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週末午後,因為工作進度超前,使得家齊有了難得的空間。但是靳令傑夫婦必須趕赴友人的壽筵,而依蘋也有她自己的節目,在台北他又沒有什麼可約出來聚聚的朋友,所以他提早回到唐家。
當家齊駕著跑車進入唐家大門時,老許帶著些許驚喜的表情看著他。
「靳先生,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是早了點。公司沒事,難得可以休息一天。家裡還好吧?」家齊熄掉引擎後下車。
「很好,很好……」他欲言又止的微笑著。「您現在在唐家應該都習慣了吧?」
「我也要謝謝你們把我看一家人,不會怪我這麼唐突的出現在唐家。希望我沒有給你們帶來困擾。」家齊自嘲著說。
「沒這回事,您說得太嚴重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就連先生也很久沒有這麼放寬心,這都得謝謝你。」
家齊被老許的讚美捧得有些心虛,畢竟他比誰清楚,現實並非如他所說的。
「看你把我說得……我知道唐家並非人人都如你所說的歡迎我。」
「您指的是……小姐?」
家齊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把車交給老許之後,他想由側門走進大廳時,看見了正要轉進後院的煦晴。
「等一等,梁小姐。」
其實煦晴早看見了他,但她仍是刻意迴避著他。
「對了,我忘了謝謝你那天及時救我一命,也讓我瞭解到你在唐家有多重的份量。謝謝你,靳先生。」
她說完話轉身就要走,家齊立刻伸手拉住了她。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冒犯你,不過如果真要感謝我,你似乎應該快樂一些,為什麼我卻覺得你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家齊的幽默適時化解了煦晴防衛的城牆,她已不像剛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別人已拉下臉來,你還要求這麼多。你不覺得自己太苛求別人了嗎?」
「如果你真的這麼勉強,又何必這麼做呢?反正我自始至終也沒要你感激我,如此一來反而不像是你。」
煦晴突然抬眼看他,嘴角已有掩不住的笑意。「我們不過才見過四次面,你憑哪一點判斷我是什麼樣的人?」
被她這麼一問,家齊反倒有些尷尬。
「直覺吧!我想。」
「不管是什麼,還是得跟你說聲謝謝。」這時她看見家齊身後有個人影閃過,定睛一看,原來是小琳。
「我要走了,晚上學校有社團活動。你對舞台劇有興趣嗎?」
「還好,在美國時倒是看得比較多。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
「算你聰明。下個月我們有個畢業公演,我有榮幸邀請你嗎?」
說到舞台劇時,煦晴的眼中閃著美麗的光芒。她甜甜的笑著等待他的回答。
「是我有這個榮幸去欣賞,如果你願意……」
「那就一言為定,我會拿入場券給你。到時候再聊。」煦晴又看了小琳一眼,她痛恨那種監視性的目光,「我得走了,我可不想再害人挨罵。」
她轉身就消失在轉角處,而家齊並沒有看見小琳,所以對煦晴臨走那句話並不十分明白。
他走進大廳,閒來無事地看了看廳裡的每樣東西,最後,他被一套一套整齊排列在書櫃裡,專門介紹植物花卉的書籍所吸引。
「靳先生,可以開飯了。」華姊這話使家齊回神過來。
「華姊,唐先生對這東西似乎有很大的興趣。看看這裡收藏的書,已經足夠開一間小型的植物圖書館呢!」家齊驚歎不已,但唐繼明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種花弄草的人。
「你若有興趣的話,樓上還有一間房間裡放了更多、更齊全的書。不過這些不是先生的東西,是小姐的。」
華姊比了個手勢請家齊往餐桌那兒走,他帶著一臉疑惑地走過去。
「你不是說沒準備什麼菜嗎?這些東西少說也有五人份,一個人怎麼吃得下?」
家齊別過頭去看了華姊一眼,她似乎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看來我只好盡力而為了。」他無奈的拿起筷子。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追問曉曉是從不下樓吃飯,還是因為他的出現才改變的,但當他看到小琳端著晚餐走上二樓時,他突然決定解開心中的疑團。
「小琳,你等一等。」家齊起身就往樓梯走去,「這些東西是不是要拿給小姐的?」
小琳誠實的點點頭。
「我來就好,你去忙別的吧。」
「可是……」她立刻驚慌的把目光移向華姊。
「靳先生,這恐怕不太好吧!小姐的脾氣你也清楚,請你別讓我們太難做。」
「瞧你們臉上的神情。不必把它想成太嚴重的事,我只不過幫她送東西進去,順便聊一聊,這應該不會觸犯什麼禁忌吧?」
家齊原來並不那麼堅持,但看到她們如此在乎,倒使他非得上樓一探究竟不可。
「但是小姐似乎並不想見到你。」小琳老實的話有些傷人。
「那麼……她一定是對我有所誤會,那正好趁這機會跟她解釋清楚,我可不想一輩子這樣相處下去。你說對不對?」他微笑地問。
