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姊姊,你真的要走嗎?」紫薇不捨的問著。
盈兒收拾包袱,「我腳傷好了,大少爺也不再騷擾我,是該離開了。」
「可是七少爺好像不太開心耶!」浮香幫盈兒拿過算盤。
「他要幫我出錢雇車,心疼銀子,當然不開心了。」
紅棉年紀較長,看遍人事,「我看不是這樣喔!他昨天跟我們講了一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還一直哀聲歎氣呢!」
疏影搶著道:「七少爺又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看得見,摸不著,說不得,很苦。」
盈兒手上還是忙著,「我說你們幾個小姑娘,不要被詩詞中的愛情騙了,那都是詩人舞文弄墨罷了。」
紫薇道:「才不呢!七少爺講得很好,我們都好感動,而且有時候說著說著,他還熱淚盈眶呢!」
又是討好小姑娘同情的把戲,盈兒不說破,「對江七少爺的話,我早已練就一套金剛不壞之身,百毒不侵,感動不了我的。紫薇,你就繼續感動吧!」
「可惜我沒機會再感動了。」
盈兒奇怪地道:「為什麼?」
紫薇捏著小指頭,「七少爺說,他沒辦法照顧我們,還說我們幾個小丫頭不應該待在梨香院,應該要去好人家做事,他……說要把我和浮香、疏影送到雲府當丫鬟。」
「真的?」盈兒訝異萬分,雲府?就是上回來相親的雲皓家嗎?聽說是個書香世家,去那裡應該不吃虧,可是江離亭到底在做什麼?
紅棉看出盈兒的驚訝,「盈兒姊姊,七少爺分別問我們,如果有一天他不主持梨香院了,我們願不願意留下來。紫薇她們不願意,所以他就安排她們到雲府,另外幾個姑娘也安排到他詩社朋友的家中。」
他在搞什麼鬼?難道他真要去接管其他更大的事業嗎?盈兒問:「紅棉,那你呢?」
「我說我已經學會打算盤,想要回家鄉開布莊,他一聽,就立刻借我三百兩銀子。」
江離亭吃錯藥了嗎?紅棉可是梨香院的招牌姑娘呢!「這是怎麼回事?」
紅棉道:「我們也不知道,七少爺叫我們不要跟別人說,但是姊妹們聚在一起,就說開了。我們還以為七少爺要跟盈兒姊姊走。」
「我一個人走啊!」盈兒不解,「他還有他家的巨浪幫,他為什麼走?」
「是呀!我們也猜不透,又怕七少爺那幾個可怕的哥哥來接管梨香院,想想還是離開的好。」
盈兒抱起包袱,百思不解,江離亭一直很用心在經營梨香院,怎麼說放就放?
一路猜疑,來到大門前,馬車已在等她。
見到江離亭佇立在旁,盈兒主動招呼,「七少爺,要去接管船隊了嗎?還是巨浪鏢局?祝你步步高升,早生貴子呵!」
江離亭愁眉苦臉,「那跟早生貴子有什麼關系?」
「咦?你年底不是要迎娶施大小姐嗎?我就先祝你們百年好合,龍鳳和鳴。」
「我不娶不喜歡的人。」
「人家喜歡你就好了,而且你三妻四妾的,總會有一個喜歡的吧!」
「我只喜歡第一個小妾。」他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江離亭,難得我今天好心情,又被你破壞了。你以後敢再提什麼小妾不小妾的,我在天涯海角,也會回來找你算帳。」
「求之不得。」江離亭終於綻開笑容,「對了,你走到哪裡,我就宣傳到哪裡,說你陸盈兒是我江離亭的小妾,讓你嫁不出去。」
「江離亭,你敢!」
「為求所愛,不擇手段。」江離亭挺起胸膛,自信滿滿。
「愛什麼?你若敢敗壞我的名聲,我就讓你睡不好覺。」
「好啊!你天天半夜翻牆來敲我的房門,但記得不要跌下來壓扁我的花,也不要摸黑摔到池塘去。」
「江離亭,你說一遍還不夠嗎?」這些日子,他總是拿這件事出來挖苦她,以至於梨香院的姑娘都知道「小妾夜半查房」的故事。
「臉紅了?盈兒妹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江離亭稍微後退一步,提防她的巴掌。
盈兒恨得握緊拳,「我臉皮薄,不行嗎?哪像你厚臉皮,性好漁色,不務正業,離經叛道,人神共棄!」
江離亭無奈一笑,「果真是人神共棄,盈兒妹妹今日就要棄我而去了。」
「嘿!總算擺脫十五年來的噩夢,以後我會睡得更好。」
「不知道誰在我的懷抱中,睡得像只小豬呵!」
「江離亭!你——」那天醒來,光天化日下,江離亭竟然還抱著她在花園散步,她立刻拳打腳踢,結果扭傷加劇,令她痛不欲生。
「盈兒,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江離亭垂頭喪氣。
「有啊!我『恨』死你了。」
「唉!看來我真是做人失敗。」
盈兒不理會他,逕自將包袱扔進馬車中,准備離去。
他還想挽回什麼?花花公子江離亭的身分早就不能留住她的心,就算是另一個身分,也會被她說成「好色大英雄」、「行俠仗義、武功高強、愛摸姑娘的大俠」。
唉!想他江離亭潔身自愛,不近女色,不過是親近唯一所愛的人,怎麼就被說得如此惡劣不堪?
