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很好,秋黑步出學校大門就已感到了它的溫暖。大門口停車場上依舊停滿了名貴房車,可那裡再也沒有屬於她的位置了。一個暑期,讓她嘗盡了一生的酸甜苦辣。
她漫不經心地走在通往公車站的木棉道上,心底湧上一陣失意,不為別的,只為那好久不再出現的深沉眼神,身旁的亞蘭、思文更沉默,尤其是思文,整天以淚洗面,彷彿有著滿腹的委屈心事,為方正嗎?唉!秋黑在心底歎了口氣,屬於少女的哀愁,正濃濃地洋溢著。
「秋黑廠小惠奔了過來,圓圓的臉因奔跑而紅潤,她喘著氣。
「小惠,其實你們不必陪我。」秋黑有絲歉然。
「你一個人走多寂寞,好朋友嘛!兩肋插刀都可以。」氣氛因小惠的加入而輕鬆,「喂!你們別一個個板著臉,好不好!亞蘭,你一向都是最快樂的,什麼事難倒你了?」
亞蘭別過頭,對她的話不理不睬,小惠碰了個釘子便沒趣地轉向思文,「思文?你呢不許沉默!」
「我——」思文哽咽著,一副淚眼欲滴,小惠慌忙搖手。
「好好!別說了!怕了你了!」她走到前面,伸手摘了滿地的蒲公英,呼——吹散了它們,有絲興奮。
「嘩!天好,地好,多美的蒲公英,你們不覺得生命很快樂嗎?」她閃亮的眼神,看著一行三人,不由一陣洩氣。
有輛車在他們身後停了下來,小惠彎低腰,想看清楚車裡的人,那人已下了車。
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墨鏡,秋黑髮出一聲低呼,撲了過去,抱住他的頸,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風衣裡。
是他!
日思夜想的人,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找她,一定會!
蔡斌面無表情地看著懷裡的這副身軀。心底一抽,如果不是——
她會是他最愛的,最思念的。那分熱情應是他最想表現的。可——她騙他,騙他的愛,騙他的深情。
他伸出手,扯住她纖細的手臂,把她拉開一丈之遙。「你——」看著他冰冷的眼神,秋黑錯愕地睜著大眼睛。讓人心寒的冰冷!為什麼?
「別演戲了,你的面具可以撕下了,你成功了。」避過心底的眷戀,他淡淡地說。
「什麼?」秋黑輕喃,不明白地眨了眨長睫毛,面對這樣天真,單純的表情。蔡斌心底掀起一陣狂怒,他一把抓住她,伸出手,甩了她一耳光。秋黑毫無防備地被他打倒在地。白皙的臉上,頓時出現紅色掌印。
「秋黑!」小惠她們奔了過來,扶起她,「你怎麼樣?」
秋黑推開他們注視著盛怒的蔡斌,強忍著淚水,不解地問:」為什麼?」
「羅中酒店後山坡。今晚!你們姐妹的目的達到了, 葉輝絕不會活到明天。」蔡斌交待完轉身鑽進車裡,開了引擎,踩了油門。他還是忍不住要來見她。即使沒有必要——
「葉輝?是誰?」秋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喃喃地道。
「是我哥!」小惠尖叫起來。
當她們趕到「羅中酒店」後山坡時,正好碰到了秋夢,乍見親人,秋黑絲毫沒有欣喜,只有震驚。
「大姐,你為什麼要殺葉大哥!」
「沒有!我沒有!是秋月。」昏眩讓秋夢煩躁得難以自已。
「二姐?為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葉輝殺了爸爸,秋月要報仇!」
「葉大哥殺了爸爸?為什麼?」秋黑呆愣愣地站著,一時想不透。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是不是弄錯了?」小惠哭叫著,抓住秋黑猛搖。 -
「我不知道,我們走吧!」
山坡的深處,漸漸傳來葉輝的聲音。
「方正!你這樣殺了我,不怕連累你自己嗎?」面對舉著槍對準自己的方正,葉輝毫無懼意。方正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哈——葉輝,你別做夢了,三哥不會來管你了,他自身都難保,沒有這個護身符,誰會怕你?」秋月說完仰頭長笑,尖銳的笑聲,響徹整個山坡。
