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一些日子,趙落月不曾踏出房門一步了。
今兒個夜裡不知怎地,平時不太有食慾的她,卻覺得肚子有點餓。在翻來覆去無法成眠的情況下,她只好下床找點食物吃,無奈房裡半點東西也沒有,於是她披了件外袍,走出房外朝伙房走去。
進了伙房,她在炕上看見了幾個饅頭,於是她取了一個便要往回走,熟料,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嘿嘿,這麼晚了要去哪兒啊?」
夜色昏暗,她瞧不清楚對方,只知道他略顯肥胖,滿臉鬍渣,不過也著實將她嚇了一跳。
「別怕,別怕,瞧你像只驚弓鳥,來,老子最喜歡你這種女人了。」肥壯男子趨近她,一臉垂涎之態。
「你別過來!」趙落月看著他向她挨進,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
「自從你來到冷風寨,我可是想你好久了,難得今晚讓我撞見,咱們不如就地……」
「住口!」趙落月中斷對方接下來難以入耳的言語。「你讓開,我當作今晚沒發生過任何事,否則,別怪我稟告霍鷹豪。」
「喲,挺凶的嘛!」男子譏笑了幾聲,又道:「不過,越凶的女人就越帶勁,我喜歡!」
「你最好別亂來!」趙落月退了幾步,又試著警告對方。
「我倒要試試看,如果我亂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才說完,肥壯男子雙臂一展,便想上前抱住趙落月;她見狀,隨即俯首自他的身側竄出。
不料,他反身一抓,便輕易把她給抓住了。
「想逃?沒那麼容易!」
「放開我!放開我!」她想掙脫對方的鉗制,一陣拉扯,連手中的饅頭也掉到地上去了。
「只要你乖乖配合,等老子完事,自會放了你!」對方一邊扯著她的衣裳,一邊威嚇道。
她嚇得已經無法叫出口,腦中只想著,莫非這土匪窩裡,住的都是一些無恥下流的男人麼?
男子喘著氣,有如餓虎撲羊一般將她撲倒在地,她柔弱的身軀終究是抵抗不了男子野蠻的粗魯行為。
正當危急之時,伙房門口出現了一道怒喝聲——
「杜觥!住手!」霍鷹豪立刻上前,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衣衫凌亂的趙落月身上。
杜觥一回首,見中寨主,立刻起身,心中膽戰不已。
「大哥……你……你不是下山去了?」這下糟了!大哥不把他打個三十大板是不會甘休的。
「我下山去了,難道你就可以欺負她了?」霍鷹豪擰著雙眉,一把揪住社筋的衣領,一拳往他臉上揮去。
「大哥!」杜觥挨了一拳,滿心不服,隨即回道:「我替冷風寨出生入死,從不為個人利益,但是你卻在寨裡藏個女人,成日風流快活,要小弟如何心服口服!」
「杜觥,枉費你我兄弟一場,我的為人難道你不瞭解?」霍鷹豪冷著一張臉,怒目說道:「況且日前我已下過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近趙落月,拂逆者,一概以寨規處分,莫非你忘了?還是不將我這個大哥放在眼裡?」
杜觥讓霍鷹豪森冷的嚴厲表情給震懾住,方才一臉的不服氣,全都在這一刻盡數散去,只能抖著身子囁嚅道:
「我……我見她一個人偷偷摸摸到伙房裡,所以一時淫心突起,絕沒有拂逆大哥的意思,請大哥……請大哥原諒小弟!」
「不用說了,今晚這一筆帳,改天我再找你算!」
說完,霍鷹豪抱起縮在一旁的趙落月,便離開伙房,朝自己房間走去。
一路上,她瑟縮地貼在他懷裡;他俯首望著她,月光透著雲層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那無助的容顏,教他看了都有些心疼。
回到房中,他欲將她放入床中,不料沉沉睡去的她,雙手卻緊緊揪著他衣襟,看來她是受了不少驚嚇。當下,他心中不禁又對她愧疚了許多,在不忍吵醒她之餘,只好抱著她斜倚床邊。
望著她沉睡中的容顏,霍鷹豪緊鎖著兩道劍眉,輕聲歎了口氣。
一開始,似乎就錯了。
他已經被她搞得心煩意亂,心中也亂了頭緒。
過一陣子,不如……
送她回長安去。
晨曦中,趙落月輕輕睜開雙眼,卻對上霍鷹豪深深凝望的眼眸。
她心頭猛然一驚!瞧他坐在床邊的模樣,像是將她望了許久一般。
「你醒了。」
她沒有回答,收回眸光,將頭轉向另一側。
「你沒事,那我可以走了。」他起身背對著她道:「寨裡多是男子,你一個女孩家往後若沒有重要事情記得不要隨意行走,以免惹來麻煩,懂麼?」
言下之意,他是指昨晚之事。
這樣的說法,令她感到非常不悅。為何他不指責自己手下的不是,卻來規律她的行動?