好想念她渾圓的小屁股,還有那柔軟的臉頰,甚至他每哭必流的鼻涕。
盈兒見他發愣,「江離亭,我要走了,告辭啦!」
「後會有期。」江離亭拱拱手。
「誰跟你後會有期?再碰到你,我就替你燒飯洗衣生小豬。」
盈兒惡狠狠地回答他。
江離亭喜道:「這個誓言太毒了吧?」
「就是要毒,才能下定我遠走高飛的決心。」
「好,記住你說過的話。還有,我指示你的路線都記住了嗎?」
「我的腦袋很靈光,不用你操心。」盈兒爬上馬車,對他吐吐舌頭。
開心成這樣?江離亭喚著駕車的阿東,「阿東,務必送盈兒到目的地,一路小心。」
阿東揚起馬鞭,「七少爺,知道了,你放心。」
看著馬車遠去,江離亭心底悵然若失,心裡喊著,盈兒!等你看到爹娘後,你就明白了,再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去找你,你等著!
馬車出城,盈兒湊到阿東身邊問道:「你要怎麼走啊?」
忠實的阿東回道:「七少爺說,今天向北行,到傍晚會到北安小棧,明天再向西行三十裡,會看到一個樹公公廟,然後再向北行——」
「好了。」盈兒打斷他,「他東西南北講一通,我什麼也沒記住。」
阿東道:「七奶奶,你沒記住,阿東都記住了。」
想到自己還在江離亭的掌控中,盈兒心裡就有氣,他知道她的住處,說不定還會來找她,到時候他倆再見,她不就自毀誓言,要替他生小豬嗎?
都怪自己講話太快,和他對罵慣了,口無遮攔,自食惡果。
對了,她還有正經事要做!
「阿東,我們先去別的地方,好不好?」
「不行呀!」阿東驚慌地道:「七少爺說一定要照路線走,否則會扣我下個月的月俸,我上有八十歲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個小兒……」
「我們還是照路線走,先游山玩水幾天嘛!」
「七奶奶,很為難耶!」
「這個給你。」盈兒掏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阿東眼睛閃閃發亮,「好,七奶奶要去哪裡,阿東都帶你去。」
巨浪幫裡的人都是一個德行,見錢眼開。江離亭,怪你用人不善呵!
「我要去乘風破浪幫,你知道他們幫主在什麼地方嗎?」
「是敵幫?」阿東睜大眼,「七奶奶,你心在曹營身在漢,夜奔敵營?」
「大白天的,夜奔什麼敵營?我去找人,說完就走。」難道跟著江離亭的人,每個都像他一樣愛咬文嚼字?
