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從那一天開始,
每日每夜侵擾著我的思緒,
緣是抗議我的放棄,
只是,
痛的不是我不安的心情。
歷經了驚險的二十二天,李喧終於回到親人的身邊。
一切彷彿都已經結束,回到最愛的親人身邊、恢復正常生活……但是,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身影與罪惡感,卻令她開始噩夢連連。
在夢裡,她看見黑豹被無數的子彈貫穿,凝望著她的琥珀色雙眸充滿了孤寂,然後……黑豹死了!他不管自己的安危追她,她卻棄他於不顧……是她害死了他啊!
而李喧常在深夜驚醒的情況,使得這幾天都陪著她的李詠娟既擔憂又心疼。「自從你回來以後,整個人就不太對勁,我們都很擔心你。」
「我沒事……」
李喧的回答當然不被親人相信,他們都認為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才會讓原本愛笑又甜
蜜的李喧變得身心憔悴。
先前在醫院裡,李同英聽了醫生的檢驗報告,證實李喧在被綁架期間曾跟異性發生多次性行為時,他頓時被強烈的自責與憤怒所佔滿。
而站在熱淚盈眶的父親身邊的李詠娟也同感悲傷。但他們都不敢將李喧的狀況告訴蕭志翔,怕他會受不了,除此之外,李詠娟的心中也隱隱有些疑惑……
那個殺手似乎將妹妹背部的傷口照顧得很好,甚至在警方包圍的時侯,妹妹還差點被他拐走,為什麼?他為什麼要綁架妹妹?她失蹤的這一段時間,跟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黑豹在一起的二十二天就像是一場夢。一場來得激烈,也去得突然的夢,即使是在面對親人、警方的追問,李喧都隻字未提。
不明白為何在聽到黑豹逃過警力的重重包圍時,一顆心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不明白她為何老是掛念他身上的傷,還有那張被落寞、嫉妒所佔據的臉?她一個人獨自承擔所有的感受,無法釐清的混亂思緒就像迷失在濃霧之中,找不到出口。
像有什麼牽引著她似的,在跟警方重回已經被封鎖了的公寓時,她竟不由自主地來到她曾跟黑豹住過的房間門口。
涼鞋跌進屋內的瞬間,急促的吼聲彷彿迴盪在她耳邊。「你想被射成蜂窩嗎?」她頓時停住腳步,緩緩的低下頭,害怕地注視著地板上仍清晰可見,用粉筆畫著兩名死者的痕跡與血跡。
走過客廳,熟悉的景物觸動腦海記憶,她坐在床邊,撫著床緣,閉上眼感受到黑豹曾霸道地強佔她,卻又用濃烈熾情呵護著地的情景。
望向窗外街景,她彷彿看見渾身是傷的黑豹神情孤寂地朝她伸出手……
如果她跟他走,他會快樂嗎……心念一起,李喧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她會一直想著他……李喧不由得退後幾步,想逃出這令她產生荒謬思想的空間,突然,她的腳踢到一個東西?李喧低下頭,被一地的凌亂所掩益的素描本頓時映人她的眼前。
「小喧,原來你在這裡!」當蕭志翔衝進屋內,看見李喧蹲在牆邊時,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家都在找你,你怎麼不待在一樓呢?」害他以為她又不見了。
「怎麼了?你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
「我很好,沒事的。」李喧吸著鼻水,因及時將素描本收進背袋裡而顯得有些慌張。
「真的?」蕭志翔的眼中閃著疑惑。
「真的,我沒事。」被他拉著站起來,她連忙轉移話題。「他們在停車場……有沒有搜到什麼?」
「沒有。」蕭志翔悻悻然的回答。「他們說黑豹可能有同夥幫助他逃跑。」
所有的人本來還冀望歷劫歸來的李喧,能夠提供更多的線索幫助逮捕兇手,但是,她卻什麼都不肯說。他也知道這不能怪她,畢竟,她才經歷過恐怖的遭遇。
「剛才聽警官說。現在這件案子已經正式由調查局接手了,真希望他們能早點抓到殺死檢察官的兇手!」蕭翔悶悶不樂的說。
不知道為什麼,他老是有種直覺,認為李喧在隱瞞些什麼。
「我也希望兇手能……能早點抓到……」她閃躲著蕭志翔探究的視線。瞟見地板上的血漬時,她突地感到一陣心煩。「我們走吧!別待在這裡了。」
跟著搜查人員一起離開公寓。李喧就望見家人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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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志翔!」
