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羞辱!
沈聿臉色瞬時乍紅還青,不敢相信越原竟將他一個堂堂問劍山莊的少主丟給一個十來歲小童僕,自己卻悠哉地和一名姑娘坐在大石上看他們比試!
百招內拿下這嘻皮笑臉的小童僕?未免太看不起他了!十招內他就能叫這個小清子認輸躺下。沈聿臉色鐵青而難看,同時亦對家傳劍術充滿信心。
「呵呵……沈公子,請!」賊笑兮兮,小清子得到主子命令,劍花一挽,馬上毫不客氣地攻過去。
但見他招招凌厲狠絕、內勁十足,可非繡花枕頭,驚得沈聿連忙拔劍使出家傳絕學相抗。一時之間,漫天劍影,兩人打得火熱,尚難分出高下。
另一方,安坐大石上的越原瞄了一會兒後,便搖頭冷笑。「這問劍山莊的『流風劍法』讓沈聿使來是中規中矩,可就是少了『流風』該有的瀟灑飄逸與捉摸不定了,可惜!可惜!」一針見血地道出沈聿劍法上的缺失。不過名門子弟自有根基扎實之處,他預料小清子大概只能撐到一百五十招。
淡然凝瞅他一記,任圓覺得他這人當真怪得緊。明明不想把劍給人,偏要搞出這一堆事兒來,難道他就這麼有把握小清子能抵擋得了對方一百招?
「想說什麼就說吧!」察覺到審視目光,越原偏頭對上她。
「沒什麼!」她向來冷然,別人的事也不想多管,當下馬上又將視線轉回石屋前,打得難分難解的兩人。
瞧她神態冷淡,擺明不與他有太多糾纏,越原莫名感到惱恨,胸口有股逐漸上升的悶氣,賭氣似的學她將目光轉回石屋前,老半天不吭聲。
前方刀劍相擊,發出鏗鏗鏘鏘聲,這方卻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許久後,百招已過,小清子亦逐漸露出疲態敗相,越原這才疾射而出,硬聲介入劍影交纏的兩人之間……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前一刻還在惡鬥的兩條身形不約而同各自朝不同方向摔出,而越原卻安然穩立於中,也不知是以啥手法將兩人給拆開的。
「嘿嘿……」如摔死狗般癱在地上,小清子粗喘著大氣,嘿嘿直笑。「主子,小清子沒讓您丟臉吧!我可擋了一百三十六招喔!」呵……他可是一邊打一邊算,記得可清楚了!
「很好!有進步!」越原不吝給予讚美。
小清子一聽,樂得直賴在地上大笑。
而同樣摔在地上的沈聿卻早已爬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對主僕。越原武功高強,這他早已知曉,可卻萬萬沒料到,連這個十來歲的僮僕竟也如此厲害,糾纏了百來招,他卻無法拿下人……
「看來你是與這把劍無緣了。」掛著諷笑,越原故意將木桌上的寶劍取起來把玩。
「在下技不如人,不敢強求,告辭!」沈聿倒也乾脆,不再多言,轉身便要走人。
「慢著!我這兒可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沉聲冷喝,越原可不是什麼好易與之輩。
「那麼,越公子意下如何?」心中一凜,沈聿飛快回身。
「我這兒有條規矩,走著上來就得給我順溪水漂流下去!」猛然大喝,越原突地詭異欺身向前,以雷霆之勢在他還反應不過來之際,手刀往後頸一砍,偌大的身軀已然昏迷軟倒在地。「小清子,將人給我丟下溪裡去!」
「遵命!」忙不迭地翻身跳起,小清子動作飛快地提起沈聿後衣領,一個縱身,人已經來到溪水畔,運氣一擲,筆直將人丟進急流溪水裡,瞬間就被水流給吞沒、衝往下游。
從頭至尾冷眼旁觀的任圓這會兒真是頭疼,緩緩地自大石上下來,冷凝著臉就要離開。
「上哪兒去?」越原身形一閃,眨眼間已來到她面將人擋下。
「回我的住處!」
「這麼快回去啥?」
「處理你給我製造的麻煩!」
「任丫頭,你倒是說說姓越的找你去啥……」
「他該不是為難你吧……」
「你們啥時候認識的……」
一群人嘰哩呱啦地圍著一名氣質清冷的姑娘,也不管她正在專注檢查不久前才被撈起的昏迷男子,將草屋內吵得亂烘烘的。
「銀歡。」
「是!小姐。」費了好大的勁才撥開層層人牆,銀歡總算擠身到最裡頭去。
「這人沒啥大礙,只是吃了一記手刀暫時昏迷,清醒後就請他離開吧!」
「知道了,小姐。」點點頭,正想陪同小姐回竹屋,才一轉身又見層層人牆堵住,銀歡沒好氣罵道:「你們這是在聯手圍攻我家小姐嗎?擺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些!」真是的!打小姐被「請」走後,大夥兒就議論紛紛的,研討了好一陣子,正想殺去討人時,沒想到小姐已經回來了,而且還知道他們剛撈起一個男人,沒多說什麼便到醫堂來瞧對方身上有無傷勢。
本來醫堂已經很擁擠了,大夥兒一見小姐又淨圍著她問東問西,吵得屋內亂烘烘的,讓她們主僕倆寸步難行,真是煩死人了!
