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新娘 第八章
    「這……好像有點不對吧!」煦晴把劇本遞到副導的面前,「我的劇本好像拿錯了,我不是應該拿『丘思璇』的劇本嗎?」

    所有的工作人員也疑惑的相互對望,副導又翻了翻自己的記事本,上頭的確寫著:梁煦晴飾葉樺。

    「沒錯啊!導演是這麼交代我,而女主角丘思璇是由……我看一下。」他又快速翻閱著,「飾演丘思璇的是鄭麗喬。」

    在場的人一片嘩然,驚訝於女主角竟會是由內定的人飾演,而這個鄭麗喬又是誰?

    煦晴花了幾秒鐘才搞清楚狀況,而當JOJO跟鄭嘉同時出現時,她才恍然明白鄭麗喬是何許人也。

    「對不起,我有必要向大家解釋一下。女主角的人選在當初就決定由鄭麗喬擔任,但是那時因她課業纏身無法配合,所以我們才公開試鏡,可是結果並不令人滿意。之後因作業的拖延,正好她又已於上個月畢業,所以……」

    那成串虛偽的說詞根本無法平復煦晴此刻心中的怒火。

    但她馬上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於是在整個冗長的討論會上她始終未曾發言,只是冷眼看著高舉勝利旗幟的JOJO。從她的笑容中,煦晴看透了一些事實,她發覺自己絕不能強硬的和JOJO對立,因為她沒有任何背景,但是如果她用懷柔的方法,或許會有出乎意料的結果。

    於是會議一結束,她便到停車場。憑著記憶,她找到了JOJO的白色跑車。

    「鄭小姐,我有事想要跟你談一談。」

    煦晴的突然出現使得JOJO略感震驚,但她並未表現出來。

    「如果是拍片的事,我想並不適合在這裡談,而我和你之間更沒有什麼好談的。」她冷漠的拒絕,隨即發動引擎。

    「我知道換角這件事是故意針對我,但是我和你並沒有什麼過節,如果有,那定是誤會,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我倒是有興趣聽一聽。」

    JOJO急轉直下的態度令煦晴有些手足無措,她怔在原地,思緒亂成一團。

    「我不知道你從他們那聽到了什麼,但那一定是誤會,你要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呢?我和你才見了三次面,而我和家齊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如果你是我,你會相信誰,JOJO失去耐性的想升上車窗,馬上被煦晴阻止。

    「家齊他也誤會我了。其實……這都是因為唐曉曉,她一直把十年前的事怪罪在我身上。她的一面之詞不但害家齊誤解我,現在連你也被她騙了,你一定要相信我,那都不是真的……」煦晴語無倫次地說著。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我是很仔細的在聽,可是從頭到尾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一直說自己被誤解,但是家齊和曉曉從來沒在我面前說過你什麼。你能解釋一下嗎?」

    「我……我和他們是好朋友,只是……」

    「好朋友?!就我和家齊談過之後,我發覺你和他對好朋友的定義有很大的差距。」

    「你什麼時候跟家齊談過我的事?」煦晴不再那麼急於為自己辯白,反而關心起他們的談話內容。」我們只不過隨便聊聊,你不必太介意的。」JOJO故意吊她胃口。

    「你不要故弄玄虛,有什麼話你大可直說。」煦晴不耐煩地說。

    JOJO對自己能輕易地使她失去耐性甚至動怒有莫名的成就感。

    「也好,我向來是直話直說,更何況他說的也是實話。」她決定明說,「我問他對你有什麼感覺,他說你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傭人的女兒。而他之所以對你特別照顧,也是感激你母親對曉曉的照顧,如此而已。」

    「你騙我,他不會這麼說的。」煦晴的神情異常的慎定。

    「你和我又沒有利害關係,我為什麼要騙你?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JOJO往前開了點,又探出頭來說:「至於換角的事,你還是看開點,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些事你就算擠破了頭,到最後還是不屬於你。有時做人認分點會活得快樂些。」

    汽車的引擎聲迴盪在空曠的停車場內,煦睛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腦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就這麼承認失敗吧!爭不過的終究是爭不過,在她尚能全身而退時,放棄吧!

