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兒對著柴房的門又踢又拍的。「放我出去!你這惡婆娘,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我阿爹常說最毒婦人心,從前我聽了總是不服氣,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在形容你……」
她又叫又罵了將近一個時辰,見沒人理會,終於認命的窩到角落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乏力,肚子餓得直打鼓。
吵兒越餓越惱李齊。明明說好要她來京城做個貴小姐的,怎麼才入王府就被關進柴房?大哥根本是騙她來王府,好折磨她的。唉!她就知道天下沒這等好事,誰會花五千兩買個丫頭回家當小姐享福呢?說到底都要怪那個沒良心的阿爹,也不想想娘早死,平日要不是靠她手巧伶俐,幫忙照顧他的生活,這些年阿爹會過得這麼快活?想到傷心處,「嗚……」的一聲,眼淚登時就掉了下來。
吵兒到王府的第一個晚上,就這樣在飢寒交迫、淚眼汪汪的情況下度過……
翌日,天才朦朦亮,剛哭累睡著的吵兒就被柳詩茵的貼身侍女小娟給叫了起來。「喂!別睡了,小姐交代,你今天上午若沒有挑滿一百桶水,不准吃午飯。所以,你最好趕緊起床幹活去。」
吵兒一睜開眼,便看見小娟雙手叉腰,提起一條腿就要往自己的小屁股踢來,當下翻了個身,再將小屁股一縮,免去了這一腳。
「喂!你在做什麼?」吵兒怒道。
「叫你起床啊!」
「叫我起床幹嘛?」吵兒沒好氣的回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家小姐吩咐,要你挑完一百桶水,才可以吃午飯。」
「一百桶水?!開什麼玩笑,她要我的命不成?就算我挑上一整天,也挑不到一百桶水。你告訴你家小姐去,本姑娘不——做。」
「不做那也成,小姐早就交代過了,不做就沒飯吃。所以,做不做隨你。」說完,小娟扭腰就要走人。
沒飯吃?!這可犯了吵兒的大忌,她是最不能忍餓的人,昨晚沒吃已經是她的極限。
眼看小娟就要走了,吵兒連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低聲下氣的諂媚道:「我的好姐姐,我幹活就是了,你別氣嘛!還有,可不可以在幹活前先給我一點東西吃,否則我哪有力氣挑水?」
小娟考慮了一下,才一臉施捨的說:「好吧!我到廚房拿個饅頭給你,你先在這兒等著。」
「一個饅頭?!那怎麼夠?我從昨晚就餓著肚子了,一個饅頭連塞我的牙縫都不夠啊!」吵兒馬上不滿的大叫。
「一個饅頭對你這小乞兒而言已經很不錯了,再吵就連饅頭也沒得吃。」
吵兒一聽,馬上認命的低聲咕噥:「好嘛,一個饅頭就一個饅頭……」
天啊!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光為了一個饅頭就得低聲下氣的求人,現在為了下一頓,又得賣命的挑水。
吵兒有股想殺人的衝動,該死的大哥!大老遠的把她從四川騙到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將她丟進這撈什子王府後,便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這擺明就是在誆她嘛!事到如今,她得找個機會自個兒逃命去,再留下來,定教那惡婆娘給整死。
吵兒下定決心,定要找個機會逃離王府,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求得一頓溫飽。她抬頭望望遠處,小娟正奉命守在大樹下,監督她挑完這一百桶水,可她挑了半天,竟然還差八十一桶。
唉!看來她今天是注定沒飯吃了,吵兒認命的想。
兩天後,李齊才由宮中匆匆趕回王府。
