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留唐凌鑫的第三天清早,沈亞玎垂涎三尺的看著唐凌鑫早巳燒好放在桌上,香噴噴的早飯,心中十分高興自己收留落難人的決定沒錯,因為一向獨立的她,卻是個連鏟子和飯匙都分不清的廚癡--廚房白癡。
也不是說她沒試過煮飯燒菜這一回事,只不過自從她在十二歲那一年為了慶祝爺爺的生日而煮泡麵給他吃,進而差一點燒燬廚房後,她從此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是與烹飪無緣了。
當爺爺在世時,都是他老人家下廚張羅吃的,自從他過逝後,她只好可憐兮兮的天天吃外面賣的便當。
基本上她是個對吃很隨便的人,只不過她實在是吃外面的便當吃怕了。偶爾紀綾或施蘭筠於心不忍,隨便救濟她一頓家常菜,她都會千恩萬謝,吃得津津有味。
也算是唐凌鑫時運不濟,他只不過無意間拯救過她的廚房,及好心的替她洗過一次米,煮過一次飯,從此,他就注定要成為她的煮飯公。
其實那一次的「英雄救廚記」,是源於沈亞玎對唐凌鑫那句「供吃供住」的保證。
沈大小姐是想,她既然說她供吃,總不好意思教唐凌鑫跟她天天吃外賣便當吧,而且她的好奇心一直鼓吹著她下廚房去,去體驗一下煮婦的角色。而且此時非彼時,她可不是年少輕狂的十二歲,而是個成熟穩重的女人了,下廚應該難不倒她才是。
於是,沈亞玎就秉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和「別人能,我為何不能」的偉大精神,下廚去了。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做一份簡單的番茄炒蛋,其實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情。
奇怪了,當她看紀綾煮給她吃的時候,好像沒有這麼困難嘛!
那為何在平底鍋裡炒了二十分鐘的蛋還有白白黑黑的顏色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當紀綾在做造道菜的時候,好像只要十五分鐘就好,而且鍋內的蛋是炒成金黃色,又軟又香。而她的番茄炒蛋不但沒有軟又香,反而是慘淡的黑黃色帶著一小塊、一小塊白色的不知名物體,番茄也變成軟趴趴、黏呼呼,還不時傳來噁心的焦味。
「你在煮什麼?」唐凌鑫雙手抱胸,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灰頭土臉的她。
「呃……我在做番茄炒蛋。」沈亞玎一臉無助的看著他。
唐凌鑫張開嘴正要說什麼,突然叫道:「失火了!」
他手腳俐落的閃過她身旁,一把關掉瓦斯,一面在平底鍋內倒入一大碗水,讓燒焦的番茄炒蛋散去熱度。然後他轉身遇來,怒瞪著她。
「你在搞什麼鬼?」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量。
「我在煮飯。」她理直氣壯的回答。
唐凌鑫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這個小不點有這等的本事,明明是差一點引起火災的罪魁禍首,還能在這裡很大聲的跟他說,她在煮飯。
「我在——當家庭煮婦的滋味嘛。」沈亞玎看見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小聲的加上這一句。
她總不能告訴他,這是她特別做來孝敬他的「毒品」吧!所以她低下頭,眼神四處掃瞄,然後她看到她的番茄炒蛋。
「看看你做的好事!」她激動的大叫著,指著爐子上她精心呵護了半天的寶貝。
番茄和蛋被水一浸浮了上來,一塊一塊焦黑的嚇人。只不過她沒告訴他,在他還沒解救燒焦的鍋子之前,她的實驗品已經是這副嚇人的模樣。
真是做賊的喊捉賊!
