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情仇 第六章
    彤雲覺得心死了。處理事情,就像交代身後事一樣,無喜、無憂,純然沒有一絲情感。她約雅如出來,感謝她多年的照顧。

    茶藝館內瀰漫著茶香,她點了壺「東方美人」,金黃色的茶汁在白瓷杯,綻放出誘人的色彩與迷人的香味,對於一向喜歡品茗的彤雲來說,此刻一點也提不起性子。才三點多,正是上班時間,茶藝館內品茗的人稀稀落落兩三桌。

    她泡好茶,放在桌上,聞香。

    五點半,雅如像狂風掃進來,劈頭就問:「彤雲,你和靳世傑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去美國做什麼?我才不相信是為了工作!」

    「雅如,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辦後事有什麼兩樣,我能放心放你單飛嗎?」那個殺千刀的靳世傑,竟然將彤雲傷得體無完膚,早知道說什麼也要阻止他們在一起。雅如怪自己多事,當初多事撮和,現在滿手血腥。

    「你對我的關心我懂,可是,我沒辦法。」彤雲哽咽地說著,連日來的壓抑,在感受到雅如真切的關懷,如決堤之水而下,竟是悲傷,不能自已。

    雅如看到彤雲哭的這麼傷心,整個人慌了起來。「彤雲,告訴我原因,否則我會不惜代價去為你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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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雲的父親韓青,是做木業起家,三十多年前在北台灣小有名氣。

    韓青為人耿直、嚴肅,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苟,在雙方家長的挑選下,和妻子潘雪婷結婚,算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婚姻。然而,母親一直不滿父親太重事業而冷落了她。

    雪婷從小被眾人捧在手心長大。

    她長得十分艷麗,二八年華不到就有許多公子哥兒前簇後擁,爭相邀寵,沒想到這種日子還沒過癮,就被父母指定嫁給韓青。

    剛開始,雪婷不反對。因為韓青長得體面,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常引起不少艷羨的眼光,這讓雪婷備感光榮,滿足了她不少的虛榮心。雖然她總覺得韓青缺少什麼,沒有情調,不懂得花心思逗逗她,兩人在一起都是公式化的上館子、聽戲。交往不到半年,在眾人的祝福下順理成章的結了婚。

    婚後的日子,談不上特別之處,雪婷幾乎有些認命了。

    平淡的光景維持不到二年,在單驥的出現後,就不再一樣了。

    單驥與韓青是生意上的夥伴,單驥的事業多在海外,對台灣門路不熟,因緣巧合搭上了韓青這條線。兩人生意愈做愈大,單驥引進紡織、地產,也逐步帶領韓青進行房地產投資,把韓青的事業帶入另一個高峰。

    事業上的得意,雪婷從丈夫的口中也就經常聽到這號人物,韓青直誇自己遇到貴人,單驥是海外華僑,喝過洋墨水的,又擁有大筆資金,比起韓青要強得多了。為了感謝單驥,韓青特別邀請單驥到家中作客,李嫂做了一桌子的江浙菜,雪婷只消把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就好了。

    雪婷慎重地打扮了一番,希望讓自己丈夫口中的貴人留下好印象。

    她將頭髮綰起,挑下幾縷青絲益添幾許嫵媚。

    「單兄,我跟您介紹,這是內人雪婷。」韓青邊介紹,邊盛情請貴賓入座「弟妹真是國色天香,韓兄,你可事業家庭兩得意啊。來,這瓶美國的洋香水送給弟妹,紫羅蘭味道,算是見面禮。」

    單驥是商場、情場高手,這句話說得讓雪婷心花怒放,自己的丈夫從來不曾讚美過自己的姿色,更不會買些女人家的東西送她,沒想到這位風度翩翩的企業家,竟然這麼露骨又懂得巴結她,洋派的作風,立刻把韓青給比了下去。

    「單兄說笑,『國色天香』,應該在古代四大美女身上,我們只是凡夫俗婦;而且我心在事業,根本無暇談風花雪月之事,來,乾一杯。」

    韓青不解風情,讓雪婷心傷不已,竟然說她是「俗婦」?

