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又是月圓時分。
夜闌人靜,涼風如水,竹屋內暈黃燭火搖曳,隨著低喃細語流洩而出……
「小姐,你這是作啥?」呆愕瞪著手中被主子硬塞過來的一盒金銀珠寶,銀歡不禁傻眼。
「這是給你的。」將她欲歸還的珠寶盒再次推回去,任圓平靜地道。
「給、給我的?」如入五里迷霧中,銀歡難得結巴。「可……可為什麼啊?」
「那些應該夠你生活無虞了,這樣我走了也較能安心。」沉靜解釋,出手替她將因驚愕而微張的小口合上。
總算抓到她話中重點,銀歡急得跳了起來。「小姐。你要走了?走去哪兒?銀歡也要跟著你!」才說著,眼眶裡已經滾淚了。
「銀歡——」暗歎口氣,任圓雖不捨,卻也不得不下此決定。「你不能跟著我的。」若留她在身邊,恐怕只會害她喪命。
「小姐,你不要銀歡了嗎?」聞言,淚水淌下,傷心哭叫。「小姐,銀歡哪裡不好,你說一聲,銀歡會改的,可求你不要丟下銀歡一個人……」嗚……自從家人全因瘟疫死亡後,她就一直跟著小姐,早把小姐當親人看待,若小姐也拋下她,她就真的舉目無親了。
「銀歡,你很好……很好的……」見她淚水爬滿臉,任圓心中亦惻然不忍,力持平穩的口吻也掩不了嗓音中的難受。「我不是不要你,只是……只是跟著我會害了你……」
「為什麼?」銀歡不解,哭叫著將手中珠寶盒塞還給她。「就算會害了我,銀歡也要跟你在一起……這些東西銀歡不要……小姐,這兒不好嗎?你為何要走?」
怔忡看著被她退還的珠寶盒,任圓黯然輕歎。「銀歡,這兒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而你跟著我,只怕……」頓了聲,神色充滿淒滄、無奈。「只怕會有殺身之禍啊!」
「小姐,銀歡不怕的!」一聽主子不是不要她,而是另有原因,銀歡精神一震,堅強地抹掉淚水,悍然叫道:「銀歡不怕,要跟在小姐身邊,就算被殺被剮也不怕!」
「銀歡,你……」瞧她堅決神態,任圓心中是感動的。
「小姐,不要丟下銀歡,讓銀歡繼續跟著你吧!」拉著她衣袖,紅著眼眶叫道。
如此堅定的意志,讓任圓只能歎氣。「銀歡,你會後悔的……」
聞言,便知她已默然答應,銀歡臉上掛淚,嘴卻笑了開來,故作開朗地打趣道:「離開這兒也好,免得還要浪費米糧養那一大串人。」唉……可惜的是,她和小清子商量好的生意還沒開張,白白錯過了坑眾人一筆的機會,真是好惋惜喔!
「銀歡,這一、兩天將重要東西收拾好,咱們得盡快離開。」低聲交代,大有隨時走人的打算。
「銀歡明白了!」點點頭,銀歡心底還是有著納悶,不禁好奇問道:「小姐,有人要追殺你嗎?」見她苦笑不語,只好逕自喃喃叨唸咒罵。「你這般好,竟還有人要對你不利,肯定是個沒心沒肝的大惡人,哪天讓銀歡見著了,一定幫你臭罵一頓好報仇……」
惡人?任圓聞言,唇畔不禁泛起一抹慼然絕笑……在她的生命中,「她」是窮追不捨、欲置她於死的惡人,然而在「她」的生命中,她何嘗不也是一個日日折磨著「她」的惡人啊……
甫進房,窗口邊的黑影讓她駭了一跳,定睛細瞧,映著月光的剛毅臉龐落入眼簾,任圓這才心神暗定,逕自做著自己的事。
「這麼晚了,怎麼還來?」這個人老是神出鬼沒地在她房間出出入入,一點都不避嫌的嗎?