「爸、姐姐……你們怎麼來了?」李暄驚訝的問。
「不放心你啊!」李同英憐愛地摸著她的頭,好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不見。
「對不起!害你們放下手邊的工作- ……-」為了她,父親將旅行社的職務托人暫代,而住在紐約的姐姐也向任職的醫院請假,還有辭去暑期打工機會的蕭志翔……凝視著他們,李喧突然覺得好想哭。
「傻孩子,你不用道歉啊!」看見李喧的鼻頭泛紅,李同英也忍不住眼眶泛起一片霧氣。
「嘿!你們可別在大街上哭幄!」為了緩和哀傷的氣氛,李詠娟忙著轉移話題。「小妹,我已經跟丹尼爾說好了,這一次回台灣,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去住一陣子。」
「真的?」李喧的雙眸登時發亮,卻隨即又想到警局仍要她留下來協助案情。「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裡?」
「這你就別擔心了。」李詠娟的目光隨即瞥向右後方,在車內剛講完電話的丹尼爾正好下車走了過來。
「多虧有丹尼爾跟他朋友的幫忙,我們才可以早點回家。」李同英說。
如果不是與司法界熟絡的皮爾森一家人居中協調,被警方列為重要證人的李喧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能離開。
「小妹,原諒我不能同行,因為我還必須處理爹地的案子。」丹尼爾一臉歉意的說。
「別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呢!」李喧覺得很不好意思,為了她,竟讓他們這對新婚的夫妻得暫時分開。
「不,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人高馬大的丹尼爾忍不住給了嬌小的李喧一個誠摯的擁抱。「如果不是你救了詠娟,我就失去她了!」
李喧望著圍繞她的人,露出怯弱可愛的笑靨。「我好想快點回到台北喔!」不知怎地,在接受親人溫暖的同時,她心裡卻仍惦著一個人的身影。
這莫名的情緒,突然令李喧很想遠離這座城市、這個國家……
***
陽光射在辦公大樓外閃閃發亮的玻璃帷幕上,落在像要蒸發了的柏油路面上,也照在行人的皮膚上。
一回到自己從小到大居住的地方,李喧就把暑假的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的,跟關心她的好友、大學同學聚會,逛街或看電影。
有的時候,這樣刻意的忙碌,連蕭志翔都看不下去了。
「小喧,你越來越瘦了,是不是最近玩得太累?」某天晚上,用車子載李喧回住處的蕭志翔忍不住開口問:「你明天就別出去了,待在家裡休息吧!」
「不行,我跟朋友說好了明天要去爬山。爬完山,還要去喝茶,傍晚接著要陪另一個大學學姐去國家圖書館找論文資料……」李喧邊說邊想,態度很堅持。
「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啊!你的傷才剛好……」心疼地凝視弱不禁風的她,蕭志翔終於板起臉。「你回來之後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每天總是從早玩到晚,你這樣,不只是我,連李伯伯跟詠娟姐也會擔心的。」
「我的傷早就好了,不需要擔心……」李喧牽強地笑了笑。手指下意識地滑向右背正慢慢脫落的痂痕。
因槍擊而造成的傷口是復元了,但心底莫名的空洞卻是怎樣都填不平的,不管她讓自己多忙碌,都無法抑制黑豹的身影不時在她的腦海裡市出。
低沉磁性的嗓音、為了她而發怒殺人、孤寂凝望著她的琥珀色眼眸……她以為回到台北後,就可以忘記跟他所發生的一切,卻沒想到他離去的同時,也將她身心的一部分帶走了。
曾被她視為惡魔,冷酷、可怕的男人,如今卻佔據了她的整個心,令她迷惑、害怕……她不明白這些混亂、奇怪的情緒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刻,她只知道,一想到他,她的心便會揪痛不已!
「小喧?」注視著秀眉緊蹙、心事重重的李喧,蕭志翔不由得輕握她的皓腕,卻立刻被她躲開。
「對不起……」她一臉歉然,他則是不解地望著她。
一時之間,車內的氣氛尷尬起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對不起,最近你一直陪著我……浪費你很多時間……」
「為什麼這樣說?」不等她說完,蕭志翔便衝動地扣住她的雙肩,讓她面朝自己。「為什麼說得這麼見外?」
最近他總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守在她的身邊,她就會消失不見!