    這個聲音在她腦海盤旋許久,但當她走出停車場時,她否決了先前所有懦弱的念頭。她不要自己的未來和母親一樣,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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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齊欣喜的站在曉曉的房門外,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曉曉第一次主動說要見他。

    他舉手輕叩著門。

    「進來。」她的聲音聽來頗有精神。

    家齊開門進去,雙手背在身後。他有禮物要送給她。

    「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她露出少有的溫柔恬靜。

    「一天八小時夠我忙完工作上的事,正好我今天也有事找你。」他毫無預警的把東西放在她腿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個手制的陶盆,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曉曉驚訝地看著腿上的東西,那陶盆雖然特別,但真正吸引她的是裡頭一株小小的、翠綠色的嫩芽。

    「你怎麼找到它的?那場火不是把它們都燒掉了嗎?」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株她和家齊共同移植的非洲堇竟然還存活著。

    「起先我也是這麼以為,但後來我發現它是那麼堅強的活了下來。看到它,也讓我更有信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曉曉逃避著家齊那熾熱、充滿生命力和期盼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心軟,為了他美好的未來,自己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

    「看看我,又帶給你壓力了。別說這個了,你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家齊把花盆放在一邊,在床沿坐了下來。

    「爸下個星期就回來了,我本來想等他回來再說,可是這幾天考慮的結果,還是先告訴你比較好。」

    「到底是什麼事?」家齊好奇不已。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的吐出四個字:「我要離婚。」

    「什麼?」家齊如墜五里霧中。

    「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我要跟你離婚。」

    她的神情沒有一絲惶亂不安,卻給了家齊驚恐的感覺,因為她愈是不在乎,愈顯得這樁婚姻沒有存在的價值,根本不值得她留戀,更別說是依依不捨。

    「這總得有個原因,不會無緣無故的……」

    「誰說無緣無故?這事情一開始就注定要結束,只不過讓它提早發生,我今天也只是告訴你,不是找你商量的。」她希望趕快結束這段談話,因為她怕自己薄弱的決心和無法偽飾的深情會無可遏止的在眼底流轉,化成淚水向他告白。

    「這就是你的理由?」

    「你還想我說什麼?我覺得這已經夠充分了。」曉曉拒絕再多說。

    「我要聽的是實話,如果你真的心意已決,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家齊緊抓著她的雙臂,那力量輕易的就可以將她揉碎,他強迫曉曉必須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

    「我……我要……」曉曉雙手扯著他胸前的衣服,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十年了,她就算是身體上受再大的苦,也從未掉下一滴眼淚,如今竟然為此而落淚。」

    「說啊!如果你真的狠心說得出口,我也就死心了。」家齊溫柔的威脅著。

    曉曉再也不能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在心裡不斷喊著:抱著我,緊緊的抱著我吧!永遠也不要鬆手,因為那會使我再度墜落於黑暗陰冷的深淵之中……

    「我怕……怕自己再也離不開你。我知道自己是個沉重的包袱,可你偏偏要把我往肩上扛,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我已經厭煩了!」

    「你是說我沒有資格嗎?沒有資格愛你、照顧你一輩子?」

    曉曉突然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命運是和自己緊緊繫在一起的;如果他此刻真的離開,恐怕自己會先死去……想到這,她又不由自主的抓得更緊些。

    這或許是個暗示,至少家齊是這麼想的。

    於是他把她攬進懷裡,緊抱著她。

    「你不怕我一輩子纏著你,讓你甩都甩不掉?」曉曉依偎在他懷裡嬌歎的說。

    「怕!可是我就像上了癮一樣,想戒都戒不掉。唯一不會痛苦的方法,就是一輩子緊跟著你,就算你要躲也躲不掉。」

    「這是威脅嗎?」

    「不!這是命令。」家齊深情的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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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充滿陽光的早晨中醒來,曉曉很小心的側著臉看著身旁的男人,甚至不敢呼吸太過大聲。發覺他仍放在自己腰際的手臂,回想起昨晚他溫柔的吻和愛撫,她不由得又漲紅了臉。

    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簾,家齊似乎也被吵醒,曉曉迅速閉上眼睛,只感覺腰際的手一個使勁,將她的身體拉向他,隨即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

    「你偷看我睡覺!」他迷戀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像個孩子迷戀母親一般。

    「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還會願意跟我結婚嗎?」她知道這個問題很傻,但她必須確定。

    家齊沉思了一會兒,很肯定的搖搖頭。

    「你還是很後悔的,對不對?」她想推開他轉向另一邊,可是被家齊拉了回來。

    「你自己說,誰敢要一個穿著黑紗的新娘?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我一定要你穿上最美麗的新娘禮服,然後——」