「閒著來溜躂!」斜倚窗口邊,靜看她整理著一疊疊醫書,越原挑起了眉梢。
溜躂?在深夜?縱然不信,她倒沒表示,依然一臉沉靜地整理著她最重要的寶物——爹親的親筆醫書。
捆書打包?簡直像是要搬家遠離似的!她心中在想什麼?
「你在做什麼?」眉稍越挑越高,忍不住質問。
聽他發問,任圓沉默了許久,原本不想告知任何人的,只願能悄悄離去。但不知何緣故,她總覺得應該親自向他道別。
「我……我要離開這兒,不會回來了。」轉身凝睇那張剛毅臉龐,她輕聲低語。「以後別將人打進溪中了,我沒法再救人的……」
離開?越原斜睨她一眼,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兒。「我沒要走!」
「我知道!」她當然知道他沒要走!現在說的是她要離開,不是嗎?奇怪瞅他一記,任圓真不知他思緒怎麼轉的?
「所以你自然也不能離開!」波瀾不興地補上一句,緩步向前將她捆好的書冊一一拆開,井然有序地又放回書櫃中。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沒料到他會如此,想上前阻止卻又被擋下,任圓心中微惱,黛眉打了好幾個結。
「自然是不讓你整理行李、打包了。」接的很順,不將她的惱怒看在眼裡。
「你、你不能阻止我的。」再不離開,怕真有人尋來了。
「住得好好的,為何想走?」看出她眼底的焦急,越原反倒一臉悠閒,很有興致問個徹底。
「不干你的事!」不願回答,她撇開了臉。
有問題哪……莫非她想逃離什麼?和白日想暗中襲擊她的人有關嗎?不過她應該對那件事不知情才是,還是……回來後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心生警覺?
「你——在害怕什麼?」意有所指,他不輕不重地拋出一記讓她愀然變色的問話。
「胡、胡說什麼!我沒有害怕!」回身避開他直勾人心慌的目光,嗓音有絲不穩。
呵……她確實在逃避、害怕某件事兒!眼底一沉,越原的嘴角卻勾了起來。「確實!你不必害怕什麼!」就算有人要她的命,也有他擋著!
「啊?」不解那話的意思,任圓卻無心去深究,只想快快打發他。「夜深了,你該走了!」
「好讓你有時間收拾行李嗎?」懶洋洋點破她的心思。
「你……」霍地轉身瞪人,她力持冷靜。「越公子,我的去留與你毫不相干。」
「原。」神色一沉。他出言糾正。
「什麼?」一時跟不上他突兀轉開的話題,忍不住又蹙超眉。
「我說了,你得叫我原。」語氣平淡提醒,卻又隱含強勢意味。
這人是怎麼回事?此番時刻竟還有心神來糾正她稱呼問題!任圓螓首輕搖,直想歎氣。「你……」
話才起了頭,驀地,越原像是警覺到什麼,飛快伸掌制止她出聲,同時滅了燭火,抱住她往床榻上而去,整個動作在眨眼間一氣呵成,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漆黑中,她只瞧得見他熠熠發亮的雙眸在黑夜中閃動。「怎麼……」
「噓!有人。」傾身在她耳畔低喃提醒,薄唇無意間碰觸到嫩白的小巧耳垂。
他、他又靠得這般近了!在漆黑中,一切瞧得不真切,感官反而更加敏銳。臉上、耳上不斷承接著他氣息的吹拂,鼻間滲入他獨特而好聞的體味,不知為何,任圓本該緊張的心緒竟反而有著無法言喻的安全感,心頭湧出一陣暖意……
好聞的、安心的、就像……就像爹爹的味道……
令人懷思的氛圍,霎時間讓她恍了神,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回憶,瞬間宛如回到小女孩時代,褪去了平日的冷然,藕臂緊圈上他腰,單薄嬌軀窩靠在寬厚胸懷中,清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爹,圓兒好想您……您為何不讓圓兒也把這條命給她,好讓圓兒黃泉路上陪您呢?圓兒好累……好累了……」恍如說夢話似的低泣呢喃,淚珠兒浸濕了胸襟前的那塊衣衫。
爹?乍聞她低喚,越原差點沒鐵青著臉跳起來再次糾正,可卻在聽到緊接著的泣訴言詞,他驀然沉了下來。
她話中的那個「他」是誰?為何要把命給「他」?這女人竟然有厭世的念頭,真是令人……令人惱怒!