「不要……」她下意識的推開他,整個背緊貼著車門。「志翔……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她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從美國回來以後,你就老是跟我說對不起,好像我們之間的關係突然變成陌生人一樣!」
他以為是綁架的後遺症困擾著她,但是漸漸的,他卻發現她的異樣,她變得不多話,一個人的時候,總愛拿著素描本沉思,即使開心地參與朋友的聚會,他都能隱隱的察覺到,她的心時常飛離眾人而躲在她的幻想空間裡。
她甚至變得不喜歡他親近,以往宣示屬於彼此的吻、甜蜜得讓人暈頭轉向的吻,在她平安歸來之後,便不管再有過。
為了體貼她。他盡量忍耐想擁她人懷的念頭,但此刻,她如迷路小孩的神情,白色長裙底下包裹著的是如此柔美卻又無比纖弱的身軀,令他衝動地再次摟住她,想盡其所能的保護她!
「我是你的男朋友啊!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啊!」
「不!」她在他的唇貼近她的臉頰時,奮力的掙脫他,在看見他的臉色為之驟變時,她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度了。「我還不習慣……對不起……」
她為什麼會拒絕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連身體都只認得黑豹那狂野霸氣的身影……
「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交往一年多,李喧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劇烈的反應,好像他是洪水猛獸似的。
「你失蹤的那段期間,究竟出了什麼事?」他一臉疑惑的問。
「我要回家了!」李喧逃避著不想回答。
她匆忙抓起背袋跳下車,蕭志翔卻伸車拉住她,阻止她離去。
在拉扯之間,原本放在背袋裡的東西掉了出來,在她還來不及撿起時,蕭志翔已彎下身,抬起落在前座底下的素描簿。
他認得這黑色的外皮,是李喧常常帶在身邊的素描本,但卻未替看過其中的內容,他情不自禁的翻開內頁,
看見每一頁用2B鉛筆勾勒出天使的圖像,都是李喧的容貌,站著的、坐著的……甚至還有赤裸又極其嫵媚的模樣!
「這是什麼?」他越翻越震驚,純潔無邪的李喧何時讓人這麼放肆地觀看過?「這些素描是什麼時候畫的?誰畫的?」他幾乎都跟在她的身邊用!怎麼可能……突然,他想到這本東西似乎是在他們回台北之後才出現的……
難道,這些素描……是從紐約帶回來的?
「還給我!」蕭志翔質疑的目光令李暄不敢回望,她只是著急地搶回素描本,悶頭奔進家門。
回到家裡,李喧就像一陣風般捲入自己的房間裡。
「小妹,你怎麼了?」李詠娟敲敲房門,但她沒有回應。
「小喧,志翔來了,他有話對你說。」甚至連李同英都無法使她開門。
「小喧……你生氣了嗎?」她聽見蕭志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們吵架啦?」李同英問。
「嗯……李伯伯、詠娟姐,是我的錯。」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想著別的男人!李喧在心中不斷的自責,她很想開門,但卻又提不起勇氣見蕭志翔。
一會兒後,她感覺門外三個人交談了一陣子,接著就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然後又關上。
「小妹,快開門。」
「他……走了嗎?」她聽到車於引擎發動的聲音,卻仍貼著門問了一聲。
「走了。」等待片刻,李詠娟終於看見李喧從門縫裡露出兩隻圓圓的大眼。「怎麼?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志翔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的,他對我很好是我的錯……」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緊抓住素描本,她只覺得越想越不明白的腦袋就快要打結了。「我也不知道……姐,我變得好奇怪,腦子裡總是想著一些事,我很想忘記,可是卻又沒有辦法忘掉,所以剛剛才惹得志翔不高興……」
「小妹,冷靜一點。」李詠娟搭著李喧的肩,一起來到床前。「來,坐下來,到底是什麼事?慢慢說給姐姐聽。」
「姐,我……我……」李喧急欲抒發心情卻頓時語塞,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是什麼?能讓我看看嗎?」李詠娟微笑地指了指黑皮薄。