    這看在單驥眼中,他很自然地向雪婷投出一個愛憐的眼神。

    李嫂一桌桌的菜讓單驥盡興,韓青有面子,他夫妻倆舉杯感謝單驥的知遇之恩。雪婷喝得雙頰酡紅,眼眸閨實夭皇逼向單驥,她很清楚單驥看她的眼神,他可不當她是弟妹,而是女人。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勾起雪婷對丈夫不滿的情緒,更哀歎青春早逝,她開始有些後悔,嫁給這個毫無情趣、只重事業的男人,卻讓她平白放棄生命中更多值得追求的熱情。

    之後,單驥便自然而然地成為韓家的常客。

    起初是韓青在的時候一起來,韓青見他天天吃館子,乾脆邀請他隨時到家裡吃飯,久而久之即使韓青不在,單驥也會到韓家。

    單驥每次出國一趟就會買洋玩意兒給雪婷,瑞士巧克力、絲襪、香水、甚至貼身的絲質內衣,讓雪婷重拾初戀時的快樂和喜悅,這種感覺是韓青給不起的。

    他激發了雪婷女人的天性,讓她享盡虛榮。

    雪婷對韓青的不滿與日俱增,兩人從冷淡到口角,給單驥最好時機介入。

    這天週末,韓青照例忙了一身疲憊,還來不及脫衣清洗就準備倒頭睡覺。他壓根兒忘了今天是雪婷的生日。雪婷痛心責怪丈夫無情,在大吵大鬧中韓青抱怨雪婷的無理與不懂事,憤而離家。

    雪婷積怨了一天的怒氣都發在韓青的身上,其實她並不這麼在意韓青,而是一天都找不到單驥,她不喜歡沒有人疼的日子,尤其今天是她生日,怎能白白度過?

    鈴……鈴……鈴……電話聲打斷了雪婷的哭泣,竟然是單驥。

    「我的小寶貝,不要哭,到底發生什麼事?」電話傳來啜泣的聲音,單驥安慰著。

    「你一整天都到哪去了?人家都找不到你。」雪婷嬌泣問道。

    原來單驥和韓青到台中,難怪兩個人都弄到三更半夜才出現。單驥原想和韓青討論生意的可行性,沒想到雪婷卻吵著去找單驥。

    單驥只得依她,派車來接雪婷。

    單驥住在別墅,雪婷曾和韓青去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一進門,她衝進單驥懷中訴說著自己的委屈。他溫柔安慰,從細語變細吻,當他撩起雪婷外衣,卻意外發現雪婷穿著他送的絲質內衣……他一抹得意的笑,這是暗示。

    「來,讓我仔細看看,到底合不合身。」純白帶點透明的內衣,光滑的觸感,單驥早已耐不住性子伸手游移。「不要啦,你最討厭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都不陪我。」雪婷嘟嘴撒嬌。

    「現在不是陪你了嗎?來,我的小親親,讓我好好疼疼。」單驥早就準備了一顆鑲鑽的戒子,戴在雪婷的手上。

    「這真的要給我嗎?好漂亮啊!」這個所費不貲的禮物把雪婷的心完全征服了,在單驥的欣賞下,她輕解羅衫……

    有了一次的經驗,雪婷便成了別墅的常客,幽會的次數愈益頻繁。

    當然紙是包不住火的。不用外人言語,雪婷經常外出與對韓青的冷淡,讓韓青起了相當大的疑心。

    這天韓青佯稱要出差看貨一個禮拜,吃過晚飯隨便收拾些衣物便出門了。雪婷有七天的自由,立刻打電話要單驥帶她好好溫存一番。

    為掩人耳目,單驥要雪婷先到鄰鎮的旅館等待。

    單驥對雪婷的過分依賴略有不快,加上韓青最近怪異的舉動,更讓他小心提防,雖然他已再三警告雪婷要謹慎,但雪婷完全不當一回事,她一心只要單驥對她好,甚至願意就此脫離韓青,兩人雙宿雙棲。

    單驥當然不可能弱水三千,只飲一瓢。對於雪婷,不過是美女投懷焉有拒絕之理。剛開始雪婷在床上肆意奔放的激情的確挑動他不少樂趣,不過逢場作戲終究是逢場作戲,雪婷的認真反而加速冷卻他的熱情,因此他決定先讓管家何貴探探。