「哪有人炒菜不放油,而且還不用鏟子翻動的?」唐凌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戲。
啊?炒菜還有這麼多程序呀?沈亞玎不禁露出白癡似的表情。
「你以為把東西放進鍋裡,火打開,就可以等著吃了?」唐凌鑫以一種看怪物的眼光看著她。
這個笨女人!她竟然拿整顆帶殼的雞蛋和沒切開的番茄來做番茄炒蛋。
沈亞玎不好意思告訴他,她的確是這麼想。可是在他驚訝的目光下,她才不會自己承認錯誤。
「呃……我只是忘了。」她隨便找了個藉口。
唐凌鑫顯然當她是廚房低能兒,轉過身去,不再理會她。他拉高衣袖,高大的身軀在狹小的廚房中穿梭。沈亞玎看他俐落的炒炒弄弄,好像很有兩下子的樣子,所以她也樂得輕鬆,抱著肚子,吞著口水,看著他用相同的材料,做出香噴噴的午餐來。
那是沈亞玎-過最好吃的一餐。之後她便許下宏願,要努力的、用力的學習,將來她也會有這般好功夫。
但是--不是現在。
現在她有一位五星級的大廚,她怎麼可以糟蹋了他的才藝呢!她當然要人盡其才嘛。
於是她便使出她的絕招--死纏爛打黏人功,使得唐凌鑫不得不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這幾天對沈亞玎而言宛如置身天堂,每餐都可以吃到好好吃的東西,她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
就像現在。沈亞玎盯著眼前豐盛的早餐,不禁狂吞口涎,饞相畢露。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不斷的提醒著她:餓呀!我好餓呀!
吞了吞口水,沈亞玎不禁嘀咕起來。這個臭阿鑫也不知道在廚房忙些什麼,從一大早就沒見到人影。她已經餓得快要前胸貼後背了,他竟然還在廚房裡面摸!
唉唉唉,可憐她的胃正在鬧饑荒,先偷吃一個鹵蛋沒有關係吧。
她悄悄的把「狼爪」伸向盤中,正當她心滿意足的把鹵蛋朝嘴裡放時--
「又偷吃!」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聲音對沈亞玎而言有如晴空巨雷,嚇得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做賊心虛的想湮滅證據,便把整個鹵蛋往嘴裡塞,然後飛快的轉過身來面對這位衙門捕快。
「誰……說無……偷吃。」
她嘴中含了個未嚼碎的大鹵蛋,講話口齒不清,已是最好的罪證,她竟然還想賴!唐凌鑫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雙眉也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增添了臉上的嚴肅。
沈亞玎心虛的不敢看他,只是盯著他胸前襯衫的鈕扣,然後嘴巴努力的咀嚼著,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證據毀-滅跡。當她還剩下最後一口時,她的目光才敢光明正大的往他的臉上移去——
她不看還好,這一看,下巴差一點掉下來,連最後一口贓物都忘了嚥下喉嚨。
哇!刮掉落腮鬍後,他怎麼就變成一個超級大帥哥啦!雖然額角仍舊有好大一塊青紫,但這絲毫遮掩不住他出色的外形。
瘦削但帶著幾分粗獷氣息的臉,堅毅有形的下巴、炯炯有神的黑眸、抿緊的嘴唇及微皺的濃眉--
天呀!抿緊的嘴唇和微皺的濃眉是代表她正處在岌岌可危的險境當中,而她竟然還像個花癡般猛盯著他!她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唔--」
沈亞玎頓時漲紅了臉,一手捏著脖子,另一手猛拍著自己的胸口,咿咿唔晤的要找水喝。
唐凌鑫見狀連忙倒了杯水餵她喝下。
「玎玎娃娃,有沒有聽過『偷雞不著蝕把米』這句話?』他有些無可奈何的說。
沈亞玎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馬上怒瞪著眼前這位魁梧大漢,還用纖纖食指用力的戳著她眼前的寬闊胸膛,一點也不感激他剛剛餵水使她免於梗噎而死,更把唐凌鑫正處於不悅的危險情況給忘得一乾二淨。
「別叫我娃娃,亞玎就亞玎,加什麼娃娃嘛!欺侮我身材比你矮小是不是?」倏然,她抗議的語鋒一變,「臭阿鑫!你是什麼意思?想害死我呀!」她哇啦哇啦的大聲吼著。
唐凌鑫揚揚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亞玎見了他這第一號表情,心中更是燃起一把旺盛的怒火。
「你沒事跑去把鬍子刮了幹嘛?你以為人家不知道你長得俊、長得帥,非要露出你那有形好看的下巴告知天下人嗎?真是愛慕虛榮!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把我給嚇死,還差一點害我被鹵蛋噎死。」
她越講越大聲,激動得不能自己,整張小臉漲得紅紅的,只差沒有把粉拳對準他那張極具吸引力的臉揮去。
沈亞玎看見他的眼神閃了閃,眼底浮現一抹她看不懂的古怪神色,似乎有些溫柔、有些縱容。最令她不舒服的,是他唇邊那幾不可辨的笑意!
