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是無法永遠藏在心裡面的。
譬如──
我愛你。
「為什麼要幫我出頭?」待管青和他那幫人離開後,端木紫劈頭第一句話就這麼問。
「他的確很惹人厭嘛。先不管他和你以前有什麼不愉快,剛才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樣子,任何人都嘛會看不過去的。」
「他就是那種個性,眼睛永遠背ッ諭范Э稀ˍ懟…我好像應該要跟你說謝謝……」端木紫把原本外帶的咖啡打開杯蓋,又把屁股塞進她之前坐的高腳椅裡。
「呃……別跟我說謝,我也不完全是因為你才那樣跟他說話的,我這個人本來就很看不慣自以為是的人。真沒想到這世界上會有那麼過分的傢伙,要不是親身經歷,我真不敢相信哪。」
「那是因為他一直都對自己很有信心,認為自己是最優秀的,其實他的人並不是太壞啦。唔……總之,我還是要謝謝你。」端木紫拿出小說,說完話就低下頭專心看起書來。
我真的不是想要她說謝謝的,真的沒有這樣的念頭。
從頭到尾,完全是因為一股氣沖上心頭。
但是聽到她充滿感激說謝謝的聲音,我的確有點小小的得意。
原本有些擔心自己臭罵了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她會不高興,事實證明我剛才的行為是對的,那傢伙確實欠罵。
她會跟我說謝,那應該表示她真的已經不再癡戀那該死的管青了吧?
我拿抹布抹著其實一點灰塵都沒有的桌面,下意識偷偷瞟了瞟埋在小說裡的那張臉。
從側面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端木紫的眼眶微微泛紅。
她在哭嗎?為什麼要哭呢?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我說過了,這輩子我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尤其是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哭,大腦的反應不自覺就會變遲鈍。
「哪,給你。」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遞張面紙給端木紫,我想她現在應該很需要擦乾眼淚的東西。
「唔……謝謝。」幸好端木紫這次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淚水決堤,只是一雙原本晶燦的星眸變成了小兔子的紅眼睛。
「其實……那種男人不要也罷,這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誰說非要他不可。」
「我不是為了他難過,我只是難過自己以前為什麼那麼蠢,居然會為了那種人傷心。你說,我那時候是不是眼睛瞎了?明明很清楚他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卻又無可救藥的癡戀著他,就連最後被他背叛了都還是沒辦法割捨掉那段感情。」
「啊……」
「老實講,再看到他我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更不用說喜不喜歡了。很奇怪吧?曾經是那麼那麼喜歡著他,現在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會奇怪啦!感覺沒了嘛,很自然的啊。你能想通那就太好了,我真替你感到開心。呃……不是有首歌叫『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嗎?把那傢伙徹底忘掉吧,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還怕會找不到男朋友嗎?」
「呵呵,你嘴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端木紫終於笑了。我最喜歡她的笑容,遠比眼淚要更適合她。
「我說的是實話呀。」
「是嗎?我看你是謊話連篇呢。」
「哪有!我從來不亂說謊話的。」我急急辯解。
「還說沒有。剛才你不是胡扯說我有個很疼愛我的男朋友嗎?」端木紫鼓著腮幫子,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她的臉頰凍得紅紅,好不可愛。
「我哪有胡扯啊?」
「沒有胡扯?好,那請教一下,那個亂疼愛我一把的男朋友在哪裡?」端木紫合上小說,好整以暇的盯著我瞧。
「呃……不就那個……那個傅文生嗎?」老實講,我真的很不想說出這三個字,傅文生三個字像魔咒一樣纏了我好一陣子,對於這個名字,我實在是相當過敏。
「傅文生?」端木紫兩隻眼珠子瞠得老大,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然哩?」
「誰跟你說他是我男朋友了?」
「我……」
這要我如何回答才好?
事實上,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傅文生變成端木紫的男朋友,也沒有人跟我說端木紫已經成了他的女朋友,一個半個都沒有,純屬我個人的臆測。
「你回答啊,到底誰跟你說他是我男朋友了?我什麼時候交了一個男朋友叫傅文生的,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端木紫這話一出,我不禁泛起小小的一陣竊喜。
他還不是她的男朋友,真是太好了!