    韓青個性剛直,知道妻子直奔旅店,早按捺不住猛敲房門,雪婷穿著性感內衣,關上燈,以為是單驥,立刻投懷送抱。哪知迎面抱著的竟是自己的丈夫,驚魂未定,便被韓青一個耳光打到地上。

    他把雪婷揪回家,也不顧雪婷不蔽體的衣著,讓雪婷備受羞辱。這一切看在何貴眼裡,立刻奔回主子那兒報訊,單驥不想淌渾水,隔天一早便離開台灣。

    雪婷被拘禁,韓青的怒氣轉成暴力,他強迫雪婷行夫妻之道以洩恨,一個月後雪婷幾近崩潰,她痛恨丈夫施暴,更心寒單驥無情。

    不久雪婷懷了彤雲,在韓青的暴力脅迫下。

    她壓根兒不想要這個小孩,但看在韓青不再動她的份上,才萌生留下小孩作籌碼換取自由的念頭。期間,她試著聯絡單驥,卻如大海沉石,失去蹤影。後來她打算一生下孩子,就偷偷到美國找單驥,她的證件被韓青發現兩人大打出手,韓青發瘋了要與雪婷同歸於盡,房中燭火在激戰中翻覆;映著熊熊的火光,韓青失去理智地掐著雪婷,看著雪婷臉色發紫,瀕臨死亡邊緣,才想到孩子,大夢驚醒,卻已為時太晚;雪婷自此陷入恍惚,韓青預收的貨款付之一炬,十幾年的苦心經營統統抵了出去,毀了。

    韓青便攜妻女南下,遠離這塊傷心地。

    然而再要起家,並不容易……

    韓青一方面要照顧妻小,另一方面要拼事業,歲月是無情的,韓青不再年輕,可以無限透支,種種的不滿、挫敗,和不甘心,他壓根沒有機會。

    一日,工作回來,發現彤雲失蹤。他更是放棄了翻本機會,四處打探,經過五年,才在一家孤兒院找到彤雲。

    彤雲的童年,沒有溫暖,她害怕,常在夢中驚醒。在孤兒院,失去萬般疼愛自己的父親;五年後重回父親懷抱,但韓青早已心力交瘁,沒幾年就撒手人寰,留下彤雲與母親相依為命。

    彤雲娓娓道出前因後果,父親的早逝、母親的癡情、家裡的落敗、她的復仇,現在再加上書懷的不幸與世傑的怨恨。幾度,她無法言語。「這是我該還的。」她幽幽吐出這六個字。

    「這不公平!你們家受了這麼多的磨難,為什麼他們沒有一個交代,拍拍屁股就走人?難道就因為他們財大氣粗,就可以平白糟蹋別人?這——太過分了。」

    「雅如,當年的恩怨是非,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一個大好的青年葬送在我的手中,我有責任,如果這次到美國能夠讓書懷好轉,至少可以減輕心裡的內疚。」

    「那你和靳世傑的事呢?」

    「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我只是夢醒了。」她掙扎著。

    「彤雲,你不要騙我,我看得出來你愛他;我相信靳世傑也愛你,不然你的失蹤不會造成那麼大的痛。」

    「不要再說了,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牽扯了。」會嗎?世傑對她的愛?彤雲喃喃自語。

    「彤雲,我心疼你,你真的捨得嗎?」

    「我苦慣了,這些又算什麼呢!咬咬牙,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想故輕鬆,卻是這般困難。

    雅如紅腫的眼,自歎無力幫忙,到了美國,更是鞭長莫及。她只好要求彤雲隨時保持聯絡。

    窗外夜色已降,止如彤雲的心情,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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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準備十天後赴美,在人事命令上只是輕描淡寫指派彤雲到美國總公司長駐。由於世傑和展經理也將回去,台灣的工作已委由徐副總代理。不明究理的人,還瞎起哄要舉行歡送晚會,彤雲則順理成章成為主角。

