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峰又失業了,由於他的情緒起伏不定,無法專心的在工作上力求表現,第二個月便遭辭退。
領到扣除預支之後剩餘的一萬多塊薪水,去帶兒子出來打牙祭,他原本就是一個不懂算計的人,反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憂。
「你媽媽跟那個叔叔還有沒有來看你?」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有啊!他們就要結婚了,以後我就有兩個爸爸。」小奇主動對他道。
孟峰聽得大怒,狠狠的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罵道:
「笨蛋!爸爸只能有一個,哪有兩個爸爸的?」
小奇委屈的哭了起來,皺著臉道:
「是媽媽說的嘛!她說叔叔以後就是我的新爸爸。」
孟舉不分青紅皂白,只是一味發怒的對兒子吼道:
「你不能叫別人爸爸,你爸爸只有我而已,知不知道!」
小奇嗚咽著,畏懼的點點頭。
孟峰妒火中燒的瞪著眼悶著,胸部因情緒的激動而劇烈起伏喘息著。
他已經失去妻子,絕不能再讓自己的兒子去叫別人爸爸,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臨時起了一個主意,無論如何他都要和兒子相依為命,即使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帶著兒子同行,因為小奇是他的骨肉,他絕不答應他去當拖油瓶。
他帶小奇返回陳太太那裡,用命令的語氣對陳太太吩咐道:
「麻煩你替小奇準備一些換洗的衣物,我要帶他出去玩幾天。」
陳太太猶豫的問道:「你要帶他去哪裡?」
孟峰立刻拉下臉,十分不悅的反問道:
「我是孩子的父親,要帶他出去玩幾天難道還要向你報告嗎?」
陳太太趕忙解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樣會影響他上學的。」
「幼稚園只是讓孩子去玩的地方,有沒有去都沒什麼差別。」孟峰一副命令的口吻說道。
陳太太露出為難的神情,怯怯的向他商量:
「那我先打電話問一下傳雲好不好?這件事我不能做主 !」
孟峰生氣的道:「我要帶我兒子出去玩不行嗎?還需要她做什麼主?你現在就去把小奇的衣服拿出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陳太太不得已,只好不情願的去為小奇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用紙袋裝著,拿出來交給孟峰。
「你要帶他去哪裡總得告訴我一聲吧!萬一傳雲問起的話,我才好向她交代。」陳太太小心翼翼的對他道。
孟峰冷哼一聲,惡狠狠的開口道:
「你就告訴她,我的兒子不可能叫別人爸爸,教她別夢想!」
他說完便強拉著小奇離開,陳太太這下才驚覺事態嚴重,趕緊打電話給傳云:
「傳雲,事情不好了,小奇被他爸爸帶走了。」
「你說清楚一點。」傳雲緊張的道。
「孟峰教我給小奇準備幾套換洗衣物,說要帶他出去玩幾天,硬把他從我這裡帶走。」陳太太緊張得舌頭有些打結。
「他有沒有說要帶小奇去哪裡?」
「沒有,他不肯說。」
「那他還有說什麼沒有?」傳雲急切的追問。
「他說——他的兒子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教你別夢想。」陳太太將他的話複述一遍。
「那你怎麼不趕緊報警呢?」傳雲急得完全亂了方寸。
「他是孩子的父親,我怎麼報警啊?」
「他們走多久了?」
「才剛走而已。」
「我馬上回高雄,你等我。」傳雲匆匆放下電話,顧不得有患者在場,憂心忡忡的告訴建生:「小奇被他父親帶走了,我得回高雄去一趟。」
建生立刻做下決定:「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
建生把幾個在診所內等待的病患看完,寫好診斷書交給美嬙去處理,吩咐她提早關門休診後,便開車載傳雲到高雄。
他邊開車邊問明大致的情況,然後問道:
「你想他會把孩子帶到哪裡去?」
傳雲六神無主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你要從哪裡找起?」
傳雲想了一下,唯一的地方也只有他母親和大哥那裡了。
孟峰先把小奇帶回家,因為他自己也攜帶了一些衣物,母親一看見他帶小奇回來,一面高興的摟著孫子東摸西看,一面覺得奇怪的問道:
「怎麼突然把小奇帶回來做什麼?」
「沒什麼啦!」孟峰不願多說,逕自到房間整理東西。
侯老太太偷偷問孫子:「你爸爸帶你回來做什麼?」
「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幾天。」
她立刻按捺不住的衝到孟峰的房間質問:
「你要帶孩子出去玩,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孟峰漠然回道:「我沒有工作了。」
侯老太太生氣的道:「你又把工作弄丟了?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定性?這麼大的人了,連一份工作都保不住嗎?」
孟峰憤然不平的吼道:「誰稀罕那一份爛工作?我要到台北闖天下,我一定會成功給你們看的。」
侯老太太震驚得愣了一下,無法置信的對兒子道:
「你這樣就要到台北去?帶著一個孩子你要怎麼生活?」
孟峰賭氣的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總會有辦法生存下去的,再怎麼樣。總比讓孩子去叫別人爸爸好。」
「你說什麼叫別人爸爸?難道傳雲這麼快就要再嫁嗎?」
孟峰忿忿的道:「她已經跟一個醫生在一起了,也做好結婚的打算,孩子的監護權在她手上,我如果不把孩子帶走,他就要去叫別人爸爸了。」
侯老太太雖然知道兒子的不長進,對已經下堂求去的媳婦仍不無埋怨。
「這個傳雲也真夠狠心,夫妻這麼多年的情分她能說斷就斷,馬上就移情別戀,心肝簡直就像鐵打的一樣。」
「媽,我要走了,等我安頓好自然會跟你連絡,萬一傳雲要是有來問的話,你就告訴她,除非我死,否則我兒子絕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孟峰背起一個行李袋準備離開。