然而隨即在下一秒,這股暗爽的好心情飛快地又蒙上陰影。
傅文生那張淨白斯文的臉,交錯在端木紫勾勒淺淺微笑的羅曼史封面女郎臉蛋間,微酸的情緒瞬間無限膨脹起來。
「是,他也許還不是你的男朋友,但他的確是在追求你,而你對他也那麼有好感,是不是男朋友,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我想,我一定是鬼上身了,低著頭繼續抹桌子,劈哩啪啦一直說。
「歐陽墨,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跟什麼?!莫名其妙把傅文生扯進來幹嘛?什麼男朋友不男朋友的,我跟他什麼時候變成一對了?」
「我沒說錯,他的確是在追你啊,而你也是喜歡他的,不是嗎?」
「我喜歡傅文生?」端木紫瞪大雙眼,纖細的食指頂在小巧的鼻尖。
「不是嗎?」不光是鬼上身,我想,我大概是瘋了,嫉妒到瘋了,居然像在拷問犯人一樣反過來質問她。
「歐陽墨,你給我好好聽清楚!首先,我從不覺得傅文生他在追求我;第二,我也從沒喜歡過他。我根本不曉得你在編什麼鬼故事!幻想力這麼豐富的你幹嘛不去寫小說?」端木紫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大龔,只見大龔相當投入在他手中的書,彷彿週遭所有的人事物都影響不了他閱讀的心情。
大龔每次一看起書就是這樣靈魂出竅的樣子,我猜他八成連剛才我跟管青爭吵的事都沒留意到。
我曾跟端木紫提過大龔是作家的事情,她來店裡偶爾也會遇到大龔,所以她才會看著大龔說這些話。
靈魂出竅去的大龔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回過神來,恰好對上我們的四隻眼珠子,他的表情很疑惑,像是在思考著這一男一女沒事幹嘛盯著他一直看。
「在說我嗎?」大龔遠遠開了口,手指比了比自己。
「呃……沒……沒事。」我趕緊解釋,順便收回目光,於是大龔又繼續他的靈魂出竅。
「歐陽墨,我真不知道你腦袋裡到底是裝了些什麼鬼垃圾,沒事幹嘛扯了個傅文生出來胡說瞎說!」
「我以為……我以為你喜歡那個小白臉嘛。」看著端木紫愈來愈嚴肅的怒容,我不由得囁嚅了起來。
「小白臉?」
「喔,不是啦,我是說傅文生啦。」
呼!嚇我一跳,說得太順口了,差點就把私底下給傅文生取的外號說了出來。還好及時踩煞車,不然給端木紫知道我背地裡說傅文生是「小白臉」,那可就不妙了。
「誰喜歡他了?你有病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傅文生了?你是哪一隻耳朵聽到我這樣說?」端木紫兜兜兜拿著咖啡不停敲打桌面,兩道彎彎的柳眉橫豎。
「如果你不是喜歡他,那上次夜遊他模仿阿妹,你怎麼會沒什麼反應?而且……而且他跟剛剛那傢伙的型真的是滿像的,也難怪你會……」
我想起大頭郭那天說的──
「雖然端木紫很討厭阿妹,但是因為那是她喜歡的男生,所以嘍……」
然後又想起管青;傅文生和管青外型的確很相似,也難怪端木紫會情感反射在傅文生身上了。
唉!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黑炭頭,如何贏得了她的情感投射?
不是我不孝,這一刻我是真的超級埋怨老爸老媽的,為什麼他們要把我生成這副黑不拉幾的模樣?如果我可以稍微再白一點點,如果我可以稍微再斯文俊秀一些……情況或許就完全不一樣了吧?
上天真不公平,偏心給了傅文生肖似管青的感覺,而我卻是跟他們差了有十萬八千里遠。
試問,一個黑炭頭要如何變成白面書生?就算狠下心拿立可白把整張臉都塗白,怕是也會四不像吧?
