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夭 第五章  迷霧
    這是她平生所見過的最精緻的一張臉了。

    她托著腮呆呆地看著這張臉許久,只是奇怪造物者既然造了這樣一張臉,為何會讓它生在一個男人身上?若是一位佳人,那應當是顛倒眾生,禍國殃民的吧?

    她這樣堅定的想著,嘴角還掛著笑。

    對面那張臉的主人早已露出不悅之色,看到她這副癡癡的表情似乎還有繼續保持下去的意思,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啊?哦,哦……」她才收回神智,端正了身子,又清清喉嚨:「是這樣的,我想你對鳳玄鈞是有一些不滿的對吧?我聽說你們鳳國太子當年離奇中毒,下毒之人是誰,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鳳玄城大震,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這有什麼奇怪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早已傳遍天下,你還以為是個秘密嗎?」小瑤得意的搖搖頭,「我只問你,想不想知道兇手是誰?」

    「你會知道?」鳳玄城才不信。

    「我現在當然是不知道的,不過我有辦法查出真相,只是要看你肯不肯和我合作咯。」

    她狡黠的目光讓鳳玄城覺得有些不安,但他還是問出了口:「怎麼合作?」

    小瑤幽幽笑著:「不用很麻煩,只要你帶我到皇宮裡,我自然可以幫你查清楚。」

    「愚蠢。」鳳玄城冷笑連連,「你以為你是誰?先不用說我決不會帶你去皇宮,就是你去了,憑你一己之力又有什麼本事可以查出兇手身份?」

    「你認定那個下毒之人是鳳玄鈞對不對?」小瑤一下子戳破他的心事,就見他眼中各種情緒變化不定,濃濃的沉鬱之色充斥其中。

    小瑤笑著比了個手勢:「我總覺得你和鳳玄鈞不像兄弟,無論外形氣質都相差太多,只是你現在的眼神倒是很有幾分他的殺氣。」

    鳳玄城凝眉道:「別把我們扯在一起。」

    「不比我怎麼會知道你比他強在哪裡?」

    鳳玄城冷笑:「你想離間我們兄弟的感情,用這幾句話就以為能說動我的心嗎?」

    「當然不能。」小瑤的神情鄭重,鄭重得完全沒有半點剛才那副花癡的樣子。

    「明王,我是誠心來和你談買賣,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是在和你說笑。鳳玄鈞是你的敵人,也是我的。我不隱瞞這一點。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扳倒他,或者,起碼讓他摔個大跟頭。這樣的結局你不想看嗎?」

    她的聲音有著極強的蠱惑力:「難道你從不曾想過,有一天,這樣驕傲自滿的鳳玄鈞也會從高處重重地摔落,摔掉他大義凜然的面具,露出他偽君子的本來面目,讓舉國都知道他是何許人也。若真到了那一天,你說是不是痛快之極?」

    鳳玄城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眼中烈烈地燃燒起兩簇火苗,在小瑤那充滿蠱惑的聲音下,越燃越旺。

    小瑤細心留意著他的每個細微表情,追問道:「怎樣?明王覺得這個條件是否足夠誘人?」

    「你想要的是什麼?」鳳玄城問:「你這樣處心積慮的把他拉下來,不會就是為我出氣這麼簡單吧?」

    「當然不會,不過你放心,我所要針對的也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為什麼?」

    小瑤停了一會兒,終於說:「這涉及到我哥哥和鳳玄鈞的一段私仇,我不方便現在告訴你。你只要決定,是與我合作,還是不合作?」

    鳳玄城死死地凝望著她的眼,沒有立刻回答。

    於是小瑤又露出那天真爛燦的笑臉:「這是一件大事,明王當然應該好好想想再做決定。反正我不著急,只要在明天動身前明王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覆就可以。」

    她笑著站起來,「最後請恕我冒昧,要說一句真心話。」

    鳳玄城揚起頭聽她說。

    「王爺的臉還真的是完美無缺,我很仰慕王爺母妃的風采,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分親眼看到呢?」