「哎呀!銀歡丫頭別這麼說,咱們是好奇啊!」「酒肉和尚」摸摸凸起的肚皮,呵呵笑著代表大家發言。
明白不滿足他們的好奇心,肯定沒完沒了,任圓輕掃眾人一記,淡淡地道:
「這兒是醫堂,別在這兒吵,有事出去外面說。」話落,她舉步往外行去,眾人見狀馬上往兩旁退開,開出一條路給她。
身後掛著一大串粽子,好不容易終於走出戶外,她還來不及說話,一群身上帶有各種不同傷勢的江湖人已經迫不及待、急巴巴丟出疑問。
默然靜聽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問題好一會兒,總算她理出了三大類疑問,當下沉著回應。「我和越公子是前些日子認識的,他沒為難我,主要是請我過去用早膳,其餘的沒什麼,你們多慮了。」
請吃早膳?眾人想破頭也絕對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當場大家面面相覷,簡直無法置信。
越原耶!那個厭惡人家打擾、動不動就將上門的人丟進溪中的古怪鑄劍師,會請人去他那兒用早膳?
「那他怎不請我?」「瘋老丐」瞠眼鬼叫。他右臂骨折就是聽說姓越的鑄的兵刃有多厲害,好奇之下想偷溜去瞧瞧,沒想到被發現,兩人大戰一場,他被打斷了手骨,摔進溪中。
「可不是!和尚我和姓越的也算是老交情了,怎麼就從未曾被他請一頓?」「酒肉和尚」拐著傷腿,氣呼呼的。會說老交情是因為他已經和越原交手多次,剛開始是不信他如傳言般厲害,特地跑來會會他,沒想到卻被打入溪中,從此越挫越勇,誓言不擊敗他一次,誓不甘心。
不過從頭至此,和尚他已經被摔入溪中八次了,但是沒關係,總有成功那一天到來的。
「我也真希望和他的交情能好到被他請至家中享用一餐。」若有這樣的交情,也許不必開口,越原就會主動贈劍了,哪還會因前去求劍而被傷呢?撫著胸口傷處,「金劍俠客」亦不禁喃喃念道。
其餘眾人聞言贊同地直點頭,只有某個擁有一頭銀亮髮色之人神色含煞。
「他沒欺負你吧?」哼!若姓越的對任丫頭有何不軌,他絕不輕饒!「白髮魔剎」冷冽質問。
幾個月前,他和姓越的交手過一次,雖然被打入溪中,亦受了內傷,不過他非常確定姓越的也討不了好,畢竟他招呼在姓越的身上的血魂掌可不是開玩笑的!從那一陣子溪中「人形漂流物」大量減少的情形看來,姓越的肯定閉關療傷去才會如此。
老實說,越原是他「白髮魔剎」這一生中少見能和他打得勢均力敵的對手,當初本是基於強手難求,一時技癢而故意來尋麻煩,沒料到交手後,兩人戰得難分難解、不分高下,越打越讓他對姓越的升起了好感。雖說後來兩人各有損傷,他也跌進溪中,因緣巧會下竟讓尋找多年不著的任丫頭給救起……
這一切或許該感謝越原無意間的促成,不過……若他敢欺凌任丫頭,就算有再多好感,他「白髮魔剎」也絕對會將他給挫、骨、揚、灰!