「難怪我會怎麼樣?」端木紫整張臉都脹紅了,不是因為天氣冷而凍紅的,再蠢的人都看得出那是因為憤怒。
「難怪……難怪你會對傅文生另眼相看……」我想我是真的瘋了,在這種已經淋滿汽油的情況下還敢扔打火機。
「去你的!」從認識端木紫以來,第一次聽到她啐比較難聽的小粗話,可想而知,她一定很光火。
「……」因為有點小驚訝,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要說什麼才好。
「是,我是討厭阿妹,討厭所有跟原住民相關的東西,那又怎麼樣?討厭也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的,難道你認為我應該一輩子蔽了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動不動就反應激烈嗎?你不是經常要我學著忘記過去的不愉快,好好開心的過日子嗎?沒想到你這個人其實只會嘴上說說,枉我還一直想說要試著照你所說的去努力看看,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嘛。」
「……」
呃,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說我的話對端木紫是有影響力的嗎?我竟然都沒有察覺到,實在是太鈍感了。
我真的從沒想過,她會肯聽我的勸,努力去忘掉管青帶給她的悲傷與哀痛。
「我承認,傅文生他模仿阿妹,我的確很不高興沒錯,但是在我叫他閉嘴後,他也沒再繼續模仿下去啊,那我又何必要小題大作呢?」
「這……」
「這什麼這?無話可說了吧?你就承認自己想像力太豐富,胡說八道些毫無根據的八卦吧。」
「可是……傅文生和那個管青感覺那麼像,難道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知道應該要即時停止這個話題,然後向端木紫承認自己想像力太豐富,可是嘴巴卻不受控制,繼續說著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說的話。
感覺像是遙控器突然間故障了,怎麼按都沒有反應。
「我想……你多多少少應該會受到情感投射的影響吧?」
「情感投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就……就那個因為……傅文生和管青感覺很像,所以……你把對管青的感情投射在傅文生身上啊……」
天呀!誰能給我一個STOP的指令?
快快關掉這不受控制的該死的大嘴巴吧!
「情感投射?呿!虧你想得出來。他長得跟誰像關我屁事啊?我根本從不覺得傅文生像管青。難道你以為我還喜歡著管青,所以遇到長得跟他很像的傅文生就不自覺的喜歡上他了嗎?」
「難……難道不是這樣嗎?」
「歐陽墨,我沒想到你會是這麼無聊的人,而且還是非常之無聊的無聊!」
「呃……我……」
「我一直以為八卦是女人的專利,怎麼也沒想到男人也會像你這樣無聊。我真是快被你給氣死了!」
「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八卦你和傅文生的,你……你不要再生氣了。我只是想說你大概對傅文生有好感,並沒有那個意思要八卦的。」
「好!就算你說得對,我真的喜歡傅文生那又怎麼樣?我要喜歡誰跟你歐陽墨有什麼屁關係?喜不喜歡誰是我端木紫的個人自由,我想你歐陽墨應該沒有權利干涉吧?」
端木紫氣得火冒三丈,擱下才喝了三分之一的熱巧克力咖啡,便夾著那本羅曼史小說跳下高腳椅。
看著她氣鼓鼓邁大步走向門口,還來不及扣緊扣子的橘色長大衣飄甩在兩隻修長手臂下,那背影逐漸淡去,卻逐漸清晰烙印在我瞳間,我的嘴微微蠕動了一下。
「等等!」
「又怎麼了?歐大作家!該不是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幻想還沒說完吧?」端木紫雙手叉在腰間,順勢回身瞪了我一眼。
「我……」
「我什麼我?沒話好說的話那我要走了,省得在這裡被你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給氣死。」端木紫轉過身子面向玻璃門,拉緊橘色大衣的衣襟準備跨步。
「如果……如果我說我喜歡你,那是不是就有權利知道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呢?」
玻璃門打開的瞬間,一陣冷空氣奔竄而入。
這波寒流真不是普通的冷,那種冷颼颼的感覺像是被丟進冷凍庫,整間「花樣年華」的室溫頓時遽降。
「你說什麼?」