    鳳玄城唰地變了臉色,按捺住心頭的怒火,他甕聲甕氣地說:「可惜你晚生了十年。」

    「哦,那還真的是遺憾得很。不過……」小瑤俏皮地在門口對他眨眼,「看到你我已經可以知道令堂當年的絕世風采。我唯一好奇的是,像你這樣漂亮的男人,到底要娶什麼樣的老婆才不辜負你這張臉呢?」

    她大笑著跨出房門。房內鳳玄城僵硬地坐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

    清早鳳玄城走出房門,就看到鳳玄鈞正帶著人馬收拾行囊。

    「要走了麼?」他問。

    鳳玄鈞說:「在這裡已經耽擱太長的時間了,我必須盡快趕回去。」

    「是大氏國又有了什麼新的動靜?」鳳玄城看著他,若有所思:「二哥,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誰非常恨你?」

    鳳玄鈞古怪地笑笑:「我在戰場上有敵人無數,他們當然都不想讓我活。如果只說國內,最恨我的人不就是你嗎?」

    「我是不喜歡二哥,不過還不到恨的地步。」鳳玄城很認真地說。

    西廂房門響,小瑤打著哈欠走出來。

    「嗚啊——這一覺睡得真香,兩位王爺早啊。」

    鳳玄鈞沒理睬他,只對鳳玄城交代:「一會兒出發,你的馬車在隊伍的後面,有什麼事情就找海琪。」

    「我知道了。」鳳玄城點點頭。

    鳳玄鈞出去整軍,鳳玄城的眼角餘光感覺到小瑤正緊張得看著他。於是他將目光投過去,淡淡地說:「心無旁騖的人才有可能睡得好。」

    小瑤看到他淡然如水的神情,心中一沉,意識到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卻不是她所期待的。

    在外敵與內怨之間,鳳玄城選擇了與兄長並肩一起,對抗外敵,而不是解決私怨。這樣的選擇雖然值得人敬佩,但是小瑤卻沒有敬佩他的心情。

    她盯著鳳玄城也轉身而去的背影,暗暗咬緊了下唇。

    「看來你的心機都白費了。」檀香出現在她身後。「鳳國建立幾百年,若是這麼容易就被人打垮,早就不是現在的鳳國了。」

    「我不甘心!」小瑤喃喃說道:「他們之間一定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是他們的死結。若我查出來,必定可以瓦解他們的聯手!」

    檀香悠然道:「你與他們有仇?讓你恨得必須要害他們兄弟反目嗎?」

    小瑤嘻嘻笑道:「就算我不害他們,他們之間又何曾是兄弟齊心?早就反目了,不過是當著我這個外人裝樣子罷了。」

    她點點頭:「這樣也好,若我一開始就說動鳳玄城與我聯手,倒不好玩了。」

    「回家去吧,」檀香勸她:「人與人之間的仇恨敵視像是隨處蔓延滋生的毒草,一旦在心中紮了根,就很難拔出。你年紀這麼小,不應該讓心裡都裝著這些事情。」

    小瑤卻搖頭:「你才比我大幾歲?你能比我懂多少道理?人與人之間如果都是相敬如賓,快快樂樂的,那豈不是更無趣?就是因為有這些仇恨敵視,日子才過得驚心動魄,才算是不枉此生。」

    檀香愣住,一時間就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她這種謬論。

    小瑤親親熱熱地挽起她的胳膊:「好姐姐,你別擔心,我都說了我不會傷鳳玄鈞的性命,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吧。」

    「你又要幹什麼?」檀香見她拉著自己直往外走。

    小瑤笑道:「當然是和你一起上馬車,去邊關了。」

    「你不是說……」

    「我是說要把他盡量留在這裡。不過好在距離邊關還有幾天的路程。既然留不住他,我可以在路上再想別的辦法嘛。」

    走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鳳玄城也在不遠的地方上馬車。小瑤遠遠地看著他上車的身影,小聲問:「你說這個男人會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呢?」

    「什麼?」檀香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瑤笑得更加神秘兮兮:「我對他很有興趣,早晚要把他弄到手。」

    「你是說鳳玄城?」檀香啞然失笑,「可是,你才不過認識他一天,怎麼會喜歡上他?」

    「喜歡一個人還用好多年嗎?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哪有男人會像他長得這麼絕色動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撩撥得人心裡癢癢的。尤其是他的臉,白得像玉,嘴唇紅得像櫻桃,我老早就想撲上去好好親一口。」

