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馳進冷家堡,江南分部冷記糧行的總管萬奇,派人送來一封書信。
冷家堡堡主冷星寒踞坐廳堂之上,展讀手中書信內容,那宛似千年寒冰不融的冷眸,很難得地浮現一抹快意神色,讓他冷峻的臉龐因而柔和了些許。
「大哥,萬奇捎來什麼信息,瞧你樂的。」一旁的步青雲不禁好奇。
「水重生已經答應婚事了。」冷星寒唇角微彎,勾出一弧哂笑。
「大哥當真打算娶那蘇州第一美人水映月麼?」
婚事談成,步青雲本當恭賀老大一番才是,但他心裡明白這不是件單純的婚姻,教他如何向准新郎倌賀喜呢!坦白說,他對老大的作法甚至還有點不敢苟同哩,無論如何他是不贊成傷及無辜的。
「當然。」冷星寒語氣堅決,不容質疑。
這件婚事他已籌畫多時,並且在萬奇努力地游說下,水重生總算也同意聯姻了,他豈會輕易放棄。
「大哥,你不再三思麼,畢竟水姑娘是無辜的。」步青雲不死心地想勸他打消原意。自從老大告訴他全盤的復仇計畫後,自己都數不清勸過他幾回了。
「父債女還,天經地義。」冷星寒不為所動,一意孤行。
「冤有頭債有主,你只要找水重生算帳就好了,何必傷害無辜之人?」
「青雲,你不是當事人,我的心情你根本無法體會。」冷星寒俊逸的臉閃過一絲痛色。仇恨的種子,埋藏在他心中長達二十年之久,已經根深柢固,絕非旁人三言兩語就輕易化解得了的。
「罷了!但願大哥將來不要後悔才好。」步青雲知道他的心已被仇恨困縛住,只好言盡於此。
「不報此大仇,我才會後悔。」冷星寒冷硬地回他一句。
「好吧,那小弟是不是該恭賀一下新郎倌了?」
「你明知這樁婚姻沒什麼好賀喜的。」對他的譏諷,冷星寒不悅地板起臉。
「不管怎樣,能娶得蘇州第一美人為妻,還是可喜可賀吧!聽說未來的嫂子有沉魚落雁之貌,傾國傾城之姿。大哥,或許是我多慮了,搞不好你會陷入情關,深深為嫂子著迷,從此忘卻復仇這回事呢!」步青雲猶不怕死地揶揄他一番。
「哼,漂亮的女人又不是沒見過,就算她是廣寒仙子下凡塵,我也絕不會動一點心。」冷星寒不屑地嗤之以鼻。
投胎到水家算她倒楣,就得為二十年前他母親所受的凌辱償債。水重生,等著吧,你的報應就快臨頭了。
冷星寒英俊出塵的臉上,驟然攏上了一層狠戾冷酷之色。
☆☆☆
蘇州不僅山水宜人,風光明媚,當地的手工刺繡亦頗負盛名。
由於蘇州姑娘手巧,個個擅長刺繡,蘇繡因而馳名天下。而個中最翹楚者,當推水府的千金,有「繡聖」之稱的水映月姑娘。
水映月,不僅長得花容月貌,被譽為蘇州第一美人,她那一手精巧的刺繡功夫,更是堪稱一絕,令人津津樂道。
蘇州城內一家巧繡坊,打的就是展售水映月姑娘繡品的旗號。那繡品簡直供不應求,售價自然也水漲船高,昂貴得不得了。
水重生是蘇州富豪,水映月千金之軀,原本犯不著出售自己的繡品;但自從三年前她應蘇州府尹之請,呈獻了一件「龍鳳呈祥」的繡-進宮為皇後賀辰之後,她那巧奪天工的針繡作品,讓宮中的公主嬪妃們驚歎不已,從此聲名大噪,一繡難求,人人趨之若鶩,都以擁有水映月的親手繡品為榮。
想當然爾,這間巧繡坊的老板,定然就是被蘇州人尊稱為「水大善人」的水重生員外了。
水府庭院深深,房宇連簷錯落,園中幽亭雅榭,一幢繡閣朱樓深藏花圃蔭中,此處即是水府千金水映月的閨閣──明月樓。
水映月端坐在繡架之前,一雙巧手忙碌地穿針引線、描龍繡鳳。繡架上的作品「送子觀音」已接近完成階段,她必須再加把勁趕工,好趕在商員外愛孫出生前送到他府上。
商員外是蘇州首富,也是水重生的至交好友,他的長媳懷了頭胎即將分娩,水映月遂在父親授意下,繡了這幅應景的送子觀音繡作,准備送到商府討個好彩頭,預祝商家能夠一舉得男。
在繡架前凝神靜氣,專注於刺繡的水映月果然不負她蘇州第一美人的封號,但見她生成──
蛾黛眉,彎如月;湛秋波,雙剪明;櫻桃口,齒編貝;肌勝雪,臉襯霞;細柳腰,不盈握。著一襲淡紫-衫湘裙,垂腰秀發如黑緞般柔亮,真個是紅粉美嬋娟、絕世玉佳人!