秋黑終於看到了秋月,可她寧願沒看到,她瞪著眼睛,張著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那個身穿緊身黑皮衣,戴著弧形眼鏡,化著妖冶濃妝的竟是她美麗的二姐,她日盼夜盼的家人團聚,誰知道,竟然,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天啊,你何其弄人。
秋月轉頭看見了她們,笑意更深。
「大姐,小妹,你們真行!沒想到你們口上說不報仇,行動卻比我還快,還厲害!哦!小妹,你最厲害了,那只沒感情的『黑豹』被你迷得已是除卻巫山不是雲了!」
她吃笑著。
秋月的話如一根尖針刺到了秋黑最柔軟的傷口上,她的眼一下子潮濕了。
「秋月,你瘋了!放了他!」秋夢難以置信秋月的轉變。
「放了他?開什麼玩笑!我付了那麼大的代價才捉到了他,我要為爸爸報仇,方正!開槍!」秋月大聲吼。
「不要!」亞蘭與小惠同時大叫撲了過去,擋住方正的槍口。
「亞蘭——你?」小惠看了看亞蘭,震驚外有更多的疑惑。
「你們瘋了!很好玩嗎?」葉輝跨前一步,一手拉開一個。
「大哥你不能死!」
「我要陪你!」她們同時出聲。
亞蘭撲過去,抱住葉輝,哭著,「我要陪你,陪你一起死。」
「亞蘭——」葉輝顫著聲音,緊緊擁住她,小惠震驚地看著他們,恍然大悟。
葉輝輕觸她耳際,喃喃地說:「你不要傻,上次是我不對,向你道歉。原諒我!」
「不!不怪你!我也情不自禁了!輝!你不要死!」
「殺人償命,弛先生是我殺的,我該對她們有交待。」他把亞蘭推向小惠,面對著方正的槍。
「不要!不要!」亞蘭慘叫著。那叫聲撕心裂肺,讓他心痛。事實上讓在場的每個人為之動容,除了方正。
他是殺手,根本沒有心,他依舊冷著聲音:「我會一槍結束,不會讓你痛苦。」這也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他扣響了扳機,可他的子彈卻歪了。這是他三年的殺手生涯第一次失誤。
是思文!
他的臉色第一次變了顏色;他握槍的手第一次顫抖;他的心第一次震動。
思文眼中噙著淚,神色卻是異常的安靜,「殺我吧!反正我已不想活了!」
「不要!誰也不要死。」秋黑大叫,她拉住秋月,「二姐!你仁慈一點吧!葉大哥死了爸爸也不會活過來,可是我卻要付出好大的代價,二姐!你是最疼我的,你就對我仁慈一次吧!你不希望我不快樂的對不對。放了他們吧!」秋黑聲淚俱下。
「仁慈?誰對爸爸仁慈!誰又對我仁慈!經過那麼多,你還與我談仁慈?我已沒有心了,葉輝要死!一定要死。我對不起爸爸,這是惟一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她掏出手槍。
「不!」秋黑搶住槍口頂住自己,「姐姐!葉大哥死了!我會生不如死,你先殺了我吧!」
「走開!你姓弛,就算受了挫折,也要永不言敗,失去幾個朋友算什麼?」她推開秋黑,可槍口卻頂住了另一個人。
大姐!
「我也是永不言敗的,因為我也姓弛,你要讓葉輝死,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秋夢靜靜地說,眼裡閃著固執。
「你們——」秋月氣得臉色發紫,她顫著手,抖著唇,良久,終於收回了手槍。她在秋夢的眼裡看到了堅定,一如她的堅定,絕不放棄的堅定,也清楚地明白大姐的話,絕不是開玩笑。
「你們不是爸爸的女兒,你們不配——你們沒有資格姓弛,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她邊吼,邊狂奔而去,帶走了滿地的血腥。
葉輝轉身把亞蘭擁在懷中,聲音有絲哽咽。
「蘭!你好傻——」
「不!我不傻。我要和你在一起,永遠——一家三口!」
「你——」葉輝迅速從懷中扶起亞蘭,欣喜地問。
「嗯!我有孩子了!」亞蘭微笑地點頭。
「啊!」小惠發出一聲尖叫,「亞蘭!不!大嫂,我有侄子了嗎?」
「結婚,馬上結婚!馬上!」葉輝狂喜,抱起亞蘭,衝出後山坡,小惠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思文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方正離去,頭也不回地離去。她想追,可是已沒了去追的勇氣,在方正開槍的剎那,她看到了他眼底的驚恐,他是有感情的,對她有感情的。淚順著她臉頰流了下來。可是今非昔比,如今,她不再是那個純潔完整的女孩了,她要拿什麼去面對他?