幸好白日林間發生的事兒讓他有了警覺,猜測欲取她命的那方人馬,極可能會在今晚下手,以求速戰速決,這才特意來這兒候著,否則她豈不得償所願,洗淨脖子等著人來要命?
突如其來的怒氣讓他雙臂一緊,狠狠將她納在懷中,陰森的眼往屋頂一瞥……有八人,武功不錯,行動無聲,不過……哼!就算壓低了氣息,還是瞞不過他的耳的!
敢前來要人命,就得有被人要命的準備!咧開森森寒笑,他打算大開殺戒了。
「啊!」因他緊抱而些微吃疼,任圓總算回了神,這才驚覺自己抱著掉淚的不是爹親,而是越原啊!
看來是神智清醒了!黑暗中,越原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眸將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就連她最細微的神情變化也逃不過他的眼,當下伸出修長食指觸上粉唇,示意她安靜。
總算憶起當前狀況,又警覺自己方纔的失態,她輕點螓首表示明白,藕臂亦悄悄收回,心中微感羞赧。
黑暗中,時間悄悄流逝,屋頂上的夜襲者悄然無聲,彷彿在等待屋內人熟睡。而房內的兩人亦屏息無言,兩對湛然的眼相互凝視,眸光流轉著複雜、奇特的陌生情愫。
喀啦!岑寂中,屋頂上驀地傳來一道極輕、極小的聲響,若無細聽,是無法察覺的。
來了!泛起冷笑,越原眸光一斂,將任圓安護在身後床榻上,這才緩緩地起身守在床前。
好森寒的神情,是他從未展現給她看的一面。若是他對上門求劍或要求比武的人都是這般模樣,那就難怪她救起來的人通常一身淒慘狼狽,有些只剩一口氣沒踏進棺材了。
在這緊張時刻,任圓竟只是怔怔瞅望著他,沒多餘的心思去想屋頂上的人深夜潛伏,究竟有何目的?
行動靈巧俐落,一抹黑影鬼鬼祟祟由窗口翻身而入,才站定往床榻瞧去,沒想到卻撞入一雙精光湛亮的寒冽眼眸。
黑影一呆,隨即明白自己等人行動已被掌握,當下手握長劍揮舞而來,出招之迅捷、狠戾擺明是要直取人命的。
找死!越原殘笑,不避反欺身逼近,不知以何手法竟瞬間將黑衣蒙面人手上長劍奪下,同時右掌推出,看似慢、實則快的一掌打中對方胸口。
「哇——」臨死前的一聲慘叫,黑衣蒙面人如斷線風箏,將竹屋撞破一個大洞,癱倒在屋外地上,已然死絕。
「發生何事?」
「怎麼會有慘叫聲……」
「糟!好像是任丫頭那兒傳來的……」
突如其來的慘叫驚醒了醫堂草屋內的眾人,只要還能動的,大家紛紛飛竄而出,朝竹屋奔來……
情況不妙!退!