    小瑤大膽的言詞差點把檀香嚇到,她曾經聽綠腰說過,嫵媚對鳳玄楓的動情只緣於一見鍾情,但是卻不是很能理解,為何一見到那個人,就可以在心中認定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你喜歡的原來只是他的皮相。」檀香想點化她:「可是百年之後我們都不過是一具白骨,皮相再美又能如何?」

    小瑤又搖頭:「百年之後的事情誰知道?我就喜歡他現在的樣子,喜歡得不得了。所以一定要把他弄到手才能甘心。你只說我,那你呢?你的眼珠子老是在鳳玄鈞身上打轉,該不會是你看上那個大冰塊了吧?」

    檀香忽然沉默下來,小瑤低呼:「原來我猜得沒錯?你真的喜歡他?難怪你總是不想讓我靠近他。」

    「我並不喜歡他。」檀香否定了她的判斷。

    喜歡一個人,應當是像綠腰那樣,為了鳳玄澈整日咬牙切齒卻丟不開放不下,追隨他到天涯海角。

    喜歡一個人,應當是像嫵媚那樣,為了鳳玄楓甘願放棄自己五百年的道行,哪怕承受再多的苦難也要以人身相守。

    喜歡一個人,甚至應當是像小瑤這樣,對鳳玄城一見傾心,以佔有對方為己任,定要得到肌膚之親才甘願。

    而她對鳳玄鈞,只是為了求得一個情劫,求得自己修行的圓滿,不會動心,更不會動情,哪裡談得上喜歡不喜歡?

    「你不喜歡他?我才不信?」小瑤反問:「你若不喜歡他,為何被他罵了還要留在他身邊?為何他盯著你看的時候你的眼睛就特別有光彩?為何總要擔心我會對他不利希望我能離開?你帶我回來,不過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威脅到他,而不是想與他做對,若出了事情,你也可以方便援手。我沒猜錯吧?」

    檀香的心弦崩地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斷掉。她低垂眼簾,語氣冷漠:「你以你心度我心,自以為知道什麼秘密,其實不過是些妄想罷了。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又何必勸你?你只要記得『好自為之』這四個字就能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看你的機緣吧。」

    小瑤笑道:「明明是在說你,你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看她剛才臉色倏然大變,若不是被戳中心事,她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古怪,說些似是而非,讓她半懂半不懂的話來?

    隊伍前行。因為耽誤了行程,所以鳳玄鈞下令全軍以急行軍的速度迅速回到邊境的鳳凰城。

    半路上,小瑤在馬車中與檀香說說笑笑,倒不是很著急的樣子。但是偶爾她會掀開車簾向外張望一會兒,不知道心中又在盤算什麼。

    「那只狐妖,你是怎麼找到的?」檀香問出心中揣測很久的疑問。

    「找她不難啊,我知道她要去找鳳玄鈞,我也知道些追蹤狐狸的方法,所以就在她必定出沒的路口等她咯。」

    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又故意將重要的事情隱瞞。

    「你怎麼知道她要去找鳳玄鈞?你又如何知道追尋她蹤跡的方法?」

    小瑤笑道:「你又想套我的話了?你明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不過你如果真想知道,倒也不難,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了這裡究竟是什麼目的?你肯說真話的話,我就肯說。」

    檀香望著她笑靨如花,緩緩問道:「你此話當真?」

    小瑤的笑聲停住,有些警醒地看著她。

    檀香很鄭重地說:「你剛才說的話不會反悔麼?那好,你聽著,我本來是……」

    「慢著慢著!」小瑤慌忙用雙手摀住耳朵:「別說別說!我不要聽了!我什麼都沒聽見!」

    檀香一笑:「怎麼?不是你說的,只要我肯說出我的身份來歷,你就說出你的秘密嗎?」

    「誰想到你竟然當真。」小瑤好像被嚇出一身冷汗,「我可不要陪你玩這個遊戲。你是什麼來歷你就當寶貝藏好,千萬別告訴我。」

    「莫非,你的來歷竟比我的還難以啟齒?」檀香望定她,眸光幽幽。「你也許不知道,我有通天之眼。任何人,只要讓我看到她的眼睛,就會知道她的過去一切。」

    小瑤臉上的笑容褪盡,「你騙我?」

    「天下的能人異士多得很,你應該知道這並非不可能。」

    小瑤的身子向車廂後面縮了縮,連眼神都避開到一旁,像是生怕與她對視。

    檀香展顏一笑:「原來你也並非天不怕地不怕的。」

    小瑤困惑地偷偷瞥著她,不知道剛才她說的那些的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檀香之所以要當著她的面揭破一點關於自己的秘密並不是真的想告訴她什麼,而是要藉著這幾句話讓小瑤知道顧忌。