李喧猶豫片刻,才將素描簿遞出。
隨著「唰!唰……」的翻頁聲響,面帶笑容的李詠娟卻再也笑不出來,「這些……是誰畫的?」
「一個很愛我的人……」李喧脫口而出,腦海裡自然地浮現黑豹將素描簿擱在修長腿上作畫的樣子。「姐,在你還沒結婚以前,你怎麼知道丹尼爾就是你最愛的人?」
「我怎麼知道……直覺吧?」突來的問題讓李詠娟愣了幾秒,才說:「當你喜歡的人在身邊,你會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瞭解他的一切,如果兩個人分開了,你會想他,即使只是暫時分離幾天、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分鐘,都會非常、非常的思念他,就像他是你靈魂的一部分!」
「如果兩個人分開了,會想他……想他是否安好?想他現在正在做什麼?」李喧神情迷離的問:「那麼,他的夢中有我……是不是他也將我看作是靈魂的一部分?」
「小妹,你……」雪膚飛染紅暈,眼波流轉著羞怯……
……這就是戀愛啊!是誰能讓妹妹露出如此可愛迷人的神情?「讓你有這樣想法的……不就是志翔嗎?」
「不是。」李喧被自己的回答嚇了一跳。
此刻,她的心裡根本沒想到蕭志翔,在黑豹強行介入她的生命後,她的心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當她開始試著承認自己對黑豹的確有特別的情愫時,她鬱塞的心竟倏地豁然開朗。
「難道這畫圖的人才是你……」才是你愛的男人?李喧癡癡的凝視畫像的神情令李詠娟直覺地這麼認為。在回到畫者竟能將妹妹童年時稚嫩可愛的神態抓得栩栩如生時,她呆得住了。「你認識這個男人……」
李喧搖搖頭。「不認識,在婚禮上被他帶走之後,我才知道他。可是,他卻一直重複地作著有我的夢……,我是他的天使……」她燦爛一笑,似乎漸漸能理出紊亂的情緒了。
「婚禮……我的婚禮?怎麼會?」妹妹純真的笑臉讓李詠娟驚詫的想跳起來。「你愛上……綁架你的殺手?」
李喧將下巴枕在膝上。努力的思索著該如何回應。
「天啊!小妹,你別開姐姐的玩笑!」等不及李喧回答,李詠娟便衝動地彈跳起身,像沒頭蒼蠅似的在房間裡踱步。「那個壞蛋不僅殺了我的公公,還綁走你,奪去你的清白……」她實在不願再想起那場血腥的婚宴、家人失蹤期間的焦慮,還有她跟爸爸在醫院看見妹妹的檢驗報告時的情景。
「你知不知道?爸爸、我和志翔,都盡量不去提在美國所發生的事,為的就是怕你難過,可是你卻……你怎麼可以愛上這種壞人?」更令李詠娟沮喪的是,她竟然沒能早點知道妹妹的心思。
「黑豹其實沒那麼壞,他對我很好的……」李喧撿起被姐姐無意間掉落的素描簿,試著解釋……從黑豹照顧她的背傷、帶她離開美國航行於地中海,到如何在羅馬嚴懲想要欺負她的黑道混混,然後回到紐約。
李詠娟越聽,眼睛就睜得越大,不敢相信這些今她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妹妹的身上。「這些經過……你為什麼不對警方說?為什麼要隱瞞?」
「我沒想要隱瞞,只是……」李喧突然後悔說了那麼多關於黑豹的事。「姐,這些事你別跟任何人說,好不好?」
「我沒辦法答應你。」李詠娟覺得心情相當沉重。
「姐,黑豹不只救過我一次,我不希望他有危險……」
「傻瓜!你就是太單純了,心腸又軟,才會被壞人所騙!」李咯娟逕自打斷李喧的話。「那個殺手擄走你,一定是另有犯罪的目的,他對你好,是想控制你!」李喧能夠平安脫離險境,簡直是上天賜予的奇跡,而她必須趕快通知正在處理相關案件的丹尼爾,要他小心提防。
「不,不是這樣的……」李喧急忙想解釋。
「是這樣也好,不是這樣也好,總之,你不要再去想他的事了!」
「如果沒有我,他就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李喧神色一黯,突然發覺沒有人能夠真正瞭解她的心情。
「小妹,別這樣,這些都只是你一時的情緒反應,在美國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已經回到自己的家……」望向李喧輕撫素描簿的哀愁神情,李詠娟忍不住緊摟住悶悶不樂的她。「聽姐姐的,別再胡思亂想了,你和志翔再過半個月就要開學了,到時候你一定會慢慢淡忘這些事。
在美國所發生的一切,真的都已經過去了嗎?黑豹在她身上留下的深刻印記,真能忘得掉嗎?
沉默地聽著李詠娟的話,李喧心理非常明白,十九歲的夏天,她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改變了……
***
蕭志翔的心情正像頭頂上蔚藍無雲的好天氣般,快樂得不得了!
因為李喧約地下午見面。這可是她回到台北這麼久,第一次主動聯絡他呢!