見她沒有反應,他又繼續說道:
「杜觥是個莽漢,行事全不經過大腦,昨晚之事,我代她向你賠不是。」
他代人向她賠不是?
她是不是聽錯了?一個堂堂的冷風寨寨主,竟然會為了手下向她賠不是!那他呢?他自己醜陋的行為全都不要緊麼?
她起身下床,冷冷睨著他。
「趙落月受不起!」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對我也非常不滿,我已經想過了,等你的病好了,我會差人送你回長安去。」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霍鷹豪明白再將趙落月留在冷風寨裡,遲早仍會出事,不如早一點送她回去,也算是對她一點補償。
他要放她回去?趙落月驚詫地看著他。
她接著心緒一轉,這還用得著想麼,他的仇都報了,留她又有何用?還不如早早將她踢到一邊去,省得心煩啊!
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她也能早一日和娘相見。
「趙落月一心求死,只是不願死在冰冷無情的冷風寨裡,如今謝謝你的成全,讓我早日脫離苟延殘喘的日子。」
聞言,霍鷹豪震驚地回過頭來。她尋死的想法仍然沒變,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還是想死?」
「不錯,只是不願死在你面前。」她堅決的眼神,不容輕忽。
「難道這世上沒有一件事值得你留戀?」他逼近前去,厲聲吼道。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回道。「這世上留給我的只有受不盡的污辱和數不清的痛苦!」
他痛心地將臉側向一旁,無法再說些什麼。
看樣子,他還未達到公孫先生所說的「移情變氣」,不去刺激她的心,便無法產生令她求生的慾望。
「難道你不恨我?」
她冷眼看了他一眼。「恨你又有何用,難道可以挽回一切?」
「莫非你不想報仇?」他接著又問。
「你我心知肚明,你是堂堂的冷風寨寨主,在這裡可以呼風喚雨;而我呢,一個弱女子能奈你何?」她苦笑了數聲,才又道:「算了吧!我寧願一死,以求解脫,也不願活在你的陰影下。」
瞧她說得一點也不激動,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樣的結果令他大為不滿。
他倏地抓住她手腕,怒目喝道:「你想死,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她抬眼,眼中掃過一絲愕然。
「我說過,你的生與死全操控在我的手中,沒有我的同意,你就不準死!」
「你怎可出爾反爾!」她早該想到,這種人哪會有什麼信用可言。
「對於一向不擇手段的冷風孤鷹,你最好不要寄予什麼期望。」誰教她一心求死,為了增加她活下去的意志力,就別怪他使出一些殘忍手段來。
「你……」她惱恨地說不出話來。
而他卻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抓住她肩頭,進而攫奪她的唇,霸道地以舌撬開她緊閉的唇瓣,深入其中探索一切。
驚愕中,她只能圓睜著雙眼,心中的酸楚一湧而上,她痛恨這無法結束的一切!
恨吧!趙落月,為何她不恨他?他這樣對她,為何她仍然不想報仇?
只要他壤的徹底,她的恨意便會加深,如此一來,她心中便有一股向他復仇的意志力支撐著她,沒錯,應該就是這樣!
他持續吻著她,大掌開始深入衣襟撫著她身子。
就這樣,直到他吻到了一股濕熱的液體,他才驀地放開她,
淚!她流淚了!
該死!他怎麼又做出傷害她的事來。霍鷹豪在心底不斷地低咒。
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向來傲慢的他也被她搞得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沒有開口,呆立在原地,只讓淚水一徑地流,濕透整個粉頰。
「三天後,我會到徐州一趟,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心亂如麻的霍鷹豪,丟下一句話後便走了出去。
沒有交集的兩顆心,原本就注定是悲哀的開始。趙落月忍著滿腹的哀痛,不知可向誰傾訴?
她的心已經慢慢在遺失了,遺失在這個奪去她身子的男人身上,她該怎麼辦?
死,不是最好的方法麼?為何不讓她死,好斬斷這一切!
她哭倒在床榻上,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傷心欲絕。
事到如今,她已分不出對他的感覺是愛還是恨?