屋頂上剩餘的七名黑衣蒙面人在變故一發生時,默契十足的以眼神示意,當下便要撤離。只是在眾江湖人士眼皮子底下,想脫逃哪有這麼容易,馬上就被人給發現了。
「在屋頂上!」有人眼尖,馬上喊了出來。
「圍上去,看是何方毛賊敢來這兒放肆,找任丫頭麻煩?」其餘眾人異口同聲大叫,不讓黑衣人有竄逃的機會,一窩蜂全圍上去了。
霎時間,刀光劍影,此起彼落,兵器互擊鏗鏘聲與叱喝喊叫聲交雜傳出,不絕於耳。
而另一方面,越原早已護著任圓離開竹屋,退至一旁安全之處觀戰。
是她!是她的人尋來了……白著一張倉皇的臉蛋,任圓看著正在打殺的黑衣人,忍不住發顫的瘦弱身軀,若不是越原在旁撐著,早已癱軟在地。
還以為,還以為自己尚有幾日的時間可準備,逃離追殺,沒想到他們這麼快便尋來了……不行!她得離開!她得遵守與爹爹的約定,絕不……絕不將這條命賠給「她」……
「我……我得走……我得離開這兒……現在就得走……」捂著嘴,她發顫不已,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爹爹要我答應……不將命給她……我答應爹爹了……」
越原不清楚她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只是見她神情狂亂,胸口不禁一緊,健臂一攬,將她牢牢擁在懷裡。
「不許你走!有我在,你這條命沒人要得走……」低聲咆哮,意圖吼醒她的神智。
「沒、沒人要得走?」心神一震,狂亂神態消褪,眼神逐漸清明,抬眸緩緩對上他。
「是!沒人要得走!」堅定眼神直勾勾盯著她,語氣堅決、毫不遲疑。「誰想要你的命,得先跨過我越某人的屍首!」
「為、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如此堅決說出這種……這追種宛如生死相守、不離不棄的承諾?他是什麼意思、什麼心思啊?
「因為——你這條命我要了!」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粉唇上重重落下一吻,沉聲威脅。「你這條命只能給我,不許胡亂賠給人!」哼!既然她有厭世之意,那麼他就來索命,她不想要自己這條小命,他要!
「你……」什麼叫做她這條命他要了?任圓呆愕,不解他是何意,正想問個明白時,竹屋那方驀地傳來驚呼聲——
「糟!小心毛賊自盡,至少得留下一個活口!」有人見黑衣人無法突圍,竟凶殘的自絕而亡,連忙出聲大喊,提醒他人要逮下活口才行。
可惜警告太慢,黑衣人默契十足,在第一個自絕而亡後,剩餘之人亦紛紛傚尤。在眾人還來不及阻止下,已一個接著一個倒地,眨眼間,已全部死絕。
「搞什麼?哪個組織的,如此視死如歸?」遠遠的就聽見「瘋老丐」氣急敗壞地大呼小叫。
「過去瞧瞧!」拉著她往人群而去,心知她不可能透露消息,越原想由黑衣人屍體上找出線索。
圍著黑衣人屍首的江湖人士本來還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卻在瞧見他們兩人一起走來時,全都瞪大了眼珠子。
「姓越的,你怎會在這兒?」「酒肉和尚」率先發難。
「沒錯!這麼晚了,你怎還和任丫頭在一起?你還顧不顧丫頭的閨譽啊?」
「瘋老丐」聲援,萬分不解怎麼今夜裡出事,他就那麼湊巧的也在?
冷瞟眾人一記,越原根本不想與他們多廢話。若非今夜他驚覺來任圓房間守著,她早在這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讓人給殺了。
哼!虧她還對他們有恩呢!一群人全睡死了嗎?警覺性如此低,還說什麼江湖高手?以後有沒有臉在江湖上立足啊?