「小姐、小姐!」這時,水映月的丫鬟紫燕,一路從回廊嚷著跑進房內。
「紫燕,發生什麼事了?瞧你急的。」垂首斂目的水映月這才一掀羽扇似的長睫,盈盈秋水疑詫地看向侍女。
「紫燕要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紫燕喜孜孜笑道。
「我喜從何來呢?」水映月神情一愣。
「小姐,老爺已經替您訂下親事了。」
「嘎?哎!」水映月心中一凜,微一晃神,竟被針兒刺破了手指頭。
「哎呀,小姐,您怎地這麼不小心哪?」
紫燕跳著腳急道,想抓過小姐的手指察看,水映月卻若無其事地將冒出血漬的指頭放入口中輕吮。
「你別瞎緊張,挑針刺繡總會有被針扎到的時候嘛。」水映月笑著安慰侍女。「倒是你剛說的消息才教人吃驚。」
「小姐,這有什麼好吃驚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姐年已十八,要不是老爺捨不得您,才不會拖到現在呢!」
「這麼說我爹現在就捨得了?」水映月玩笑著道。
「不捨也得捨呀,再拖下去就會──留來留去留成仇啦!」紫燕-著嘴笑。
「死丫頭,你胡說,我才不想嫁人,我要陪爹一輩子。」
「天下父母心,小姐有好的歸宿,老爺才會放下一顆心呀!」
由於水映月是水重生的獨生愛女,他的確捨不得太早將她出嫁,因此縱使登門求親的豪門貴公子不少,水重生卻一一婉拒。
但,眼看女兒年已十八,再不出閣就要變老姑娘啦,他這做爹的人這回就算再不捨也得捨了。更何況,這次上門提親的冷家堡財大勢大,幾乎掌控了全國經濟命脈,凡是經商之家都得罪他不起,因此,即使女兒必須遠嫁西塞,他也只好忍痛點頭。
不過,讓水重生稍感欣慰的是,眾人皆知冷堡主眼高於頂,能夠看上他女兒,也算是他們水家的造化,他又豈敢說個不字呢!再說萬總管也向他提過,未來冷星寒帶著妻子遷居蘇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爹這次為什麼沒先問問我的意思,就擅作決定了呢?」水映月十分納悶。
以前,每當有媒人上門提親,爹總會告訴她男方的人品及家世,然後再征詢她的意見;而她由於知道自己娘親早逝,爹將對娘親全部的愛轉而疼寵她,因此也不忍心太早離開父親,故而總是推辭每一門婚事。這次爹提都沒向她提起,就訂下親事,讓她頗為意外。
「小姐,我聽老管家說,這次上門提親的人來頭太大,老爺根本推辭不了,所以才沒事先跟小姐商量,因為就算小姐想反對也不成的。」
「是嗎?」水映月頗為訝異。
之前來提親的人家也不乏朝廷高官子弟,為何她爹就可以回絕呢?這次,男方究竟是什麼大人物?