    直覺告訴她,這個少女的出現可能會給鳳玄鈞,鳳玄城,給她,甚至整個鳳國帶來某場前所未有的災難。

    她很想用天眼看清楚小瑤的身世之謎,但是又怕因為自己的插手給鳳國的歷史帶來違背天意的扭轉。

    除了鳳玄鈞與她的情劫之外,她不應做任何更改歷史走向的決定,哪怕她的確有這個能力。

    突然,兩聲如山搖地吼般的巨響分別在隊伍的前方後方同時響起。

    大軍驟然停止了前行,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也亂成一團。

    檀香和小瑤都跳下馬車,急問道:「出什麼事了?」

    一個從後方跑來的士兵急急地說:「有人在我們的前後埋伏了火藥,炸死了我們幾個兄弟。」

    檀香的手指輕顫。死亡,這就是死亡。已經活了上千年的她卻是第一次這麼真切地與死亡相遇。

    隊伍的前後?前方不就是鳳玄鈞領兵的位置嗎?

    她不顧一切地衝向前方,那個士兵還在喊:「檀大夫,別過去!也許敵人還有別的埋伏……」

    但她根本就聽不進去,眨眼間就奔到了前面。

    火藥的威力很大,炸起了滾滾黃煙,許多士兵都被黃煙兜頭罩下,渾身髒兮兮地在原地使勁兒地咳著。有些人身上還帶著血。

    「王爺呢?王爺在哪裡?」她連聲追問。

    驀地,一隻大手從後面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一具寬闊的胸膛中。

    「誰讓你到前面來的?不知道這裡危險嗎?」洪亮的,熟悉的聲音從頭上砸下來,她驚喜萬分地揚起臉,看到他如其他士兵一樣,渾身的沙塵,胸前,手臂上,沾著不少的血絲。

    「你傷到哪裡了?我,我給你包紮。」她幾乎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被恐懼和驚喜交織的古怪表情,若被鳳玄鈞看到,應該會覺得奇怪吧?

    但鳳玄鈞根本無暇看她的表情,將她拉到道旁後鬆了手,「你去看看其他受傷的兵士,盡量不要落單。」然後他丟下她又衝到前面去。

    她急喊:「你的傷……」

    「海琪,叢明,奉先!立刻集合隊伍,清點人數!」他疾如風快如火的聲音已經在十幾丈外了。

    她扭轉頭,環顧官道上如今的景象,不由得呆住。

    隊伍的損失似乎還在她的想像之外,到處都是傷患,到處都是血跡。

    原本以為自己是沒有心的,但是胸前卻有某種東西在拚命地衝撞,似乎要撕裂她的身體奔跳出來。

    恍然間,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鳳玄城的馬車不就是在靠近隊尾的地方嗎?這時她才發現小瑤既不在自己的身邊,更不在她們所乘坐的馬車旁。

    於是她折回頭向隊尾直奔而去。

    在鳳玄城那輛豪華惹眼的馬車旁,她看到了鳳玄城。

    他的胸前是一片殷紅的血跡,染透了他雪白色的外衣。長長的睫羽蓋住了他漂亮的眼睛,看上去他好像已經沒有了生氣,猶如死去。

    小瑤原本半跪半坐在他的身前,顯然她也慌亂了手腳,神色慌張地搖晃著鳳玄城的身體,「喂,你醒醒!千萬別睡著,否則你就沒得救了!」

    檀香推開守護在鳳玄城身前的幾名士兵,急步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一絲氣。

    她對小瑤疾言厲色地問道:「你究竟想讓他死還是想讓他活?你若再晃他,他的最後一口氣也保不住了!」

    小瑤慌得收回了手,哀求道:「你能救他的是不是?你一定要救活他!」

    檀香定了定神,運指如飛在鳳玄城的胸前連點十處大穴護住了他的心脈。此時她看清那處傷口——竟然是劍傷?!

