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街頭五光十色,人流川動,夏日悶熱的空間不時有流行音樂爆炸似的轟擊著原來已是昏沉沉的腦袋,不免回憶起那一日,他吹奏的「催眠曲」,想這幾日的奇遇,不知不覺間笑臉如花。
「你是不是成花癡了?」身旁的榮姐低聲問道,剛剛還是怒火沖天,要不是自己從中阻擋恐怕暴發的就不只是第三世界大戰了,怎麼轉瞬間便一改愁容,滿臉春風漾溢。
「花癡?我喜歡!」林雲波大叫著把成堆的衣服扔向榮姐,全不顧背後的尖叫,一個勁兒奔向前方,去放飛自己心中最甜美的一道風景,愁苦、沉悶怕什麼,她的生命不只是孤獨,五光十色的都市中也不再只會是她疲憊的身形因為——她擁有一陣風!
林雲波走回家,門口立著一個人,不是她最想見的,而是他最不想見的人。
「呦!怎麼你的大小姐沒追上?」推開門,準備一腳將跟進來的歐遠航踢出去,卻被他死死抵住了門。
「別鬧了!」歐遠航很嚴肅地開了口。
林雲波說放便放,猛抽回關門的手,冷眼看著歐遠航狼狽地衝了進來。
歐遠航激動得紅著臉轉身:「為什麼你總像個要強的孩子!不懂為別人著想,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過份!你知不知道這二十八年來你傷了多少人的心!我知道你心裡很苦,但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欠你的!」
他的聲音幾乎越來越大,而林雲波也越來越冷。
二十八年來,她的確做過很多在常人眼中很瘋狂的事。
她八歲離家出走過一次,沒有什麼原因,只因那段日子,父母冷落了她,她只是想證明自己在他們生活中的重要,結果,她隔著馬路看到飛奔過來的母親被汽車撞得血肉模糊,母親以生命的代價證實了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兩年後,後母帶著八歲的歐遠航進門,她懷著一腔莫名的仇恨,放火燒了父親的新房,燒燬了兩個成年人十幾年的幸禧、安祥,她甚至曾經將十歲的呆弟弟騙到河邊,準備淹死他,原因想讓後母狠狠的傷一次心,但她沒有,不過她很高興當她帶著弟弟回來時,後母一臉的畏懼,那時她便有點覺得自己像是個怪物。
十八歲她粉碎了父親的希望,搬離家門,整日東奔西走,開創自己的事業,一個並不適合於女孩子的事業。
二十五歲,父親去世她沒有去,而是離得越遠越好,可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她哭了一整夜,以後的工作中,別人不敢去的地方,她去。別人不敢揭露的事實,她寫,這才創下了現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出自於她林雲波的手。
歐遠航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勾起了她多少痛苦的回憶,他知道她的心,在她堅強、冷硬的軀殼下也跳動著一顆常人的心,小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所以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相反這一生一世,他都情願保護她,甚至可以容忍她的倔強、無理,可他越來越發覺自己承受不起她暴風驟雨般的情感,不著邊際的人生態度,他跟在她後面追趕得很累。近幾年雖然成熟使她有所收斂,但鬱結在胸口的巨大力量,是他萬分承受不起的。真怕有一天會被她的怒火燃燒殆盡,到時候他不要說救她,保護她,即使自己都無法保證,她會在某個時刻,像地球無法承受核心的巨變而崩潰、絕望,該有個什麼樣的人才能負擔得起,才能澆滅她內心那團火?
「雲波!」歐遠航雙手扶著她的肩,希望她能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他的心痛和憐惜,體諒他的衝動。
「是我欠你們的。」聲音很小,但卻讓歐遠航的心猛烈的顫抖起來,這句話,她從不曾說過,現在居然這麼平靜的承認,他的心開始負荷不起劇烈的跳動,她又要有什麼瘋狂的舉動?
