。
「免單也可以……」黑面大老闆總算開了金口,「我那個斗門的遊戲打的煩死了,想快點直接打結局關卡。」
「那……你現在存檔到哪兒?」遠安突然來勁了,耷拉下的腦袋噌地豎起來。
「呃……」阿南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死樣子,「第四宮。」
「——啪」羊皮狼寶寶興奮地只差沒「嗷嗷」叫喚,「成交,我幫你打到結局關卡,你給我免單。」
朱蕭嘴角一咧,衝我作了個抽筋的鬼臉。
我大笑。
如果我也像遠安那樣就喜歡玩斗門第四關以後的進程,卻又懶得重頭打起的話,我寧可付雙倍的帳來換這個存檔。
阿南,太明顯了。
明顯的簡直讓我肉麻了,只有那個寧遠安還木木的不明不白。
「你說阿南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對遠安的——友情——已經很不對勁了?」朱蕭湊過來,努著嘴角,給我遞悄悄話。
「說不准……」我細細打量正在整理櫃面的阿南和趴在一旁興奮比劃著通關訣竅的遠安。
阿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壞脾氣的吼,寧遠安你怎麼這麼聒噪!
「嘿嘿~~~」
「笑什麼?」
「你不覺得他們兩人這樣子很有意思?」朱蕭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得意地啜了一下杯中酒-
o-
我作驚恐狀,等著他醒悟過來他喝了那杯混著我的口水的啤酒,然後大戰一把。
*****
分手後,回到家,已經是十點三十了。
和朱蕭鬥得渾身酸痛著,一邊放洗澡水,一邊開電話留言。
——叮。
「秦瑞!我,丁想觀哪!」
我一愣,奧,那個朝氣蓬勃的新畢業生。
始終這麼精神啊。
「今天中午多謝你請我吃飯……」
小意思,一頓盒飯而已,公司發的餐票本來就多的用不掉,拖到下個月也是作廢。
「……改天我請客。」
真的?很好……想去吃泰國菜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我要剝削後輩,只不過人家好意怎能拒絕~~呵呵~~
「還有……呃,秦瑞,我覺得你是個很讓人放心的好朋友……」
這也看出來了?那以後多情我吃兩頓好了……
「……我……我有空的時候可不可以和你聊我女朋友的事情?我畢業後,我倆就有些狀況……我又找不到人商量……」
靠!我又不是言情大師,或是當我知音大哥?
罷……這孩子還挺直率的,有空就和他磨兩天吧……
——叮。
「秦瑞?孫黎~~~~」
我皺皺眉,這女人八百年前就指著我筆挺的引以為傲的鼻樑罵我是女人的喪門星,不明白的還以為我怎麼了她……
現在怎麼會來找我?
「……我打電話是想給你說,京菁要回來了。」
我手中的杯子險些摔地,杜京菁要回來?
「……明天的班機,我們在藍寶定好了桌,你記得要來……具體的事情……反正你來了就知道。」
我吹口口哨,這女人還是老樣子,話從來都不說清楚,具體的事情……那也要看我想不想知道……
杜京菁早就不是我要關心的人了,除開了那個人的因素,我憑什麼要買她杜京菁的面子!
——叮。
電話留言繼續。
「秦瑞……我……」
清雅溫柔的聲音……我真正的愣住在走道上。
我記得她,京菁……
「我明天就回來,秦瑞,你……還好麼?」
一下子,什麼都沒反應。
好?那個人離開了,我還怎麼好?
「秦瑞,你答應我,明天你一定要來……我明天……訂婚宴席……你一定要來,你答應我。」
我大笑,京菁,你果然聰明……知道這麼堅持在先,我就不能拒不露面……
訂婚……和誰……
他?是不是他?
一定是他了……
那麼,堅持要我去的原因,就是要得到一個我的死心?
混蛋……我早就死心了呀!
難道連晚上偷偷想想他也不行了麼!
混蛋……想看我哭?
媽的!我才不會!
王八蛋……
痛,就這樣子,無聲無息地沿著指尖,爬到每個器官,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身體疲軟地靠著牆壁坐在了地上。
「他媽的!」我抱著頭,小口小口的吸氣,感覺眼角很痛,就死忍著不眨。
地板冰涼的……心裡火燙的,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坐在地獄裡,想笑,又渾身沒力氣,甚至只是做個表情。
——叮。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留言自動濾去空白,我就在地獄聽到那個刻在骨子裡頭,怎麼也淡忘不了的聲音。
「我是陳默。」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敢置信的抬頭,我知道你是陳默,你的聲音我這輩子不會忘記。
你有我的電話?