進宮的這兩天,他想煞了吵兒,發覺一日沒有她在身旁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就渾身不對勁,一顆心老定不下來。
他之所以在宮中待了兩天,系因此次四川之行,在茶店的刺客身上搜出一封事關重大的密函,信中指出四川都督陳建廣叛亂的幕後主使人,竟是朝中的元老重臣,也是先帝臨終前所托之顧命大臣,而此事也實在棘手,稍有不慎,就怕主謀者聞風逃走,後患無窮。
在經過兩天的密商與部署後,終於一舉將亂黨拿下。此事一定,李齊即歸心似箭,就連皇上為了犒賞他而辦的慶功宴,他都無法定下心來暢飲,滿腦子儘是吵兒的影子,擔心她在王府不乖胡鬧,擔心她剛到王府住得不習慣,擔心王總管伺候不周,惹吵兒不快……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的拋下滿室恭賀的大臣,向皇上告罪後,便匆匆的趕回王府。
一進府內,人還沒坐穩,李齊劈頭就問王成天:「小姐呢?」
王成天一臉不解。王府裡何時多了個小姐,他怎麼不知道?見王爺問得挺急的,立刻回道:「王爺,王府中何時多了個小姐,老奴怎麼不知道?」
「不知道?難不成豪天沒把小姐帶回府中?」李齊這下子更心急了,怕吵兒並沒有回到王府中。他回頭急喚豪天:「這是怎麼回事?小姐呢?」
「王爺,屬下確實已將小姐帶回王府,並且親自交給王總管後,才入宮見駕。」豪天嚇得雙腿發軟。
李齊聞言,心上的石頭暫時放下了,起碼吵兒還在王府內。他轉頭又問王成天:「王總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吵兒呢?」
王成天在心裡暗叫不妙,原來兩天前豪天帶回的那個小姑娘就是王爺口中的小姐。瞧王爺找她找得如此心急,這位小姑娘在王爺心中的份量定是不輕。如果告訴王爺,她此刻正在廚房裡幹活,誰擔待得起王爺的怒氣?
王成天正猶豫著怎麼開口告訴王爺這件事時,就看見柳詩茵像支花蝴蝶的飄進來,見到了王爺,立刻風情萬種的迎了上去,嗲聲的說:「奴家給王爺請安。」
李齊乍見柳詩茵出現,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她怎麼還留在王府中?他以為自己在兩個半月前匆匆離京後,她便會自行離開王府,不料她仍留在王府內,他冷聲的應了一聲,又急急的問王成天:「快說!吵兒人在哪裡?」
柳詩茵見李齊如此冷淡,頓覺委屈,她柳大美人何時被人冷落過了?況且王爺一回府,她就立刻趕來見他,心想王爺見著她,定會先滿懷歉意的求她原諒,再擁著她細訴離別之苦,然後無限柔情的承諾永不分離,怎知一見面全然不是這麼回事,王爺竟還當著她的面找別的女人,這真是奇恥大辱,她不禁怒火中燒!這個吵兒是誰?竟敢與她柳大美人爭寵?哼!她倒要瞧瞧這是哪家的姑娘。
王成天一臉為難的瞥了柳詩茵,開口稟道:「老奴該死!不知豪副將兩天前帶回的姑娘便是王爺口中的小姐。因為當日豪副將並未仔細說明這位姑娘的身份,所以老奴……便將吵兒姑娘交給柳姑娘代為照顧。」
柳詩茵聽了王成天的話才恍然明白,原來吵兒就是那個活似小乞兒的髒丫頭,她還道是哪家小姐呢,有通天本領迷住王爺,哼!
「豪天、王成天,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奴才!倘若吵兒有什麼閃失,本王定要了你們的狗命。」李齊怒吼完,又轉向柳詩茵問道:「柳姑娘,你將吵兒怎麼了?」
第一次見到李齊狂怒的模樣,著實嚇著了柳詩茵,登時眼淚都迸了出來,她抽抽噎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神情委屈極了,當真是我見猶憐,任何人看了,無不立刻想把她哄在懷裡、疼在心坎。怎知李齊一見柳詩茵只顧著哭,也不道出吵兒在哪,心中更是惱怒,不由分說便朝她大吼道:「閉嘴!就只知道哭,再不說出吵兒在哪裡,當心本王一掌劈了你。」
李齊話一落,柳詩茵立時一臉不敢置信的瞪著他。王爺竟為了那個髒丫頭要劈了她?