「是我欠你們的!」巨大的聲音響徹了整間房子,掙脫歐遠航的雙手,林雲波反身衝出了房間。
當歐遠航從樓梯上奔下來時,電梯裡早已沒有了林雲波的身影,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悸衝上胸口。他發瘋似地衝進夜幕,也許他永遠也找不著他那可愛的老姐了。
是的!他別想找到她,世上沒有人可以在林雲波不願的情況下找到她,自小她就有這種本領,看到歐遠航遠去的背影,林雲波慢慢的由陰暗的角落閃了出來,初明的燈光下,臉上沒有過多的悲憤,也許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這種悲憤早被壓在心的最底層,在父親過世的那個夜晚,和著淚水一直在心底,但她不知道會壓制多久,能控制多久。下一次觸動時便會進發如火山、海嘯,覆蓋一切,她需要一個冷淡、平和的環境來平撫和壓抑心中久未被觸動的傷痛。
一整夜,林雲波都在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尋找那個所渭修整心力的地方。
遠遠有海浪輕柔的呼喚,和著黎明第一道金光,殘月最後一抹清淡,輝映著面前的碧波萬頃,林雲波就一直往前走,海水的冰涼浸濕了雙腿、小腹、胸口,直至雙眸……時間過得真久,甚至可以懷疑剛剛是不是有人被這看似柔情無限,卻又無情洶湧的大海吞沒了,一縷芳魂就此漫遊江河大川、遠離塵世煩囂。
「呼啦!」一聲,林雲波披散著長髮,竄出了海面,深吸一口氣,衝到岸邊的火堆旁,敢情這兒還有位旁觀者。
「喂!你是不是見死不救的,冷血!」
被無端罵到「冷血」的男人並沒有馬上跳起來把她重新扔進海裡淹死。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面前披頭散髮、渾身滴水的母夜叉。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事情的始末,沒有人會在她如此形象下不大驚失色的。
他看著她晃悠悠打遠處走來,一聲不吭,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小小的思念感動了上蒼,讓她來到他面前,帶著輕吻後的癡呆出現在他的視野。而她,眼大無光的,一步步踏入海水中,根本無視他的存在,現在又跳出海面,指責他的冷血!
冷血,是這女人不止一次的責罵,他從不否認過自己的冷血,戰場上,缺少了它生命便會被血腥無情掠奪,但從未無端冷血過,尤其對她。
「我知道你是啞巴、聾子,所以我並不打算聽你的回答。」她一邊自言自語中,一邊彎腰撥弄著那堆依然被他挑得旺旺的火堆,全然不顧柔美的秀髮在火星中辟吧作響,然後一一揀起木條,跳起來扔向遠處的海面。
「瞧!是星星落到海面了,很美!」整堆火被她東一根,西一枝的扔滿了面前的海面,星星余火點綴、閃耀,隨波忽遠忽近。她拍手跳著、叫著,像個剛進入仙境的傻丫頭驚歎於面前的奇觀。漸漸的,又靜下來獨自安靜立在海浪沖擊的沙灘上,雙手合抱胸前,遙望遠方……有著月色的清靜、神秘,和著朝霞初暈的渲染,擁有火焰般的閃爍、跳躍。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靜立的人兒,心境一片平和,溫暖,像一陣微風吹過三月的冰雪,叮咚作聲。
林雲波突然回身奔了回來,閃著一雙令他怦然心動的眼眸,什麼都沒說,伸手拉起了他,衝向那滿是浮星的一片湛藍。海水在腰間盈動,回轉,周圍有無數的星光在漂移、閃爍,閃爍在她兩泓如海的眼波中。
他心驚地轉過頭,腰間卻被猛的一帶。林雲波把整個身體偎依進了他寬闊的胸懷,濕潤的秀髮輕觸他的下頜。
這個女人是什麼?是火?是水?是電?是雷?多年引以自傲的冷硬、殘酷在熔化!在被侵蝕!在遭電擊!在遇雷劈!內心封閉已久,早已埋沒、坍塌的領地正被她以強大的攻勢突破、佔領,她強悍不屈、赤焰如火的傲立於他面前,是劫數嗎?是他的!還是她的?自己沒有這種設想,在死亡邊緣負擔這麼個鮮活的生命。
如果說槍是有靈魂的,那麼它有的是鋼鐵的身軀,可這麼個女人呢?該給她的是一個圍裙,一群孩子,一份平凡、安寧的生活,可她雙眸中進裂的不是如此的嚮往,是侵略!是戰鬥!是狂熱的柔情!是傾其所有的堅定!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一具平凡軀體下激狂不屈的靈魂中。
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輕歎,冰與火相遇,只有融化,只有熄滅,最後成霧、成煙……
海水隨著晨曦,伴著霞光在湧動、翻滾,緩緩升高,浪花越激越大。她彷彿要把生命永遠的楔合進他的血脈一樣屹立不動,而他也靜靜的陪伴她,看著晨光將她清清的面容一點一滴印在自己懷中。
一口鹹澀的海水嗆進了林雲波的嘴裡,總算打醒了她的沉寂,用手猛拍著胸口,仰頭粲然一笑,拉著他又一言不發地走回海灘上。
「很小的時候,聽過這麼個傳說,」林雲波忽然開了口:「古時候,有個人在橋下等他的情人,結果情人沒有來,第二天人們發現他抱著石柱淹死在橋下。」
他不懂她為何要講這樣的故事,她的目光閃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可是我抱住的是一根冰條!」
她在怪他無動於衷?還是在怨他的冷漠無情?