小琳傻傻的笑著,怎麼也無法拒絕他這麼迷人的笑容。
而華姊也沒再阻止他,的確,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說家齊完全做好準備那是騙人的,他直到走到曉曉的房門前,才想到自己真是太衝動。但他都已經來了,如今也只有硬著頭皮進去了。
他舉起手在門上輕敲了兩下,沒有回聲,他稍微用力再敲了兩下。
「進來吧。」門內傳來回應。
家齊沒有應聲就開了門進去。
房內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頭昏暗,空氣是窒悶的,令人感到沉重。
他朝裡面走著,感覺自己像個快瞎的人靠著微弱的光在摸索著。他笨拙的踢到了類似椅子的東西,為了不讓手上的餐盤掉在地上,他只有伸手去抓可以依靠的東西,情急之下卻又碰倒了其他的物品。就在他最倉皇時,房裡又開啟了一盞燈。
「我不是說過我吃不下,你又拿上來做什麼?每次都粗手粗腳的,又碰壞了什麼東西——」
曉曉推著輪椅停在他眼前,似乎被家齊的出現嚇得不知所措,一時忘了反應。
「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如果你願意,或許下樓來胃口會好一點。常常這麼餓著對身體不好。」家齊放下手中的東西看著她。
「是誰允許你進來的,馬上給我出去!」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請我進來的。」
「你!就算是我說的,那我現在請你出去。」她瞪著他。「出去!我叫你出去聽見了沒有?華姊!華姊!」
她像是喊救命似的,連讓家齊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而華姊和小琳兩人好像早就在門外等著,曉曉才一叫完,她們兩人馬上就衝進房內。
「是誰允許你們讓他進我的房間,是誰?」她抓起身旁的東西就往他們砸,華姊二話不說,使勁把家齊拖出了房間。
砰的一聲,門是關上了,可是裡面的聲音卻斷斷續續地沒有停止。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什麼話也沒說啊!」家齊無辜的看著她們。
「其實不用說什麼,你的出現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傷害了。」華姊丟下這句話就下樓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家齊仍陷在昨晚的迷思之中。
於是,他決定再去試一次,而且這一次一定得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不到七點他就起床,也懶得再想什麼無聊的藉口去敲門。窗外的陽光如此燦爛耀眼,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嗎?
出了房門,家齊直接上了二樓。這次在敲了門之後,他便直接開門進去。
曉曉似乎也是剛起床,背對著門在梳著她的長髮。
「小琳,我不想吃東西,你拿一杯牛奶給我好了。」
得不到身後人的回話,她才驚覺到那不是小琳。
「嗨,早啊!」
房內的昏暗掩蓋不了家齊溫柔燦爛的笑容,他一身米白色的運動服,一看就知道是有備而來。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你一個人就吃不下飯嗎?」
「有人陪當然是最好,而且你從昨晚就沒吃什麼東西,這樣——」
「對身體不好?請問你是我的醫生還是我爸爸?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在法律上,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事我當然要管。就算是朋友,這種關心也不算過分。」他試圖走近她。「胃口不好,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曬曬太陽也是很好的。」
「是嗎?」她不以為然的輕笑著。「你要我這個殘廢陪你散步晨跑?」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用解釋,我不會在意的。其實你不必這麼刻意討好我,你想要的也不過是錢而已,要給你多少錢,你才不會再來煩我?」
「等一等!」家齊阻止她再繼續說下去。「你可以命令別人、對每個關心你的人不屑一顧,但是你怎麼可以去扭曲別人的善意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才沒有精神去理你的事,只是我看不過去了。不錯,你是不良於行,但也不至於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今天只因為你生在富裕之家,所有事都有人服侍,所以你更覺得自己可憐,全世界的人都必須附和你、同情你,凡事對你百依百順。」家齊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對著她說。
