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啦!」沈亞玎把機車停好,轉過頭來笑著對唐凌鑫說。
「你說要帶我來看你的小秘密……」唐凌鑫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著,「就是這裡?」
沈亞玎有些不好意思也有點受傷害的開了口,「我知道我不該誤導你,說這公眾海灘是我私人的小地方……」
「玎玎娃娃,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知道自己不經意的傷害了她的感情。
「沒關係。」她小手一揮。「這本來就是公眾海灘,說是我私人的小地方,本來就有一點誇大。可是,有時侯我真的覺得,這裡是屬於我的。」她用手指了指前方,「你看它是多麼的寬闊、寧靜,好像可以對它頓吐一切的不愉快與煩惱。」
唐凌鑫順著她的手看去--海連天、天連海;浪濤溫柔的拍打著岸邊。
這一片海洋是如此平靜,使唐凌鑫覺得猶如她所說的,他可以對它傾吐一切。這也提醒了他,在許久以前,他也曾是大海的常客,他曾在它的懷中編織過他的夢想,傾吐過他的傷心……
「阿鑫,你怎麼了?」沈亞玎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傷痛,關心的問著。
或許帶他來海邊是個錯誤,因為她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勾起他的傷心往事,而破壞了這美好的一天。
「我沒事。」他收回目光,給她一個淡淡的笑容。
沈亞玎凝視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拋給他一個開朗的笑容。「嘿!誰最後到海灘的,誰就是小豬!」
她跑向海灘,一面踢開她的休閒鞋。
「喂!不公平,你偷跑!」他抗議的叫著,同時笨拙的甩開鞋襪,追了過去。
「誰教你是豬小弟,反應遲鈍!」沈亞玎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了過來。
他們兩個人好像是初次見到浪潮的小孩,來回蹦跳追逐著一朵朵的浪花,然後赤足走過長長的沙灘,留下一個個的腳印。
不知過了多久,筋疲力盡的唐凌鑫與沈亞玎才氣喘吁吁的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累死我了。」唐凌鑫半埋怨的笑道。
「這樣就喊累,真是老阿公一位。」她睨了他一眼。
「敢說我老?我看是有人皮在癢了。」
他壞壞的表情讓沈亞玎緊張的哇哇大叫,「你不可以心存歹念,不要亂來!」
「我並沒有不良企圖,只不過--」他尾音拉得長長的,吊她胃口:「我好久沒練一指神功了,想找個人練習練習。」
沈亞玎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猛然從石頭上跳起來,朝後退了一大步,對他猛搖著手,「嘿嘿,最最偉大年輕的阿公,不--帥哥,剛剛只是個小意外,你這個大男人一定不會跟我這個小女子計較的,對不對?」
唐凌鑫沒有說話,只是目露邪光的看著她,對她招招手。
沈亞玎現在不光是搖手,連頭都像個博浪鼓,左右搖個不停。
倏地,唐凌鑫朝她撲去。
「哇!」只聽到沈亞玎一聲慘叫。
可憐的她被唐凌鑫壓在身下,正痛哭流涕的「享受」著一指神功的威力。
「不……哈哈……人家下次不敢……嘻嘻……大欺小,不得了……羞羞臉,不要臉……哎喲……」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藐視阿公的權威。」
「不敢,我再也不敢向暴君阿公的權威挑戰了。」沈亞玎邊擦著眼淚邊保證著。
「不敢就好。」他滿意的放開她,翻身坐起。
好一會兒,唐凌鑫只是注視著平靜的大海,久久都不說話。
「我已經有兩年沒來過海邊了。」
沈亞玎將頭靠在膝上,仔細打量著他的側面。「你很喜歡海?」
「不,我愛海。」他著迷的望著眼前的一片蔚藍,心中有著兩年來前所未有的平靜。
「它很美,不是嗎?」她贊同的說道。
「嗯!」唐凌鑫往後一躺,兩手交叉於腦後,閉上雙眼。「就像你所說的,這一片蔚藍,有讓人忘卻煩惱的功效。它沉穩規律的浪濤聲,總會帶走我所有的憂慮與悲傷。直到兩年前……」
沈亞玎看著他平靜的臉,但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寧靜的表面下,那道醜陋、還未-合的傷口。
她好想問他,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直覺告訴她,是跟一個女人有關。如果他想與她分享他的內心世界,他會自動打開心門,所以她聰明的保持緘默。
「你難道不想知道兩年前我發生了什麼事?」唐凌鑫張開雙眼注視著她。
「想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好奇寶寶。可是你要是不想開尊口跟我說,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她眨著靈活的大眼睛看著他。
唐凌鑫聽了她的話,不情願的笑了。