「你知道融化冰的方法嗎?」她笑得很神秘,他不自覺地搖搖頭:「通常人們會用火,用熱的,結果由裡到外全化成水,冰不再是冰,而我喜歡在冰上打一個小洞,放一顆火種在他的心裡,冰還是冰,但他的心卻不再冰冷!」
她忽然把他的右手抬到眼前,捲起衣袖,在他手臂上嚙出了一排小牙印,用手指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劃向他的胸口,落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落在跳動的心上,然後俯身,在牙印上印了一個小小的吻。
有淚水正在沖決男子漢堅強的防線,面前這個熱情似火,盈笑似水的女人會在這段生命中扮演個什麼樣的角色?僅僅是一場風,一次意外?絕不!枯槁的生命、冰固的靈魂會再有春風、冰融的季節!
自己不是有淚了嗎?每次她總會在他固若金湯、堅硬冷凝的內心挑起複雜的情感,抽取關心、憐惜。她真的要進入他的生命嗎?如果說,她知道,十分確切的知道他——這個以槍為伍,以血腥為伴的人,還會如此堅定,如此不移地站在他面前,口述著動人的故事,用火種溫暖他的冰心。如果說,她瞭解,十分確切的瞭解,他的生活,整天血雨腥風的鬥爭中充斥著金錢與生命的骯髒交易,她還會如此熱烈,如此情深地站在他面前,交給他誓言,給他美麗?曇花一現最美,但美得令人心碎。
面前的人突然的就倒了下去,出於職業的快速反應,他上前一步,穩穩的將一臉得逞後奸笑不已的林雲波抱在了懷中。
「你要考慮那麼久嗎,我都沒電了!」林雲波乾脆賴在了他的身上,舒適地閉上雙眼,隱約間他胸口有輕歎聲,更滿意他兩手的用力一擁,在他仍獨自回味前一句話時,她早已鼾聲大作了。
是誰說過的,一個屋子裡如果有了一個女人,會馬上變得乾淨整潔,而且菜香四溢,還有誰說過想抓住男人,必須先抓他的胃。
顯然林雲波不是這兩塊料。幾日來,她一直蝸居在這間海濱小屋,穿著他寬大的襯衣,蓬著頭,赤著腳,過著她與世隔絕的生活,睡著被她揪成一團的床鋪,一日三餐吃著她的罐頭、餅乾,唯一想做的便是逗他說話,逗他隱山隱水的淺笑,這屋雖小,但外面海天一色卻極為廣大,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常常使林雲波忘卻一切,雖然他依舊冷漠無言,但他看向她的目光卻分外的柔和。
此刻林雲波正很霸道地奪過他手中打開的罐頭,而把自己手中的罐頭原封未動的退了回去,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默默地接了過去:「沒有誰跟你搶。」
「有,」林雲波艱難地嚥下了一口罐頭中的肉:「就是我自己!」
一絲微笑成功的露在了他的嘴角,這幾天,這項成功的訓練,林雲波自感滿意。笑容會使他看起來不再冰冷得毫無生氣。但他仍是一座冰塔,一把利刃,她不要他融化成水,不要握住刀柄,只要他的所有屬於她,她甚至不必去詢問、追究他的名、他的姓、他的職業,儘管有些她深為瞭解,不過她只願將他看成一個人,一個足以讓她安定,足以使她滿腔烈火化為水,化為情的人,其餘的還有什麼重要的嗎?