「七奶奶,這通敵叛幫的行為……」
「你好羅嗦,拿去!」盈兒又遞給他五十兩銀票,反正是江離亭的錢,她給的也不心痛。
「多謝七奶奶,阿東這就帶你去。」馬鞭勁揚,奔馳而去。
***
馬車來到江邊的一棟宅院,原來是乘風破浪幫總舵,求見幫主,卻說外出了,晚上才會回來。
人命關天的事,怎麼不慎重?不顧阿東的反對,盈兒又塞給他幾錠銀子,從白天等到黑夜。
夜晚風起,好不容易英俊魁梧的史震江回來了,見到盈兒,驚訝地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真像梨香院那位一閃而過的瘋姑娘。
「有沒有見過,不是重點。」盈兒緊張地道:「重點是,你要小心巨浪幫,江百萬可能會對你不利。」
「喔!是這件事啊!」史震江似乎不是很驚訝。
「你不怕嗎?」
「我敢在江上跑船運,就已經擺明和巨浪幫競爭,我有心理准備。」史震江豪爽大笑,「巨浪幫若口碑好,生意佳,又怎會怕我這個小小船幫?」
盈兒搖頭歎道:「就是口碑差,生意每下愈況,這才怕你啊!而且他們不思改進,只會鏟除眼中釘。」
「多謝陸姑娘通知,史某手下訓練有素,以不變應萬變,更何況還有一個人幫忙。」
「誰呀?」史震江果然神通廣大,所以才不怕可怖的巨浪幫。
「雲中飛。」史震江感懷地道:「雲大俠真是俠義心腸,就在我和江百萬談判結束的那一夜,他就來警告我了。」
那一夜,不就是她從牆上摔下來、遇到雲中飛的那晚?盈兒不好意思地道:
「大俠就是大俠,行動都比別人快,我隔了這麼多天才來通知。」
「陸姑娘的心意,史某心領了。」
「那天他還要殺江離亭呢!說不定就是要給巨浪幫一個警告,但是沒殺成。」之所以沒殺成,還不是因為她的苦苦哀求!
「殺江離亭?他為什麼要殺江離亭?他就是……」史震江閉了口,不解地望著盈兒,「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江離亭的小妾嘛!聽說好像是被迫嫁給他的。」
「史幫主,請你不要提起那位花心七少。」盈兒義正辭嚴。
「你不喜歡他?他人還不錯喲!」
「他只會陪梨香院的客人飲酒作樂,有什麼好的?史幫主,你不要被他溫文儒雅的外表給蒙騙了。」
史震江深深望看盈兒,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麼晚還不回去,他會擔心。」
「我不回去了,他送我出城,我才繞到你這裡來提醒你。」嘻!史震江在看她,瞧他虎背熊腰,目光炯然,瀟灑自信,又勇於挑戰巨浪幫,盈兒心中的英雄圖像已被史震江所取代了!
「天色也真的晚了。」史震江看到門外的月光,「你既是江公子的娘子,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不嫌棄,就請到後院暫宿一夜,明早再上路吧!」
阿東在旁邊猛點頭,他已經累翻了。
好吧!既然有機會和史震江秉燭夜談,盈兒也不放過這個機會,立刻道:
「那就打擾史幫主了。」
「陸姑娘請安歇,史某今晚還有事,待會兒要回船上了。」
「有什麼事嗎?」盈兒好失望。
「雲中飛通知我,說是江百萬這幾天會去鑿船,我有兩艘船泊在江邊,一定要去戒備。」
盈兒同仇敵愾,「他們淨會使出卑劣的手段!史幫主,你看到巨浪幫的人不要客氣,最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呵!和氣生財,我盡量不結怨,除非是巨浪幫太過份。」史震江引領盈兒往院裡頭走去,「我請我娘子幫你准備客房,她帶著三個小娃娃,沒空出來見客,怠慢之處,請陸姑娘見諒。」
娘子?三個娃娃?盈兒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她的英雄竟然已經成親?
夜裡,盈兒睡得正沉,突然被喧嘩聲吵醒,還有小孩的哭叫聲。
有人在喊著,「把史震江的家人都抓了,看他肯不肯就范?」
盈兒嚇得滾下床,在黑暗中摸索著鞋子,怎麼?江百萬不只鑿船,還來掠奪綁架?
聽到娃娃的哭聲,盈兒抄起算盤,立即沖出門,今晚她和史震江的夫人聊得很愉快,跟娃娃們玩得更開心,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能受到傷害啊!