「紫燕,那你可知道這回來提親的人家是什麼來頭麼?」
「老管家說,未來的姑爺是西北霸主,在我們江南地區也設有據點,所做的營生遍及全國各地,他們冷家堡的財力,連朝廷都不敢小覷呢!」
「西北霸主?」水映月心頭一凜,霸主這兩個字聽起來怪駭人的。
「西北的哪裡?」她擔憂地攏起秀眉,自己可不想離開家鄉太遠。
「聽說冷家堡在酒泉郡。」
「什麼?酒泉郡?那地方已經快靠近嘉裕關了呀!」水映月面色如土,差點哭了出來。她的腦海已經浮現狂沙卷肆、寒風刺骨的邊塞荒涼景象。
「的確是遠了點,但也無可奈何,老管家說咱們得罪不起冷家堡。不過還好,來提親的人也說了,若小姐不慣西塞的生活,姑爺也有可能會南遷的。」
「媒人說的話你也相信?為了說成婚事,死人都可以讓他們說成活人。」水映月不以為然。
「小姐,不管怎樣,這件婚事已成定局,您再煩惱也不能改變什麼,不如就想開點吧!換個角度想想,能匹配姑爺這樣的豪傑人物,未嘗不是小姐的福份哩!」
紫燕雖是這麼安慰她,但水映月美冠天下的容顏卻鎖上一層輕愁。遠嫁西北邊塞,未來的生活究竟是福是禍,她能適應當地嚴寒的氣候嗎?
思及此,水映月心中竟莫名地泛上一層不安。
☆☆☆
黃道吉日,冷家堡堡主迎娶蘇州第一美人的盛大排場,轟動了整個蘇州城。
不過教人遺憾的是,到水府迎親的並不是冷星寒本人,而是由他的拜弟步青雲,代表新郎迎娶新娘到酒泉郡拜堂成親。而當初說成婚事的冷記糧行總管萬奇,則陪同女方送嫁至酒泉郡,當然最令他高興的是,自己可以趁機向主子討杯喜酒喝。
冷星寒行事一向低調神秘,想見他廬山真面目並非易事,卻沒想到他連迎娶新娘都不肯露臉。大伙兒心中難免失望,畢竟人人皆有好奇心,誰不想一睹這位傳奇人物的風-呢?
水映月嫁出水府大門,是循古禮坐上一頂大紅花轎,但一出蘇州城門,立刻換乘一輛大馬車,陪嫁的丫鬟紫燕,也隨同在馬車內照料新娘子。
水府的人送迎親隊伍出了蘇州城門,雙方依依不捨地揮手道別。小姐遠嫁西塞,這一去路途千裡迢迢,再聚首不知何年何月?眾人不勝欷-,心裡都萬分難捨這位貌美如花、性子溫柔,待人極為和氣的大小姐。
但,要說最最捨不得的人,那自然是水重生了。一見女兒坐上花轎,立刻難過得躲到房中悄悄紅了眼。他萬萬沒想到遠在西北的冷家堡竟會派人前來提親,偏偏自己又難以回絕。早知道會如此,他該早早將女兒許配給蘇州附近的人家才是,也免得父女倆千山阻隔,今後想見上一面都十分困難。
早知道、早知道……卻已太遲了呵!水重生真是後悔莫及。
☆☆☆
遠至蘇州迎親的車馬隊伍,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回到酒泉郡。
步青雲先安排新嫁娘住進一家客棧休息一夜後,第二天,又是一頂大紅花轎,吹吹打打將新娘子娶進了冷家堡。
花轎進了冷家堡,這回新郎倌總算露面。冷星寒等在城堡門口,親自踢轎門將水映月迎進大廳交拜天地、行禮如儀。
盛大的婚禮賀客盈門,喜筵直到中夜方散。客人陸續辭歸後,接下來才是一對新人的有情天地。
水映月鳳冠霞帔,臉遮綾羅紅巾蓋頭,羞人答答端坐在床緣,此刻,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跳得好急。只因她聽見一陣沉穩的步履聲踏入屋內,接著聽到喜娘的賀喜聲,才知是自己的夫婿已經進入洞房。
「恭喜新郎新娘,祝堡主、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喜娘說著吉祥話。
「唔,忙了一整天,你們也累了,下去歇著吧!明日再到帳房領賞去。」
灌進水映月耳膜的,是一陣低沉嚴肅的男人聲音。水映月的心跳更快了,想到紫燕說過自己夫婿是西北霸主,難怪連聲音都帶著威儀,那麼……他會不會是個霸氣到難以相處的人呢?