「你想出神了。」他把另一罐開好的罐頭推到她面前:「這是你的晚餐。」
「你要出去?」林雲波張大了雙眼。他沒有任何否定或肯定的表示。
「我想你也應該結束休假了。」
「下逐客令?」
他盯了她很久,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有什麼地方可以拒絕你嗎?」
這是他走出門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離開她三天前的最後一句話。
邵誠沒有勒死那些仍睡在夢鄉、迷糊不醒的部下已算是客氣的了。他們要保護的人居然在眼皮底下被人暗算了!這是什麼世道!好容易在林雲波樓下抓到個傷兵敗將,找到條明線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問李坤的罪,卻在自己突擊審問了三天後,被人莫名其妙的暗殺了!叫他如何去向上司交待!
「頭兒,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知道還用在這兒呆著!」邵誠一聲吼了回去,為了這個案子,追蹤了有幾年了,犧牲了一個又一個,現在還有幾個在本潭虎穴中呆著,動又不能動、退又不能退。這人是誰?為什麼來去如風?為什麼又幫上了李坤,難道是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這該是個什麼樣的敵手?這場戰爭真越來越激烈了!「走!」
「去哪兒,頭?」
「回去。」邵誠一把揪過問話的人:「報告你是寫定了!」
「頭兒,不能這樣……」
邵誠推開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這件事倒可以了,可有個人卻發了瘋似的到處亂找個叫林雲波的女人,甚至還報了人口失蹤!為什麼她就不能安份點,別讓人擔心!那樣她會積下很多陰福的。
案件已經夠令人心煩的,再加上這麼個女人,天吶!怎麼辦!偏偏她又不肯鎖上她那兩只可愛的小腳,好像是不知道自己危險的處境!
三天!他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三天,這個沒有人跡的海灘上只剩下了林雲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走的。在留下一個罐頭後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起先認為最遲晚上便可以看到他,可那一夜除了愈演愈烈的海浪聲,幾乎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連一顆星也沒有。
林雲波幾乎要拆掉房子來點火,最終還是沒有戰勝黑暗。第—二天,海浪越來越大,巨大的海潮衝擊著海灘,以至深夜,風雨不休,淹沒了小屋,沖毀了木牆,林雲波只有抱著木板退到了最高點。
又是一場來勢不小的風暴,而此刻他呢?他去幹什麼了?一個林雲波極力迴避的現實,一個她不想要的恐懼始終在心中搖晃,回想著同一個風雨夜的傷痕、血跡……
他回來了,從很遠的地方回來了。任務有些麻煩,有的人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他的僱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臣服於金錢的交易,組織嚴格的不容抗拒,一踏進入,終身也逃脫不了這種殘酷的遊戲,除非有一天你死在了敵人的槍下,除非有一天你在被捕時死於自己同伴的槍下,這條路的盡頭只有血腥的死亡。
每次總能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找到一絲純淨、一點安寧,而此刻或許正有個女人在他的小屋中等他,儘管很可能由於他沒有做個大餅套在她脖子上,而把她餓跑了。
一種溫馨的笑意又開始蕩漾在內心,可是——眼前的一切足以摧毀他內心的希望與甜美,坍塌的小屋,凌亂的海灘沒有一絲一毫人的氣息,她被風浪捲走了?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或許,她已經離開了,回到她的世界了,不會在這個交點上再出現,這兒只不過是她一時貪玩而誤闖的禁地!
第一次思緒如此混亂,第一次這樣方寸大亂,三天!難道三天就可以改變這麼多?她的存在,她的誓言,自己只不過才離開這座城市三天!命運!自己還有什麼好強求的,這種生活,你會在頃刻間失去所有,失去生命。你應該早知道,一個養傷、休憩的地方、一個奇妙的女孩,曇花一現,都不屬於你。
他這樣站在原地想著,以至林雲波突然出現在面前,使他受驚地張大雙眼,還不及收回的狂喜表露無遺。
「啪!」一聲輕脆的響聲後周圍一片沉寂。
林雲波盯著他的右臉頰,那兒有剛剛自己印上去的五條鮮紅的指痕。這一巴掌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要打掉她中心盤旋三天的死亡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他!