柳詩茵當下對吵兒更是恨上了心坎,但礙於王爺怒氣衝天,只得止住淚,訥訥的說:「吵兒姑娘這會兒人在廚房。」
「在廚房?!在廚房做什麼?那不是她該去的地方。」李齊怒道。
今日一大早,柳詩茵就命小娟去監視吵兒,要她在午時以前把廚房的地板由裡至外擦個精亮,否則中午既沒飯吃。所以吵兒在廚房做什麼,柳詩茵心裡清楚的很,但王爺問起,她怎好說那丫頭在廚房擦地板?
她正想隨口掰個理由,哪知李齊不等她開口就已經氣急敗壞的快步朝廚房走去,走沒兩步又回頭朝眾人吼道:「你們幾個!隨後跟來,本王倒要瞧瞧。你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吵兒跪在地上,雙手拿了塊布,正賣力的擦著廚房的地板。
小娟則拿著竹條,站在一旁監視她,只要吵兒稍微偷懶,就隨時賞她幾鞭子。
可憐的吵兒只好努力的擦,一刻也不敢放鬆,但是小娟還不放過她,不是「不小心」踢翻了水桶,就是「沒注意」的撒了滿地的紅豆、黃豆,再不然就是「不留神」的踩到才擦過的地板,氣得吵兒呀癢癢的,恨不得把她推進擦地板的髒水裡,活活淹死她。
這會兒她就是在收拾小娟「不小心」踢翻的水桶——
當李齊等一群人匆匆奔至廚房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看得李齊既心疼又自責。
如今吵兒已是他的心頭肉、手中寶,而他竟沒有好生照顧她,還讓她如此受苦,怎不教李齊自責懊惱呢?
其他人見了這一幕,再瞧瞧王爺的臉色,個個心中暗叫不妙,臉色慘白。
吵兒正賣力的收拾著地板,渾然不覺李齊的到來,正心疼不已的看著她。
在旁監視的小娟見到王爺和她家姑娘,以為王爺來為小姐出頭了,當下不自覺的得意了起來,不料吵兒不小心被地上的濕水給滑了一跤,登時手中桶裡的髒水濺了她一身。
小娟心中火大,一揚手便準備再賞吵兒一頓好打,哪知手才揚起,就被一支有力的手臂握住用力一扔,把她整個身子給甩向牆角,當場倒地不起。
「大膽奴才,該死!」動手的正是李齊。原本他見吵兒滑了一跤,正急著想去扶起她,卻見到這個該死的丫鬟當著他的面對吵兒動手,真是向天借膽了。
他用力將小娟甩出去後,看也不看她一眼,便一臉關心的問吵兒:「吵兒,有沒有摔傷哪兒?讓大哥瞧瞧。」一面疼惜的扶起她。
吵兒終於見著了把她丟在這鬼地方受苦的罪魁禍首,一口氣提上來,立刻指著李齊開罵:「你誆我,你這個大騙子,欺負我年紀小!當初明明說好,我來京城是要當小姐的,不用做事情,結果呢?從進王府到現在,我連一頓飯都沒好好吃過,還要天天做粗活。我可是告訴你,別人怕你我不怕,而且這個地板我已擦了兩個時辰,雖然還是不太乾淨……可我不管,該給我的饅頭也不准少,否則我絕不同你善罷甘休……」
李齊聞言方知他不在的這兩天,吵兒竟被當成奴婢了,心中惱怒不已。眼見吵兒如此惱他,只得趕緊低聲道歉,好生安撫她,「吵兒誤會大哥了,大哥並不知道吵兒在此受苦,如果我知道,早就火速奔回王府,為吵兒作主了,哪裡還會等到今日才回府?」