欺負?強逼她吃東西算不算?任圓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不過「白髮魔剎」為何一副只要她說有,馬上就要去找人拚命的模樣?而且……而且他看她的眼眸好似充滿著關懷……
「沒有就好!」臉色稍霽,「白髮魔剎」哼聲,退出擁擠人群,逕自回到草屋內。
幽然望著他進屋身影,任圓心中有著重重疑惑與不解……最近事兒一件接著一件來,先是碰上那古怪的越原,然後「白髮魔剎」待她的態度好似與別人不大一樣,接著又出現了那個沈聿……
唉……總覺得這一連串接踵而至的事情,似乎在徵兆著什麼……
「怪了!這『白髮魔剎』轉性、反常了是不?」「酒肉和尚」也覺古怪,丈二金剛摸不著腦地搔著大光頭喃喃自語。這魔頭向來性情詭譎難測,從未聽說會關心、在乎誰。可方纔他表現出來的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真叫人忍不住冒雞皮疙瘩。
「瘋老丐」頗有同感,天外飛來一筆異想。「瞧這模樣,老魔頭好像挺重視任丫頭的!該不會他愛上丫頭了吧?可年紀差那麼多,他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此言一出,眾人全以看瘋子的眼神射他,就連任圓亦覺可笑,而銀歡聽了萬分不悅。
「『瘋老丐』,你說什麼諢話?當心我縫了你那張胡說八道的嘴……」非常凶悍,可見是真的很不高興自家小姐被拿去和一個年齡大得可以當爹的老男人串在一起。
「耶?我隨便說說,玩笑而已啦……」發覺自己引起公憤,「瘋老丐」趕忙陪笑澄清。
「就算說笑也不成……」
小姑娘教訓瘋老頭的戲碼開演,而任圓懶得理會,逕自緩步離開,任由他們去吵成一片……
「你這兒挺熱鬧的!」
才步入自個兒房間,一道熟悉的男嗓便乍然響起,讓任圓不禁微愣。然後在瞧見安立於竹窗邊、那抹如山般高壯的身影後,她不禁黛眉輕蹙。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以為他早回自己石屋去了呢,;右讓其他人發現他在這裡二莧不引起大亂?
先前堅持得回來處理他製造的「麻煩」,所以他確實是送她回來了,沒想到他卻出乎意料地沒離開,反而躲過眾人的發現,潛進姑娘家的閨房,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辛苦送你回來,沒招待一杯茶就想趕人?」越原勾起一抹笑,眼光直往窗外不遠處、那一群吵吵鬧鬧的人們瞧去。
「想喝茶自己倒吧!」冷淡應了聲,她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從書櫃裡抽出一本醫書,安然倚躺在一旁的貴妃椅上,翻書靜讀。
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她嬌小單薄的身形上,他突然發現她實在太過瘦弱,而且面容蒼白,毫無一點血色,忍不住皺眉詰問。「你不是個大夫嗎?怎麼把自己調養成這副鬼樣?」
「多謝關心!不過那不關你的事。」就算被譏,依然無一絲一毫怒火,沉靜翻書閱讀。
這女人性子還真冷,冷得讓人很想發火!看她冷冷淡淡、一副干卿何事的漠然神態,越原有種被冷拒的感覺,而這感覺讓他莫名地感到非常、非常不悅。
偏偏他這人骨子裡有股隱藏的蠻性,越是難搞定,越是激發他的挑戰心。就如煉鐵鑄劍那般,是以那塊寒玉鐵、那把幻想中的寒玉短匕才會令他如癡似狂,絕不放棄鑄冶。而如今這女人也激起了他這股蠻性。
「本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本人看不慣有人臉色死白得像隻鬼,鎮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一個箭步跨到貴妃椅前,大掌突然覆上雪白額際……嚇,這女人肌膚怎冰成這樣?簡直與死人無異!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駭了一跳,感受到他掌心源源不絕的溫熱,任圓心底滑過一股異樣的感受,當下連忙退開,脫離他掌心的溫暖。
「你、你幹什麼?」思緒微亂,低聲斥責。「就算臉色蒼白得像鬼,我也沒要你看!」
「我要打造寒玉短匕,不得不看你!」見她明顯閃躲,他顯得不大高興,口中卻吐出隱含關切的心意。「你怎麼回事?身子冰涼涼的,若非確定你是活人,還真的會以為摸了具屍體呢,」因見她臉色蒼白似有病容,這才下意識地出手碰她,沒想到卻讓他發現這種詭異現象。
回想兩人第一次在林間遇見時,這女人好像也是病倒在地,難道她身子真有啥毛病不成?