    沒聽家齊說完話,曉曉就往他懷裡鑽,眼淚又掉了下來。

    「怎麼變得這麼愛哭,到底願不願意?快回答我啊!」

    她被逗得不知該哭還是笑,但在心裡早就喊了千萬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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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卡!」鄭嘉臉上儘是滿意的笑容。「好了,今天就拍到這裡,大家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後天再開工。」

    JOJO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伸了個懶腰。

    「累死我了!我真搞不懂,怎麼有人願做這種工作。先說好,下不為例,我實在沒興趣了。」她對鄭嘉發著牢騷。

    可是鄭嘉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認為言之非常有潛力,準備大力栽培她成為耀眼的明星。

    「先別急,等這部片拍好再下定論。對了,那個梁煦晴最近有沒有再找你?」

    「沒有。我也正在奇怪,她不是也找過你嗎?」JOJO語帶玄機的看著叔叔。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不會用這種手段追女人的。自從我跟她說了你是我侄女,而且這個角色是專門為你設計時,她轉頭就走,什麼話也沒說。」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看來她大概真的死心了。」她起身收拾東西。「我要走了,我想去看一個朋友。後天見啦。」

    「Bye!」鄭嘉朝她揮揮手。

    JOJO坐進車內,她發動引擎才剛踩下油門,一個身影迅速衝到她面前。她因為煞車踩得太猛,整個人往方向盤上撞去。

    她痛得猛揉胸口,同時也看清站在車前的那個人正是煦晴。

    「你走路不看路的,被撞了我可不負責!」她探出頭來數落了煦晴幾聲。

    煦晴沒有應聲,只是繞到她的車窗旁,低下身子對她說:「開車要小心點,意外……是很容易發生的。」

    「你是在恐嚇我嗎?我倒覺得你要當心點,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JOJO諷刺地道。她升上車窗把車開走。

    原先她決定直接到唐家,卻在經過仲浩的醫院時臨時改變計劃。

    不過,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和他沒有默契,到了醫院,她才知道他已經先一步去了唐家。

    她只好坐回車上,加速駛向唐家。一路上,她心裡懸念著許多事。初次拍電影出乎意料的順利,但她始終覺得事情不可能如此平順,換個角度來看,這未嘗不是一種危機來臨前的異常平靜。

    事實上,她對梁煦晴的敵意多半是因為自己對曉曉較投緣,這種本能上保護弱者的心態,她常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而且她也知道對曉曉的好感多半是因為家齊的緣故。

    車子經過一個大轉彎,她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車子沒有了煞車!

    沒有多做考慮,她緊抓著方向盤,告訴自己必須把車停下來,否則會連車帶人的滾下山坡。

    在沒有選擇的情形之下,她把車開過了中央線,靠著摩擦山壁減緩速度;卻在這時,迎面駛來一輛車,她下意識的閃躲,方向盤一轉,車子猛地往山壁上撞。

    轟的一聲,她整個身子往前傾,頓時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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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JO被人送進了醫院,處理車禍的警察由JOJO的皮包中找到家齊的名片,打電話到唐家去,家齊和仲浩得知消息後立刻趕往醫院,在急診室門口前看到等待許久的鄭嘉。

    「她現在怎麼樣了?」仲浩直接衝到鄭嘉面前詢問。他倆不算熟識,只見過兩次。

    「還在動手術,不過好像沒有危險了。真謝謝你們趕過來。」鄭嘉對他們兩人點頭示意。

    「這次給她個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開快車。」家齊又氣又心疼的說。

    「可是警察剛剛告訴我,據目擊者說,當時她的速度並不快。而且就算超速,也不會去撞對面的山壁。」鄭嘉把手插在口袋裡,若有所思的說著,「警察的報告是說煞車失靈,照目前的情形推測,似乎也只有這個可能。」他的語氣變得較肯定,但神情仍是疑惑不已。

    「可是車子三天前才保養過,根本不可能出這麼大的問題。」仲浩也不能理解。

    這時醫生走了出來。

    「請問誰是鄭麗喬的家屬?」

    「我是她叔叔。」鄭嘉一個箭步站到他面前。

    「你先去櫃抬辦一下入院手續,她已經沒有危險了,只是腿骨斷了,需要好好休養。」

    「謝謝您,醫生。」鄭嘉滿心感激的說。

    醫生點點頭轉身要走,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事似的走回來。

    「她剛才昏迷的時候一直喊著粱煦晴這個名字,如果可以的話,請她來醫院一趟,對病人的情緒可能會有安撫的作用。」

    他說完之後便帶著微笑離開,留下三個男人怔在原地。雖然他們沒有開口,卻都清楚彼此心中所得到的答案。

    「我去打個電話給曉曉,她還在家裡等著呢!」家齊說完就匆匆離開。

    仲浩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感覺到這不是個巧合。或許十年前種下的因,現在是結果的時候。JOJO只是個意外的犧牲品,再蠢的人也會聯想到下一個被點到名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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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是靳先生打來的電話。」華姊叫著一直凝視窗外的曉曉,曉曉轉身接過電話。