「你騙人,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都不知道,這兩天我吃不飽、睡不暖,而且王府又陌生得很,一個人也不認識,心底好害怕。在家鄉時,就算是我那沒良心的阿爹,也沒這麼虐待過我。我……我不管,我要回家找我阿爹,你就發發善心,放過吵兒吧!將來吵兒找著了阿爹,定會叫他把錢還給你……吵兒想回家……嗚……哇……」說著,吵兒頓覺委屈的放聲大哭起來。
李齊見不得吵兒流淚的,如今看她哭得驚天動地,還吵著要回老家,一顆心頓時疼得揪在一起,拉著她的手輕聲哄道:「吵兒乖!不哭了,是大哥的錯,不該留吵兒一人在王府,以後大哥不管到哪裡,一定都帶著吵兒,好不好?以後千萬別再提要回蜀郡的話,大哥禁不起嚇。好了!別哭了。」他說著提起衣袖為吵兒擦眼淚。
「大哥沒騙吵兒?當真以後大哥去哪裡,都會帶著吵兒?」她一臉真切的問。
「沒錯!大哥絕不騙吵兒。」李齊承諾道。
吵兒聽了,馬上破涕為笑,高興的抱著李齊又叫又跳,究竟是小孩心性,馬上就忘了剛才的委屈。
但是吵兒不記恨了,並不代表李齊會忘了算帳,眼看好不容易安撫住吵兒,他對著立於門外的幾個人斥道:「你們這群沒用的奴才,真是該死!說!是誰要吵兒做這些事的?」
眾人嚇得噤聲,你看我、我看你,然後竟一起轉頭看向王成天,看得他心底發毛,趕緊跪下稟道:「王爺千萬別誤會,老奴是有錯,但錯在不知吵兒姑娘的身份如此尊貴。這都要怪豪副將當日沒仔細告知老奴吵兒姑娘的身份,就匆匆的離開了,讓老奴不知如何安頓吵兒姑娘,正巧柳姑娘願意替老奴照顧吵兒姑娘,所以……所以老奴才將吵兒姑娘……交……交給柳姑娘。」
王成天越說越小聲,眼神不住的往柳詩茵身上飄,顧不得她投來的殺人眼光。
渾身冒冷汗的豪天也「咚」的一聲跪在李齊面前,為自己辯解道:「王爺,請聽屬下一言,屬下當日確實曾對王總管說過要好生照顧吵兒姑娘,如今王總管出言推諉,怪到屬下身上,著實冤枉!」
豪天語音一落,柳詩茵馬上嬌聲的接口道:「王爺,您就別再計較了。瞧!這會兒吵兒妹妹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您面前嗎?您此趟去了這麼久才回來,一回府便只顧著找吵兒妹妹,都沒好好的同我說句話,可知奴家等您等得有多心慌,盼您盼得都消瘦了……嗚……」柳詩茵心虛之餘也想用眼淚來博取李齊的同情。她想,那個臭丫頭用這招都見效了,更何況自己是嬌滴滴的大美人,理當更能打動王爺的心。
可惜李齊只對吵兒的眼淚感到心疼,其他人做來徒然落得「東施效顰」的反效果。
他箭步上前,給了柳詩茵一巴掌。「夠了,哭得跟殺豬一樣,難聽死了!再不住嘴,本王便叫人把你的嘴給縫了。」
柳詩茵撫著被打腫的臉,不敢置信的瞪著李齊。
王爺居然動手打她?!他竟捨得在她完美無暇的臉上留下指印?!多少人見了她,莫不把她捧在手心呵護,碰都捨不得碰一下,而今日,王爺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她,這番屈辱教她如何吞忍!