徐州城外一處破廟裡——
「稟報寨主,經弟兄們回報,載運官銀的船隻預定今日午後靠岸。」一身輕裝的展陽躬身說道。
「很好。」霍鷹豪雙手背於後,冷聲問道:「一路上有什麼發現?為何此刻才回報?」
「小弟在城內一得知消息後,便快馬加鞭趕回來,不料在城外一哩處遇見了一名不可理喻的女子,小弟和她一番纏鬥之後才得以脫身,所以延誤了回報的時間。」展陽趕緊解釋。
「哦?」霍鷹豪微擰眉心。「莫非咱們的行蹤暴露了?」
「依小弟觀察,這名女子應該與咱們這次的任務無關。」展陽想起上午那名刁鑽又潑辣的少女,憑她那兩手破功夫,根本不足為懼。
「嗯。」霍鷹豪思慮了下,看著眾弟兄道:「不過大伙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寨主預定何時行動?」一旁的杜筋迫不及待地問。
「徐州是由北方通往江南的主要轉運站,相信停靠的船隻必定不少,依我估算,這官銀要裝卸至馬車中,至少也要半天的光景,換句話說,今晚咱們就可以動手了。」霍鷹豪詳細地分析給弟兄們知道。
「既然時間已定,我等傳令下去,要弟兄們隨時待命。」展陽躬身說道,瞧他一副謹慎之態,便知這次的行動非同小可。
「也好,不過大伙得先養足精神,入夜後才有力氣行動。你們統統下去休息吧。」語畢,霍鷹豪擰著眉心,獨自走至破廟外頭。
不知為何,他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像是有事發生一般,才這麼想著,忽然間,他的心頭一緊!莫非……趙落月那丫頭出了什麼事?
這樣的想法,使得他腦中一片混亂,根本無心思考今晚的行動。
不會的,他一向冷靜,這麼紛亂的思緒怎會出現在如此緊要關頭?而且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向無牽無掛的心,何時竟會擔憂起另一個人的安危?真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遙望遠處江邊船影點點,不免要感歎命運的捉弄。他一心復仇,想不到自以為報了仇,結果卻不是那樣,不但自己快樂不起來,連一向沉穩的性子,也被對方的喜怒牽著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今晚的行動攸關弟兄們的生死,他必須全力以赴,此刻,他竟把全部心思放在一個女人上頭!
真是該死!他微惱地低咒一聲。
午夜過後,霍鷹豪帶領著大批人馬尋跡來到押運官銀的車隊後。
見時機成熟,霍鷹豪一聲令下,埋伏在草地四周的人馬一湧而上,頓時,短兵相接,到處可見刀光劍影。
「哈哈哈!」一道狂傲的譏笑聲,忽而響起:「恭候多時了,霍大寨主。」
霍鷹豪手中正揮舞著長劍,森冷的眼眸一揚,發現那道聲音是由馬群中那位騎在黑馬上的男子發出,當下,他心頭一驚,暗叫不妙!
這不是威鎮北方的李立將軍?
「有埋伏,快撤!」霍鷹豪一邊退敵,一邊疾聲喊道。
有人洩露風聲?他敢斷言,一定有人將這次的行動洩露出去,否則朝廷押送官銀的這種簡單任務,怎會派出這名鎮守邊疆功勳連連的大將軍?
「逃哪裡去?」座騎上的男子威嚇道:「冷風孤鷹,本將軍念你行俠仗義多年,今日快快束手就擒,本將軍可奏請朝廷從輕發落,免去你的死罪!」
「哼!」霍鷹豪冷哼一聲,不畏懼地回望對方。「想擒本寨主?試試便知!」
「好狂妄的口氣!」李立大笑數聲。「既然如此,李某可要會一會霍大寨主的武功了!」
霍鷹豪冷冷一笑,健壯的身形駕馭著千里駒,一邊指使手下快速退,一邊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他這麼做,全然逃不出李立銳利的眼睛。
哼!調虎離山?也罷,擒賊先搶王!就不信搶不住他!
李立馬韁一拉,騎著黑鬃馬跟著快速追去。
霍鷹豪馭著馬兒不斷奔馳,可李立也不甘示落,緊追不捨,兩人之間就只有毫釐之差。
霎時,行在前頭的霍鷹豪閃避不及,右後肩忽然被追趕而至的李立劃上一劍,忍著痛楚的他單手馭馬,及時調轉馬頭,準備迎戰;這時,千里駒朝李立迎面奔去,霍鷹豪身形一躍,在空中一翻,同時間,握著長劍的手一揮,迅速在對方腿上還以一劍,接著再點地一躍,坐落在奔馳而來的千里駒背上。
這幾個動作利落得讓李立還來不及反應,等到發現時,腿上已吃了霍鷹豪一劍,在驚愕之餘,李立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名人稱冷風孤鷹的男子!