    「誰刺得他?」她頭也不抬地一邊幫他止血一邊問。

    有位駕車的士兵回答:「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個黑衣人。隊伍後面炸響後我們正要往那邊支援,突然從路邊的叢林中跳出那個黑衣人,掀開車簾對準王爺就是一劍,刺完就跑了,動作很快我們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檀香做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後對周圍人說:「將他抬上車。」

    幾個士兵七手八腳地將鳳玄城重新抬回馬車。檀香阻止住要跟上車的小瑤:「車內地方小,人一多他就無法呼吸,你還是在車下等吧。」

    她原本懷疑小瑤與這起意外有什麼關係,但是眼看小瑤如此著急傷心的樣子又不像是作假。更何況,以這丫頭的脾氣,即使是她幹的,也不可能裝成關心的樣子忙前忙後才對。

    但是,如果不是她幹的,又會是誰?世上到底有誰如此痛恨鳳氏兄弟,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不可?

    鳳玄鈞也已趕到車下,掀開車簾問道:「怎麼回事?」

    「有人用劍刺傷他。」檀香說:「你先去忙吧,這裡有我。」

    鳳玄鈞一步就躍上車廂,看著鳳玄城昏厥的樣子,眉頭深蹙:「他傷得很重嗎?」

    「很重,不過,不會死的。」檀香給與他安慰的一笑:「你放心吧。」

    鳳玄鈞深深看了她一眼,下車去了。

    檀香低頭望著鳳玄鈞,輕聲低語:「你們到底還是骨肉兄弟。雖然表面上有不和,但他還是關心你的,所以,我也絕不會讓你死。」

    她的手掌按住他的胸口,七彩的光圈從她的手心中漾開,籠罩在鳳玄城胸前的傷口處。柔和的七彩如佛光普照,暖暖地投進他的身體,封閉了他斷裂心脈的,所有血液也不再外流,連疼痛感都在一點點地減退消融。

    鳳玄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依稀看到一張慈祥、端莊,美麗的臉。他看不清那張臉到底是誰的,只是好像所有的痛苦在逐漸地離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平靜祥和。

    「你……是……誰……」他的聲音還很虛弱。

    那張臉對他淡淡地笑笑,袖口從他的臉前劃過,一陣檀香氣後,他進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隊伍被炸,鳳玄城遇刺。鳳玄鈞從軍以來還從沒有遭受過如此嚴重的重創。此時他心頭的憤怒可想而知已經到達什麼樣的地步。

    副將們將隊伍重新集合好後向他稟報:「傷者一百二十一人,死者十五人,馬匹損失四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被鳳玄城從皇城押運來的糧草因為數量過多,鳳玄鈞要求分批而運。今天跟隨他們同行的只是一小部分,損失也並不大。

    但是人員的傷亡是最讓人痛心疾首的。鳳玄鈞虎目圓睜,咬牙切齒地說:「要是讓我查出是誰做的這件事,一定將他碎屍萬斷!」

    他下令:所有死者就地掩埋,每位死者家中贈與黃金百兩,以安撫家屬。所有傷者送回昨天所住的驛館進行治療,大軍原地整頓一個時辰後繼續行軍。

    他來到鳳玄城的馬車前,正好檀香從內走出,小瑤已經搶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問道:「他怎麼樣?」

    「沒事了,不過仍需好好休息靜養。」檀香看到鳳玄鈞面色陰沉地走來,迎了過去:「那個黑衣人找到了嗎?」

    鳳玄鈞搖搖頭:「我已經派了一百人在附近林中搜索,不過還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

    「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目的或許就是阻撓你的前行。」檀香的分析與鳳玄鈞的想法如出一轍。

    他的目光飄向車內,「你以為此事與她有何關係?」

    他指的當然是小瑤。

    檀香說:「似乎與她無關。她看到鳳玄城遇刺,焦急擔心不亞於你。」

    鳳玄鈞濃眉軒起:「為什麼?」

    檀香苦笑道:「她說她對明王一見鍾情。」那句「一定要把他弄到手」的話檀香可說不出口了。

    鳳玄鈞冷笑道:「她撒謊的本事還真是高超。」

    「你認為她在說假話?為什麼?」

    「我素來不信什麼『一見鍾情』的鬼話。像她這種包藏禍心的人,不去想盡辦法害人就算好的了。難道你不知道,昨夜她特意去找玄城,想讓玄城與她聯手對付我,只不過玄城並沒有答應。誰知道她現在又在耍什麼花樣?」

    檀香震動地看著他。這件事他如何知道?