「你出去,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話!出去!」
「我會出去,在我把話說完之後,我自然會走。你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憐的人,其實你在利用別人對你的關心,你在對你父親報復,因為他的疏忽使你失去一雙腿!」
「住口!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批判我?出去!我不想再聽你胡說八道。」
家齊想再走近她,她卻順手拿起桌上的東西朝他扔過來。他一低頭輕易的閃了過去,東西則不偏不倚砸在窗簾上。
「就是這塊窗簾遮住了你的視線,你該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他不假思索的拉開了屋內所有簾幕。「外面的陽光多好,你真該多出去走走。」
他話才說完,一件又一件的東西便朝他扔了過來,花瓶、筆筒、書……幾乎所有能扔的,曉曉全都將之砸向落地窗。玻璃一片片應聲碎裂,家齊被這情景嚇得呆站在一旁。
「不要……不要……」曉曉口中歇斯底里的低喃著。
再怎麼遲鈍的人也不可能聽不見這麼巨大的聲響,華姊、小琳和老許都慌張的跑上樓來。
「這是怎麼回事?」華姊踩在滿地的碎玻璃上,慢慢的走近曉曉。她從一進門,就憤怒的看著家齊。
這一刻,家齊就是再多的歉意也無法挽回已定的事實。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家齊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的自責。「我只是……只是拉開窗簾而已。」
「我早就說過你的存在對她影響有多大,為何你卻要一試再試?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已經承受不了一再的傷害嗎?」
華姊一走近曉曉,曉曉便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袖,緊皺的眉頭好像拚命在抗拒掉進回憶之中似的。
「小琳!快打電話請張醫生過來一趟。」
「好!我馬上去。」
家齊站在原地,卻感覺自己正被急速的拉進一個漩渦之中。他有了離去的念頭,卻在看見躺在床上的曉曉之後,怎麼也不忍心踏出這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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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來到之後,家齊還是被趕出了房間,對房裡的人而言,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闖入者。他這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個這麼不受歡迎的人,而這種刻意的疏離是無法因唐繼明一人的疼愛而平衡過來的,比較之下,反而更顯得不堪一擊。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第一個走出房間的是剛剛連聲招呼都不打的張醫生。
「嗨!你好。你一定就是靳家齊,我是曉曉的專任醫生張仲浩,請多指教。」他簡潔有力的語調和熱情的寒暄,與先前真是判若兩人。
「你好。她……還好吧?」家齊試探性的問。
「沒事了。來,我們到樓下去,在這站著談感覺真不自在。」他拍拍家齊的肩,自顧自的往樓下走去。
家齊只好跟了過去。
兩人才走到大廳,小琳就送上兩杯熱茶。
「很遺憾沒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唐伯怕通知我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到舊金山開一個醫學研討會。那是個很重要的會議,更不可能因為我而改期,所以只有忍痛放棄了。」仲浩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和老朋友交談似的,家齊也深深感受到他的親和力。
「其實你沒來也好,少一個人看笑話。」家齊自嘲著說。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她最後還是認輸妥協了。我真的很意外她竟然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光憑這一點,就令我對你刮目相看。」
「如果你知道我們是怎麼生活的,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家齊無奈地道。
他看著戴了一副金色細框眼鏡的仲浩,他那無時無刻不掛在臉上的笑容、不慍不火的談吐,都帶給身旁的人很大的安全感,或許這就是醫生的特質吧!