「霍大寨主好功夫!」李立佩服道。
「李將軍也不是省油的燈!」霍鷹豪穩住氣息,雙眼森冷地看著對方。
「不過,我奉朝廷之命,今日依舊得將你擒拿歸案!」李立換了個口氣道。
「儘管來,本寨主等著!」霍鷹豪狂傲地回道。
就這樣,兩具標悍的身形,在快馬馳騁中展開一場前所未有的拚鬥,雙方你來我往,打了數十回合,雖未分勝負,卻是兩敗俱傷。
或許是處在動盪不安的局勢中,李立見霍鷹豪是個難得的人才,不免替他未能替國家效力感到可惜;而霍鷹豪明白李立是個忠膽愛國的大將軍,對他也心升一股敬佩。只可惜兩人目前是敵不是友,刀鋒相見是必然的。
就在兩人惺惺相惜之下,雙方都斂了幾分功力,好讓對方全身而退。不過,兩人卻都是帶著不輕的傷離去。
趙落月提筆緩緩落下——
陰晴朝暮幾回新,已向虛空付此身;
出本無心歸亦好,白雲還似望雲人。
這首詩是蘇軾在坎坷的境遇中所作的,她會特別寫下來,是因為這感覺就好比她現在的心境一般。此刻她已把一切都看開了,只當自己是朵無心隨風飄浮的白雲。
自從爹爹去世,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已力不從心;然而,最不幸的是,被擄來冷風寨,一切的不如意,都從這裡開始。如今回想,心底總有一些蒼涼感,加上又處在困境中,莫怪她會有此感慨。
來到冷風寨也有好一段時日了,生活雖不似在趙家的舒適,行動也局限在寨子裡,不過她卻喜歡這種淡泊名利、遠離鬥爭的生活。當然,如果沒有霍鷹豪的霸道,或許會更好一點。
從他遠赴徐州至今,算算也有十來日了,生活雖平靜,腦海裡卻無時無刻不想起他。想起他對她的壞,想起他對她的好,無論好壞,過去那些種種總是縈繞在她心中。
她是怎麼了?才說她無心,為何還對他念念不忘?她撫著心頭,不安地想著。
明知她是他的仇家,他對她絕對只有恨,卻總是管不住自己一顆心,她該如何是好?
她得想辦法離開這裡,再不離開冷風寨的話,她更要陷進去了!
「快,快讓開!」
門外一陣吆喝聲,令在房裡的趙落月感到一陣心慌,她放下手中的筆,隨即打開房門探去——
「啊!」見狀,她倒抽一口氣。
「快傳公孫先生過來!」展陽扶著身受重傷的霍鷹豪一路喊著進房。
「不礙事!」霍鷹豪忍著傷痛,擰著眉頭低啞道:「這點傷死不了的,我躺一會兒便可,你們下去吧。」
展陽將霍鷹豪輕放在床邊,接著道:
「還是讓公孫先生過來瞧瞧,小弟比較安心。」
「不用了。」霍鷹豪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無力。「你讓他去查查這一次劫官銀的行動是誰洩露出去,找到那個人,我要他的項上人頭!」
這次行動失利,別說官銀沒搶到,他本身傷重也不談,但死傷的弟兄不計其數,這才教他難過!
為了這些犧牲的弟兄們,他一定要查出幕後那名奸細!
