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作了一個好夢的馥兒,臉上漾著幸福的笑容醒來。
今天要做什麼好呢?她懶懶地躺在床上想。
「對了!」她眼睛一亮,跳了起來,沒待趙香伺候就七手八腳地自己穿了衣服衝下樓。
「小香,我們今天去……」她突然停下腳步,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咦,拓哥哥,你怎麼來了?你今天不用辦公嗎?」
喬拓見她蹦蹦跳跳地下樓梯,皺著眉頭起身,半途攔截,把她從樓梯上抱下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下樓要一階一階走,不要老是三步並作兩步。」
「我知道,下次會注意。」馥兒吐吐舌頭,拓哥哥最近愈來愈愛對她唸經。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有空?」
喬拓朝趙香揮揮手,示意她去端來早膳,「你先吃早膳。」
馥兒見他一副神秘的表情,好奇地問:「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早膳端來,喬拓舀一匙燕窩粥送到她嘴裡。「吃飯的時候要專心。」
馥兒被一口接一口地餵了滿嘴的粥,但仍不忘咿咿呀呀地示意,要喬拓趕快告訴她。
喬拓等她把大半碗粥都吃下後才開口:「你爹他們到了。」
馥兒愣住,跟著驚跳起來,「真的,他們什麼時候到的?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他們現在人呢?」
喬拓就是怕她知道後,一緊張會吃不下飯,她身子又纖弱,一餐沒吃就瘦一圈,所以才一大早便來這兒守候。
「別緊張,他們是昨晚深夜到的,要求不要吵醒你。」
馥兒趕緊左瞧瞧右拉拉,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沒有不恰當的地方。「拓哥哥,你看我穿這樣可以嗎?要不要去換一套?你等我一下,我請小香幫我再換一套好了。」
喬拓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笑著把她拉進懷裡,順順她的頭髮,「你這樣已經很漂亮了。馥兒,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就算你穿破衣,他們還是會一樣愛你,不要這麼緊張。」
「我知道,可是好久沒見了嘛!」馥兒讓喬拓抱起來往外走,嘴裡還嘮叨地念著些無意義的話。
耿朝宗遠遠地就看到喬拓抱著自己的女兒走過來。他本來應該生氣的,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只有感激,對這種不合禮教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他們來了嗎?」坐在他身旁,形容憔悴的耿夫人焦急地問,並不斷地向外探視。
「就快到了。」耿朝宗拍拍妻子的手。
馥兒快到了大廳門口時才被喬拓放下來,期待又遲疑地踏進大門。
她的視線立刻停在眼中含淚、兩手伸向她的高貴婦人身上。這位一定就是她娘了,馥兒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下。
「娘!」她奔過去投入耿夫人懷裡。
耿夫人激動地緊摟著她,「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兩人哭成一團,後來在耿氏父子的溫言安撫之下才擦乾眼淚,緊鄰而坐。
耿氏夫婦立即詢問馥兒近來的遭遇。當他們初知馥兒得了失憶症時,真是宛如遭逢青天霹靂一樣,但現在看馥兒並未視他們如陌生人,頗感到安慰,一顆心也就放下了。失憶症可以慢慢想辦法,只要馥兒平安就好。
耿朝宗欣慰地說:「好了,已經相見就沒事了。小心哭壞身子。」他轉向喬拓,「喬賢侄,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喬拓雖然貴為一堡之主,但是在未來的丈人面前還是得矮一截。「應該的。」
耿夫人手裡拉著馥兒,眼睛盯著喬拓,見他器宇軒昂、卓然不群,真是愈看愈滿意。
她提示丈夫,「老爺,你看他們的事如何是好?」