不!思及此,她捂著嘴,狂奔而去。
山坡上只留著秋黑與秋夢呆愣愣地站著,黑夜降臨了這片幽靜的小山坡,對於別人的歡樂和哀傷她們就好像在看戲那樣沒有一點真實感,而自己生命的再 也無法完美卻已經深深印刻在了她們的腦海裡。
秋夢顫著聲音,悲傷地說:「走吧!我們回去吧!不管怎樣,人總歸要活著,生命總歸要延續,不管怎樣辛苦、沉重!」
聽著她的話,秋黑悲從中來,她嗚咽著,一字一淚地道:「大姐!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世界已經天崩地裂了,為什麼老天還不放過我?生命一點也不美麗,生活太沉重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不要以前的富貴,繁華。我只要爸爸回來,媽媽回來,二姐回來,還有,他,我要他回來——曾經,他們都那麼的愛我,為什麼一夜之間都離我而去。我不好嗎?為什麼——」
秋黑哭得淒厲,秋夢聽得淒涼,她緊緊地擁著她,淚流進了秋黑的秀髮裡。
「你有我!還有我,我們相依為命,我們回去——」
那昏眩又來了,秋夢站立不穩,踉蹌著。秋黑大驚失色,扶住她,恐懼地問:「大姐!你?」
「沒事,有點頭暈。」秋夢振作了一下,依著秋黑,走了出去。
秋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不祥的預感在心底浮起,她的心在吶喊:不要!不要再奪走大姐!老天,求求你放過我吧!
夜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淒涼,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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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一向都不單行,何況風雨在她們的生命裡早就拉開了帷幕——
幾天後秋夢去醫院,她懷孕了!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晴天驚雷,雪上加霜。她震驚的腦中一片空白。懷孕!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偏離開了他才知道,怎麼辦?拿掉嗎?不!她捂著小腹,心如刀絞!
那是他的骨肉。他們生命的共同延續,她沒有權利那麼做。
就這樣,她來到了羅中酒店。那是召子風旗下最大,生意最好的地方。他多數時間都在這裡。
秋夢坐在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裡,足足等了兩天,終於等到了召子風。
他從大門口匆匆地走來,那冰冷的眼神,帶著刀疤的臉。寬闊的身影,秋夢眼前一下子模糊了,震驚地發現她比想像中更想念他,再見他似恍如隔世。
召子風看見她,停下匆忙的腳步,注視著她,眼底絲毫沒有溫度,冰冷得幾乎讓人結冰。秋夢瑟縮了,此時的他陌生得讓她心痛。
她微張著嘴,到口的話竟說不出來了。
召子風橫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電梯走去,看著他消失在電梯裡,秋夢一驚,她是有事找他的,想到此,她追了過去。
召子風已在他的老闆椅上坐了下來,他的助手秦峰正準備開始匯報這幾天的盈利。
秋夢衝了進來,打斷廠他們,召子風不悅地按了秘書鈴,秘書馬上開門走了進來,誠惶誠恐地道:「什麼事?董事長!」
「誰讓她進來的。」召子風站廠起來,冷冷地說。
「董事長,小姐,你——」秘書做了個送客的手勢,秋夢格開秘書衝到召子風桌前,她搖搖頭,搖去那分不舒服,盡量使自己振作。
「子風!別這樣對我,子風!我是愛你的,求你——」
「叫保安!」召子風大叫,努力讓自己不為她蒼白的臉色低頭,秘書馬上驚恐地走了出去。
「子風!子風!求你,求你!」秋夢叫著,昏眩再次襲來,胃裡翻攪著難受,她閉上眼,努力克制著。
「不要叫我!滾——」演戲!演戲!全是演戲!召子風怒極,一掌向她揮去,秋夢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
召子風顯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量,那足以讓幾個彪形大漢倒地的力量,用在名字叫弱者的女人身上殺傷力是可想而知的。
秋夢頓時被揮得飛了出去,撞向對面的茶几,她下意識地去護住小腹,可越珍貴的東西越容易碎,茶几的角狠狠撞在她小腹上,茶几上有樣東西掉了下來,砸在她頭頂,砸得她眼冒金星。是煙灰缸!她摔倒在地、腹部傳來劇痛,她咬著唇,感覺下體有熱熱的液體流出,她被嚇住了,孩子——他們的孩子——
保安就在此時衝了進來。
召子風坐回皮椅,轉了個身冷冷地道:「把她弄走!少在這裝腔作勢!」
兩個保安立即走了過來,把她架起,往外拖。
「不要!不要這樣!子風!子風!」秋夢張著嘴,哭叫著,努力地保持清醒,保安一路拖,她一路叫:「子風!子風——」
聽著她淒厲的叫聲,召子風感覺五臟六腑都在抽搐,他撐起頭,看著窗外,看著保安把秋夢拖了出去,扔在羅中酒店大門外。
秋夢像只蝦米弓著身子,倒在地上,抬著頭,看著他的窗戶,她的唇仍在固執地啟著,似仍在呼喚他,血正從她身底迅速地往外擴散。
血?!怎麼會有血!