    從她的眼中看出她的疑慮,鳳玄鈞冷笑道:「你別忘了那驛館內外都是我的人。我雖然不想和玄城為敵,但是也不會任由別人在我的地盤上做不利於我自己的事情。」

    檀香陡然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鳳玄鈞就派人監視所有人的行蹤,也許她和小瑤的對話他都已經知道了?

    她想到鳳玄鈞對付狐妖的那一夜,在院門外埋伏上百名弓箭手的做法。當時她只覺得是他殺心重,做事武斷不講情理。現在想起來,其實是因為他根本從未相信過她而已。

    不知怎的,她的胸口處浮起一層淡淡的酸澀,像是失望,又像是灰心。

    「今夜,你要留意那丫頭。」他的聲音忽然低下來。

    檀香看著他,知道他對小瑤的懷疑之心未減。只是,他對所有人都如此地不信任到底是緣於他出身宮廷,深諳宮廷傾軋,還是因為常年在邊關作戰,與敵人鬥智鬥勇使然呢?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指點在他的額頭上。這裡是她最想刺探的地方,只要她肯運用通天之眼,就一定可以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那裡就有小瑤所感興趣的秘密,和能讓她動容的東西吧?

    他困惑地看她做出如此奇怪地動作,卻並沒有立刻推開她。「你要是想給我包紮傷口,是不是最好拿些藥材白布來?」

    檀香這才醒悟過來,發現自己的指尖距離他額頭上的傷口不過一寸的距離而已,那裡到現在還在泛著血絲。

    在他面前她不敢使用法術,急忙跑回自己的車廂內找來藥材白布將那些傷口都小心處理好。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車轅上任她包紮,從頭到尾沒說話。

    等她終於全都包紮完畢後,她面對他微微一笑:「在戰場上你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吧?」

    他看著她,「兩年前,我在巡海時與外來海寇相遇,對方一箭射中了我的胸口。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恢復元氣。」

    檀香吃驚不已。看他平時威風凜凜的樣子彷彿從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打垮他似的,於是在她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將他看作傳說中的那個常勝將軍。原來他也曾「敗過」,但是,身體上的傷害顯然他根本不當一回事。

    「這輩子,有沒有人傷你傷得很重?」她柔柔地問道。

    他笑笑:「重?你認為什麼才算是重?非要斷手斷腳的話我是沒有過的。」

    「我是指,這裡。」她用手指指心口。

    他的臉色陡然變了。即使是渾身浴血他都不曾皺過眉頭,如今卻為她的這五個字連眼神都變得零亂起來。

    「你聽到些什麼流言蜚語?」他像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很不耐煩地說:「與你無關的事情你最好少打聽。」

    與我無關嗎?她捫心自問。怎麼可能無關?她之所以來到這裡,為的就是要打動他的心啊。如果在他的心中住著一個不可撼動的人,那她拿什麼來打動這扇用冰用鐵鑄成的心門?

    垂下眼簾,她沒有再追問下去。有些事情如果對方不想說,你就是問一百遍也不可能知道答案。反之,如果你不去刻意探尋,也許那個答案就會呼之欲出了。

    在鳳玄城車廂內停留多時的小瑤終於從車內走出,如釋重負地長長出了口氣,對檀香說:「你的醫術真是高超,謝謝你救了他的性命。」

    鳳玄鈞冷冷說道:「這句話似乎輪不到你來說。」

    小瑤低下頭:「的確輪不到我說。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這樣我心裡也會好過些。」

    檀香與鳳玄鈞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在眼前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今天之事背後所掩蓋的真相,那個策劃血案的人,她的確原本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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