可惡!可惡的江百萬!竟連人家的妻兒也不放過,真是太卑鄙無恥了。
還沒跑到史夫人房間,迎面就晃來一柄鋼刀,「小姑娘,要命的就站住!」
盈兒身形立刻定住,拿著算盤往那人突起的肥肚子一頂,大喝一聲,「看我的鐵算神功!」
肥肚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慘叫一聲,「我中劍了!」
「去死吧!」盈兒再跑,看見陸夫人房門大開,想也不想就跑了進去。
三個小娃娃坐在床上大哭,陸夫人則仗劍擋住七、八個圍在床前的大男人,情況十分危急。
盈兒義憤填膺,「喂,你們家裡沒有妻兒嗎?這樣拿劍嚇小孩?」
其中之一立刻轉過身來,咧開了嘴,「有啊!我有六個妻妾,十個兒女,准備再添一個小妾。」
盈兒後退一步,額冒冷汗,沒想到她的死對頭江萬金也來了。「你……江萬金……我警告你,你若敢動史夫人和她的小孩,我……我就跟你拚了!」
陸夫人喊著:「盈兒姑娘,沒你的事,快走!」
「我不走,我……」盈兒捏緊算盤,「江萬金,你敢作惡,雲中飛會再度現身,打得你趴在地上學驢打滾。」
「雲中飛?雲中飛在哪兒啊?」江萬金故意望了望門外,眼前自己的手下和史震江的部屬打得正激烈,哪有雲中飛的身影呵!他笑道:「小辣椒,你不是發瘋了嗎?怎又恢復神智?又怎會在這裡?」毛手伸出,蠢蠢欲動。
算盤用力敲下,「不用你管,你們快給我離開!」
「哇!好辣!」江萬金撫著手臂,臉上還是掛著色色的笑。「我們一起離開好了,其余的事,我手下會辦好。」
「江萬金,你做生意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競爭嗎?一定要偷雞摸狗、鑿船綁人?」
「沒辦法,這是巨浪幫的特色。」江萬金上前一步,「而且這裡沒有雞狗可摸,倒是可摸到一條又紅又香的小辣椒。」
「江萬金,你給我退後!還有那些欺負小孩的,統統給我出去。」盈兒好生氣,巨浪幫實在欺人太甚,目無王法。
江萬金又往前,盈兒忙後退,「我的盈兒啊!你是巨浪幫的人,還是乘風破浪幫的人?我只不過請史夫人帶小孩到咱巨浪幫坐坐,跟史震江交換個條件,你生氣什麼呀?」
盈兒拿著算盤指向他的豬腦袋,「我氣!我當然氣你們這群人渣,只會搞一些下三濫的勾當,當初雲中飛應該把你所有的船都弄沉才對!」
「哈哈!我是百年不沉的巨浪船隊,現在要沉的是史震江的船羅!」
「是嗎?」低沉的回應由屋外傳來,刀光劍影中,赫然飛下一個黑衣人,孤傲如鷹,快猛如豹。
「哈!雲中飛!」盈兒高興的大叫。黑面罩後面的雲中飛卻是皺起眉,該死!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北安小棧嗎?
江萬金乍看仇人出現,連忙調度指揮道:「快!快殺了他!」
房內七個嘍羅立即擠到門邊,不讓雲中飛進來,門外的嘍羅也不和乘風破浪幫的人打了,全部聚攏過來。因為主人早已說過,誰能砍死雲中飛,就賞銀百兩,難得主人慷慨,要把握賺錢良機呵!
盈兒趕緊跑到史夫人面前,「史夫人,你沒事吧?」正想伸手抱起小女娃,突然一雙毛手把她拖過去。
「救命啊!」盈兒拿算盤猛敲他,身體使勁掙扎,「放開我!」
史夫人好不容易才喘一口氣,見盈兒危急,拿了劍就招向江萬金,「快放開她。」
江萬金一手捏住盈兒的咽喉,「你敢動手,我就捏碎她的脖子。」
史夫人遲疑一下,盈兒叫道:「你盡管出手,他不會讓我死的……」
史夫人察言觀色,長劍立即刺出,突然盈兒睜大眼,張口大咳,「啊……咳!咳……」原來江萬金真的用力捏住她的脖子。
外頭的雲中飛陷入重重包圍中,苦於無法脫身,只能心焦地聽那痛苦的咳嗽聲。
史夫人硬生生縮手,怒道:「你不要傷害盈兒,她好歹也是巨浪幫的人。」
「現在不是了。」江萬金稍稍放松手,揉捏著盈兒的頸子,「盈兒,你跑來通風報信,要是我爹知道了,可是死罪一條喔!」