    「喂,她還好嗎?」

    「沒事了。我待會兒要到公司去一趟,若是晚了你就先吃飯——」他的話突然中斷,敏感的曉曉馬上覺得事有蹊蹺。

    「怎麼啦!是不是還有事?」她故意表現出非常擔心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逼他多少說一點。

    「華姊在嗎?」

    「她……」曉曉下意識的看向華姊,「她在我身邊。怎麼啦?」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JOJO在昏迷時喊著梁煦晴的名字。警察說車禍的原因是煞車失靈,她們倆又根本沒什麼交情,所以我想——」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她冷漠的拒絕家齊,她仍是拒絕談起十年前那件意外。

    「曉曉,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不能永遠困在自我禁閉的牢籠裡,要救你們的也只有你們自己——一

    卡的一聲,曉曉無情的切斷電話。

    「鄭小姐沒事了吧,」

    曉曉沒有理她,轉身走向大廳另一端。華姊對她這種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朝廚房走去。

    「這些年來,你為什麼一直待在唐家?」曉曉突然問道。

    華姊被她的話問得有些驚慌失措,但她依舊故作鎮定。

    「我說,這些年來你留在唐家,是不是為了贖罪?」

    「贖罪?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是跟著太太一起來到這兒,太大過逝後,先生好心的收留我們母女,我是因為感激。」

    「不必說得這麼好聽!如果沒有十年前那場車禍,或許你現在已經是唐家的二太太了。我說得沒有錯吧!」曉曉微笑的望著她,那雙頗有深意的眸子看得直讓人心寒。

    華姊顫抖著雙唇,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為自己辯解。

    在遇見家齊之前,曉曉已經決定用仇恨過完這一生,但是世上就是有那麼奇妙的事,上天竟然讓她嫁給了家齊這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於是她不願再將青春和生命投擲在仇恨上,甚至於她試著開始學習去寬恕和原諒。家齊的愛真的使她改變,她自己也感受得到。

    可是就在一切都逐漸好轉時,那破壞美夢的始作俑者卻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這使她再也無法忍耐了。

    「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煦晴對我所做的呢?你敢當著我的面說你完全不知道嗎?當時站在她身後拚命喊著她名字的人,不就是你嗎?」曉曉的質問像千萬支箭一起射向她,「這個謊你說了十年,現在她又害了一個人,你是不是還要為她隱瞞下去?」

    曉曉抓起身旁的東西往地上扔,華姊仍然緊跟在後。

    「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你口口聲聲說不是贖罪,那你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離我遠遠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心裡有多難過?你以為是在贖罪,可你知不知道,這根本是在折磨我!」她又回到華姊面前,「只要看到你,我腦中就會一遍又一遍的重演那天的情景,但你為什麼就是不走,為什麼?」

    這一刻,華姊才完全明白自己真的錯了。她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無力的跪在地上,口中不斷說著對不起。

    曉曉擦了淚,逕自上了樓。

    一直到當天晚上家齊回來時,她才知道華姊失蹤了。

    這是她一直期盼的,她以為自己的怨與恨會隨著華姊母女的消失而消失,然而此刻她什麼快樂的感覺也沒有,相反的,隨著時間的過去,她內心漸漸感到沉重了起來。

    第三天,家齊終於當面質問她。

    「曉曉,你回答我,華姊不告而別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她仍然只是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

    面對曉曉這般漠然的態度,家齊第一次有了逃離一切的念頭。

    「找個時間……我想去醫院看看JOJO。」曉曉開口道。

    這是她的讓步,但此時家齊卻沒有一絲喜悅。

    「也好,找個時間陪你出去走走。」他看了看表,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去機場接爸爸。你在家要乖乖的,如果有華姊的消息馬上通知我。」

    曉曉微笑允諾,這個時候她是真的希望能有華姊的消息;如果能夠選擇,她是怎麼也不會再趕走她的。

    家齊出門之後,她便回到自己房裡,在床上躺著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人在搖晃她的身體,醒來之後才發現是小琳。