端木紫的腳步停了下,橘色長大衣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飄揚。
「我說,我喜歡你。」
不知哪來的勇氣,讓這句深藏在我心中許久的話語就這麼跳躍而出。
清脆而響亮,跟著門口的風鈴和奏出悅耳的曲調,鈴鈴當,鈐鈴當。
大龔在看我,端木紫也在看我。
我的臉,倏地熱了起來,儘管室外的冷風持續不停灌了進來。
人生總是有很多難以控制的意外,來的時候永遠那麼突然,突然到讓人措手不及。
我壓根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有勇氣向端木紫告白,一直以為這份心事將會一輩子藏在我小小的心臟裡。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這份心事將會保密到將來我老摳摳了,鬍鬚頭髮全都白了,坐在搖椅上對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說:「你阿公啊,年輕的時候普經喜歡過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是,意外終於發生,這份心事毫無保留的向那個漂亮女孩坦承了。
現在問我到底是哪來的勇氣冒出那些話,說實話,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我的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也不知道在那一秒鐘裡我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
唯一記得的是拚了命刮進店裡的冷風,還有,大龔離開前聳聳肩說的那句:「真有你的。」
沒想到,大龔原來也是個狠角色。
在那句「我喜歡你」脫口而出後,端木紫愣然數秒,然後半句話也沒說就走出「花樣年華」。
從那一天起,她就沒再來店裡了。
星期三和星期五也不見她出現「鑽石租書坊」,我特地幫她保留的新書一直擱在櫃檯抽屜裡,卻是沒有機會在電腦上登記「借出」。
當我意識到端木紫是刻意在躲著我的時候,新歷年已經在璀璨煙火中倒數跨了過去,農曆年緊接著就快要到來。
在農曆年到來前,學校的期末考正如火如荼在展開,不容我騰出多餘時間去思考關於端木紫的事情,一大堆的期末報告和測驗逼得我幾乎快喘不過氣。
混了一整個學期,臨時抱佛腳就顯得特別吃力。每天捧著好不容易借來的筆記死K活K的,一覺醒來就是趕報表和製圖,空的泡麵杯把垃圾袋擠到變形,星星和月亮出現在視界範圍的頻率遠高過溫暖的太陽。
就在期末考進行到第二天,而那天剛好沒有排任何考試的我難得可以暫時鬆口氣,大頭郭拎著吉野家的超值特餐跑來找我,我久違了的思考終於開始暖身了。
「考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嘍,應該可以PASS吧。你呢?」
「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系有多好混,當然一定會ALL PASS的啦。」大頭郭志得意滿,語氣好不輕鬆。
說得也對。中文系是全校出了名的ALL PASS系,因為中文系的教授相當善解人意,從不亂刁難學生,只要蹺課不蹺得太離譜的話,成績通常都嘛打得很甜。
很難想像大頭郭那種文化流氓念的會是中文系,他那傢伙幾百年才會看一本小說,什麼詩詞歌賦啦,文言白話啦,對他而言統統一樣──管它的。
可能是因為全校最好混的是中文系的關係,所以當初他才會毅然決然選擇跟他的氣質毫不相關的-系吧。
「瞧你跌的咧,小心成為本校創校以來第一個被二一的中文系學生。」
「才不可能呢,我可是有超級救星幫我抱佛腳,怕個屁!」
「超級救星?誰呀?你該不會是巴結到哪個教授吧?」
「神經!誰有那個閒工夫去巴結教授啊,我連課都懶得去上了,更別提教授叫啥姓啥了,還巴結個屁咧。」
「那你又說有超級救星,到底是哪個大善人會這樣好心兼不怕你蠢?」
「蠢你個頭啦!我這麼天才,放眼全世界全宇宙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吼,搞什麼神秘啊,快點說啦!」大口吸起茶碗蒸,熱氣差點燙到我嘴巴。「呼,燙死了!」
「你豬頭喔,不會先吹一吹再吃啊。」
「你管我!快點說呀。」白了大頭郭一眼,沒好氣地繼續吸我的茶碗蒸。
「還會有誰,當然是你的夢中情人端木紫嘍。」
端木紫三個字竄進耳管,我呆了呆。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她了,不知道她期末考考得如何?