「死就死,我才不怕,咳!你想捏死我啊!」盈兒毫無畏懼,手上的算盤仍往他的腿用力敲去。
江萬金捏上她的臉,「既然老七不要你,我就帶你回去好了!」
盈兒努力阻擋他的侵犯,「不要摸我,救命啊!雲中飛,救命啊!」
雲中飛聽到盈兒的呼喊,更是焦急地奮力突圍,可恨今夜江萬金帶來三十名精銳手下,他身手再如何矯健,打起來也很辛苦。
江萬金使勁摸著,「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好好『照顧』你了。」
「你不是!」盈兒雙腳亂踢,「我是江離亭的人,你不能碰我!」
雲中飛一聽,豪氣頓生,又一拳打倒兩個粗漢。
江萬金拖著盈兒,向自己的嘍羅喊道:「我先帶小辣椒回去,你們幾個把史震江的家人綁回去。」
乘風破浪幫的幫眾聽到了,趕緊過來保護夫人,而雲中飛還在纏斗,無法脫身,此刻竟然無人能救盈兒。
「死豬,你放手!」盈兒拿算盤猛敲,驀然右手被扯住,算盤脫手飛出,手臂一吃疼,已被江萬金反剪制住。
他在她耳邊低聲笑道:「小辣椒,你不要惹惱本少爺,否則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痛!盈兒痛出眼淚,心生恐懼,「放開我!雲中飛,救命啊!」
雲中飛越打越猛,暴喝一聲,身形拔起,往正挾人離去的江萬金一踢,無奈余勁不足,只拂到屁股尖。
眾嘍羅見雲中飛突圍,又趕緊追著他跑,把抓史夫人的命令忘了,眼裹只有一百兩銀子賞金。
江萬金感覺勁風掃過,抱著盈兒跟嗆跌了幾步,本能地又抓住盈兒的咽喉,「我捏死你。」
雲中飛見他出手,立刻停下腳步,不敢妄動。
「你……咳!咳!」盈兒咳得眼淚亂飄,「咳!我要被你捏死了啦!」
雲中飛怒聲道:「快放開她!」
「嘿嘿!我偏不放。我玩我的女人,你插什麼手?」江萬金手掌又摸向盈兒的臉,而她早就痛得不知反抗。
雲中飛捏緊拳,他不能講太多話,否則會被識破,但是佳人有難,他卻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她被人輕薄……
「雲中飛,今天正好跟你算帳,一艘船五千兩,船貨賠款二萬兩,打撈費七百兩,艙夫月俸……哎呀!算不清了,還有你上次傷我的醫藥費,總之,給我十萬兩,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江萬金的手仍在盈兒的臉上撫著。
一聲冷哼從黑布面罩傳出,還有一道不屑的冷冷目光。
「付不出來,是不是?來人呀……」江萬金也是冷笑著,手掌滑下盈兒的臉頰,准備舉掌發令擊殺雲中飛,不料手掌摸到一堆黏膩膩的東西,糊了五根指頭,他皺眉一看,「這是什麼?」
「哇!鼻涕!」江萬金慘叫一聲,忙把手掌向哭哭啼啼的盈兒身上抹去。
江萬金順勢將盈兒推開,雲中飛見機不可失,雙足一點,左手抱過錯愕的盈兒,右手再往江萬金拍去,又讓他跌個狗吃屎。
「追呀!追呀!」江萬金還沒爬起,就呼喊個不停,不是要追盈兒,而是要追那個一再讓他出丑的雲中飛。
盈兒躲在雲中飛懷中,覺得他跑得好快,像是在天上飛奔,她害怕地道:
「他們追來了。」
「別怕。」不是過去的低聲怒吼,而是出奇低柔的嗓音。
盈兒擔心地道:「史夫人怎麼辦?」
「她不會有事,全部的人都出來追我了。」雲中飛頭也不回,就知道大隊人馬追出來了。
盈兒急道:「你放我下來,趕快走。」
「要走一起走。」聲音在面罩後,又夾雜著勁揚風聲,聽不太清楚。
雲中飛不再說話,腳步仍疾奔如閃電,可是後頭馬蹄雜沓,頭頂咻咻飛過一些東西,落地有聲,盈兒驚道:「他們在放箭!」
「還有飛鏢,飛刀,石頭,長矛。」雲中飛聽聲辨位,為了閃躲各種暗器,他的腳步已有些紊亂。
「你不要救我,快逃!」盈兒急了,想要從他的懷抱中掙脫。
「不要動!」雲中飛怒喝一聲。
盈兒乖乖地不敢再亂動,雲中飛到底要帶她去哪裡?她跟他非親非故,干嘛一定要帶她走?她不要逃,她要回去啊!