召子風驚跳了。
「誰讓你們打她的,叫保安!」
秦峰馬上奔出去,找來保安,召子風矛盾得讓他心驚肉跳。
召子風暴跳如雷,大吼:「誰讓你們動手的!」
「沒有!我們沒有,是您打的,我們進來的時候,她就已在流血了,一直在流——」
「一直在流?」召子風衝了出去。這一刻才真正地體會到,他的愛已經無法逃避。
他衝出大樓,秋夢仍躺在那,看見他便伸出手,虛弱地呼喚他:「子風!子風——」她不能倒,她還有事情要說。秋夢努力地支持著。
「秋夢!你——你怎麼了?傷在哪——為什麼會流血——」召子風一把捉住那只伸向他的手,心底抽緊,回頭大叫:「叫救護車,叫救護車!秋夢,你別動——秋夢——」
恐懼在他心底擴散,他攬住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卻仍舊感到生命在她體內慢慢流失。
「子風!」秋夢掙扎著伸手撫去他眼角的淚,那個剛強的男人竟在為她哭,她笑了,笑得驚心動魄,這一刻的她,竟散發著耀眼的絢麗——召子風的心往下沉去。
「子風!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要騙也是先前的一千萬——你相信我——」秋夢含著淚道。
「我相信,對不起——你不要走,求你!秋夢!不要離開我!」 」子風!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秋夢的意識開始模糊,「秋黑——秋黑她也不知道那件事,你——你去對三哥說——她是真心的——你去——」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淚順著眼角滴落,血依然從她體內奔流湧出。
「秋夢——不要——不要離開我——秋夢—」召子風狂叫著,夾雜著救護車的嗚叫被風吹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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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黑狂奔著衝進醫院。
此刻,她憔悴、不安、恐懼、無助,所有的不如意襯著她雪白的臉,散發著致命的動人——絕望的動人。
她一路狂奔,淚一路飆灑,心中有個聲音在吶喊:「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腦海裡卻無端端地浮起爸爸、媽媽臨死時的情景,伸著手,期待著她們回來,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
難道——不!
她的心狂跳著,幾乎跳出了喉嚨,不祥的預感緊壓著她,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撲在隔離病房的玻璃上,無力地攀著,秋夢剛做完手術,躺在那,毫無生氣,鼻上罩著氧氣罩,臉色比床單還要白。
病房門口有人在談話,她想走過去,可力不從心。
「孩子流掉了,幸好只有兩個月,媽媽已無大礙,只是很虛弱,腦部受了震盪,具體情況要等X光片出來。」醫生例行公事,淡淡地說。
「孩子?她懷孕了?」召子風的聲音,帶著顫抖。
「是!怎麼?你不知道?怎麼做丈夫的,都兩個多月了,病人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有嚴重的貧血,懷了孕應當小心才對。」醫生的聲音透著責備。
貧血?是!姐姐自小就有。
「我——該死!」召子風大聲詛咒。
「她一直昏迷,情況不樂觀,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醫生的聲音仍是平靜,這種事他見多了。
思想準備?什麼思想準備。為什麼要做思想準備?難道?