一見面,蕭志翔便率先出聲,「前天我的態度很不好,對不起。」
「不,是我不對!」李喧連忙搖著手。「志翔,我有事要告訴你,其實我……」今天約蕭志翔出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他她的決定,一個花了她整整兩夜,努力思考出來的決定。
「有什麼事情等一下再說,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卻急匆匆的打斷她的話,拉她坐上車。
「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他快樂的表情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在他談笑風生、天南地北的閒聊之間,她看見車窗外熟悉的道路……
「我們要去陽明山?」
「沒錯。」首見她一臉的驚訝,他笑了笑。「你不是一直很想到這裡看台北的夜景嗎?」
李喧心情沉重的看著他,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接下來的話。
暮色漸沉,看向窗外的高樓大廈逐漸轉為山路,李喧的心情也跟著忐忑不安起來。
「這裡有幾家很不錯的小吃喔!我們先吃晚飯,再去看台北的夜景。」車子在山腰處停下來,她被他拉著下車,走向燈火明亮的店家。
進到店裡,李喧被動地跟著他坐下、被動地住他負責點菜,她一直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全是她將要對他說的話。
「你怎麼都沒吃?」一會兒,原本心情極好地大啖美食的蕭志翔突然放下筷子,收起笑容,看向沉默不語的她。
「我沒胃口……」李喧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氣。「志翔,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什麼話這麼重要?不能吃飽了再說?」
「不能!」如果不趕快說出來,她一定會憋得得內傷。
默默地凝視著緊張的她許久,蕭志翔終於開口。「我知道了。」他隨即起身至櫃檯結帳,李咱連忙跟隨在他身後離開小吃店。
天空已是漆黑一片,徐徐的山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
今天在見到李喧的時候,蕭志翔就有一股預感。一股強烈的不安預感!
「你要對我說什麼?」走到停車處,他止住腳步,背對著她問。
「我們……已經不適合在一起了。」她深吸一口氣後,終於說出來了。
「什麼意思?」蕭志翔愕然的轉身。
「我沒辦法再愛你了,我們分手吧!」李喧緊緊的揪住雙手,一口氣說出。
「什麼意思?小喧,你說什麼……分手……我聽不懂!」
「志翔……」他拒絕接受的表情今她為難。
「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要對我說這些話?」他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
「志翔,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他大吼一聲,倏地扯住她纖細的皓腕,激烈的動作立刻令她痛呼出聲。「我要知道原因!」
「我的心裡已經有別人了。」李暄被他激動扭曲的面孔嚇得實話實說。「我沒辦法騙你……所以……」
彷彿一道雷光猛地婦在蕭志翔的頭上。「' 別人' 是誰?你愛上誰了?」
「好痛……」李喧本能地想掙脫他掐在兩肩皮膚裡的手掌。
「小喧,你愛上誰了?告訴我,」蕭志翔牢牢抓住嬌小身軀,不讓她後退半步。
他突然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想起了黑皮素描簿裡美麗的裸體女人、想起她奪回素描簿的急切神態……
「是不是那個替你作畫的男人?是不是?」
「是的……是的……」李喧倉皇的驚呼,只感覺兩個肩膀痛得不得了。
為什麼?蕭志翔的耳朵嗡嗡作響,勉強自己混亂的腦袋不停的搜索一些蛛絲馬跡……天使的圖像、李喧輕撫素描簿的恬靜姿態,發現她又重回在曼哈頓被封鎖的公寓房間內、渾身是傷的修長身影向她伸出手,「你愛的是……黑豹?」李喧微微俯首。證實了他的推斷。「難怪……你那時一直不肯向警方透露綁架的過程,我早該想到的!」
「我的女朋友怎麼可能會愛上殺人兇手?」這太荒謬了!他大笑著,不甘心就這樣接受事實。「小喧,你是在騙我的吧?」
在看到她那清澈的雙眸坦然地直視他時,他更加懊惱了。「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喜歡那種黑道份子?是不是他威脅你?」
「不是……我沒辦法向你解釋這其中的複雜……」李喧直搖頭,心有所繫的情緒反映在她羞怯清麗的容顏上。
「那個職業殺手的相貌……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一思及此,蕭志翔滿腔的嫉火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突然抱住李喧,將嘴用力的壓在她的唇上。
「不……」李暄震驚的猛烈掙扎,好不容易掙脫了的手臂,本能地揮向他……
「啪……」臉頰的一陣火辣痛感,打斷了蕭志翔的動作,就在她慌亂地後退的同時,他一把握住她的兩隻手腕。「為什麼拒絕我?如果是黑豹就可以嗎?」
「志翔……」被猛烈搖晃著的李喧害怕地仰望面目猙獰的蕭志翔。
「你跟他上床了?你們做了幾次?一次?兩次?還是很多次?」一想到李喧跟別的男人耳鬢廝磨的畫面,蕭志翔就氣得快要發瘋了。「你跟殺人犯在一起……是不是每一次都被弄得很興奮?