而所有的屈辱都拜那臭丫頭所賜。柳詩茵按捺不下心中的怒氣,像個潑婦似的衝向吵兒,抬手就給她一巴掌。「臭丫頭,都是你害的。」
吵兒來不及反應,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撫著臉頰呆在當場。
李齊見狀,無名火起,立刻趕到吵兒身邊,護著她大叫一聲:「來人啊!」
「在!」左右馬上有侍衛應聲道。
「立刻把柳詩茵給拉下去砍了。」李齊冷硬絕情的下令。
「是!」侍衛上前架起嚇呆的柳詩茵,就要拉去行刑——
「慢著!大哥,你不會是說真的吧?當真要砍了她?」吵兒阻止道。
「當然!這女人實在太不知好歹了,先前虐待你不說,這會兒又對你如此放肆。就為了這一巴掌,她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就因為她打了我一巴掌便得砍頭?這太嚴重了!雖然這惡婆娘實在可惡,但罪不致死啊!不要,吵兒不想見到別人因我而死,我不許大哥殺她,不許就是不許——」吵兒叉著腰,鼓著鰓幫子不依的大吼。
「這……好吧!就饒她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啊!把柳詩茵帶下去,杖責五十以示懲戒——還有剛才要打小姐的那個奴才,也給我一起帶下去杖責五十大板,然後把柳詩茵主僕倆給我趕出王府,今後再也不要讓我見著!」
原本李齊不肯罷休,非砍了柳詩茵不可,不過,看到吵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登時氣餒,這要砍了柳詩茵的話,硬是出不了口。
但也不能輕易的放過她,不然,往後每個人都以為可以對吵兒放肆了。所以,杖責五十大板算是教訓了她,也告訴王府內眾人,今後不得對吵兒無禮。
「大哥,五十大板會不會太多了?改成五大板好不好?」吵兒求情道。
「不成,剛才依你的話,已免了她死罪,比起丟了性命而言,這五十大板算是便宜她了。」李齊十分堅持。
吵兒只好作罷,眼睜睜的看著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的柳詩茵和小娟,被拉出去杖責。
☆☆☆☆
一群人簇擁著回到西廳,李齊準備算總帳。
他拉著吵兒雙雙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而王成天、豪天等一干僕從則雙膝跪地,等候王爺裁奪。
「王總管,你多大歲數了?」李齊淡然的問王成天。
王成天暗忖,王爺怎麼會這麼問?該不會是嫌他活得太長命了,想要……
他全身冒冷汗,戰戰兢兢的答道:「回王爺,老奴今年五十有六。」
「嗯,在王府待了幾年?」
「回王爺,老奴從您小時便在王府裡當差,算算也有二十年了。」
「那你更該死!在王府當差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還貴為總管,竟如此有眼無珠、辦事不力,本王留你何用?」李齊大手往茶几一拍,起身又道:「你說!本王該如何罰你?」
「王爺饒命!請……請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的在王府當了二十年差的份上……饒了老奴一命……」王成天向他求饒。
「好了!大哥會饒了你的,你下去吧!」
吵兒實在可憐這個王總管,年紀一大把了,還得跪在地上哀哀求饒,而大哥竟然一張臭臉,理也不理他,當下就決定替大哥饒了他。
「吵兒,不可胡鬧!」李齊輕斥。
「我才沒有胡鬧,是大哥胡鬧。人家的年紀都一大把了,你還讓他跪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討饒,真是不應該!總之——大哥,你就饒了他吧!就當吵兒求你好了。」她張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滿臉懇求的拉了拉李齊的衣袖,嬌態十足的替王成天討饒。