輕輕的一聲冷嗤,加上那記斥責意味十足的橫睨,當場讓在場一大半以上的人全掛上了尷尬笑容,畢竟這種事不用說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直覺面子全丟盡了。
不甩眾人的疑問,他逕自來到一黑衣人屍首旁,迅速拉下蒙面布……面貌平凡,無特徵,是面生之人……大手繼續在往下摸索,在屍體腰帶內探到某一冰涼腰牌,然後他勾起了笑痕。
看來是找到有用的線索了!越原挑起濃眉,緩緩將腰牌抽出,一張刻著「玄」字的青色玉牌在月色照映下,一清二楚地映入眾人眼簾,也讓眾人不由自主地訝異驚呼。
「不可能!玄夢宮沒理由要為難任姑娘……」身為問劍山莊少主,亦為「玄夢宮」少宮主的沈聿激烈否認。
只見他震驚地猛搖頭,話還沒說完,橫斜處忽地竄出一條白影,以著雷霆萬鈞之勢襲去……
一切是來得如此突然,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聽「砰」地一聲悶響,沈聿已被一掌打得往後飛了出去,口吐鮮血癱倒在地。而從頭至尾未曾出聲的「白髮魔剎」則以睥睨姿態俯瞰,一腳足尖還點在他的咽喉處,只要稍加出力,有人便要慘死於足下。
「不要!」任圓見狀,驚駭地奔了過去,慌亂拉住「白髮魔剎」。「和他沒關係,別殺他!」
「咳……咳……」身受嚴重內傷,沈聿咳出一攤攤鮮血,縱然氣息微弱,亦不甘地瞪視「白髮魔剎」,搖頭否認。「不……不可能是『玄夢宮』……」
聞言,「白髮魔剎」森然殘笑,殺意高揚,正要痛下殺手之際,驀地手臂再次被人一扯——
「不要殺他!真的和他沒關係……」倉皇直搖頭,任圓誤以為「白髮魔剎」覺得是沈聿派人來為難她,欲殺他來報療傷之情。
轉頭沉沉看了她蒼白臉龐好一會兒,「白髮魔剎」突然歎氣,眼中殺機盡消,隨即回頭對沈聿譏諷道:「回去警告你娘,想殺丫頭前先掂掂斤兩,問問自己有沒有本事拿她的一對兒女來抵!」話落,轉身退開。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議論紛紛,雖無法理解為何問劍山莊莊主夫人、昔日江湖第一美人的玄夢宮宮主——鳳水瀲要殺任圓。但因黑衣人身上配戴著玄夢宮的腰牌,縱然沈聿極力呼喊不可能,倒也無法脫嫌了。
在一片吵雜聲中,任圓卻是神色死白,心中驚駭不已,不懂為何「白髮魔剎」會如此肯定是鳳水瀲要對她不利?他……他知道些什麼嗎?
她慌了!難道「白髮魔剎」道中事實?若真如此,一個隱於山野的年輕女子和江湖上名望極高的鳳水瀲會有何牽扯?真有如此深仇大恨到要派人追殺嗎?還有,「白髮魔剎」怎會如此肯定幕後主使者是鳳水瀲?況且他這人向來喜怒不定,殺機既起,就不可能聽人勸阻而軟下心腸,怎麼可能任圓一句話就讓他收手?看來他對她的態度不單純哪!
越原一直暗中觀察著,而一連串的變故發生,讓他詭奇感遽增,心中的質疑不斷加大、加深……
「咳……我……我回去找我娘問……問個清楚……」費盡心力,掙扎著努力站了起來,沈聿痛苦地捂著胸口,斷斷續續地道。
夜色中,眾人無言;任圓黯然;「白髮魔剎」則冷哼一聲;唯獨越原卻泛起了笑。
「順道幫越某人帶句話,就說任圓的一條命現下歸我越原的。想殺她,先來找我商量,我越某人與圓兒在此隨時候教!」嘴角雖是帶笑,卻隱含濃厚殺氣,話中挑釁意味十足。
聞言,沈聿無語轉身,拖著踉蹌步伐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圓兒?」來到她身邊,越原喚回她茫然怔忡的心神。
抬頭見是他,任圓不知該說些什麼,心潮翻湧的瞅凝許久,能道出口的竟只有一句謝。
「謝謝……」想謝他的方纔的救命之恩,卻在話才出口,心口一陣惡寒再次直竄五臟六脾,讓她身子承受不住地癱軟……
「圓兒!」驚吼一聲,越原飛快接住,發現她不僅痛苦地發顫、痙攣,而且渾身像塊寒冰似的冰冷,簡直沒一絲溫熱之氣。
第一回見到她時,也是這般模樣!到底她身上有著什麼痼疾?
「圓兒,你哪兒不舒服?我該如何幫你?」緊緊抱著她,想以自己的溫熱暖和她,越原眼底淨是擔憂緊張。
其餘眾人也被嚇了一大跳,紛紛圍了過來,尤其「白髮魔剎」更是一馬當先來到她身邊。一瞧她發病模樣後,竟怒意勃發、恨聲咒罵。「是寒玄掌!早知鳳水瀲這般對你,方纔我就一掌殺了沈聿,為你出氣!」
寒玄掌?這可是玄夢宮的獨門絕學,唯有宮主才能修練的陰寒武功!看來圓兒確實曾遭到鳳水瀲的毒手哪!