「你帶著一個孩子真的能夠生活嗎?」侯老太太充滿憂慮的問道。
孟峰瀟灑的回道:「你放心吧!一枝草,一點露,我們絕對餓不死的。」
傳雲直接趕到孟峰的大哥家,見著以前的婆婆仍如往常稱呼道:
「媽,孟峰呢?他在不在?」
侯老太太看見和傳雲一同前來的建生,心中的怒氣更盛。
「他已經走了。」侯老太太冷冷的回道。
傳雲急切萬分的追問:「他到哪裡去了,有沒有帶小奇一起來?」
侯老太太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你不必再多問了,他要我告訴你,除非他死,否則他的兒子絕對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
「媽,請你告訴我,他們到哪裡去了?我知道他把小奇帶回來,孟峰自身都難保了,哪有能力帶著孩子生活?」傳雲傷心的哭求著。
侯老太太賭氣的回道:「你還會關心他們父子的死活嗎?反正你現在有新的對象,要幾個孩子沒有?何必硬要我們侯家的子孫去叫別人爸爸?」
「媽,你怎麼這樣說呢?孟峰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如果你是真的為他們父子好的話,就告訴我他們人在哪裡,不要害小奇跟著他父親在外頭吃苦。」傳雲急急的說著,眼淚不停的從眼眶裡滾落。
侯老太太面露猶豫的沉默了半晌,終於不太情願的開口告訴她:
「他說他要到台北去打天下。」
「那他去台北要住在哪裡?他會去投靠什麼親戚朋友?」傳雲慌亂的問道。
想到兒子小小年紀就被迫和她分離,她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一般。
侯老太太也有些惶恐起來,緩緩的搖頭道:
「我們沒有親戚住在台北的,也沒聽說他要去找朋友,他告訴我等安定之後就會跟我聯絡。」
「怎麼辦?怎麼辦?」傳雲神情絕望的看著建生。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建生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才冷靜的問道:
「他們走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鐘。」
「那我們去車站找找,也許他們還沒搭上車。」他對她說道。
傳雲的眼裡又浮現一絲希望,毫不停頓的就往門口走去:
「那我們快去吧!遲了也許就來不及了。」
傳雲面色蒼白憔悴的坐在陳太太的客廳裡,聽她再一次詳細的敘述事情的經過。
她和建生在車站的裡裡外外奔波尋找了半個多鐘頭,才完全放棄希望的到陳太太家來。
陳太太憤慨的批評道:「孟峰那個人還真的讓人不知怎麼說他才好,那麼大一個人了,做事卻像小孩一樣,只憑一股衝動就把孩子帶走,他真的有辦法照顧他嗎?」
想到小奇很有可能跟著他父親流落街頭,傳雲不禁心疼得直掉眼淚。
建生趕忙安慰道:「如果他跟孩子真的無法在台北生活下去的話,還是會回來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們定下心來等待消息吧!」
傳雲自責的道:「他這麼做大概只是想報復我吧?如果我們不這麼急著要結婚的話,對他的刺激也許就沒有那麼大。」
「你怎麼能這麼想?他的問題是出在無法面對現實,做事沒有擔當,根本不是你的錯,你實在沒有必要硬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建生不以為然的說道。
陳太太也附和道:「是啊!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是他自己不成材,怎麼能怪你呢?」
傳雲默默的擦眼淚,她現在的心情,也不是旁人幾句話就勸慰得了的。
「我們回去吧?」建生問她。
傳雲憂傷的點點頭,順從的站起身對陳太太道:
「那我們走了,如果有什麼消息的話,請隨時和我們聯絡。」
「我會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們應該不會有事的。」陳太太再次安慰道。
他們離開陳太太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兩人心情同樣沉重。
他和小奇雖然才見幾次面這他早已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他愛傳雲,見她如此痛苦他也很難過。
他們回到診所上了二樓,他知道她是沒有心情休息了,大概今晚也睡不安穩,便問她:
「到書房坐坐吧?」
她黯然的點點頭。「我去泡茶。」
他體貼的道:「我來就好,你去坐一下吧!」
她無心爭論的往書房走去,一會兒之後,他便端了兩杯茶進來。
傳雲一直沉默不語,眼睛總是紅得隨時會掉下淚來,他幾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將她擁入懷中,沉痛的歎氣道:
「看你樣子,我比你更難過。」
她在他懷中輕聲啜泣著,許久,才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他一定沒有辦法照顧小奇的。」
他試著用比較輕鬆的語調說道:「那不是更好嗎?這樣他就會知難而退了。」
「小奇跟著他會吃苦受罪的。」她憂心如焚的說道。
他輕撫著她的脊背,柔聲安慰道: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挨餓吧?」
傳雲啜泣不語,他的懷抱雖然給她無比的溫暖和安全感,但失去兒子,她再也無法安心的享受這一切幸福。
「如果他永遠不把小奇帶回來還給我呢?」她的語氣惶恐不安。
「先別想這麼多吧!等過一陣子再說,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他的話帶給她一股安定的力量,使她的精神逐漸放鬆下來,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那我們結婚的事怎麼辦?」
「先暫緩好了,我看你也沒心情準備當新娘了。」他體貼的說道。
「謝謝你。」她的心裡真的覺得好感激,有他在身旁支持她,增添她不少面對困難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