無可迴避,她清醒地知道他去幹什麼!面臨什麼樣的場面和危險,他不是那殘酷、血腥、喪失人性的人,他有他的關愛、柔弱,這是他和那些人的本質區別,但卻是他致命的弱點,遲早有一天,她會莫名其妙的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他,他是風!但卻不是神!淚水沖出林雲波的雙眼,她曾經發過誓,永遠不再流淚,可對他,她無從控制。這陣風她要有什麼樣的容器才可以容納在懷中,保存而不使他分解在空氣中,猛然地衝進他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擁住他,不管從何時何地起,不論有何原何因,她都不能失去他。
似乎被她的行為感染了,似乎在失而復得中感到了她的牽絆,他也緊緊地擁住了她,久久不放。對於一個抵抗一切留下來的,等他的人,他還能說什麼,哪怕她倔強得並不完美,哪怕她霸道讓人無法忍受。
「告訴我,你要什麼?」許久的沉寂後,他沙啞著聲音說出了話,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給她的,但話一出口,付出的就是所有,她熱情激越得讓他無法抗拒,這樣的一個人,她要的也一定是全部。
林雲波緩緩地抬起雙眼看向他,後者臉上有她渴望已久的堅定、坦誠,自己融化了他的冰心了嗎?還是代表自此他這陣風可以休憩在她懷中?至少她擁有了他。微微一笑,推開他,轉身奔向大海,大叫著拍打浪花,此刻心中所有,大概無人可知。
和著海水的淚花,讓她第一次嘗到了幸福、滿足,待到全身濕盡,再也無力拍打時,站在水天交接的一處,用盡全力對他叫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要一朵玫瑰!」聲音在海浪的轟激下響徹了整個沙灘。
玫瑰?花?這個女人的貪心可以就這樣滿足?或許有什麼含義,一朵花可以代表兩人間的千千萬萬,這份感動也可為天地之表吧!或許自己該用巨大的花車,載著她四處流浪,幸福的滋味也可有瘋狂。
「可我的鼻子過敏的呦!」林雲波不知何時又立在了面前,露著張笑臉:「曾經有人送過,給我扔了出去。」言下之意,討本姑娘的好,沒那麼容易。
看著他一臉的不知所措,林雲波笑得花枝招展:「算了!不逗你了,除了花我不能要,我還很喜歡貝殼,來!看誰撿得多!」說完率先奔向了前方,此時此刻歡樂的心情早已經忘記了三日來的擔憂。
一定要送她一朵花,一定!要包含自己所有的一切,那怕自己的抉擇是個錯誤,她的這個要求,他一定要完成,她不是個平凡的女人,不平凡的心,不是一朵平凡的花可以妝點,不是。
幾乎一整天,他們都在撿海灘上的貝殼,臨近傍晚,林雲波面前的貝殼已積如山了,最起碼一百個中有九十八是他撿來的,不知道他發瘋撿這麼多幹什麼!只是為了滿足她一時的貪玩,該是怎麼樣的一陣風呀!所以林雲波決定一個也不落下全部帶走,算一算自己溜出來近七、八天了,天知道有沒有把歐遠航腦袋急出毛病,不過有個人她倒希望他早進醫院,那個只會吃藥、喘氣、收錢的老頭兒。
今晚是最後一夜,露天的小帳篷裡有野營的味道,斜靠在他懷中,把玩著手中的大貝殼,什麼話都不想說,彼此分別享受著夜晚海風的清爽以及身邊人帶來的這份安定。「喂!我的風!什麼時候再刮進我的生活?」林雲波出其不意地打破了這份已沉寂的夜空。
他沒有作聲,只是擁著她的右手微微一用力,許久才開口。「風,自己不知道。」
「可風神知道。」夜幕中的篝火在她雙眼中閃爍不停,後者無言以對。
「我要睡了。」林雲波忽地把他推翻在地,強行枕在他的右手上,背對著身旁的,用手撫摸著他右手幾個明顯部位的繭,最後緊緊握住,安然入睡,身後的夜色遮擋了他臉上的神情,有喜、有憂,更多的是平靜……
黎明再度來臨時,林雲波已經離開了沙灘,她還是沒有能把那些美麗的貝殼,全部貪心的帶走,她給他留下了個更美的承諾。光潔的沙灘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貝殼心,在陽光下閃爍七彩的光芒。海風在輕輕地吹,海浪一改常態,輕盈中透著溫柔,終於有淚水在久久地凝望中滾落,不多,卻是出生以來僅有幾次中最動情的。
林雲波一個足以熔掉任何冰川、金屬的女人,從此孤獨與他絕緣了。
回到文明世界是這種心情嗎?總覺得心被丟在了哪兒,此刻的林雲波正是這樣的,而且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她娛樂版的工作間中。看來值得欣慰的是地球少了她林雲波依舊轉得挺紅火。
林雲波這身行頭立馬引起了全組人員的青睞,直到她勉強以手中的貝殼做為休假的禮物送了出去,方打發了這群好事者。一轉身,才發現有個人正撫心作顰地站立在門前。
「嗨!總編大人,您的禮物。」林雲波一經發現便高舉一枚光亮可人的貝殼笑意盈盈地奔了過去。
「你!」後者以手捶心,雙眼一翻,訇然倒地,原來這一回合贏得如此輕鬆。
有人在忙著叫救護車,看來預言終於應驗了,而且自己也理所當然地失去了工作,成為了一名無業遊民。林雲波甚至在救護車還沒到之前,就開溜了,這種環境呆久了人會麻木的,不如自己干來得輕鬆自在,這幾日冷靜下來,思考了很久,答案就在今朝。
當歐遠航以救火的速度由案發當場趕到林雲波的小公寓時,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門庭。是不是那天過重的言辭或這幾日的神秘失蹤給了她什麼刺激,否則她怎麼會——變成十足的家庭婦女!