越原聞言,剛毅的臉龐霎時間一凜,呈現出凶狠森氣……對一名完全沒武功的弱女子下此毒手,鳳水瀲真是好樣的!這筆帳他替圓兒記下了!
看來今晚那些黑衣人果真是玄夢宮的人了!在場眾人一聽是寒玄掌,全都驚疑地面面相覷,心中同時浮上了相同的想法,唯一納悶的是——鳳水瀲沒道理要追殺任丫頭啊!
「我……我……藥……」顫巍巍抖著小手欲往懷裡掏藥,任圓使盡力氣,身子卻無法自主。
「藥?」瞧她細瘦的手一直想往懷裡探去,越原恍然大悟,無暇細想,大掌忙不迭地就要往她胸前衣襟內取藥。
「放肆!」一聲冷斥,另一隻修長大掌從中截住,制止他越禮行為。「你把丫頭當什麼?由得你胡來嗎?」「白髮魔剎」怒眼瞪視,大有將他的手剁斷的意味。
「救人要緊!再說在場誰有資格出手取藥?」反掌一翻,甩掉阻擋的大手,越原反瞪回去。
沒長腦子!「白髮魔剎」嗤哼,不理他的瞪視,沉聲大喝。「銀歡!」
「我、我在這兒!」從打鬥一發生,就被人給拖離竹屋,一直到現在還被人給擠在後頭的銀歡這會兒可出頭了,急忙撥開層層人牆,終於讓她給擠到任圓身邊來。
「幫你家小姐取藥!」「白髮魔剎」一臉冷然地命令。
「是!」應了聲,銀歡總算在兩個男人的瞪視下,探手入任圓懷裡取出藥瓶,飛快地倒出丹藥餵她服下。
一會兒後,但見任圓原本痙攣、僵直的發寒身軀在服藥後,情況逐漸好轉,身子雖然依然冰涼,卻沒了方纔那種可怕的寒洌。
「小姐,你覺得怎樣?」銀歡小臉上充滿憂慮。
「好……好多了……沒事的……」氣息微弱不穩,任圓卻還出言安慰。
沒事?這女人在逞什麼強?越原擰眉,認為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睡上一覺來恢復精神。
心中想定,二話不說將人抱起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想帶丫頭去哪兒?」「白髮魔剎」再次閃身截住他的步伐。
「回我那兒休養。」這老魔頭是怎回事?連連阻止他的行動!
「我不准!」將清清白白的姑娘帶回自己住處過夜,不怕引人非議嗎?不由分說,「白髮魔剎」冷聲阻止。
「請問閣下是以何身份說不准?」又不是圓兒的什麼人,他有何資格阻止?越原危險地瞇起眼眸。
「你……你們這是在……在做什麼……」感受到兩個男人之間火花亂竄的凝重氣氛,任圓精神、體力尚未復原,卻仍勉強出言,不想讓這兩人一言不合地打了起來。
可惜,兩個男人根本不理會她的打岔,逕自彼此怒瞪,誰也不讓誰。
「以何身份?」「白髮魔剎」驀地勾起唇角,漾著詭譎笑紋緩緩地道:「以我是丫頭血親伯父的身份!」
轟!
此記轟天雷丟出,炸得在場所有人瞬間傻眼。
他是她的伯父、爹親的兄長?任圓驚愕,完全說不出話兒來。
原來如此!難怪老魔頭待圓兒特別不同,又萬般在意他對她的行為舉止,想來是以長輩身份怕他壞了自家侄女的清譽!越原眉梢高挑,此刻總算明白老魔頭的心思。
啊——現在是上演哪一齣戲碼?先是來群夜襲的黑衣人,接著又扯出問劍山莊當家夫人、玄夢宮宮主鳳水瀲追殺任丫頭之事;現在又來個半路認親,怎麼今夜熱鬧成這樣?
在場眾人瞠凸了眼,腦袋亂成一團,老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