「你身帶痼疾?」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越原不自覺地神色一斂,顯得異常嚴肅。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有他在這兒,大概是別想安安靜靜看醫書了。無奈的有此體認,她索性起身將書放回書櫃裡。
沒否認?那就表示她身子是真有毛病囉!她自己是大夫,難道醫不好自己?
疑問在心中盤繞,越原敏銳地感受到她不想多談的心緒,當下只是點了點頭,突兀地轉開話題。「明天一早,我讓小清子再來接你去我那兒!」
「去做什麼?」還以為他會窮追猛問,沒料到話鋒突然來了個大轉彎,任圓暗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請你吃早膳。」緩緩咧開嘴,他露出森森白牙。
翌日清早。
「這粥……」愕然看著眼前這碗飄散淡淡藥香味的米粥,任圓只覺自己心田隱隱有股暖流溢出。
「動筷,吃!」依舊是簡潔的三個字。
「任姑娘,吃啊!這可是主子昨兒個特地交代小清子熬的藥粥,可溫中理氣、補血益心脾,你吃了身子好。」唏哩呼嚕地喝著自己碗內的清粥,小清子一邊夾著配菜送進嘴裡,一邊笑瞇瞇地熱誠招呼。
「謝謝……」拿起碗筷,複雜情緒在胸口激盪,她緩緩喝下一口米粥,任由那微帶苦味的藥香充盈唇齒間……驀地,一滴輕淚滑落碗內。
「啊——任姑娘,小清子熬的藥粥這麼難吃嗎?」向來機靈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緊張兮兮又帶著愧疚。嗚……這是他第一次做藥粥,沒想到竟難吃到讓她掉眼淚,主子一定會怪他小清子廚藝不精啦!
「不……不是的!這粥很好……很好……」自爹親走後,她以為自己的淚水早已乾枯,沒想到竟還有淚可流,而且只是為了一碗藥粥……不!應該是說為了蘊藏在藥粥裡的那份心意。
她邊說,清淚卻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滑落,邊緩慢卻不曾間斷地將藥粥一口一口送進嘴裡、吞進肚腹中。
呃……現在是什麼狀況?小清子陷入一團迷霧中,不由自主地向自家主子發出求救眼神。
下去!越原丟回一記要他閃人的目光。
接到命令,小清子二話不說,馬上躡手躡腳、不發出一點聲響地逃離現場。
「別哭!」大掌一伸,抹去白皙粉頰上的淚痕,越原發現自看她流下第一滴清淚開始,他的心就緊緊糾結,瀰漫的是無法言喻、不可理解的疼惜。
兩人第一回在林內相遇時,他曾為了要鑄冶寒玉短匕而命令她掉幾滴眼淚讓他瞧,可如今真見她流淚了,他卻反而心疼、不捨。
「對……對不起!」她知道她的淚嚇走了小清子、壞了用膳的氣氛,可不知為何,她卻止不住啊!「你讓我想起我爹。」為了她的身子,一個親手做藥膳肉包,一個逼僕熬藥膳米粥,雖不是親手熬煮,關懷的心意卻是一樣的。
「你爹?」雖然不認為自己很高興被拿來與她爹相比擬,不過從未曾聽她談及自己私事,越原倒有很強烈的興致想知道。「在哪兒?我瞧你那兒一堆人,倒沒一個像你爹的。」
「我爹……他去世了。」神情空洞,任圓幽幽低語。不知為何,她竟能心防盡卸地與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談起自己的親人。
「抱歉!」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越原真心歉疚。
「不!沒什麼!我才不好意思,壞了你和小清子的食慾了。」驚覺自己失態,她忙不迭地拭乾淚跡。「我、我要回去了。」
神色怪異凝看她良久,瞅得任圓淡然的心不知不覺發慌,他才緩緩起身,大掌握住她冰冷小手。
「我送你回去!」
「小姐……小姐……」
「啊?」恍恍惚惚回神,手上還握著一把小鏟子,毫無意識地蹲在竹屋前、用籬笆圍成的小藥草園內,裡頭種滿了各式不知名的藥草。
「小姐,你再繼續心不在焉下去,藥草全都要讓你給剷除了!」站在籬笆外喊人,銀歡真不知小姐是怎麼回事?這陣子來總是注意力不大集中!難不成和上游怪男人天天請她去用早膳,不到中午過後不放人的事兒有關?