「我……我曾經結過婚。」他好半天才開口告訴她。
沈亞玎在聽見他的話後,情緒複雜得無與倫比。聽到他曾結婚的消息使她震驚,而令她更吃驚的是,她嫉妒那位曾與他共結連理,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愛的女人。
「兩年前,我兒子和太太在一場車禍中逝世。」
他眼底深處的傷心使得沈亞玎忘卻了她的嫉妒與震驚,一顆心為他的傷痛而揪得緊緊的。她同時驚覺到,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失落在這位來歷不明的男人身上了。
「你一定很傷心,好像你的心被敲了一個洞,是嗎?」她低聲的問著。
「你怎麼知道?」他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因為……」她抬起盈淚的雙眸。「當爺爺去世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感覺。」
「玎玎娃娃,別傷心,那都已經過去了--」
「我是為你而傷心,傻瓜。你當時一定比我還難受,我至少有心理準備,而你太太、兒子的事則是發生得那 突然……」她投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唐凌鑫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濕,雙臂也緊緊的抱著她嬌小的身軀。這兩年來,從來沒有人如此的關懷過;在乎過他的感覺。
「不要為我難過,玎玎娃娃,我不值得你為我掉淚。」他低聲在地耳邊說:
沈亞玎稍微退開了一些,她努力的眨著眼睛,想把淚水眨回去,可是一顆晶瑩的淚珠還是順著她的眼角輕輕滑下。
「我才沒有哭呢!你一定是看錯了,我……是有沙子跑到我眼睛裡面。」她倔強的否認著。
唐凌鑫注視著她發紅的眼眶,溫柔的拿掉她的眼鏡,在她發紅的鼻尖輕輕印下一吻。他覺得自己今世再也找不出比他的玎玎娃娃更美、更好的女人了。
「嘿,老闆,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吃午餐哪?」他邊說邊故意挺出肚子,雙手在結實的小腹上拍了拍,而它也很合作的發出一陣咕嚕聲。
沈亞玎瞧見他滑稽的動作,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走吧!暴君阿公,我們填無底洞去。」說著,她便一馬當先的朝機車走去。
唐凌鑫癡望著她嬌小的身影,幾乎被她的笑容迷得失去神智,好一會兒還反應不過來。
「阿鑫,你不來嗎?」沈亞玎轉過身,對他揮揮手。
她的聲音將他從迷亂中喚醒。
「嘿!」他叫著。「等等我!」
小店內的五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而坐在最裡側的一對男女,卻攫獲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見一位高大俊挺的男子,不時抽取桌上的紙巾,邈給一位正哭得驚天動地的嬌小女子。
「玎玎娃娃,你就別再哭了。你不是說你從來都不哭的嗎?」唐凌鑫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可是……那不一樣啦!」沈亞玎邊擤著鼻子邊抽抽噎噎的說。「那電影裡面……的女主角實在是太……可憐了,我控制不住,忍不住要為她傷心嘛!」
她一說完,又把臉埋進紙巾裡哭泣。
唐凌鑫見她哭得亂七八糟的,不禁朝天翻了翻白眼,心中惱恨著為何當時要屈服於玎玎娃娃的撒嬌攻勢之下,去看什麼倫理愛情大悲劇。這下可好了,只怕這場『淚陣雨』還有得下呢!
「娃娃,你就別哭了,好不好?」他再次好言好語的勸著。
「不好。」她不講理的說。「你怎麼可以那麼冷血無情,絲毫不受感動?你……你簡直就是毫無感情的蜥蜴!」
他是招誰惹誰了?淚腺太過於發達的小蠻女竟然把他歸於冷血動物,這太不公平了吧!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要有耐心!要有耐心!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動物,他絕對不可以跟小蠻女一般見識。唐凌鑫咬緊牙根在心中默念著。
「玎玎娃娃。」他開口輕喚,一面抬起她的大花臉。「你再哭下去,別人恐怕要打電話報警了,因為他們會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
他故意打住話尾,很高興她在他語氣的牽引下,驚異的張大了眼睛,原先嚎啕大哭的噪音也就此打住了。
沈亞玎睜著淚汪汪的大眼,四處打量了一下,很快的發現,果真如唐凌鑫所說的,所有的人正以古怪、好奇和看戲的神情望著他們。
「阿鑫,他們都在等我們演下去。」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悄悄跟他說。
唐凌鑫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一臉正經的小臉,她八成是哭昏了頭,還以為他們在演八點檔啊!
