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那個夏天,鳳凰花如往年般張狂,冷冷的火焰在半空中燃燒。
何彩雲仍是一身輕便的衣著,經過看不見一朵花的紫葳樹下,對校園做最後一次巡禮,走的是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路線。
聽說楚落雁經過半年的復健,腳傷已經完全復原,臉上的傷口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並不影響她的美貌。聽說她正在等未婚夫退伍,就陪他到德國留學。
聽說……聽說……
她聽說的事情有那麼多,卻再也沒聽他親口對她說上一句話。
她慢慢走著,頭頂上小實孔雀豆的羽狀復葉隨風擺動,陽光織成的縷縷金絲跟著晃蕩不定。她從口袋中拿出兩顆去年在樹下無意中拾獲的種子放在掌中輕撫。鮮紅的色澤映著她白皙的手心,霎是美麗。
「……你這小貪吃鬼,可別把它煮成紅豆湯吃了……」
他曾經開玩笑地說過。
會中毒的。
種子毒性最強,誤食後會引起劇烈腹痛、嘔吐、脈搏減弱、呼吸困難……
他說得太遲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思。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遊子何之?
恍恍惚惚走出校園,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她疲倦地爬上樓梯。出於習慣,也是怕在電梯中遇到人,手中除了一個圓筒裝了畢業證書之外,沒有禮物,也沒有花。她和學弟妹都不熟,當然不會有人送花給她。回想起來,她實在是個很失職的學姐。
剛剛想到的那個人就坐在最後一段樓梯的第二階。若是每次一想到他,他就會出現,恐怕他是什麼地方都去不了了……
「學長。」她冷淡地和他打招呼,一邊在口袋中找著鑰匙。
「我來看看我們的樹長得好不好。」他也同樣冷淡地回答。
已經沒有我們的樹了。「長到兩尺高了。我發現一個盆子種三棵樹太擁擠了,打算把它們分成兩盆。交纏的那兩棵已經分不開了,單獨的那棵我要把它挖出來種一盆。」
「不會傷到根嗎?」
「小心一點就不會。」她肯定地回答,「當初就不該把它種在一起的……」
「喔。」
只是一個錯誤。似乎再沒別的好說了。
「還有別的事嗎?」她有逐客之意。
「我已經申請到德國的一所大學,過兩個月就出發。楚落雁也一起去,她要去找醫生,看看有沒有辦法完全把臉上的疤去掉。」他比任何人都衷心希望她能如願。她的傷痕是一道枷鎖,鎖住他的自由。事實上他留學的動機十分可議,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名正言順拖延兩人的婚事
「那就祝你們一路順風了。」她冷靜地說道,十分佩服自己的勇氣。
「謝謝。」他也客氣地回答。其實心裡想說的比這多得多。他想告訴她,他和楚落雁的婚事最快也要等到他拿到學位。這中間說不定會出現一個更讓楚落雁合意的白馬王子。
說不定。他的期望並不一定能夠成真。
接下來兩人似乎又沒話說了。
他又想到一件事可以再讓他多待上兩分鐘。「我是來看盆栽的。」他提醒道。
「還是放在陽台。」她伸手把窗簾拉開,陽光頓時侵入屋中,映照兩人都有些蒼白的面容。
沈閱明走到她身邊。「牽牛花開得很好。」
「可惜很容易凋謝。」
「所以它才得了那麼美麗的名字,叫朝顏啊。」
並不見得是那些花兒願意的吧,就為了一個美麗的名字。
「快中午了,一起去吃飯吧。」也算是為他送行。此刻她十分慶幸她來不及回答他的話,所以他們還是可以維持單純的學長學妹關係。
「你搶了我的台詞。」他狀似抱怨,或許他再也沒機會說這句話了。
「你就要出國了,當然是我請客。客人想去哪裡吃飯?」她像個沒事人似的說著他的遠行,彷彿這只是家常便飯:心中暗暗盼著他莫再提起那天的事。她想聽的話,他沒有權利說了。他可以說的,她不想聽。
她唇邊平靜的微笑像一根利刺痛了他。那天之後有無數次他惋惜沒能聽到她的答案。也許她的答案並不是他想聽的。
誰都沒有心情去找一家特別的餐廳。見到路邊的一家小飯館,見沒什麼人就走了進去。
點了幾道說不出是什麼的菜色,兩人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了起來。
開胃菜是一道泰式涼拌,又酸又辣,他喝了一大口白開水才問道:「開始找工作了嗎?」奇怪,以前怎麼會認為異國食物別有風味?