端木紫的國文造詣一向很好,很多以前為了考試背過的詩詞她都能隨口朗誦出來,還有其它課本上沒教到的,她也都自己讀得很透徹。在還沒發生那件告白意外之前,我偶爾會陪她去逛書店,每次她都挑那些超級文學的東西,光看書名就讓人頭暈目眩。
大頭郭的馬子哲媚是端木紫的室友,她們的感情還不錯,一想到要臨時抱佛腳,哲媚想到的第一個救星就是住在她對面的端木紫。
誰叫大頭郭平常都不去上課,光對著借來的筆記看了老半天也等於沒看,尤其是古典文學那一科,就算逼著他吞了幾顆普拿疼,都還是愈讀愈覺得頭痛得要死。
幸好哲媚幫他求到了端木紫幫忙,那堆該死的文學才勉強塞進他那顆大頭裡。
剛剛他說的超級救星就是指端木紫,而我居然沒想到。
真的是被期末考給搞昏頭了,腦袋都有點不靈光的癡呆。
我真是羨慕死大頭郭,居然那麼好命,可以跟端木紫近距離相處,這些日子以來,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在無形中不斷地拉遠擴大,就快要變成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
如果今天換作是我央求她幫忙,她會不會也這麼大方乾脆呢?
一句「我喜歡你」卻將我和她的距離拉遠,若是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會不會堅持說那句話呢?
時光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倒流的,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無解。
只是,我很能肯定一件事──不管那句話有沒有說出口,始終都改變不了我喜歡端木紫的事實。
「……」
「幹嘛?聽到夢中情人就傻了不會說話了嗎?」大頭郭捶了我的胸部一下,力道一點都不留情,重得讓人忍不住噴出才剛下喉的茶碗蒸。
「噗──」
「粉惡耶!」
「去你的!還不是你害的,你是想捶死人啊。」
「唉!你真是沒得救了,光是聽到名字就已經這樣魂不守舍,那給你見到本人豈不是要昏倒?」
「關你屁事啊,吃你的飯吧!」我把雞錦超值特餐推到大頭郭面前,狠狠夾起一塊雞肉塞進他嘴裡,堵住他繼續胡言亂語。
「說真的,既然你都敢跟人家告白了,幹嘛不拚命一點把她追過來?難道你不想她變成你馬子嗎?」
「想啊,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躲著我。別說女朋友不女朋友了,就連普通朋友都已經沒得想了。」
想到端木紫刻意躲著我的事實,我就忍不住唉聲又歎氣。
她雖然沒有公告天下,說她在躲著我,可是我很清楚,她確實是在躲著我。
說實在的,我的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面對於她刻意躲著我感到很絕望,另一方面又對於她並沒有當場說不喜歡我而燃起一絲小小的希望。
刻意躲著我,總比當場否決我要好多了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別在這裡光靠夭了,是男人就勇敢去追啊。」
「怎麼追?人家擺明著躲我,是傻子都知道應該要怎麼做,難道還蠢到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嗎?」
「吼!你沒試過又怎麼能說一定會失敗呢?真是個膽小鬼,我沒想到你是這樣孬!」
「……」大頭郭說的我一句也堵不回去。他的確沒說錯,我是很孬。
「阿墨,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對方,那就不應該怕被拒絕。與其像你現在這樣龜著,倒不如豁出去追它個轟轟烈烈。」
「我──」
轟轟烈烈的下場不就等於慘慘兮兮?
見過蒼蠅團那種前仆後繼壯烈身亡的淒慘下場,我實在很怕自己也變成其中之一;保守一點,至少還可以苟延殘喘,不是嗎?