    公司包下東區一家PUB,熱門音樂震耳欲聾,大伙拋開上班的束縛,紛紛跳入舞池大展身手。

    彤雲坐在吧檯的一角,望著熱鬧的晚會,舉起第二杯酒,大剌剌喝下一口,想自我麻痺。

    「彤雲,不要再喝了,你會醉的。」立人看彤雲遠離熱源,獨自喝著悶酒。

    「讓她喝吧!人生難得幾回醉?來,彤雲,我們一起喝。」雅如不知從哪蹦出來,她深知彤雲的用心,也贊成一醉解千愁。

    「是啊,展經理,我今天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嗜好杯中物,原來它這麼可愛,可以讓人忘掉許多事。」彤雲拿起酒杯,順勢又是一口。

    藉酒澆愁,愁更愁。

    「雅如,我喜歡琴酒的味道,有股淡淡的幽香。」

    「真的嗎?我喝一口,嗯,不錯。你也嘗嘗我的。」

    「嗯,好嘔心,辣辣的,那裡面加了什麼?」

    「加辣椒醬,這是蕩婦卡門,不錯吧?」

    「嘻!你是指名字不錯,還是酒不錯?」

    「當然是酒啦,我看等你從美國回來,我們再去喝個夠。」

    雅如滿口胡言胡語,哪壺不開提哪壺,立人擔心勾起彤雲的痛處。沒想到彤雲卻嘻嘻哈哈的和雅如品酒。顯然這兩個女人酒量都很差,而且不知道待會後勁一發,有多難過。「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喝了,我先送兩位回去吧!」

    「不——要,我要去跳恰恰。」雅如歪歪倒倒地走向舞池,隨手拉了男同事就去「搖」了。

    「彤雲?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立人關心問道。

    上次喝醉有世傑照顧,這次,卻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了。一想到世傑,彤雲一陣心酸,她想藉酒裝瘋忘掉一切,可是愈喝愈苦,加上頭疼欲裂,她忍不住趴在桌上,任淚水決堤。

    立人拍拍她的背,想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因為他不是解鈴人。

    彤雲以酒忘記痛苦,世傑則不斷跳舞,想藉著身體上的運動,轉移腦中對彤雲的感情。在大家的起哄下,他承諾要和公司裡所有的女同事跳一支舞,快慢全由樂師決定,現在已經輪到東倒西歪的雅如和世傑跳恰恰。

    一曲完畢,世傑高喊。「下一個換誰?」

    「彤雲,彤雲還沒有跳過。」雅如勉強擠出一點清醒,還不忘撮合一下。

    「她已經醉了,我來代替她。」沈莉眼尖,一個晚上都在觀察敵情,立刻跳到雅如面前投反對票。

    「那怎麼行,我也醉了,還不是照樣能跳,總經理不會說話不算話吧。而且我相信,總經理一定有辦法帶的。」雅如一陣嘔心,剛好潑及沈莉。

    「要死了!看你做的好事。」沈莉破口大罵,臉是一陣紅一陣紫,不過燈光太暗,看不出來。

    沈莉氣急敗壞到化妝室清理,沿路上不住咒罵。

    雅如裝著一臉無辜,反正喝醉的人最大,又不必負道義責任,明天來個什麼都不記得就好了。她終於趕走那顆超級電燈泡、掃把星了。

    這一吐,清醒多了。她繼續慫恿總經理信守承諾,就算抱也要抱完全程,所謂「君無戲言」,豈可失信於民?更重要的是她早偷偷買通了樂師,希望他們奏久一點,反正彤雲是最後一位了,後面也沒有人排隊。

    世傑在雅如的逼迫下走到彤雲面前,彤雲正趴在桌上不知情。她突然被拉起,全身無力倚在舞伴身上。

    隨著音樂,靳世傑全身發熱,彤雲醉到失去戒備,完全放鬆地讓世傑擁著,沒有敵對、沒有恩怨,他心滿意足,把彤雲緊緊擁住,感謝地珍惜最後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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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是約定去美國的日子。

    彤雲拎著簡單的行李,彤雲婉拒了雅如送行,自行搭台汽客運到機場。

    她一身黑,算是哀掉逝去的愛情。臉上蒼白而憔悴,是一夜無眠的傑作。她想了一個晚上,未來將如何面對書懷?面對世傑?而能視若無睹?卻是無解。

    難道愛人真的會這樣痛苦嗎?

    她不解,母親如此、書懷如此,如今連她也擺脫不了這個悲劇。這究竟是命運的牽扯,還是「愛」本身所帶來的宿命呢?