何彩雲手中的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盤中撥弄著,大熱天其實不適合吃這種重口味的食物。
「德國漢斯集團台灣分公司在找人,我已經通過初試。」
德國漢斯集團?沈閱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意謂著這家公司總部是在德國?她日後會不會有到德國出差的機會?「那如果你到德國出差,記得來找我,好不好?」最後一句已經是央求了。有朋自遠方來,楚落雁想必也不會反對他們見上一面的。
「能不能被錄用都還不知道。」她對自己並沒有太大的信心,雖然她初試成績優異。
「一定可以的!你德語流利,又修了好幾門商業課程,他們如果不用你,不是不長眼?」
真是瞧得起她啊!這位好學長總是不厭其煩地要培養她的自信心。「如果他們也是這樣想就好了,聽說秘書的待遇很不錯。」
「你去應徵的職務是秘書?」他一聽,有些不安。誰都知道老闆秘書近水樓台,最容易發展成男女朋友。
「是啊,所以他們特別要求德語要講得好。總經理還是個華格納迷,連在辦公室都要聽崔斯坦與依索迪。可惜我對這部歌劇不熟,不然用德語哼兩句給他聽,他說不定就當場錄用我了。」
「看來你要適應不會有問題,」沈閱明取笑了兩句,「現在就懂得旁門左道,我應該不用替你擔心了。」
「什麼旁門左道!講得真是難聽。我正想讓你教我幾句呢,你看哪支曲子比較適合?」
「你先告訴我總經理多大年紀,結婚了沒。」
「我哪知道啊!是人家對我做身家調查,又不是我去調查人家。」
「好吧,你總看得出他是麥當勞叔叔的年紀還是肯德基爺爺的年紀吧?」真怕她說一句都不是,還更年輕些。唉,足足至少有兩年的時間,離她那麼遠,真是莫大的風險啊。
「喔,是麥當勞叔叔--他爸爸的年紀。」她隱約察覺到他那莫名的妒意,讓她又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那你要加油。外商公司福利比較好,假期也比較多。」
她想問他一句,她要那麼多的假期做什麼?他又不在這裡。
「那如果是麥當勞叔叔他弟弟的年紀呢?」
「那不去也罷。你知道德國佬都是自大狂,最瞧不起其他民族。」
「敢問學長,這中間的差別在哪裡?」何彩雲忍住笑,正經八百地問:「是不是所有德國人在某個年紀之前都是壞蛋,之後就忽然變成大善人?」
唉,小何,他歎著氣,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有資格追求你的都是惡棍,其他的才是好人。
他不能開口要她等著他回來,等著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何彩雲如願地進了漢斯公司。
老好人的總經理其實比較像滿頭白髮笑口常開的肯德基爺爺。在辦公室裡有事沒事就愛哼上幾句依索迪的名曲「愛之死」:一首纏綿紼惻的詠歎調讓他唱成了滑稽小調。
這一老一少相處融洽。原本韋伯一年前就向公司申請退休回家養老,因為德國總公司再三請他留任,他只好繼續待下去。
之前他用的秘書,能幹是能幹,英語也流利,偏偏德語講得結結巴巴,書他連在自己辦公室都得忍受那沒什麼文化的英語--有哪出有名的歌劇是用英語唱的?自從何彩雲當了他的秘書,大大疏解了他的思鄉病,他對她真是滿意極了。她雖然身材不怎麼靈巧,心思還真是靈巧。
「克羅蒂亞,我下個月回德國開會,你跟我去吧。」
何彩雲心跳立時加速,驚喜地望著她的老闆韋伯。「我也一起去?要訂哪天的班機?幾時回來?」她壓抑住興奮,盡職的像個好秘書,先把該問的問清楚。
「五號出發,預計停留一個禮拜。你是第一次出國嗎?瞧你興奮的樣子。該不會在德國有一個情郎等著你吧?」他打趣問著。
沈閱明離開台灣也有一年了,終於等到一個出差的機會名正言順地去看他。她總不能千里迢迢專程跑到德國去探望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吧?
他們應該結婚了,而且會如楚落雁所期盼的在教堂結婚。德國有的是古老的大教堂。
一想到這裡,她又猶豫了。想到再見時他的身份已是別人的丈夫,她真的該去見他嗎?
就這樣讓他離開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比較好?
就像那棵硬生生被扯開的小樹一樣,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一切都只是習慣問題。何況他從來就不是她的,根本談不上失去……
韋伯瞧著向來沉靜從容的小秘書神情變化莫測,時喜時憂,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是沮喪。莫非自己隨口說出的玩笑話,還真誤打誤撞,讓他給蒙對了?她在德國真有一個情人?