「你錯了!我的看法正好相反。你或許就是我等待多年的那帖良藥。」仲浩說著,又拿起桌上的熱茶淺酌了一口,熱氣散在他的鏡片上,他連忙用手拭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家齊愈來愈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也許他能從他口中多瞭解曉曉的過去。
「在我說明之前,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盡量讓你滿意。」家齊完全配合他。
「你愛唐曉曉嗎?」他突然把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貼近家齊。但家齊仍是神色自若,甚至不加猶豫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老實說,我不可能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產生任何愛意,畢竟我和她並沒有一個很好的開始。」
仲浩又坐回沙發。聽了家齊的回答,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喜歡你的誠實,因為我不需要一些華麗的言詞來安撫。你也是真心的關心她,對嗎?」
「這是我的責任。」這是家齊的真心話。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現在想想,一個才九歲的孩子能熬過來,也真是苦了她了。」仲浩推了推眼鏡,開始追憶十年前的往事。
「我聽說那車禍幾乎要了她的命?」家齊插嘴問道。
仲浩點點頭。「她的雙腿動了不下十次的手術,換了人工膝蓋、腿骨打了鋼釘,唐伯伯還找了最好的整容醫生為她處理那拉鏈似的疤痕,但是一切的善後工作還是有無法彌補的傷口。」
「你指的是她一輩子無法再走路?」
「不!腿的傷其實早就不是問題,比那嚴重十倍的是這裡。」仲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應該聽過心病比任何病都難醫吧!」
「是恐懼嗎?」
「那只是其中一樣,而今天你也見識到了。她對陽光的恐懼來自車禍當天深刻的記憶,據目擊者說,那是個陽光普照的晴朗下午,滿地的碎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就更刺眼了。」
「原來我竟犯了這麼一個不可原諒的錯!」家齊深感愧疚。
「你不用太自責,不知者無罪嘛。」
「不!無知並不能當成逃避的藉口,華姊曾告訴過我,只是我執意的……」
「其實我倒覺得這樣蠻好的。我這不是在安慰你,畢竟一個鎖了十年的箱子,你要再打開它總是得多費些力。」
家齊雖聽不太懂,卻也粗略的瞭解他的意思。
「難道你們做醫生的講話都是這麼拐彎抹角,語帶玄機?」
「那要看對象了。有時候打打啞謎,做一點腦力激盪對身體健康頗有幫助。」
說完,兩人便笑了起來。
他們又再聊了一會兒,家齊想請仲浩留下來吃午飯,卻被他拒絕,他的理由是「來日方長」。家齊說不過他,只有承諾下次再補請他好好吃一頓。
仲浩走了之後,家齊覺得唐家的氣氛似乎又暗沉了下來,見到傭人,他都有股難以釋懷的歉意。由於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他只好躲進自己的房間裡去歇息。等他睡醒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他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看看曉曉,雖然他已經可以想像後果會如何,但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他必須厚著臉皮再見她一次。
才上了樓梯,小琳就從廚房跑出來叫住了他。
「靳先生,你要上樓看小姐嗎?」
「你放心,我不會再惹她生氣,我只是看看她,馬上就出來。」他邊說邊往樓上走。
「可是……」
「我只是看看她,你真的可以放心。」
「可是她已經不在樓上了。」
家齊停下腳步又往樓下走。「她不在房間裡?那她上哪兒去了?」
「華姊說房裡的玻璃窗要換新,清理房子也要一陣子,所以先把小姐換到樓下,也就是你房間的隔壁。」
「是嗎?」他高興的走了兩步,又緊張的轉過身問:「那華姊在裡面嗎?」
「她剛出去買東西,可能不會這麼快回來。」
「是嗎?謝謝你。」
小琳為自己能幫助家齊而高興不已。看著他進了曉曉的房間,她才安心的回到廚房。
曉曉暫住的房間雖沒有原本的大,但卻令人感覺溫馨而舒適,即使拉上窗簾,也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灰暗了。
在家齊進門時,曉曉其實已經醒了,她半臥在床上,對他這個闖入者並未馬上責罵。
「你又來做什麼?來嘲笑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她的語氣輕輕柔柔,但諷意還是直往他心裡頭鑽。
「其實,我很想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和你聊聊。」家齊也以溫柔的語氣回應著她,可是她卻絲毫不領情。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好好清閒的日子不過,何必把我這個麻煩往身上攬。難道你真的活得不耐煩?」她又冷言冷語的刺激家齊。
「我跟張醫生談過,其實你的病已經沒有大礙,只是……」
「只是我有心病?你八成是被他唬得團團轉,他對哪一個人不是這麼說,只有傻瓜才會信!」她的否定頓時動搖了家齊的信心。
「但是我認為他的分析並沒有錯,你的確在逃避面對自己。」
「看來我又引起你的同情心,讓你想扮演醫生來拯救我。你以為聽些片面之詞就可以成為一個救苦救難的神嗎?在我眼裡,你和他們都一樣,不過是個可以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傀儡罷了。」曉曉毫不留情地說著。
家齊緊握雙拳站在她面前,不懂自己為何說不出一句有力的話來反駁她。隨便說什麼都行,至少要澄清自己不是……
可是在他離開之前,他終究什麼話也沒說。
放棄吧!
他反反覆覆地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曉曉說得對,他何必攬這麼多麻煩事在身上,一個多月的日子不也這麼過了,何必再自尋煩惱呢?