    「你的行李呢?只有這些嗎?」世傑正準備差人托運行李,卻發現彤雲的行李少的可憐。

    「是啊,那邊早晚天氣變化很大,你帶的衣服可能不夠。」立人關心彤雲的身體,忍不住說道。

    「我想這些夠了。」彤雲客套的像陌生人,她突然鼓起勇氣轉向世傑,問道;「我需要住很久嗎?」

    世傑沒想到彤雲會突然一問,他僵硬地回答:「這得看你的造化了。」

    彤雲苦苦一笑,這只是她的困獸之鬥,她不願就此敗陣,想聽奇跡。怎耐世傑終究選擇無情。彤雲笑自己太癡、太傻。

    立人看到彤雲落寞,萬般不忍,他選擇離開,讓他們保有最後一點私人時間;否則,一入單宅,更無法挽回。兩人都將戴上假面具,傷害對方。「世傑,你先帶彤雲去貴賓室吧,我要去吃點東西。待會你們不用等我,我會直接登機。」

    彤雲尾隨世傑進入貴賓室,一路無語。彤雲雖無睡意,但形同陌路的對峙卻叫人難堪,她只好在沙發上假寐。

    多少英雄為紅顏折腰?一看到彤雲羸弱、疲憊和憂鬱,他的心防幾乎崩潰。

    可是,行嗎?事已至此,還有退路嗎?

    世傑心中滿是疑問,是命運弄人?是彤雲咎由自取?還是自己糊塗?想他在商場叱吒風雲,還是不及眼前的小女人,他的摯愛。

    就像立人剛才在車上問他一樣。「這就是我的勝利嗎?」

    他無言以對。

    答案當然不是,但,如何扭轉乾坤,偷天換日?他不得不認輸,這輩第一次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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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單家座落於伊利湖的別墅,近千坪的五層別墅,與一座儘是玫瑰的花園,紅的、黃的、白的、紫的,甚至連罕見的黑玫瑰也在其中。

    自從出了雪婷和韓青的事,單驥在女人方面收斂許多,他四十五歲娶了小他二十歲的鵑姨,自是十分珍惜,這座玫瑰園就是特別為她所建。

    鵑姨喜歡玫瑰,除了種植各種玫瑰,更做了許多乾燥花,及各式各樣帶有玫瑰芳香的茶與點心。單家上上下下在女主人的薰陶下,也自然對玫瑰有特殊喜愛,不論誰在國外看到什麼稀奇珍貴的品種,都會想辦法引進。

    為了讓書懷早日復元,單家特別將一樓大廳的客房改建成他的臥室,從房間的落地窗看出去,正是花園中最精緻、最美的部分,然而書懷躺在床上,從來沒有感覺。

    春去秋來,一年又是一年,儘管窗外景致千變萬化,依然喚不起躺在床上的書懷。四年,對鵑姨來說,每天都充滿希望,她細心張羅書懷大小事情,每夜更在書懷的窗前虔誠祈禱。也許是上天垂憐,在大家都幾乎要放棄希望之際,最近一次的診斷讓鵑姨燃起希望。她聽從世傑的建議,帶回這位解鈴人,喚醒書懷。

    眼看下午,他們就回來了,鵑姨一早就緊張兮兮,她怕對書懷造成二次傷害,怕再度撩起大家的傷痛。但世傑篤定相勸,還請鵑姨先瞞著爸爸,等事情有好轉再通知;她相信世傑,只得依言而行。

    客廳已經各就各位,坐了一堆人,準備看看何方神聖。

    單家嫁出去的雙胞胎女兒,也是書懷同父異母的姐姐,若萸和若萼,偕同夫婿回來。沈莉也早早混過來,等著看熱鬧。她比世傑早一天回來,要不是世傑堅持,她說什麼也要和心上人同行;可是正值敏感,她總是識時務些,以免前功盡棄。雨柔答應世傑不洩漏台灣的事,靜坐在一旁。

    「世傑少爺回來了!」老王從大門口一路跑進來。

    從客廳望去,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轎車停下,個人們忙著搬行李,世傑、立人和一名纖細的長髮女孩正向前走來。