但見她身圍廚裙,手持抹布,頭紮白巾,家中裡裡外外纖塵不染。這二十幾年來她神秘失蹤常有之,卻從未像今天這樣改頭換面、脫胎換骨,歐遠航差點沒當場喜極而泣,直到她將一杯熱茶推到面前,他才如夢方醒。
「雲波!這幾天你去哪兒了?」對於她,他總覺得重擔在身,卻又負擔不起,連盤問的語氣也蒼白無力,自始自終他都無法追趕上她的腳步,這顆美麗眩目的流星,不知肯為誰隕落。隱隱的不安,幾日繞在心頭,如果照邵誠所說,又按她行事乖張,保不定有彌天大禍,至少現在有人已將她恨之入骨,如果她再不收斂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林雲波倒沒有考慮那多,淡然一笑,答非所問地環顧四周:「瞧!你姐的手藝不錯吧!」
「為什麼?」難道她氣暈了主編,丟了工作,就為了回來打掃房間。
「為什麼?!一個人有了新目標,自然要打點好所有的心情重新開始。」
這女人說話總是如此讓人捉摸不定,什麼新目標!什麼打點!
「雲波!正經點!」歐遠航不得不加重了語氣。
「我很正經呀!」林雲波瞪起了大眼睛,在房間裡踱開了方步:「我要創設一個屬於我的世界,把那些罩著面具的偽君子個個打下十八層地獄!」
歐遠航這回終於明白了她的用心,她在向世人昭告,她林雲波要辦屬於自己的報刊,向所有社會的陰暗挑戰,理想很偉大,可她太估高自己的力量,首先李坤就不會放過她,上次,讓晶晶通知了邵誠,結果她命大,被人搶先救離了現場,可下次……她的熱情足以引火自焚!歐遠航臉上清晰的有這四個字。
「別!別告訴我自不量力,我的決定沒有人可以更改!」
是的,從來就沒有人,歐遠航輕歎著,思緒由這個問題上,竄向另一個極度危險的問題。那天救她的是誰?這幾天她在哪裡?
「你是不是最近認識了一個人?」他挑了個最笨的開口角度,不過別無它方。
懷疑、驚異在林雲波臉上陡然而過:「我認識的人很多,男女都有。」
「我……我……是說……男的!」在林雲波的目光下,他的舌頭開始打架了。
「男的?」語氣中加重了疑問和審視。
「我是說,」歐遠航迅速看了看左右各處窗明椅淨:「我是說,若不是那樣,你不會變成這樣!」看著對面林雲波的面色逐漸緩和,歐遠航心中輕噓了一聲,多虧了這幾年的鍛煉,否則今天鐵定栽在這丫頭手中。
「常理是不能用在你老姐這麼優秀的女人身上的。」林雲波大笑著轉身走向廚房,突然的就有了做頓好飯菜的衝動。
「如果是來真的,你要當心!」不失時機的歐遠航進一步試探著。
「放心,正中有邪,邪中亦有正,我過的橋比你的路還多!」話音中,林雲波的背影消失在了廚房的入口,留下若有所思,愁眉不展的歐遠航。
她太相信自己了,可以說是偏激,固執到盲目,如果確定了目標,她的付出將是最大的,相對而言,傷害亦是最極限,那個可以熄滅她全部內心浮躁、不安的人,會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天自己在她房門外捕捉到極度陰冷、危險的氣息的人?但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