他低下頭湊近她的臉,小聲的跟她說:「我有一個辦法。」
「什麼?」她一臉問號的看著他,一掃剛剛大演苦旦的模樣。
「我先幫你把淚擦乾。」他眼底滿是溫柔,輕輕的用他略微粗糙的大拇指替她抹去一顆被遺忘在她嫩頰上的淚滴。
急於知曉他有何辦法的沈亞玎胡亂用小手抹了抹她那張大花臉,還自己抓過一張紙巾大擤鼻涕。
她猶如稚童的舉動,讓唐凌鑫不禁莞爾。
「這樣可不可以了?」她急切地問。
「當然可以。」他努力憋住笑意,嚴肅的告訴她。
「你轉過頭去,對他們笑一下。」他指示著。
沈亞玎半信半疑的轉過身去,對著所有的人露出她有如彩虹般耀眼的招牌笑容。
就如唐凌鑫所料的,沒有人能抵擋玎玎娃娃溫暖的笑容。他們像著魔般,不由自主地回報她一個微笑。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可以安心吃我們的牛肉麵啦!」他滿意地對她露齒一笑,然後對年約五旬的麵店老闆招招手,告訴他,他們的面可以送上來了。
老闆接到唐凌鑫的訊號後,如釋重負的飛快端上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哭泣的女人總是讓他感到不自在,他可不希望再看一次長達二十多分鐘,「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戲碼。
不過在看到這位眼眶微紅、有著吸引人笑容的「孟姜女」後,老闆也不難瞭解為何眼前這位出色但有些冷漠的「少年家」會喜歡她。要是他自己年輕個二十歲的話,他鐵定會把這位孟姜女抓得緊緊的。
老闆站在煮麵的爐子後,往那對出色的男女瞧去。只見孟姜女仍抓著少年家喋喋不休,而且她還三不五時的引開少年家的注意力,好偷他碗裡的牛肉吃。
當沈亞玎發現麵攤老闆目睹她的罪行時,她俏皮的對他眨眨眼,示意他別說。老闆見她這副嬌憨的模樣,也綻露出一個笑容。
當這對男女吃完麵付帳時,老闆心中竟莫名的有些依依不捨,他只希望以後有機會再看到他們。
唐凌鑫在老闆「再來」的招呼聲中帶著沈亞玎走出麵店。他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白白的霧氣飄散在寒冬的斜陽裡。
在他一旁的沈亞玎此刻臉上正掛著一個很奇怪的表情,因為她猶沉浸在唐凌鑫的回答中。他剛才因實在受不了她的追問,非常無奈的告訴她,他之所以叫她對那些人微笑,是因為她的笑容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包括他在內。
這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喜歡她?她在心中忖度著。一個小小的希望火花在她心田燃起,她或許可以讓阿鑫關心她,進而愛上地……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
「玎玎娃娃,怎麼了?」唐凌鑫發現了她的沉默。
「沒事。」她抬起頭來對他甜甜地笑著,然後踮起腳尖,在他剛毅的下巴上,溫柔的印下一吻。
「娃娃,別……」唐凌鑫深邃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掙扎。他知道自己離開的日子近了,而他不想讓他的玎玎娃娃捲入這場糾紛。
沈亞玎只是諒解的看著他,纖細的手指輕撫著他繃緊的唇線。
「你什麼都不必說。」她的大眼中盛著令唐凌鑫心動的溫柔,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愛意。
「我知道你還無法忘記過去,你還愛著你去世的妻子……」她的眼眸閃了閃。「我不會對你有所要求,我也不期望些什麼,我只求我們能多一些相處的時光……」
「玎玎娃娃。」唐凌鑫低語著。他知道她誤會了,可是他又能夠對她解釋什麼呢?或許他的沉默對雙方都好……
沈亞玎沒有注意到他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傷痛,她再次主動的踮高腳尖,貼上他的唇瓣。
唐凌鑫在她的主動下僵直了身體,兩手垂握在身旁。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他輕歎了一口氣,繼而收緊雙臂,緊緊的擁住她,好似在默默的告訴她,他投降了。
在輾轉纏綿的深吻中,沈亞玎感到一顆滿足的淚珠由她的眼角滑落。鹹鹹的淚珠混合著甜甜的情意和淡淡的酸楚。
無論未來如何發展,她都會記得,在一個寒冬的傍晚,她將芳心許給了一個認識不到三個禮拜的男子。
在此同時,距街口不遠的轉角處停了一輛大轎車,車內的人默默的看著這對情投意合的男女,嘴角浮現一個令人膽戰心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