    「小姐,有一通電話要找靳先生,可是他還沒回來,他們說找你聽也行。」小琳怯生生的捧著無線電話站在那兒,表情看來非常驚慌。

    「是什麼人?他的朋友我都不認識。」曉曉本能的回絕,她極不習慣和陌生人說話。

    「我問過了,他說他是警察……」

    曉曉一聽,只好勉強接過電話。

    「喂……是,我是唐曉曉。」

    「唐小姐,很抱歉打擾你,原來我們是想找唐先生或靳先生談一談,但是不巧他們都不在。」對方很有禮貌的說著,「我想由你轉告他們也是可以的。」

    曉曉看了看牆上的鐘,算一算時間,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是這樣的……」電話裡的那個人像是轉過頭去和身旁的人說話,一會兒才又對她說道:「請問你是否認識一位梁芯華女士?」

    「當然認識,她是這兒的管家。你們找到她了嗎?我能不能跟她說話?」曉曉聞言欣喜若狂,她早就發了誓,只要華姊願意回來,她會前嫌盡釋的。

    「很抱歉,我們在今天早上發現她的屍體,根據驗屍結果,她大約是於前天深夜到昨天凌晨自殺身亡的。我們是根據她留下的三封遺書才知道她的身份,希望你們能來警局趟。」

    曉曉震驚得無法動彈,眸中不斷的滾下晶瑩的淚珠,心如刀割,悲傷不斷地湧上,根本無心再去聽電話。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華姊她怎麼了?」看到曉曉這反常的舉動,小琳被嚇得不知所借。

    「不會的……她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對我……」曉曉像夢囈般的不斷重複這幾句話。

    小琳急得跟著掉眼淚,房門在這時打開了,家齊探了頭進來。

    「原來你們在這兒,我正在奇怪,怎麼客廳裡一個人都沒有。」

    「靳先生……」小琳像是得到了救兵似的,不顧一切的把家齊拉進房裡。「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小姐莫名其妙的一直哭……」

    家齊馬上知道事態嚴重,他二話不說的把電話搶了過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他聽到「自殺身亡」四個字時,他伸手把曉曉攬進了懷裡。

    「好的……我們會去。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是否聯絡上她女兒了?」說著,他感覺到曉曉抱著他的雙手愈來愈緊,他只有不斷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剛聯絡上?好的……我們馬上趕到。」

    家齊掛上了電話,鬆開曉曉的手。他捧著她的臉,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珠。

    「我不想再勉強你做任何事,如果你不願意談,我們就不談。但是現在……你要怎麼去跟爸爸解釋?他剛回國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氣才對她這麼說,她怎麼可以當真,怎麼可以就丟下我不管,怎麼可以……,

    家齊再也不忍心責備她,但他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再一次被摒除在外,只能接受已成定局的事實,收拾殘局。

    他小心翼翼的抱她坐上輪椅。面對唐繼明是遲早的事,逃也逃不了的。

    三個人坐在大廳裡,在家齊盡量簡單地把事情轉述一遍時,唐繼明只是閉上了眼,直到聽完了事件始未,他才深深的歎了口氣。

    「唉!她就是這樣,總覺得自己欠唐家很多,連女人最寶貴的青春也給了唐家,到頭來卻變成我們欠她最多,而且連還的機會也沒有了。」唐繼明淡淡的說著,眼角泛著淚光。

    「是我不對,如果我細心點,平時多和她聊聊,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是你的錯,這怨不了任何人的。現在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煦晴,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以後的日子更需要人照顧。」

    「對了,剛才警察說他們聯絡到她,或許我們現在趕去還來得及碰上她。」

    家齊的話讓唐繼明馬上起身,兩人相偕朝門口走去。曉曉也迅速的跟了上來。

    「我也要去。」她紅著眼,堅決的說。

    「我們是去認屍,還要上警察局做筆錄,可能還會和煦晴聊一聊,你還是待在家裡好不好?」家齊勸著她。

    「我要去,不管你們允不允許,我一定要去。」

    「可是……」家齊停頓了一會兒,望了望唐繼明。

    「讓她去吧!」他用悲傷的語調說著。

    一路上,三個人始終不曾交談。

    家齊坐在車子後座,他發現唐繼明眉頭深鎖的沉思著,不知他對華姊有著什麼樣的情感,或許這將隨著華姊的死去而成謎了。

    下了車,唐繼明獨自一人默默朝殯儀館門口走去,家齊將曉曉抱上輪椅後便推著她快步跟過去。

    在長廊的盡頭站立著一些人,他們沉默的朝那走去。

    唐繼明在快接近那些人的時候被認了出來。

    「請問梁芯華的女兒來了沒有?」他向其中一位警察問道。

    「來了有一會兒了,可是她不許任何人進去,所以得麻煩你們在這稍等一下。」警察翻了翻手中的資料,又說:「唐先生,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麻煩你跟我來。」