「我有,」他一直都知道我會在怎樣的情況下想些什麼,「只不過一直沒有用過……」
我慘笑。
那今天呢,是打過來告訴我,你明天訂婚,要我一定答應你出席?
「秦瑞……我打過來是想告訴你——」
我不要聽!他媽的陳默你是王八蛋!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了給劃考試範圍熬出急性胃炎?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了你去和經濟系幹架?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只要你不願意,我就絕對不纏著你?
「……明天的男主角不是我。」
……他媽的陳默你這個王八蛋!
……啊?啊?啊!不是你?
「……要和京菁訂婚的男人不是我……」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有點笑意,我可以想像得出他抓住我死穴時的那種要笑不笑的痞子表情。
「……媽的……」我咧嘴罵。一旦不那麼傷心,就覺得這男人在招我。
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你沒有免疫力。
「所以,你今晚可以安心休息。」他好像被自己的笑意嗆了一下。
嗆死活該。
「還有……秦瑞……」
我渾身汗毛頓時又重新豎起,我害怕……又有什麼事情……
今天才知道,即使過了這麼久,他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我推下地獄,今晚沒有力氣再痛第二次了……陳默……
「……秦瑞,明天……我也會到……」
……
「就這樣。拜。」
叮……
電話留言全部結束。
我茫然回頭,浴缸裡面熱氣騰騰,滿滿一池的水,我的眼睛好像被霧氣薰到……
剛才痛到要窒息時,都能忍住的淚水卻莫名其妙殺了個回馬槍。
明天會到……
明天……
終於……我們要再見了……
陳默……
*****
「呵呵~~~~」我腳步晃得東歪西倒,眼前的景象花花一片,聞著身邊扶住我的男人的身上清爽得香皂味道,我安心地把重量係數放過去。
「秦瑞!」
他無奈地任由我拽著他的衣領東撞撞牆壁,西碰碰柵欄,「你到底是醉還是沒醉?」
「陳默……」我笑起來,瞇眼盯了他一下,「你是個王八蛋。」
他一愣,眼神一冷。
仍然是英俊的要死。
「沒醉是不是。」
「你他媽的裝什麼傻!」我依然笑嘻嘻的,手上卻毫不客氣地拽他胳臂上的肉,「半年多了,你終於肯在我面前出現了,你會不知道我捨不得醉?」
他悶聲不響,胳膊一用力,就把我甩到一旁。
我也不掙扎,被他摔得扔開,退後踉蹌幾步順勢靠在店面櫥窗上。
很晚了,街上沒有行人。
月亮的光,透過沒有星星的夜幕,把我們兩人照得通亮。
無所遁形。
我眨著眼睛,那裡面只有一個叫陳默的男人。
他低下頭,不再看我,頹然坐在地上,在口袋中拿出香煙,煩亂地點著。
camel的,他從來都只抽camel的煙。
他的劉海有些零亂了,在煙霧一線一線的繚繞裡,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在每個不防備的時候,他都會讓我心動的無法自制。
「秦瑞,」他開口,「和我聊聊吧。我……很想你。」
我突然笑起來,靠在櫥窗上,近乎貪婪地看著他,「陳默,問你一個問題。」
「嗯?」他還是不抬頭,煙圈繚繞的滿街都是灰。
「知不知道我的初戀是在什麼時候?」
「小學時候隔壁班級美麗的小女孩?」他有一搭沒一搭的。
「我很晚熟的,」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體,硬是扳過他的臉龐,他逃避不開。
「……直到十八歲的時候。」
「十八歲……」他輕輕地重複,我在他的身前,他掙脫不開我的手掌。
我強硬地加力在腕上,他只能抬起眼簾。
他的眼睛裡終於也只有一個我了。
「嗯……十八歲,那時候,我遇見了你。陳默。」
他的煙灰燃得燒盡,長長的一截掉在我的褲子上。
昏暗的燈光下,他修長的手指彈去那些灰燼,然後摸上我的大腿,順著根部滑行,肆意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