「你覺得我的長相很吸引你?」
「自大狂!」沈亞玎被說中心事,雙頰飛紅,但她仍死鴨子嘴硬,故意大聲的否認。「你的長相跟啤酒差不多,你覺得我會被吸引嗎?」
唐凌鑫並沒有回答她,他只是微微揚起嘴角,頗富興味的看著她。
奇怪,他笑個什麼勁兒?沈亞玎在心中嘀咕著。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本以為他不苟言笑,臉上只有皺紋,沒有笑紋;不過現在看他這個表情,他顯然是笑口常開嘛!
她最不喜歡他這種笑容,邪邪的、賊賊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過每一次見到他的這種笑容,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開始亂跳,小腹中也開始有股奇怪的感覺,好似有千百隻蝴蝶在飛。真是奇也怪哉,她是不是病了?
「娃娃,你還好吧?」
唐凌鑫見以往聒噪的她竟反常地久久不說話,不禁關心的問著。他大手輕柔地放在她的額頭上,測量著體溫。
「沒事,沒事。」沈亞玎連忙避開他溫暖的大手。在他溫柔的舉動下,她又多添了一項症狀--全身虛脫無力。
「我只是餓昏了。」她徒勞無功的解釋著。
在他晶亮的凝視下,她越發的不安,索性埋頭大吃,眼不見為淨。
唐凌鑫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模樣,一抹極淡的笑意浮現在他眼底。經玎玎娃娃這麼一鬧,他原先憂煩的心情也好轉起來。
在她還未下樓之前,他己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給他的秘書,詢問公司有無要事,另一通是給一家頗具盛名的保全公司,要他們開始調查這件意外的幕後主使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你幹嘛不吃呀?」
沈亞玎的聲音使唐凌鑫回過神來,他拿起筷子,加入大塊朵頤的陣容。
天呀!讓我「死」了吧!沈亞玎無力地呻吟著。
她發現唐凌鑫簡直是上帝派來折磨她的,考驗她原本就很不好的耐性。
面對眼前這盆「殘花敗柳」,沈亞玎發現自她會說話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無法言語。她實在是被唐凌鑫的藝術天分徹徹底底的打敗了。
她這時完完全全能夠體會先賢的至理名言:朽木不可雕也。
她花了一整個早上,浪費了兩大桶昂貴的花材,非常有耐心的教導這塊朽木插花,結果呢?回饋她所有的心血與精力的是一盆慘不忍睹、花朵凋零的四不像。
真是太太太沒有成就感了!
原本該是優雅清高的菊花此時正歪歪斜斜的倒躺著,兩枝傲然挺拔的天堂鳥突兀的站在一旁。更精彩的是在左下角,那一大叢刺眼的玫瑰。
老天!這白癡竟拿五顏六色的玫瑰搭配菊花,還以黑色的緞帶加以裝飾。
她真想一頭撞死在豆腐上。
「怎樣?」唐凌鑫問著。
沈亞玎轉過頭,看見他臉上那個頗有成就感的笑容,突然有種無語間蒼天的乏力感。
「唉,咿……」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說什麼?」
「唔,唉……」她該怎麼告訴他,才不會刺傷他『小小的』自尊心呢?
「玎玎娃娃?」
「喔……」五個母音全讓她發完了,她還是沒想出該怎麼告訴他,他插的這盆花可是比三歲小朋友畫的畫還要難看。
正當她左右為難之際,從睡夢中醒來的啤酒救了她。
只見睡眼惺忪的啤酒很寫意的打了一個大呵欠,甩甩它的小頭。
然後,它漫不經心的瞥視一下四周--
汪汪汪!媽媽咪呀!這是什麼怪物呀?