第二天,家齊試著過回以前的日子。
第三天、第四天,他也都這麼強迫自己不去想她。
但是到了第五天,他卻在午夜夢迴時完全崩潰了。他克制不住將思念的繩網拋向她,不忍也不捨得看她這樣沉溺下去。他來來回回地走著,酒和煙都已無法使他再清楚的思考。
突然間,夜空中一顆流星劃過,他的胸口彷彿也被流星一擊而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這幾天來茶飯不思、寢食難安的原因,竟是……他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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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家齊不時用手輕捧著它。他從來不喝咖啡的,可是這一陣子,不加糖和奶精的黑咖啡卻成了他的最愛。只有在喝下那又濃又苦的咖啡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裡多苦。
坐在這寬敞的咖啡店裡,陽光透過玻璃灑落了一屋子的耀眼光芒,但和此時他的心情對照,晴朗的天空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沮喪。
突然,玻璃門上的銅鈴響了起來,家齊無意識的看過去,推門進來的正是依蘋。
「等很久了嗎?路上塞車,我提早下車直接跑過來的。」她微微喘著氣解釋。
家齊只是看著她笑著。有那麼一剎那,紮著兩條辮子的依蘋在他眼中變成了曉曉。同樣是十九歲的女孩,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分別?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最近過得怎麼樣?唐家的人會處處刁難你嗎?」依蘋連聲問著。
她整個人伏在桌上專注的看著分別多日的哥哥,表面上他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只要稍微細心些,就可看出潛藏在他眼底的哀愁。
「你怎麼把唐家的人都當成是凶神惡煞?他們對我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這個丫頭,今年就要畢業,有沒有為未來打算過?」
依蘋轉了轉眼珠子,不想回答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她真正關心的是他和曉曉的事。
「我的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媽咪早就幫我申請好加拿大的學校,連個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反正我現在是盡量的玩,到時候自然有路可走。你呢?你和她……怎麼樣了?」
「她?你是說曉曉?」
「曉曉!你已經直接叫她名字了呀!難道她在婚禮上讓兩家人出洋相的事,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依蘋酸溜溜的說。
「我沒忘,但老是把這事拿出來提,會顯得我們太小心眼。再怎麼說,她才十九歲,被強迫接受這種安排,誰都會反抗的。要是你,你不會嗎?」家齊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依蘋有些害羞的回答。
這話使得家齊再次警告自己必須適可而止。依蘋的心他不是不瞭解,只是……
「家裡最近好吧?」他轉移話題。
「很好,只是我每次一提到你的事就會被媽咪罵。不過爸也說了,如果你後悔的話隨時可以回來,我們不在乎失去那些錢……」
依蘋話還未說完,他們身旁的玻璃窗卻有人在敲打著,家齊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他比了個手勢,示意煦晴進來。
「她是誰啊?」
「一個朋友,她是我到唐家第一個認識的人,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從煦晴進門開始,依蘋的一雙眼睛就一直盯著對方。」一向自視甚高又挑剔的她反常的對煦晴的印象極好。
「她叫梁煦晴,這是我妹妹靳依蘋。」
兩個女人相互點頭微笑,煦晴並沒有坐下的意思。
「別站著,坐下來一起聊聊。」依蘋特別移出個空位讓她坐,卻被婉拒。
「我不坐了,外面還有同學在等我。對了,畢業公演的時間定了,在五月二十日,到時候請依蘋一起來。這麼早告訴你,到時你可別說太忙走不開,我可是會翻臉的。」煦晴說話時一直保持著笑容,並且不時看著依蘋,絲毫不讓她有被冷落的感受。
「是什麼公演?舞台劇嗎?」依蘋好奇地問。
煦晴點點頭。
「真的?那我一定會去的。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帶著哥哥一起去的。」
「那我就放心了。」煦晴轉身看看店門口,有人正對她招手。「我得先走了,改天再約個時間大家聊一聊。Bye!」
煦晴像陣風般離開。而從頭到尾,家齊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你是怎麼啦!她不是你的朋友嗎?怎麼好像都是我在說話。」
「看你們聊得很起勁,我何必掃興呢。對了,告訴爸這幾天有空我就會回去。你若是沒事,也可以到唐家來玩,你不是早就認識曉曉了嗎?」
「我才不要去找氣受哩。我們也只不過是小時候一起玩過,長大了就從沒聯絡過,連她長得什麼樣子我都記不起來,見了面要說什麼?」依蘋毫不留情的把家齊的話堵了回去。她心裡想著,若是家齊和煦晴在一起,她倒是可以接受。
喝了口咖啡,家齊也懶得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