秋黑閉上眼,腦海裡一片混亂,召子風在吼什麼,她沒聽清楚,醫生又在陰陽怪氣地說話了:「是的!也許明天就醒,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醒!」
原來是這樣的思想準備,死亡的思想準備。叫他們怎麼做得好,說得容易!秋黑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雙腿一軟,她倒了下去。
當秋黑醒時,已是華燈初上,她躺在病床上,觀望著窗外,美麗的霓虹燈在夜色中一閃一閃地搖曳著,閃著同情酌光芒,她瞪著眼睛有半分鐘的怔忡,不知身在何處。
護士小姐溫和的笑臉湊了過來。
「沒事了吧!你剛才昏倒了。」
「哦!我——」秋黑翻身試著下床,腳手輕飄飄的,「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護士笑著說。
秋黑扶著頭走出病房,依著記憶,走到秋夢的隔離病房。
秋夢不在了,床上空空蕩蕩的。
秋黑驚跳了,有個護士走了過來,她撲過去一把抓住她,驚恐地問:「我姐姐呢?我姐呢?剛才還躺那的!」
那護士不悅地推開她,冷冷地道:「叫什麼叫,已經走了,下午就走了。」
「去哪了?」
「我怎麼知道,她丈夫把她接走的!」護士繞過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秋黑愣在那無所適從,她知道,一定是召子風帶走了姐姐,可召子風住哪,哪裡可以找到他?
大姐!難道這輩子無緣相見了嗎?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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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夢確實被召子風帶走了。
此時召子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吸著煙,表情沮喪又憔悴。已經兩個星期了,秋夢的身體已完全康復了,可她依舊緊閉著眼,不肯睜開,彷彿已厭倦了這個世界,固執地昏迷著。
他煩躁地站起身,走到酒櫃邊倒了杯酒,轉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心裡卻只有一個聲音在狂喊:「秋夢醒來,我願意用一切來彌補以往的過錯!」他端著酒杯,不由自主地出神了。
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一震,這間房子沒有別人,除了他就是躺在床上的秋夢。難道——他緩緩地轉過頭,心在狂跳。
是她!
秋夢正從樓梯上拾級而下,走得很慢,很小心。她的臉在過多的睡眠下,紅潤又神采奕奕,此時正露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天真又帶著疑惑緊緊地注視著他。召子風愣愣地回視,屏住呼吸,本能地感覺不對勁。究竟是什麼不對勁,他也說不上。那樣的她,美麗卻不真實-
「秋夢!」他輕啟唇,低聲呼喚。
「秋夢?」她皺了皺,歪著頭想了半晌,疑惑地問:「我的名字嗎?你是誰?為什麼在這?』』
召子風震驚地看著她,良久,試探著走過去,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秋夢沒有躲,下意識垂下眼瞼感受他手掌傳來的溫度,然後揚起睫毛,眼底迷惑更深,「我是誰?你是我什麼人?親人嗎?』』
「你醒了就好,一切都不重要了。秋夢!我好想你!失去你,我才發現自己是那麼愛你。」召子風眼睛潮濕了,把她擁進懷裡。
秋夢好奇地在他懷中抬起頭,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他臉上的長疤,低低地問:「你是我丈夫嗎?很醜耶!』』說完她害羞地把頭鑽進他的頸窩,磨蹭著。
召子風低下頭凝視著她,這樣的小女兒態令他一掃往日的陰霾,秋夢的失憶反而讓他感到輕鬆,至少可以彼此忘卻以前的不愉快。
他釋然了!