「總經理,那我需不需要幫你準備給家人的禮物?」她沒有回答韋伯的問話。沈閱明和她到最後都還在曖昧不明的階段,情人這兩個字在他們之間恐怕永遠也沒有成真的一天。
「啊,那當然!麻煩你了。我真想念我的孫子小腓特烈。克羅蒂亞,你一定要幫我好好挑件禮物好討他的歡心。他今年剛滿六歲,最喜歡飛機……」他眉飛色舞地說著,一提起他最心愛內小人兒,別的什麼問題都讓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何彩雲鬆了一口氣,衷心感謝那位「全世界最可愛的小腓特烈」……
明亮的藍天下,駐留著幾朵沉靜的雲。風很淡,空氣乾燥,有點冷。溫煦的陽光暖暖地照著,十分宜人的天氣。
她下了公車,手上拿著一張地圖,緩步走進一座小小的廣場。這兒顯然是小鎮的中心,廣場四周有幾家精巧的小店。
何彩雲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並沒有在等待任何人。
她沒有通知沈閱明,讓他一盡地主之誼。能不能見面就交給天意吧!小鎮不是法蘭克福或是慕尼黑那種大城市,沒有茫茫人海,說不定無意間就在街上遇到了。
她嘲笑自己毫不實際的空想。大海撈針很難,要在一個湖中找到一棵樹也不容易吧?
今天是多出來的假日,容得她在此地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空想,夢想,理想。因為他是一個太理想的男人,所以對於她而言,也只能是夢想……
雖然全是空想,因為離得他近了,似乎也不是不快樂……
他的學校就在離她所在位置差不多只要二十分鐘的路程。
是很近,也很遠。
休息夠了,她隨意逛了兩三家小店,兩手空空的出來,再核對一次地圖,選了一條窄窄的石板路走。遠遠地看過去是一片蔥龍的綠意點綴著一處處或紅或黃的楓葉或是別的什麼會在秋天變色的樹。
她不認識,走得再近她也認不出的。
他必定已經很熟悉了,待了這麼久,又可以做她的嚮導了……
她愈走愈近,枝葉愈來愈分明,她果然認不出來。樹下的椅子樸拙優美,她選了一張坐下,閉上眼睛,吸一口純淨沒有污染的空氣。她喜歡在*一個離他很近的地方思念他,再遠也不過一里路,她隨時走過去就可以見到他,一個很容易可以成真的願望……不像其它的,遙不可及……
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這純粹是由他呼吸的位置來判斷--約莫也是他的高度。或者有一天他也坐過同樣的位置。
「今天天氣很好。」熟悉的語言,熟悉的聲音。
何彩雲低著頭,凝視著自己的鞋尖,有一種作夢似的不真實感。
「這是什麼樹?」她指著路邊一棵色彩奇特的樹問道,彷彿她老遠跑來德國就只為了問他這個問題。
「是酸葉樹。」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棵兩層樓高的落葉樹,厚長的墨綠色葉片有的轉為黃色或紅色,還有不尋常的紫色調,變化十分豐富。「你若早點來,還可以看到它開一大串一大串甕形的小白花。」
「沈閱明……」她連名帶姓的喚道,聲音低低的,像是喃喃自語。真的是他……
何彩雲微微牽動嘴角,想要笑,眼中卻蘊滿了淚水。
他沒有轉頭,一隻手伸出去把她原先擺在膝上的左手拉過來在書本之後交握,大拇指在她掌中滑動,彷彿是在回憶她手心的紋路。
陽光愈來愈暖,風幾乎停了。遮蔭的樹像是一把大傘張在頭頂上,樹不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偶爾他們面前走過的皮鞋或足球鞋的足音和低低的不知名的鳥鳴都是陪襯的音樂。
時間靜靜地流逝,終於他說道:「去吃飯吧。」他不情願地放開她的手,起身拿起放在兩人中間的書本。
何彩雲也跟著站起來,和他一同走向市中心的廣場。
沈閱明單手抓著書,另一手伸出去牽她的手。
何彩雲把一手放進他的大掌中,他們的步履聲在石板路上清脆而和諧,沒有一絲紊亂的節奏。這條路很短,感覺比她方才走的時候短得多。明明她的步伐和剛剛一樣的……
進了一間窗明几淨的小餐廳,沈閱明只好放開她的手,替她拉開椅子,再走到對面的座位坐下。沒有服務生送來菜單,沈閱明指指掛在牆上的黑板。「你想吃什麼?還是我幫你點?」
何彩雲抬頭看了好一會兒,大部分的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菜。
「你幫我點好了,它們不認得我。」
沈閱明微微一笑,伸手招來服務生,很快便點好了菜。
「你知道我今天來?」