水映月發現自己的雙手,竟不可抑地微顫著。
「謝謝堡主,夜深了,請安歇吧!奴婢們告退。」
水映月又聽見喜娘的聲音,接著聽到自己的陪嫁丫鬟紫燕也說話了:
「小姐,燕兒明天早上再來伺候您。」
「嗯。」水映月輕輕頷首。
一干人離去,門被喜娘順手帶上後,房內頓時靜寂下來。
冷星寒並沒有立刻揭去新娘蓋頭的打算,反而好整以暇地在桌案旁坐了下來。他端起桌上的交杯酒,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他的復仇戲碼今晚才將開鑼,好戲還在後頭呢!
瞥一眼坐在床緣的新嫁娘,螓首低垂、兩手交疊擱在腿上,一副端莊的大家閨秀模樣。蘇州第一美人?聽說還有個繡聖的雅號,只可惜錯生了家門,注定她今生無法匹配良緣,必須為她父親二十年前的獸行贖罪。
他曾誓言,母親生前遭受的凌辱,定要從仇家的女兒身上討回公道。而五名仇人中,只有水重生成了親,並且生下一女,所以水映月也就成了唯一的代罪羔羊。這是她的宿命,怨不得人,誰教她哪家不去投胎,偏要生在水家呢?
一口飲盡手中合巹酒後,冷星寒才拿起桌上的挑頭秤桿,起身踱到床邊。他倒想見識一下蘇州第一美人,是生成怎樣的國色天香?
秤桿挑起蓋頭一角時,冷星寒瞥見新娘疊放在腿上的纖纖素手,緊張得交握起來。他牽唇一笑,利眸忽爾放柔,臉上的線條也不再緊繃,在掀開新娘蓋頭的-那,他已巧妙地隱藏所有心思,換上一副溫文的面孔。
水映月緊張得呼吸險些停頓!蓋頭尚未掀起,她已感受到站在她跟前男人那股迫人的氣勢,仿佛泰山壓頂般,教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待蓋頭一揭開,她更是羞垂粉頸,不敢抬頭注視自己夫婿。
冷星寒卻抬起她下顎,教她的美麗無所遁形,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眼前。
此刻,唯有四個字足以形容冷星寒內心的強烈震撼──驚為天人!
美!確實美極了!美得教人屏息,美得教人驚歎!果然是人間絕色,不負她蘇州第一美人的封號。冷星寒的心激蕩起一圈圈漣漪,但他很快就壓下那股異樣的波濤。他告訴自己,這是每一個男人見到美麗的女人難免都會有的正常反應,並不代表什麼特殊意義。
她是仇家之女,不過是他復仇計畫中的一顆棋子罷了!他有自信不至讓她的美麗迷惑,二十年來蒸騰的仇恨火焰,已鑄煉出他一顆鐵石心腸。在他的意識裡,唯有一個「恨」字充塞腦海,仿佛驅策他活下去的力量,就只是為了復仇。而這幾年來,他也的確先後鏟除了四個仇家,現在就只剩下水重生一人了。
說到這,水重生也著實狡猾,他原名叫卓平,居然改名換姓娶妻生子,並且遷到蘇州落籍,還博得個水大善人的偽善美名;又有誰知他當年竟是個殺人越貨、無惡不做的盜匪呢?