它不明白的瞪著旁邊這個四不像,差點被它嚇掉半條狗命。
唐凌鑫十分驚訝啤酒面對他的大作竟有如此熱烈的反應,還不時衝向前去咬他的傑作兩口,好似它隨時會跳起來攻擊它似的。
在一旁的沈亞玎因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大笑,一張俏臉漲得紅紅的。
「你別難過嘛!俗話說得好,天才總是寂寞的。」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哇!精彩。他的臉色好比吞了十噸的千年青銅。
「你多多練習、練習。」她實在忍不住要調侃他一下,「不過你的作品能夠使一隻小小狗驚得失去三魂四魄,也算是很厲害的啦!」
嗯!已經快要可以在他臉上煎蛋了,她得趕快溜,不然會小命不保。
這時正巧店前的鈴響了起來,沈亞玎憋住笑,如釋重負的逃離現場。
兩分鐘後--
「啊--」悲慘的尖叫聲響徹整個花店。
淒厲的叫聲像極了恐怖片中遇見鬼怪的主角,沈亞玎和顧客被嚇得至少跳離地面三公尺以上。
「怎麼了?怎麼了?」聽見唐凌鑫叫聲的沈亞玎連忙從店前衝回來,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蜘……蜘蜘……」
什麼知呀?她納悶不已。
難不成插花白癡突然開竅了,終於「知」道要怎麼把花插成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這個念頭飛快的閃過腦海,然後她眼光一掃--
「哈哈哈--」一連串的笑聲從她口中溜出。
此時唐凌鑫正坐在地上,一個好大的紅色塑膠桶翻倒在他的頭上,水滴沿著桶邊不斷的滴落,劍蘭零亂地散落在他的四周,而好心的啤酒則交一旁,正盡它一己之力,安慰地舔著他的手。
「不准笑!」
唐凌鑫從牙縫中進出三個字。他拿掉頭上的水桶,惱羞成怒的瞪著笑倒在地上的沈亞玎。
沈亞玎勉強止住笑聲,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一眼,這一看之下,銀鈴般的笑聲又脫口而出。唐凌鑫氣得七竅生煙的臉配上不斷從他髮梢滑落的水珠,實在像極了一隻剛被人救上岸,快要淹死的大狗熊。
「有什麼好笑的!要是你遇上那隻大蜘蛛,你也會被嚇得驚慌失措。」唐凌鑫沒好氣的說。
「什麼?!是蜘……而不是知?」
她沒頭沒腦邊夾雜著哈哈笑聲的問句,惹來唐凌鑫好大的一個衛生眼。
「一個大男人會怕蜘蛛?我看天底下就只有你有這種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沈亞玎才有足夠的控制力,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咦?」沈亞玎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盯著唐凌鑫的耳背猛瞧。
他臉紅了!唐凌鑫居然臉紅了!這個魁梧的大男人看起來刀槍不入,沒想到會怕一隻小蜘蛛,而且還會臉紅。
這可是天大的新聞哪!
「喂!」她扯扯他的衣袖,要他轉過來。
「幹什麼?」他窮兇惡極的吼回去,依然看著另一個方向。
「人家想看看你嘛!」她撒嬌道。
「有什麼好看的?」他已經夠糗的了,才不會自取其辱,轉過頭讓她再好好的取笑一番。
沈亞玎的眼珠子一轉,然後一溜煙的竄到他的正前方去,把他逮個正著。
「你在幹什麼?」唐凌鑫更是困窘,粗聲粗氣的叫著。
「我要看紅柿子和幫你除掉那可怕的大蜘蛛呀!還有,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怕蜘蛛。」她溫和無辜的看著他,其實早偷笑到腸子都快打結了。
唐凌鑫真是敗給了她。怕蜘蛛就是怕蜘蛛,哪還有為什麼的。
這時啤酒在一旁發出哼聲,引起沈亞玎低下頭看它,暫時替唐凌鑫解決了這尷尬的局面。
「阿鑫!」亞玎仔細看了啤酒後,以非常嚴肅的聲音喚著他。「我必須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什麼?」他以懷疑的眼神打量著她,不知她又在搞什麼鬼。
「你已無法報你的『血海深仇』了,因為--」她故做神秘的拉長了語調,「啤酒已經幫你出了這口怨氣。」她指著啤酒口中有如鈕扣般大小的蜘蛛寶寶,然後再度放肆的開懷大笑。
可憐的唐凌鑫則在她的笑聲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然後一陣紅,最後變成了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