李齊哪受得住她軟語相求,心一軟,氣就沒了,他柔聲說道:「大哥依你就是了。」接著轉頭冷聲的對王成天道:「還不趕快謝過小姐?!」
王成天聞言,如獲大赦,感激的向吵兒叩頭道謝,「老奴謝過小姐的救命之恩,以及王爺的不殺之恩……」他忍不住老淚縱橫,心想,小姐心地如此善良,不但不記恨他的過錯,還為他向王爺求情,這份恩情無以為報,當下暗暗發誓,將來定要好好照顧小姐,忠心伺候她一輩子。
「好了,你退下吧!」李齊大手一揮,命他退下。
王成天一走,就輪到豪天了。
「豪天,你可知罪?」李齊問。
「屬下知罪。」豪天自知多說無益,當日他確實沒等到王總管安頓好小姐,便火速離開,實在有負王爺之托。
「嗯,知罪就好。」李齊應了一聲後,轉頭輕問吵兒:「依你看,要大哥治他什麼罪?」
李齊這次學乖了,反正他所做的裁決,吵兒都會有意見,不如乾脆由她做決定。
「治他個什麼罪?讓吵兒想想……」
她玩心大起,想捉弄豪天,誰教他當日視她如瘟神,一到王府門口,二話不說,把她丟了就跑。
豪天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他情願讓王爺一刀給砍了,也不要落在這精靈調皮的娃兒手中。
「有了!大哥,吵兒要他做我的貼身保鏢,隨時跟著我,我要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吵兒才說完,就聽見豪天哀號一聲。「怎麼,你不願意呀?那好,大哥,我看就罰他關在豬圈,當豬餵好了。」
豪天一聽,更加皺緊了眉頭。「我的好小姐,你就行行好,別再捉弄豪天了,豪天沒說不願意當你的保鏢啊!」
李齊一臉嚴肅,在心中盤算著,吵兒確實需要一個貼身保鏢,他也不可能隨時護衛在側。
以吵兒好動、好奇、好事的個性,將來不免闖出禍事來,有個人隨時在旁保護著總是好的。豪天跟隨自己多年,武功不弱,讓他當吵兒的護衛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於是,他沉聲的對豪天道:「豪天,既然你也願意當吵兒的保鏢,那從今天起,你就不用再跟著本王了,好生保護吵兒便可。」
豪天暗自叫苦,臉上卻得裝出一副蒙受恩典的模樣,低頭稱謝。
而其餘的僕從也在吵兒的一聲令下,全都安然無事的退下了。
從此,王府內的每個人都明白這個小姑娘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所有下人見了吵兒,莫不恭敬的喊她一聲「小姐」,伺候她有如主子一般仔細,深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位王爺的寶貝,性命不保。
吵兒狼吞虎嚥,像是幾百年沒吃過飯似的,掃盡整桌的佳餚。
看得她近日新收的保鏢豪天目瞪口呆。有哪家姑娘這麼會吃的?好在她得王爺寵愛,住進王府,否則尋常人家怎禁得起她這樣猛吃狂喝?他一面想,一面驚異的搖搖頭。
吵兒剛吃完一盤水果,小手正要伸向另一盤酥餅,一抬頭,就看見豪天瞪大眼,對著她不住的搖頭。她再低頭,看見滿桌子的空盤殘渣,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微紅的說:「廚房也真是的,每頓都送來滿滿一桌子的菜,吃不完也是浪費,我只好……嘿嘿……」
敢情她自個好吃,卻怪起廚房準備得太豐盛了。這是什麼道理啊?豪天把頭搖得更厲害了。
吵兒懶得再理會他,連辯解都省了,反正是事實嘛!她轉個話題隨口問道:「豪大哥,那個柳詩茵是什麼來頭?當初怎麼會住進王府裡?她又是大哥的什麼人?」
豪天一聽,頭皮又是發麻了。這丫頭真是生來整他的,什麼問題不好問,偏偏問起柳詩茵來,教他怎麼回答才好呢?總不能告訴她,柳詩茵是王爺三個月前與嘉和王爺相約至凌花樓尋花,所召之京城名妓吧?