    「這位是韓彤雲。」彤雲放眼望去,客廳已坐了一團人,她像是待審的囚犯,等候陪審團定罪。

    鵑姨面對彤雲,心中既無法有恨,也不能無恨。只希望彤雲能帶來奇跡。

    若萸和若萼望著眼前的這位纖纖女子,這天生屬於被男人疼愛、呵護的長相,實在很難把那個帶壞書懷的女飛仔聯想在一起!她們同時打了個大問號,看看世傑是不是抓錯人。

    世傑很清楚兩位妹妹的心事,他何嘗不希望是自己弄錯了,這樣他才能和彤雲……不,不,不能再存有一絲遐想了,他們已經站在美國,在單家的大宅院裡,凡事小心,大局為重。

    「張媽,先帶韓小姐到三樓的客房。」鵑姨一向心細,看大伙杵在那兒,每個人心事前翻舊湧,一下子也不知要說什麼,客套話似顯矯情,還是讓彤雲回房休息吧!

    「是,夫人。」

    「韓小姐就這麼一點行李嗎?」

    「嗯,我提就好了。」彤雲只帶了幾套簡單的衣服,她想,應該不會待太久。

    「還是我來提吧!」張媽打量著這女孩,看來嬌嬌柔柔,身子骨單薄得緊,一點也不像連續劇裡的壞女人;說起壞女人,可能沈莉來演還比較像。

    「大哥,你有沒有弄錯人?」待彤雲步上樓梯,若萼已經忍不住提出懷疑。

    「不會錯的,她自己都承認了。」

    「可是,我怎麼看都不像。」

    「就是看不出,才厲害吶!讓男人疏於防備,等到被迷到七葷八素的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就好像是有一種蜘蛛,叫做什麼來的?噢,對了,就是『黑寡婦』嘛。」沈莉加油添醋,說得煞有介事,她就是怕彤雲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博取大家的同情,所以今天特別跑來為大家定心。

    僅管世傑與立人都不願意聽到這些惡毒的批評,但在這個場合,誰也不能出頭辯護,一個是怕流露感情,反而被兩位精明的妹妹看出端倪;一個是沒有立場,不便在單家的痛處作反駁,只希望能日久見人心,早日化解這段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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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雲在房間,偷偷打探書懷的現況。

    張媽感覺她的真心誠意,便一五一十地說著書懷的現況。

    「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聽著聽著彤雲的歉意更深了。

    「當然可以,不過,韓小姐,你要不要先休息?搭這麼久飛機一定很累吧?」

    「我不累,謝謝您的關心。」

    彤雲在樓上將東西整理整理,又多逗留了一會兒。她不想太早下去,怕見到樓下對她評頭論足的樣子。她悄悄下樓,此刻,大伙已移至花房。

    「書懷,書懷,我是彤雲,你還記得我嗎?」書懷瞪著天花板,一張無色的臉、一雙空洞的眼,完全沒有反應。彤雲環顧四周,儘是藥罐,從被子裡露出的手臂則佈滿打針的痕跡,瘀青、蒼白,好似整個人的血色都給抽離了,整隻手只單薄的剩張皮。

    不,這不是書懷,那個英姿煥發,靦腆中帶著帥氣的少年,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噢,他們一定恨死我了,難怪世傑這麼恨我,一想到世傑,彤雲的心緊抽一下。多少次在夢中驚醒,但也不是這樣怵目驚心的景象,不該這麼慘的、不該這麼慘的。

    痛苦與懊悔,彤雲趴在書懷床前泣不成聲,完全沒有發現鵑姨已走進房間。

    看到彤雲的悲慟,鵑姨忍不住一陣心酸。這磨難,她已經看了四年,多少淚、多少呼喊、多少祈禱都喚不醒,彤雲的悲,她能明瞭。此刻,她相信彤雲不是故意的,也許彤雲有不為人知的苦衷吧!

    「您是書懷的母親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我真的不知道書懷出事,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彤雲不敢奢求她的諒解,畢竟書懷是因她而躺在這裡。

    「這也許是命。書懷雖因你而委靡,但出車禍,誰也沒料到。如果能預知,我們說什麼也會把他關在家裡的,可是誰知道呢?」鵑姨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我真得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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