就因為卓平隱姓埋名,害他追查了許多年,才打聽到他的下落。知道他有個女兒後,冷星寒的復仇計畫便在心中成型,他決定要為二十年前母親所受的羞辱討回公道。
握住她下顎的手指傳出溫熱的力道,他的鼻息拂掠過臉上,更教水映月的心止不住顫栗。十八年來養在深閨,生平第一次跟男人有如此親暱的接觸,直教她羞不可抑。
他是個極為高大俊美的男人,炯亮的雙眸凝注在她臉上,那仿佛能灼人靈魂的目光,讓水映月感到口干舌燥、呼吸不暢,不覺逃避地合上雙眼。
「你累了麼?」忽聽低沉的嗓音溫柔輕問。
這聲音,跟剛才對喜娘講話時的冷肅有天壤之別,讓水映月緊繃的神經松弛不少。她再次張眼對上他黝黑的眼眸,紅著臉輕點了下頭。
冷星寒這才放開手,坐到她身畔,歉疚地說道:
「真抱歉,我該讓你在客棧多休息幾天,再迎娶你過門的。但,我就是遏不住想早些見到你的心,害你累著了,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呃,沒關系的。」水映月低頭抿唇一笑。她沒想到這位西北霸主竟如此溫文有禮,心,頓時湧上一股溫馨的暖意。
吳儂軟語,是江蘇特有的口音,語調本就旖旎動聽,加上水映月柔軟的嗓音,更像仙樂飄飄動人心弦。冷星寒感覺心口又輕抽了下,不由懊惱地輕啐自己一聲。暗中深吸了口氣,待略顯紛亂的心神平復後,才從腰帶間拿出一個繡囊,取出裡頭的一只玉環,柔情萬千地告訴她:
「這只玉鐲,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我們訂親後,我心裡就想著要送你一份別出心裁,又深具意義的禮物。跑了好多個城市的玉器店,也尋找了許久,總算讓我發現了這只玉鐲。」
這只玉鐲有什麼奇特之處麼?水映月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翠綠晶燦的鐲子。
「這只玉鐲有個名,叫『星月翠環』。你瞧──」冷星寒笑指翠綠得仿佛滴得出綠水來的鐲環。「這鐲環內有兩顆白色點狀紋理,一似月形、一肖星狀,故名星月翠環。更巧合的是,它剛好也是你、我的名。所以我一見之下大為歡喜,立即將它買下來,准備送給你當見面禮,你可喜歡麼?」
說罷,他執起她柔荑,將玉鐲套入她纖細的手腕。瑩白的皓腕配上翠綠的玉鐲,更是相得益彰。
水映月撫著腕上晶瑩璀璨的玉鐲,心房又被甜蜜的喜悅盈滿。
「好漂亮的玉鐲,我很喜歡,謝謝。」她輕聲道謝。
「我們已是夫妻,不用如此客氣。」冷星寒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夜深了,你也累了一整天,早點歇著吧。」
水映月頓時心如小鹿般亂撞,羞得連粉頸都像染上一層胭脂般紅透。她憶起了出閣前,乳娘告訴她洞房花燭夜的夫妻人倫之道。
看她斂眉垂首、嬌羞滿面,冷星寒唇角揚起一絲不易教人察覺的哂笑。
接下來就是玷污仇家女清白女兒身,為娘討回公道的時候了。
他抬手替她取下頂上鳳冠,又脫卸起她身上的霞帔……
「相……相公……」水映月氣息微亂,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月,叫我星,從今後咱們就像那星月翠環裡的星月一般,相伴相隨永不分離。」冷星寒柔情蜜意地在她耳畔輕語。
「唔,星……」水映月溫順地點頭。
冷星寒滿意地彎唇微笑,接著又松開她發簪,讓她一頭濃密青絲滑過香肩如瀑般瀉下。現在的她,一襲新娘禮服已被褪下,只剩一件粉色中衣,襯著黑亮烏雲,清靈得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
冷星寒霎時也看得迷醉了!情不自禁攬過她腰肢,溫潤的唇狂野地覆上她紅菱的香軟。
唇舌糾纏,難捨難分,冷星寒一吻就是如癡如狂、欲罷不能。
水映月幾乎被他霸氣的熱吻燒融,嘴裡不可抑地輕吐嚶嚀。她的嬌吟更助長冷星寒原始的野性欲火,進一步將她身上羅衫褪盡,一具纖-合度、完美無瑕的露脂雲胴,毫無遮蔽地裸裎在眼前。
雄性動物天生的征服欲立即令他全身繃起,迅速脫去自己衣裳後,冷星寒將她推倒在繡枕上,偉岸的身軀緊跟著纏貼上她玉體,狂肆地尋求銷魂蝕骨的刺激。
當冷星寒的堅硬占領了水映月柔軟的處子身軀-那,看她忍痛蹙眉的嬌弱模樣,心底竟升起一股憐惜之情,這……意味著什麼?