「是!我是你丈夫,不過醜不醜,如今已是為時過晚。」他低下頭,吻住她,心底溢滿幸福,這感覺熟悉又遙遠,再次的擁有讓他感到幸運。
秋夢醒了,迎接她的是無窮的幸福與召子風無邊的寵愛,生活對她來說已雨過天晴,又變得美好絢麗。就在她輕易擺脫失憶帶來的不適,去憧憬美好未來的同時,恐怕她做夢也未曾想到,這個地球上她還有一個親愛的小妹妹,正進人生命中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刻。
彷徨、憔悴、恐懼、心碎把秋黑幾乎折磨得發了瘋。
她白天瘋狂地踏遍大街小巷,希望能與秋夢不期而遇,晚上,她到任何一個召子風有可能去的地方,尋找秋夢的下落。
她想見秋夢,秋夢是死是活,把她的心整天懸在半空中,讓她坐立不安,心衰力竭。
可是!兩個星期了,她依舊毫無頭緒。
這天,幾乎已經完全絕望的她,帶著失意來到了「銳精科技」大樓,老天彷彿感染了她的憂傷,下起了瓢泊大雨,雨滴粗而大,砸在她臉上,疼痛異常。
秋黑仰著頭,看了看那幢大樓,聳立在雨中,明知會受辱,明知會被拒絕,可她還是抵不住心的渴望,踏著沉重的腳步來了。
意料中的事,她被趕了出來,理由很簡單:『『董事長不在!」
在秘書小姐鄙視的眼神中,秋黑無言以對,下了樓,站在大門口,瞪著無神的大眼睛,心如刀絞,因為她知道他在,卻不願意見她,連見一面都不肯,樓下的停車場裡分明停著他的藍色法拉利。
秋黑仰望著大樓,煙雨濛濛中不知哪問是他的辦公室,他在哪裡。
經過那麼多風雨,秋黑毅然發現,她竟那麼愛他,那麼渴望見他,特別是此時在她最絕望的時候。
雖然明知他恨她,為這個不是事實的誤會。
固執的他讓她沒有辯解的機會,那個口口聲聲說有感情的男人,那個信誓旦旦要用生命去換她一笑的男人。如今已被他自己深深地鎖回原來的世界裡,只為這個不是事實的誤會。
雨打濕了衣服頭髮,混著淚水幾乎流進了心底,像一把尖刀。
她執著地站在雨中,執著地想見他-一天——兩天——三天——
執著的她打動了銳精科技的所有員工,他們都來勸她,勸不動便開始送飯送水,可秋黑像是變成了一尊石膏像,動也不動,眼睛也似不曾眨一下。
大膽的已開始為她負荊請命了。
「三哥!她不吃不喝,身體撐不住的。」鍾凱是他的得意手下,所以也成了全公司的代表。
蔡斌冰冷著臉,臉色一天比一天凝重,自秋黑來的那一天起,他就沒離開過,白天黑夜一直用眼神守著她,他已聽到心正在融化,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想起她的背叛,他就忍無可忍。
「滾出去,隨她去,如果願意,站一輩子也沒關係! 葉輝沒殺成,她在施苦肉計嗎?」恨意已經徹底蒙蔽了他。
「我想不是,聽說她姐姐被風哥帶走了,她見你,可能想要你帶她去見她姐姐。」鍾凱好心地說。
「哼!她見我總是有目的!」蔡斌咬牙切齒。
有輛車開了來,是召子風的白色本田車,他居高臨下看著召子風把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扶下車,這是召子風嗎?少有的柔情,他吸著煙,默默地注視著,那女人是秋黑的大姐,他見過,姐妹相見應是抱頭痛哭吧!
他轉頭去看秋黑。
意料之中,秋黑已撲了過去,她的舉動似乎嚇到了秋糧夢,秋夢往後一閃,閃到了召子風的身後,眼裡懼怕。
怎麼回事?
蔡斌皺著眉,一時想不透,召子風卻已經用手格開了秋黑,秋黑失了重心,倒在地上,她瞪著眼睛,看著秋夢,嘴裡彷彿在說著什麼。
她的臉色竟如此的蒼白,虛弱,頭髮依舊漆黑,卻失了光澤,蔡斌心底一抽。
召子風已攬著秋夢繞過秋黑步人大樓,秋黑無力站起爬過去,拉住秋夢的裙擺,秋夢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她。憐惜之情在眼底閃出,她伸出手,扶起秋黑,翻開皮包,竟然塞了一疊錢給她。
一陣抽痛在蔡斌心底湧起,是的!此時那美麗,清純的女孩子確實看來像乞丐,被雨打濕過,又被風吹乾的衣服髒亂不堪,長髮凌亂地披散著,大眼睛因過多流淚而空洞無神。
秋黑!
他的心刺痛了。那是他的秋黑呵!他做了什麼? 那是他最心愛的,最美麗的女孩子呵!他在做什麼?