「我什麼我?你不是老嚷著你跟她很有很有緣分嗎?既然你認為你們是有緣分的,那就鼓起勇氣去把那個阿妹過敏源追回來當馬子啊!」
「可是……上禺一失敗的話……」
「說你孬你還真孬!追女孩子就像是在搞革命,沒有豁出去的決心怎麼搞?你當是在拜拜跟神明說幾聲求求你,女朋友就會從天上自動掉下來嗎?緣分只是導火線,你沒有去點火引爆,又怎麼知道會爆出蝦米碗糕呢?」
「你的比喻還真是很另類耶!.又是革命又是爆炸的,電影看太多了哦。」
「呿!你才電影看太多哩。我這麼認真在跟你說道理,你不要給我嘻皮笑臉的!」
「喔……」
「總而言之,不管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總是要先跨出第一步去TRY呀!沒TRY過,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究竟是好還是壞。把馬子的基本功就是要先練好敢TRY,不怕陣亡的底子,管他對方是拿烏茲衝鋒鎗還是AK47,拚了老命往前衝沖沖,那就肯定不會錯的啦!」
「沖?」
「廢話!不沖怎麼行?你沒看人家蘇貞昌,不就是靠著『沖沖沖』一路衝上了黨主席的位置嗎?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反正就是死沖活沖拚命沖,萬一不小心掛了,拍拍屁股再爬起來,隨時又是一條好漢咩。」
「呃……我追不追端木紫關蘇貞昌屁事啊?」
「你瞧瞧你現在這副德性,龜個要死不活的,我要是端木紫,也不會喜歡你這顆蠢蛋!」
「唉……」一講到端木紫,我又忍不住想歎氣了。
「唉唉唉,你除了唉聲歎氣之外還會幹嘛?你不要跟我說,這樣躲在家裡唉來唉去,端木紫就會突然間變成你馬子哦!」
「那……那不然要怎麼辦?」我是真的超無力的,差不多就快變成一團輕飄飄的棉絮了。
「嘿嘿,你問我怎麼辦?你應該要問的是你自己,問問你自己到底是不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個阿妹過敏源。」
「非──常──喜──歡──」
「那就對了!既然是非常喜歡,那就豁出去把她追回來啊!光是說『我喜歡你』四個字是不夠的,重要的是要用行動去證明你有多喜歡她。行動!積極的行動!OK?」
大頭郭說的我不是不懂,高中時交的那個女朋友是在很自然的情況下拍拖的,我從沒試過怎麼積極去追求一個女孩子,根本不知道應該從何著手。
說了喜歡你之後的下一步應該是什麼?送鮮花禮物嗎?還是在她家樓下彈吉他淋雨?
天啊!我真是有種霧煞煞的感覺,不曉得怎麼做端木紫才會接受我;更擔心一個不小心會引起她的反感,直接被宣判禁賽,永不得出場。
愛情的課題真的很難,難得我愈想愈頭痛,一顆頭變兩顆大。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別等到以後想後悔都來不及哦。」
大頭郭難得這樣正經,他的一番話瞬間將昏昏欲睡的我給驚醒。
他說得很對,我沒試過又怎麼能肯定一定會失敗?搞不好結果會是美夢成真也說不定。
既然都敢跟她說「我喜歡你」了,又何必再遲疑,應該要努力去爭取最好的結果才是啊。
「怎麼行動啊?給個建議眼。」我哀怨地看著大頭郭,向他求救,至少他革命已經成功,怎麼說都算是前輩一枚。
「唔……你總得先搞清楚那個阿妹過敏源喜不喜歡你吧?」
「阿災!」
「不知道就去問啊!問它個水落石出,問它個一清二楚,問它個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喔……」
「管它成功還是失敗,至少我一定會大力支持你的。」大頭郭很講義氣地在我的肩膀捶了一拳以示加油。一陣暖意湧上我心頭,頓時勇氣加倍。
「嗯,我會的。」
「對咩,這樣才是我認識的黑炭頭嘛。老實說,你到底喜歡那個阿妹過敏源哪裡啊……」
大頭郭一邊咬著雞肉一邊絮絮叨叨追問,我訕訕地笑著,無意識地扯著嘴角拚命笑著。
喜歡一個人,是無關什麼原因或理由的。
突然間就有了感覺,有了感覺後,很理所當然的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對一切是那樣的自然,自然得就像精子和卵子結合後會產下新生命一般。
如果真要認真去追究喜歡端木紫的原因,我的答案會是:因為她是端木紫。
會哭會笑會鬧脾氣,一聽到阿妹的歌會抓狂的端木紫;爆愛啃言情小說,沒事就愛賴在店裡耗時間的端木紫;為愛執著,被愛傷過,對愛怯步的端木紫。
好多好多的端木紫,每一個端木紫都讓我喜歡得不得了;本尊也好,分身也罷,就連夢中虛擬的那個她,都是我魂縈夢牽的端木紫。
一想到端木紫,我就情不自禁感覺到好幸福而微笑。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成了我歐陽墨的女朋友,我肯定會因為爆滿的幸福而笑死。
幸福的笑死?光是想像就覺得死得亂有價值一把的。
如果可以這樣幸福的笑死,我想我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不用懷疑,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