「不要再說了!」李喧臉色大變,不敢相信這種惡毒的話是出自向來溫和體貼的他的口中。「我不喜歡你這樣……」他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好髒!
「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他咆哮一聲用力甩開她,疾步走向轎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她嚇呆了,慶在原地無法動彈。
手腕上被抓的瘀紅清晰怵自,認識他這麼久,她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
坐在駕駛座上的蕭志翔大喘幾口氣後,才能勉強手撫激動的情緒。他雙手抱頭。痛苦地靠在方向盤上,多想永遠躲在這小小的空間裡,什麼都不要去面對。
直到他望向昏黃路燈下渺小、纖弱的身影……
「上車吧!」他將頭探出車窗外說。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經過剛才的事,她無法再面對他。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要走去哪裡?」看見李喧逕自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蕭志翔立刻跳下車來追上來,一把拉住她。
她淚流滿面的無助模樣撕扯著他的心,也頓時融化了他心中的怨憤。
「走吧!我送你回家。」片刻後,他歎了一口氣,堅持地牽住仍猶豫不決他的手坐上車。
「我很抱歉剛才說了那些話。」行駛在下山的路上,蕭志翔開始自我反省。
冷靜一想,在美國舉行的婚宴上,最大的受害者是李暄啊,他不該要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忘掉發生在她身上的恐怖遭遇。他又怎能在這個時候狠毒地再讓她受到另一次打擊?
他很後悔沒向她問清楚來龍去脈,就脫口說出傷人的話。「我不會和你分手的。」他凝視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眸掛著兩顆淚珠,他下定決心要更加的疼地、憐惜她。「小暄,我愛你,我絕不答應限你分手。小喧?你怎麼不說話?」半晌後,蕭志翔發現李喧仍沉默不語。以為她還在為剛剛的事氣他,於是轉頭瞥向她,卻發現她直盯著車外的後照鏡。
「後面那輛車……一直跟著我們。」從上車的那一刻起,李喧就沒聽蕭志翔在說什麼,只是全神貫江的看著後方那輛保持在他們之後一定距離的黑色座車。
「什麼?」蕭志翔隨即看向鏡面,發現真如李暄所說的。
「可能是我看錯了……」
「不,我們停下來看看。」他也感覺到不太對勁,但就在他準備放慢速度將車停在路邊時,卻發現煞車毫無動靜。
「小心!」李喧看見車速非但沒有減慢差點控上右方的圍牆而驚叫。反而因車頭差點撞上右方的圍牆而驚叫。
「煞車……」蕭志翔驚駭的低語。
「什麼?」她正感到困惑的時候,就聽見接連踩著煞車踏板的蕭志翔著急喊道:「煞車壞了,沒辦法停下來!」下坡的加速度促使無法停止的車子越溜越快,蕭志翔本能地緊抓住方向盤,盡量讓車身保持在蜿蜒的山路中間。
突然,車燈映出向右行的話頭標示,他立刻急轉方向盤,雖然避開了山崖,卻躲不過另一邊的山坡護牆。
「啊」
「叭……叭……」
驚叫聲與車鳴之間,李喧透過後照鎮瞥見自黑車裡伸出一樣東西。
蕭志翔側身護住她的動作令她收回注意力,感覺到車子跟凹凸不平的石牆猛烈碰撞,驚恐地抓緊安全帶的兩個人也隨之震動不已。
一會兒,車子終於緩緩的沿著牆停下來。
「小喧,你有沒有怎麼樣?」蕭志翔擔憂的說。
「沒……沒有……」
蕭志翔片刻也不敢耽擱地逃離駕駛座,。隨即轉身幫助李喧從同一出口離開正冒著煙的車身。
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的車子見兩人平安無事,這才發動車子向前行,在黑色轎車與他錯身而過的瞬間,李暄看見車窗裡的人影……
黑豹引那俊挺的側臉……是黑豹!她不由自主的想追逐車影,卻在抬腳的剎那,感覺到小腿抽筋。「啊!」
「小喧,你還好吧?」蕭志翔完全沒注意到遠去的黑車,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李喧喧,驚魂未定的看向損壞的車。
他不懂……車子怎麼會突然煞車失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