沈閱明搖搖頭。她來德國並沒有通知他,甚至到了他學校了,也沒有意思要去找他,他如何知道?只是他有時候會幻想他們一起在街上散步的情景,乍然見到她,就好像幻影變成了實體。
「我不知道你會來,你也並沒有打算來看我的,是不是?」
「我到法蘭克福出差,這個小鎮剛好離得不遠。」她解釋著,「漢斯的總公司就在法蘭克福。」
「我知道,我的一位教授是漢斯的董事。」
「真的?好巧!」
並不是巧,只是他會自然而然地留意與她有關的事。
「這個小鎮風景很美,在這裡讀書好像渡假一樣。」她閒聊似地說道。
是嗎?他倒覺得自己好像被放逐了似的。渡假得有一個稱心的同伴。他若是沒有思念著一個人,也會覺得自由自在。思念了一個人,就老會看到一個空著的位子。
「也很無聊,沒有任何娛樂生活。」這句話是從楚落雁的觀點說的。沒有百貨公司,沒有精品店,即使是鄰近的法蘭克福也不夠時髦,所以她老愛往巴黎跑,她在那兒有位學畫畫的朋友陪她。在小鎮上無論她出門到哪兒,沈閱明都得跟著。她一個德文字都不會,英文說得破破碎碎,雖然以前在國內時,她講話也老愛夾著幾個英文單字,有點像電視上那些留洋歸國的學者。他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不是沒有適當的中文可以代替。
鎮上僅有的兩家小酒吧,他也都陪著她去過了。她在那兒大獲成功,第一個晚上便學會了德文的美麗該怎麼講,還說得字正腔圓。可是那其實只是鄉村的小酒吧,燈光不夠華麗,酒類也不怎麼齊全,沒有現場演奏的樂隊,老播一些她聽不慣的民謠,沒去兩次她就膩了。
何彩雲不大瞭解他話中的沒有娛樂生活是什麼意思。幾家小店都很有趣,天空純淨沒有污染,街上很少有嘲雜的車聲,也沒見到誰是急急忙忙在趕路,每個人都悠閒得像在散步似的;每一戶住家的窗台都種著五顏六色的草花,像在比賽似地開得如火如荼。這個小鎮根本就不需要公園,它本身就是一個公園了。
「你是來唸書的。」她略帶了點教訓意味,應該只想著早點把學位拿到手,早點回家,就一點沒顧慮到有人會想他嗎?
「我是,楚落雁不是啊。」他苦笑著。
「喔。」仔細想想,她語言不通,待在這兒無所事事,的確也難為她了。「那你當初怎麼不申請紐約或洛杉磯的學校?」她忍不住疑惑問道。在那種大城市,楚落雁應該會魚得水。
「我不安好心。」他誠實回答,卻沒有繼續解釋下去。
「她臉上的傷痊癒了嗎?」既然已經提到兩人都不願提起的那個人,就索性問個徹底吧。
「表面上是好了。」他答得模稜兩可。
何彩雲有點不明白。她就是傷在表面,表面好了,不就是好了嗎?「什麼意思?」
「看過的醫生都說她那道疤已經復原到最完美的地步,不可能再更好了,除非貼近了看,否則根本看不出來。可是你知道她對自己的外表總是要求完美無缺,其實上了妝,連她自己都看不到了,何況是別人。可是她總是認定那只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美麗。別人看到的是百分之九十九,她看到的是那百分之一。」
何彩雲無話可說,因為她完全不能瞭解這種心情。她自己從來也稱不上美麗,百分之九十九還不夠,那楚落雁肯定會認為,她簡直是不配活下去。
沈閱明沒有提到他和楚落雁仍只是未婚夫妻,還沒有走上禮堂。一旦下了承諾,他就不肯背棄。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他不願讓自己立下婚誓。他不願,並不表示楚落雁會讓他如願,她有一項最有力的、讓他無法招架的武器。
她的生命。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冒這種險。
所以他也無法開口要求小何等著他,於是他只好冒著永遠失去她的危險。
何彩雲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便開口告辭,「我要走了。老闆請我到他家晚餐,不好遲到。」今天能看到他,她已十分滿足。
「肯德基爺爺是個好人嗎?」
「他有一個太太,兩個女兒,三個兒子,四個孫女兒,四個孫子。最小的一個孫子才剛上學,他一天最少有十次要提到他的小腓特烈如何如何……」她熟悉的背誦,忍不住微笑地搖搖頭。
沈閱明也笑了,那真是個好人了。他覺得自己的危險解除了一半。「我送你去車站,你是搭公車來的吧?」
何彩雲沒有反對,能和他再走上一段,是意外的紅利。
直到她上了車,車子走遠了,他仍遠遠地望著她坐在最後一排的背影愈來愈模糊。
再見。
或是永遠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