是情是欲、是愛是恨?冷星寒已無暇解析,也不想多費心神思量,只知道盡情投身無邊無際的情欲暴河中,讓波浪沖擊般的快感全然淹沒自己。
而初識情滋味的水映月,也在夫婿熟練的技巧帶領下,奉獻出完全的身與心……
☆☆☆
黎明,東方一線曙光乍現,破窗照入春色無邊的新房。
昨夜花燭洞房,幾度雲雨過後,初解人事的水映月疲累地在夫婿懷中沉沉入睡。而一向在五更早起練武強身的冷星寒,雖然經過一夜貪歡,仍然在清晨時分精神飽滿地睜眼醒來。
他習慣性地推被欲起,卻赫然發現胸前偎貼著一個嬌美的人兒。
冷星寒神情微變,憶起昨晚兩人的繾綣纏綿。
他不是沒有過女人,卻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一般,在床笫間如此取悅他,讓他的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及歡娛!
在占有她的甜蜜過程中,仿佛有一縷情愫若有似無地自他胸口灑落、在心底沉澱。可她是仇家之女,他不該對她有這種感覺呀?冷星寒苦惱地鎖起兩道英挺的劍眉,但很快,他就為自己找到一個解釋得通的理由──
那是因為他等候了漫長的二十年,終於在昨夜替母親一雪恥辱。他相信昨晚在她身上得到的高度快樂,只是一種復仇後的快感罷了,沒什麼值得困惑的。
釋懷後的冷星寒,決定起床進行每日的例行練功,但他才一挪動身軀,水映月就驚醒過來。
她張開美目,映進眼簾的是夫婿赤裸的精壯體魄,昨晚歡愛的情境立即浮上心頭,意識到自己此刻也是未著寸縷時,她滿臉通紅地挪退了身子。
原本欲起身的冷星寒,見到她嬌羞模樣,不覺又被吸引住目光。突然,他竟眷戀起這溫暖的被窩,再也捨不得下床了。
猿臂一伸,他將她攬回懷中,沉聲笑道:
「月,抱歉吵醒你了,昨晚睡得還好麼?」
「嗯。」她小鳥依人般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輕點螓首。
「真的?」冷星寒厚實的手掌撫向她光滑的腹肌,語調曖昧地低問:「這兒還疼麼?昨晚我太貪心,一定累著你了。」
昨晚他的確失控了,他從來不曾如此貪戀一個女人的胴體,對她一次又一次地需索無度,仿佛永遠要不夠她似的。
對他旺盛的精力,水映月的確有點招架不住,但不可否認,除了初時感到短暫的不適外,他幾次的求歡,動作狂野中又不失溫柔,讓她在羞怯生澀中也能感受一波波的驚喜,跟著他一起攀上最愉悅的高峰。
對冷星寒的關心,這次水映月的回答換成搖頭,卻仍羞笑不語。
「那就好,不然我可是會心疼呢!」冷星寒更沒料到自己竟會甜言蜜語地哄起女人。「月,天色還早,你可以再睡會兒,別急著起床,這兒可沒有新媳婦拜見公婆那一套繁文褥節。等用過早膳後,我再帶你到堡內各處走走,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
聽到夫婿要親自帶她去認識環境,水映月的心飛揚起來。在嫁程途中,她曾聽步青雲說過,冷家堡堡主日理萬機,是個大忙人,忙到連到蘇州娶親都抽不出時間,因此才由他代為迎娶。沒想到今日他卻願意忙裡偷閒,准備親自為她介紹新居環境,怎不教她受寵若驚呢!
想想當初還為了要遠嫁西北,心中充塞著一股不安的情緒,看來是她多慮了。自己真是個幸運的人,夫婿不但人品出眾,性子更是溫柔體貼,得夫如此今生足矣!
西北氣候雖較江南冷瑟,但此時的水映月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意,因為她心中已被層層的溫暖包圍。對未來的婚姻生活,她有著最美麗的憧憬,也相信幸運之神將會永遠眷顧她。
然而,世事總無常、人心更難料!她當時豈又想得到自己的婚姻,原來只是場有計畫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