「這……」展陽看著霍鷹豪的傷,不放心地道:「大哥,您這次傷得不輕啊,這幾天只是灑了些止血粉,又怕引起官兵的注意不敢就醫,這一耽擱就是好幾天,我看還是先檢查檢查要緊,其它事就先緩著吧。」
「叫你去就去,少在這兒 唆!」霍鷹豪咬牙低喝:「其他人也統統下去!」
展陽雖掛心霍鷹豪的傷勢,但也不敢拂逆他的命令,於是在百般無奈之下只好離去,幾名弟兄們也不敢多言地跟著離開。
正當展陽退下之際,正好瞧見提著藥箱急忙趕來的公孫祈。
「公孫先生,快幫大哥瞧瞧傷勢!」
「我明白。」公孫祈應了聲,看著霍鷹豪,隨即又道:「寨主……」
「公孫先生,你把藥箱留下,這點傷我自個兒處理就行了。這次徐州之行失利,我要你盡速幫我查清楚誰是冷風寨的奸細!」霍鷹豪以拳頭用力擊了下床鋪:「只要讓我查出是哪個混帳東西出賣冷風寨,我絕對要他付出雙倍的代價!」
「你的傷……」看著霍鷹豪的傷勢,公孫祈猶豫著。
「去吧!這點傷死不了的。」
「好吧,屬下這就著手去查。」見霍鷹豪執意如此,公孫祈只好留下藥箱退下。
閉目忍著傷痛的霍鷹豪,其實已經痛得眼前一片迷茫,忽瞥見眼前尚有個人影,隨即開口斥道:
「叫你們退去,為何還留在這兒?」
「是我。」
這聲音……是趙落月!他幾乎忘了這個房裡還有個她。
「待會兒我要處理傷口,你最好迴避一下。」這麼血腥的場面,她一個女孩家還是不要看見的好。況且,他也不想讓她瞧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
久久,他聽見了一句低柔的女聲:
「我來幫你。」
她……要幫他?這怎麼可能,她不是恨他入骨?又怎會好心到要幫他呢?
腦中才正思維著,只見她匆忙靠了過來,手中端了一些醫藥罐子。
她拿起剪子,快速剪開纏在手臂上並且沾了血跡的白布,接著再剪開他身上的衣衫。
他咬著牙,忍著痛,眸光卻是鎖住她。
她離他好近,幾乎可以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這麼慘不忍睹的血肉畫面,一般女子怕是嚇得四處驚叫,可她卻一點也不怕,兩眼專注在他的傷口上,雙手輕巧地為他消毒上藥,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瞧她額上滲出了幾滴水珠,他猛然感到一絲愧疚。以他身受重傷的現狀,她大可趁此機會逃走,抑或趁他不備之際捅他一刀;然而,她卻沒有這麼做,還替他醫治傷口……
他正是欺負她的大惡人!放火燒了她趙家,強擄她上冷風寨,並且強佔她身子的都是他啊!這名大惡人正受傷坐臥在這裡,動手啊!為何還不動手?
「滾開!」無名火一湧而上,霍鷹豪一把揮開趙落月。
「你別亂動呀!」她跌坐在地,連忙爬起。「你的傷口還沒完全處理好,小心又滲出血來!」
「不需要你的假仁假義!」她存心氣他的麼?為何她不嘲笑他,或者趁機羞辱他,這些都比她為他上藥要來的正常一些。
「什麼?」她一臉愕然。「人命關天,你受了傷,我幫你上藥有何不妥麼?」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發那麼大的火?「這點小傷死不了的!你走開!」
「就算是小傷也得留意呀。你別忘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個樣子若教當父母的看了有多心疼,你知道麼?」趙落月話聲一落,全然不知自己一番話,將會引來多大的震撼,只見霍鷹豪燃著一雙火燒似的眸子看著她,那熊熊大火彷彿要燒死她一般。
「滾!滾離我的視線!」霍鷹豪揚著怒火高聲吼道。也不想想,是誰害死他娘親的,她竟敢大言不慚地站在這兒向他說教!
「你……」她驚愕地看著他,一時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我叫你滾一邊去,聽不懂是不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出狠勁,咬牙道:「別以為你為我做一點事,我就會感激你,呸!告訴你,只要你是趙守連的女兒一天,我就不會接受你的任何施捨,也不會欠你任何一點人情!」
噙著淚,望著他,她不明白,莫非他的心是鐵做的!兩人有仇是一回事,但是他受傷了,連幫他上藥這一點點小事他都介意,都不願意麼?哈!多麼可笑的事啊!
她的手被他抓得死緊,痛苦中,她注意到他的手臂因為使力過猛,不斷滴下鮮血。
「快放手!你……你的傷口……」她睜大了眼,尖聲驚呼。
可他一點也不在乎,任由血順著手臂滴落;不過,才一瞬間,他便因失血過多而不支倒下。
「來人……」正準備呼救的她,才一開口,隨即又合上嘴。
看著他倒入床中,本想喊人進來,但是心中卻被霍鷹豪方纔那無禮的態度給激怒了。
如果現在放著他不管,他定是必死無疑,到時她不就可以離開冷風寨,再也不用受他控制,就算想尋死,也是她的自由。思及此,她心中總算浮出一絲即將解脫的快樂。
然而,一回首,對上他蒼白的臉色,她的心不禁一陣糾結;眼睜睜看著他死,無疑她就是個劊子手,要她怎麼狠得下心!
掙扎中,她隨即做了決定——
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