蔡斌驀地轉身,想下樓,迫不及待地想去擁抱她,想去撫平她的傷口。
正走到門邊,有人開了門走了進來,是召子風與秋夢。
他們相攜著,露著幸福的笑容,召子風從衣袋裡掏出紅色請柬,丟在辦公桌上。
「歡迎你來!」
「恭喜你!」他冷冷地說,想匆匆下樓,又下意識地想到什麼,轉頭問秋夢:「樓下的女孩你不認識嗎?」
看到秋夢疑惑的眼光,蔡斌恍然大悟,他犀利地看向召子風,「你為什麼不告訴她?算了!」他衝了出去。
然而,這時候的秋黑卻已經完全被這個世界拋棄了,這樣的打擊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就連大姐也不認識她了!她看著手中的那疊錢,震驚、迷惑、絕望,疲憊很快襲上她的四肢百骸。
她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長睫毛垂下來,蓋住了蝕骨的執著。向後倒去,一陣風呼嘯而過,吹起了她手中的錢,卻再也吹不起她求生的意識。
蔡斌衝出大門,在她倒地的第一時間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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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他在他的字典裡找到了這兩個字!原來他的字典裡有!
為什麼一直都認為沒有!
生命很脆弱,我們只能堅強地活著,可是一但失去了生存的勇氣,生命便很容易夭折。
秋黑沒有秋夢的幸運!不!
應該說蔡斌沒有召子風的幸運!
秋黑像一朵離了枝頭的花,開始迅速地枯萎。到了第三天,醫生便撤走了所有維持她生命的器具,包括——葡萄糖注射液。因為秋黑的身體開始本能地拒絕。
蔡斌驚呆了!
他抓住醫生,醫生正在病歷卡上寫著什麼,陡然一驚,病歷卡便掉在床上,那上面潦草地寫著「死亡」!
「不!她沒有死!她還沒有死!為什麼要放棄,你看!她的心臟還在跳,你救她——」蔡斌已瘋狂了,秋夢在床頭低低飲泣。雖然她已不記得秋黑了,可她確實對秋黑有著本能的親切,召子風冷眼看著他,他的痛他非常清楚。
醫生被他扼得幾近窒息。
「你救她——她還沒有死,為什麼要放棄?她死了!你也得死!」蔡斌從衣兜裡掏出手槍,抵住醫生的頭,完全失控地語無倫次: 「她的心臟還在跳,你救她,救她!」
醫生嚇得直哆嗦,護士已跑了出去報了警。
「可我們確實無能為力了,我們可以治病,可是無法治不想活的人」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蔡斌完全喪失了理智,眼裡滿是血絲。
警察很快就衝了進來。
召子風這才一驚,看清楚進來的是風清揚,馬上又鬆了口氣,風清揚一見是他們,便揮退手下,收了手槍,得意地邊走邊笑, 「三哥!這次被我逮住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召子風走了過來,歎了口氣,拍了拍風清揚的肩,風清揚一怔,這才意識到蔡斌的失常。召子風轉身按住蔡斌握槍的手,靜靜地道: 「秋黑還沒有死,所以不要讓她聽到槍聲。」
蔡斌一驚,一時握不住槍, 「啪」地掉在地上,醫生一離開槍口便軟軟地倒在地上。
秋黑依舊靜靜地躺著,平靜的臉上絲毫不為外界干擾,蔡斌撲到床頭,撫著她的長髮。
這樣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終於向命運低了頭,流下了屈服的淚。
他在她耳邊低訴著: 「秋黑,你醒來!我不殺人了!你醒來。睜開眼睛,看著我!看著我!」他執起她的手,滾燙的眼淚幾乎把整個人都灼燒成痛苦的標記,「我告訴你——你上次畫的那幅畫一點也不像,你瞧——我哭的樣子多醜——秋黑,你——你的愛那麼執著,為什麼要放棄呢?不要離開我!」
秋夢再也忍不住撲到召子風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不要走我愛你我是愛你的。不要離開我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我只犯了一次錯誤,你不能判我死刑,這不公平,秋黑」蔡斌已經完全失神了,淚眼迷濛當中甚至沒有注意到已經被醫生確認為「死亡」的秋黑,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召子風摟著秋夢,黯然地歎了一口氣,正要安慰心愛的女子,突然間他還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不確定地揉了又揉,才猛地鬆了一口氣, 「醫生,醫生--」
看著忙碌的醫生護士來回穿梭,看著蔡斌失魂落魄又滿面期待的樣子,召子風歎了口氣,把秋夢攬在心口。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自己何其幸運,上天垂憐啊--
是啊!
命運原來早在大家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已安排好了應走的軌跡,風是雨也是,所以在這飄飄搖搖的歲月中,只有珍重,才會雨過天晴,才會,天長地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