凝目細瞧,發現真的在分神的狀態下,不小心拔除了好幾株藥草,任圓當下不由得暗歎,連忙整理好慘死在自己手中的藥草,這才步出藥草園。
「銀歡,你有事找我?」她知道銀歡向來很忙,忙著烹煮三餐、忙著幫她照料傷患兼吵嘴、忙著許許多多的雜事,時間根本不夠用,若沒事,不會有空來煩她的。
「小姐,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小嘴一噘,銀歡顯得懊惱又氣呼呼的。
「怎麼了?」午後的陽光曬得她目眩,卻暖不了她冰冷的身子,只有……只有那雙大掌一碰觸她,就讓她覺得好溫暖……
想到那雙溫熱大掌,任圓不禁又恍神……不知為何,自她流淚的那日後,那男人依舊每天讓小清子請她去石屋,可卻變得很愛動不動就碰觸她、握住她冰涼的手,彷彿想用他的體熱褪去她身軀的寒意……
他到底是啥心思?男人可以這樣隨便碰觸姑娘的嗎?可她好像也挺眷戀那種溫暖的——就像小時候,爹爹常抱著她,以體溫煨熱她常冷得發顫的小小身軀……
唉……她自己也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暗暗歎息,任圓收回心神,漫步回到竹屋內。
銀歡亦步亦趨地尾隨而入,根本不知她紛亂的思慮,逕自橫眉豎眼地抱怨。「咱們這兒越來越是人滿為患了!你瞧,那個『白髮魔剎』的傷早好了,卻還賴著不走。『酒肉和尚』和『瘋老丐』也好得差不多,早可以離開了,但人卻還鎮日在這兒晃。就連那個啥問劍山莊的少主,明明身上沒傷,可偏偏也奇怪地賴了下來。除此之外,更不用說其他還傷著的人。咱們又不是開善堂,哪容得下這麼多人、養得起這麼多張口啊?」真是的!別的不說,光是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要錢哪!
「你那兒沒銀兩了嗎?我拿給你……」以為她沒錢去山腳下的小村落買米糧,任圓直覺要進房去取。好在當初爹親留下不少金銀財寶給她,她才能這般衣食無慮。
「小姐,重點不在這兒!」銀歡氣得吹鬍子瞪眼,真不懂主子腦筋轉到哪兒去了?「銀歡,我的意思是,咱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金山銀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為了將來著想,不能再任由醫堂那些人繼續賴下去!就算要賴,也得付出食膳費!」
真不知小姐以前是怎麼過活的?自跟了小姐這四年來,只見她銀兩一天天短少,也不見增加!哼!這些什麼江湖人的還要臉不要?幫他們療傷、供吃供住,也沒見有誰良心大發,自動掏銀兩出來付診金、藥費、食宿費!
話說銀歡本是山腳下村落一戶人家的女兒,四年前任圓下山至小村落購買米糧,卻剛好碰上村內瘟疫盛行,於是她便留在村中醫病,救回不少村人,而銀歡亦是其中一個。只不過她的親人都在這場瘟疫中喪命,只留下當時年方十二歲的她,任圓見狀不忍,便把她留在身邊。而銀歡則視任圓為恩人,一心護主,滿腔忠誠。
原來不是缺錢買米糧啊!任圓頓下步伐,聽她抱怨碎念,突然想起某個機靈、巧變的年輕男孩也在為開拓財源而煩心困擾。如今銀歡亦如此,看來這兩個小輩都很有金錢概念,頗具「憂患意識」哪!
嗯……這麼說來,難不成她和越原都是屬於同一類的主子,所以才會讓身邊的人都煩惱相同的問題?
「銀歡,關於財源的問題,我想你可以去找小清子討教、討教。」相信他們一定可以相談甚歡。任圓暗忖,不以為意地四兩撥千斤。
「小清子?」一提起他,銀歡就橫眉倒豎,只因第一次見面兩人就槓上。不過小姐向來不打誑語,既然提到他,肯定那個輕浮小子有些用處。「好吧!尋個時間,我去找他問問。」為了開拓財源,她可以先把成見給拋在一旁。
聞言,任圓只當她說說罷了,逕自轉身回房去,因而錯失了她眼底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