柳詩茵原是國舅王興盛的老相好,而王興盛為人陰險卑鄙且好色,在朝中素來與王爺不合,所以嘉和王爺才慫恿王爺包下柳詩茵三個月,教那老賊氣得吐血。
不過柳大美人的運氣實在不好了,進王府還不到十天,王爺就奉皇命離京,兩個半月回府,卻帶著吵兒姑娘,偏偏柳詩茵自恃美色傲人,有眼無珠,得罪了王爺的心肝。當日被趕出王府時,她已被打得渾身血淋淋,命都去了半條,哪裡還有京城第一名妓的派頭與風騷?想想,她還真是倒楣。
吵兒見豪天一臉深思,卻不回話,又催問道:「喂!你到底說是不說?不然我同大哥問去。」
「對!此事你得親自問王爺去,屬下也不是很清楚。」豪天趕緊順著吵兒的話,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丟還給王爺。
「好,我這就找大哥去。」吵兒說著就要起身去找李齊。
「慢著,小姐,王爺一早便前往嘉和王府商討要事。這會兒並不在府中。」
「沒關係,我到大哥的書房等他好了,他一回來,定會上那兒去。」吵兒輕快的說。
吵兒坐在李齊那張大書桌前,因久候李齊不到,無聊之餘,便把玩著案上的毛筆,那支筆毛都快被她拔光了。最後吵兒實在受不了了,第五次衝向立於門外的豪天。
李齊曾經下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書房,違者重罰。所以豪天陪著吵兒至書房等候李齊,卻不敢擅自入內,只敢立於門外守著。這會兒見吵兒又衝出門口,便知她又按捺不住,要問王爺回來了沒有。
「豪大哥,你與大哥在一起這麼久了,你說大哥是不是很多話啊?否則,他同那嘉什麼王爺的說了這麼久還不回王府,煩不煩啊?!」
此話一出,聽得豪天啼笑皆非,當今世上,還沒人敢數落寶凌王爺多話,這娃兒……唉!豪天在心底歎了一聲,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吵兒姑娘有這個膽了。
「小姐,別急,其實你才等了半個時辰,再忍一會兒,我想王爺就快回來了。」豪天只得安撫她道。
「好吧!我再等一會兒便是。」吵兒老大不高興的努了努嘴,踱回書房內。
可是回到書房,還是覺得無聊,不如找點事做,打發一下時間。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紙筆,眼珠子一轉,立刻有了主意。吵兒拿了支筆,取來紙張,小手立時東揮西點的作起畫來了。
從前在家鄉時,她就愛拿著筆胡亂畫畫,可阿爹總不許她畫,說是她老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浪費紙張。如今,書房內有整疊的紙,她畫得不亦樂乎。
畫了一會兒後,吵兒覺得光畫在紙上好像不夠盡興,於是開始在書房的四面牆上作畫,不一會兒,原本雪白的四壁便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全留下了吵兒的真跡,連地板上也是,一直到無處可畫時,吵兒才收起筆。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渾然不覺她又闖了禍,還愉快的自我誇讚道:「真美!大哥回來瞧見了,定要讚我美化了他死氣沉沉的書房。嘖!尤其是這支青蛙,畫得最傳神,大哥定會喜歡……」
她愉快的走出書房,見了豪天便道:「不等大哥了,剛才忙了好些時候,我肚子又餓了,咱們回房瞧瞧廚娘又為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點心。」
她轉身帶著毫不知情的豪天瀟灑的回房吃點心去了,留下她自認為滿屋精心傑作的混亂書房。
吵兒離開書房半個時辰後,李齊便協同嘉和王爺李央回府。
一進王府,李齊馬上召來王成天,詢問吵兒一天都做了些什麼?他現在只要片刻沒見到吵兒,便渾身不舒服,所以很自然的想得知吵兒的一舉一動。
王成天聽王爺問起,立刻笑著回答:「回王爺,小姐今日十分乖巧,一直待在書房內等王爺回府,似乎有什麼事要當面問您。」
王成天並不知道吵兒已經回房,正大快朵頤。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齊吩咐道。
「五哥,看來你的心肝寶貝對你也是頗為在意的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會兒已經等在書房了。走吧!介紹你的小美人讓小弟我認識認識。我倒要看看,能讓京城第一名妓失寵,被杖責趕出王府的姑娘,到底有什麼通天本領!」李央調侃他道。
「別胡說了,我這就帶你見吵兒去。」
李齊不理會李央的嘲弄,逕自往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