「我……我……要回去。」
「回哪裡?」口氣越來越凶了。
「我要回去找江離亭,我要回去,他……」
「他怎樣?」
「他會擔心我,他一直……保護我。」
雲中飛攬緊她,心底湧起一絲酸甜,盈兒終於懂了。驀地右肩一吃疼,他悶哼一聲,仍繼續跑,但腳步已經遲緩了。
盈兒感受到一道撞擊的力量,又聞到血腥味,驚道:「你受傷了。」
「不礙事。」
前頭橫亙一條大江,雲中飛放下盈兒,喘著氣,不發一語地直視江面。
「雲大俠?」殺聲已至,他還在這兒看風景?
「閉氣。」左手又抱住她的腰身。
盈兒尚未會意,雲中飛已拖她下水。
「救命啊!我不會游泳!」盈兒雙手拍著,想要爬回岸上。
「別動!」雲中飛已經開始劃水,「勾住我的脖子,身體放輕松。」
江浪一波一波襲來,搖得盈兒昏頭轉向,今天倒是她頭一回見識到什麼叫做巨浪。她依言勾住他的脖子,兩腳踩不到地,身子好像要沉下去,但是浪花又把她輕輕托起,盈兒不敢亂動,安份地靠上雲中飛的身體。
她在水裡飄流,身體很輕,似乎變成了一片葉子。今夜風大,浪又高,好幾次她喝了水,以為自己要淹死了,但是雲中飛一手游水,一手攬住她的腰,讓她盡量浮出水面,還安撫她道:「不要怕。」
好輕柔的聲音呵!似曾相識,那個聲音告訴她,他疼她。
是誰呢?盈兒被大浪打得恍惚,水好冷,她好怕,都冬天了,她竟然和大俠半夜游江!
她好後悔,為什麼當初不聽江離亭的話,安安份份地照他路線行走?
風聲中隱約傳來鬼吼鬼叫聲,「他們到哪裡去了?水裡也要找一找。」
「他們來了。」盈兒嚇得扯住雲中飛,兩人同時沉下。
「別擔心。」雲中飛盡力穩住兩人的身子,揭去臉上的黑布面罩,大大喘一口氣,又開始賣力劃水。
在波濤洶湧的大江游泳已不是易事,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受到驚嚇的盈兒,
雲中飛右肩疼痛不堪,大概是被飛鏢打中了,但他仍拚命游著,在波峰空隙竭目搜尋對岸。可是除了黑浪滔滔,什麼也看不到,水流湍急,推他們往下游而去,而雲中飛沉入水中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喂,你……啊!」只要雲中飛稍微下沉,盈兒也跟著喝水,被巨浪蓋頭的感覺很恐怖,但她哭不出來,因為她就要死了,而且是陪著她的英雄殉葬。
幸好一個大浪打來,又把他們托湧而起,雲中飛趕忙道:「鎮定!」
話才出口,就看到一艘大船駛來,一見船頭的燈火信號,他便知道是巨浪幫的船隊,老天保佑,不是江萬金來找他們吧!
船上有人喊道:「拿火光照一照,雲中飛逃不遠的,就算淹死了也有浮。」
雲中飛才暗自喊糟,就有幾段著火的木塊投擲到水上,瞬間火光立刻照亮附近的江面。
一陣大風吹來,江浪湧過,淹沒了火花,船上的人又叫道:「再點火!一百兩銀子可不能飛掉!」
雲中飛當機立斷,抱緊盈兒,在她耳邊低聲道:「盈兒不要怕,相信我,快閉氣。」
盈兒知道情況危急,依言閉氣,整個身體就被雲中飛拉進水底,轟隆隆的水流聲立即掩過船上的人聲。
身體繼續往下沉,盈兒閉緊眼,心裡很害怕,她明白雲中飛是要藏身水底,可是四周充滿奇異的聲音,好像很靜,又好像很吵,她很恐慌,不自覺地又要掙扎,卻被雲中飛緊緊抱住。
不行了,她無法再憋氣了,頭脹胸悶,心跳加速,她雙手開始不安份地劃動著,想要掙出水面。
雲中飛抱住盈兒,知道她不舒服,但是水面上火光不斷閃爍,江萬金的嘍羅接連投下著火的木塊,就是不肯離開。
盈兒的雙腳在下面踢動,他知她已氣竭,立即用左手抱緊她的腰,右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盈兒也不管是不是在水中,正欲用力吸氣,突然鼻子被捏住了,她自然而然就張了口,唇瓣上就堵來另一張嘴。
盈兒驚懼不已,雙手雙腳更是亂動,可是雲中飛抱得她好緊,捏得她好痛,她猛然睜開眼,只見水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她不能呼吸了,終於要和雲中飛淹死在江水裡了。而臨死之前,雲中飛竟然在水底親她!