    他把唐繼明帶進辦公室,另外一個警察也跟了進去,外頭剩下家齊、曉曉和工作人員。家齊蹲在曉曉面前。

    「該結束了吧!這樣的報復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受傷害的都是些無辜的人,我不想看到你或她成為下一個,你懂嗎?」他緊抓著她的手臂,激動不已。

    「我沒有,你不能隨便給我加上罪名,我承認我恨煦晴,對華姊的態度也是因為遷怒,但我從來沒想過要報復她們。」她忿忿不平的為自己辯解。「就算我說我早就原諒她,你也不會相信的。」

    「我相信,我相信你不會的。我會這麼口不擇言全是急壞了。你不會知道這些日子我心裡的感受,每一天似乎都在等待著不可預知的事發生,我真的很怕……」

    「你怕下一個會是我?」曉曉伸手觸摸他的臉,「你好傻。」

    他望著自己的小妻子,傻愣愣的笑了起來。

    這時停屍間的門打開來,煦晴慢慢的走向他們。她的神情雖然漠然,但誰都看得出她是強忍著傷悲。此時他們寧願看見她哭泣、狂亂喊叫,甚至破口大罵,無論如何也不要像現在這個樣子,掩飾心底最真的情感。

    「你們走吧!我不會讓你們見她的。」她冷酷的語氣,像是在轉達別人的話。

    「煦晴,再怎麼說華姊也在唐家待了二十年,你的拒絕並不能抹殺過去存在的事實。」家齊極力向她爭取,「至少讓我們見她最後一面。」

    煦晴有些心軟,她的任何防衛在家齊面前似乎都失去作用。

    而唐繼明也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我真的很抱歉……」唐繼明內疚的說。

    「何必呢?這根本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一直是很認命的。」

    「可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不在這兒,我真的對她感到抱歉。」

    煦晴不以為然的搖著頭。「就是你這樣一點一點的恩惠,讓她背了一輩子的包袱。她連臨死了還覺得自己欠唐家太多,為了你們,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那我算什麼?」

    「我不知道……我也從沒要她回報什麼……」

    「可是她不會這麼想。我試了多少遍想帶她離開,她就是不肯,看看現在!她真是走得了無牽掛。」

    「煦晴……」唐繼明走向她,「聽我的話,忘記過去那些事吧!回到唐家來,我會照顧你的。」

    她聽了這話,像是觸電般大步的往後退。

    「不必了。我不要任何人的幫助,你們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唐家的任何個人!」她狠狠的瞪著曉曉,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封遺書交給了唐繼明。

    他接過了信,望著它發呆了好一會兒。

    「她遺書上寫得很清楚,她不想被你們看到她的樣子,所以不必再求我了,請你們走吧!」她轉身要走,卻被曉曉叫住了。

    「求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好嗎?」她的懇求絲毫感動不了煦晴。

    「你憑什麼見她?在這裡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就是你!你竟然敢開口要求我!」她不只是在責怪曉曉,那口吻更像是在興師問罪。

    「不管你怎麼罵我,我只求能見她一面。」曉曉近乎哀求的說著。

    「你是內疚還是想懺悔?」她走到曉曉面前,用一種壓迫式的高姿態看著她。

    「我只是……想跟她解釋……」

    她話沒說完,煦睛就朝她摑了一巴掌,力量之大,幾乎使曉曉從輪椅上滑下來。所有人全嚇了一跳,家齊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開。

    「你這是幹什麼!」他氣憤的質問她。

    「你清醒了沒有?你要對一個死去的人解釋什麼?」煦晴用力甩開家齊的手,「你這麼做無非是想減輕心裡的愧疚,死心吧!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就是要讓你內疚一輩子!」

    說完,她轉身離去,眼眶中已經盈滿了淚水。但是她不許自己在唐家人的面前流下一滴眼淚。

    她在心裡默默的發下重誓,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她也要讓唐曉曉嘗到失去所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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