她使力推他,他還是緊緊抱住她,盈兒只覺得就要死去,可嘴裡怎麼有一股氣息,緩緩地吹向她緊縮欲爆的肺部?
他在送氣,他在為她輸送生命氣息。盈兒停止掙扎,閉上眼,伸出雙手抱住雲中飛,貪婪地吸取他的氣息。
雲中飛知她會意了解,便松了她的鼻子,也是以雙手擁住她,全心封住她的唇瓣,緩慢輸氣。
唇瓣軟嫩,如糖似蜜,雲中飛黏著渴望已久的芳唇,忍不住以舌輕輕碰觸,柔柔畫移,舔著那兩片柔軟的圓弧。
她似乎是輕顫一下,他更貼緊她的唇,在她那個小小的空間裡尋覓索求,輕柔一勾,便觸著了那軟嫩濕滑的舌。
他更加大膽地擺弄,纏卷回繞,柔細吸吮,壓下她的不安,所有的情意盡在這一吻中。
越是深入交纏,越是無法自持,在水中,他自然而然屈起雙腳,緊緊勾鎖住她的身,以他燥熱的強壯貼緊她纖柔的身軀,一再地摩擦著。
盈兒又不能吸呼了,他在做什麼?送氣需要這樣舌頭相碰嗎?她不解,又怕又羞,全身都熱了起來,感覺他的手在身上亂摸,下面又有一團火熱的東西,拚命往她身上擦擠。
盈兒體內湧起一股奇怪的激情,唇熱,心頭熱,私密處更熱。
她嚇壞了!雲中飛果真又輕薄她了!
她松開手臂,亂打亂踢,鼻子一吸氣,立刻嗆了水,她痛苦地拍打掙扎,意欲浮出水面。雲中飛卻好像發了狂,更加狂亂地親吻她。
盈兒吐出水泡,雙腳用力踢出,雲中飛終於放開她,踢水擺動,兩人同時浮出水面。
江面已經沒有火光,盈兒一冒出水,立即劇烈猛咳。雲中飛看到大船猶去未遠,又把她抱向胸前,不讓她咳出聲音來。
困在他的胸前,盈兒以為他又要輕薄她,張開口就叫,「非……」
話才吐出個唇形,雲中飛的嘴巴又堵上來,緊緊封住她的嘶喊。
盈兒在淚眼余光中,看到大船的燈火漸行漸遠,原來是雲中飛不讓她叫出聲,免得洩漏行蹤。
那他為什麼要吻住她呢?
盈兒在水中載浮載沉,淚水不斷落下,這次雲中飛不再激情狂吻,而是輕輕啄著她的唇,細細地熨貼她的顫動。
他托好她的身子,不捨地離開她的柔軟,仍是游水前進,「盈兒,我沒有非禮你,我愛你啊!」
好柔情的告白!可是她連他的真面目都未曾見過,他就這樣粗魯地侵犯她。就算他救過她爹爹的性命,也不能要她以身相許啊!
盈兒抵頭哭泣,她好想沉到水裡,一死了之。
此刻她忽然好想念江離亭,忘記他所有的可恨,只記得他的溫柔和躺在他懷中的溫柔舒適啊!
「嗚……我要回去找江離亭……」盈兒低泣著。
水上飄來一塊三尺來長的木塊,原來是燒焦一小部份的船板,那群嘍羅為了找他們,連船也拆了,這下子巨浪幫又要破費了。
雲中飛拉過盈兒的手,讓她俯靠在木板上,自己則從後頭一手攬住她,護住她的身子,另一手也抱住船板。
他沒力氣了,就讓水流帶他們到天涯海角吧!
她好累,身子好虛,她又要睡了,嘴裡仍喃喃哭著,「我要找江離亭……」
他附在她耳邊,柔聲道:「我在這裡。」
她睡著了,安穩地睡在江離亭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