耿朝宗清清喉嚨,「喬賢侄,慶柏告訴我,你和馥兒已經拜了天地?」
喬拓恭敬地答道:「還請伯父見諒,當時實在是不知馥兒的身世,所以未能通知您們。不過婚禮尚未完成,就被慶柏打斷。」
耿朝宗沉吟一會兒,「喬賢侄,大致的情形,我已經聽慶柏提過。你應該也知道,馥兒是我們唯一的女兒,也是我耿氏一族期盼多年才出世的女兒。她的婚禮如果連一名耿氏族人都沒參與,就算我不計較,族中長老也不會同意。所以依我之見,恐怕還要再舉行一次婚禮。」
「但憑伯父決定,小侄只有一點要求。」喬拓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說來聽聽。」
「小侄希望婚禮能在三天後舉行。」喬拓的態度相當堅持。他受不了再多拖一天,他要盡早擁有馥兒。
耿朝宗眉頭微皺,三天實在太快了。
一旁陪坐的蕭雲坡察言觀色,暗中推耿慶柏一下。他可不希望好事多磨。
耿慶柏會意地點點頭,建議道:「爹,不如這樣。既然我們人都已在這兒,而妹妹和拓兄的婚禮也算完成了一半,不如請族中長老和親朋好友來這兒相聚,當作回門的喜宴。至於其他生意上往來的朋友,就等婚禮後,讓他們再跟我們一起回東北關外補請,您看怎麼樣?」
趁著父親考慮之際,他又轉向喬拓,「拓兄,依我這建議,要請我們的親朋好友在三天內從關外趕來,實在過於匆促,所以就改成七天吧,也好讓我爹娘有時間和馥兒多聚聚,並準備婚禮事宜,如何?」
這番建議說來合情入理,喬拓不得不皺眉同意。七天,這是他忍耐的極限。
耿朝宗審視喬拓,注意到每當他的目光移到馥兒身上時,就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和愛意。他暗歎口氣,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離開父母的,馥兒能得此夫婿,也算了了他的一樁心事。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他點頭同意。
一群人立刻開始討論和分配該辦的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只除了一人。
完蛋了!馥兒愁眉苦臉地想,她又得再戴一次那頂重得要命的鳳冠!
馥兒這幾天是說忙也忙,說閒也閒。她成天忙著認識那些一見她面,不是哭就是抱的親威。每次有人哭,她都會忍不住跟著掉眼淚,喬拓則體貼地在一旁遞手絹;而她那些高頭大馬的堂表哥們抱起她轉圈、噓寒問暖時,她就要忙著安撫喬拓的怒氣。
也不知道她那些堂表哥們是不是故意的,每次只要喬拓在場,他們抱著她的時候就特別長,氣得喬拓有一次忍不住地把她從他們手上搶過來,大刺刺地緊抱進懷裡,揚長而去。
幸好這次有耿夫人坐陣,她總算不用被東拉西扯的,一下子去試衣服,一下子去選首飾。
終於,在一陣鑼鼓震天聲中,婚禮進入觥籌交錯的階段。
馥兒頂著鳳冠,乖乖地坐在喜氣洋洋的新房裡等喬拓。她娘在臨離開她之際,特別叮囑她不可亂動亂跑,喬拓在酒過一巡後就會來陪她。至於陪她做什麼,她娘卻是抵死也不說,只是紅著臉告誡她要聽喬拓的話。所以她就一個人坐在這兒枯等,只有大膽窩在貓籃裡陪她。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之際,門「唧呀」一聲開了。
馥兒滿懷愉悅,總算有人可以說說話了。「拓哥哥?」
她不敢掀開頭巾。她娘說過,一旦進入新房,只有新郎倌可以掀開她的頭巾,否則會大不吉。
來人並沒回答,反而快步欺向她。大膽突然背毛倒豎,厲叫一聲,跳出貓籃,縱跳至桌上,打翻了桌了的交杯酒,暗紅的酒液潑灑到地上,流向馥兒腳邊。
大膽怎麼了?馥兒正感到奇怪時,一雙鞋緣鑲金線的藍色鞋子踩過酒汁,進入她的視線範圍。
老天,這不是拓哥哥的鞋子!
「你是誰?」馥兒的驚呼聲剛出口,正待起身,頸背突地傳來一陣劇痛。她眼前一黑,身軀一軟,在鳳冠的重量拖曳下朝地面栽去。但是鳳冠先行落地,馥兒的額角在沒有保護下重重撞擊到地面,立即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棗再也不要戴這頂重得要她命的東西了!
闖入新房的男子不理會倒地的馥兒,逕自從懷中取出一小塊碎布,細心地夾在被褥中,稍加掩飾,只留下指甲片大小露出床沿。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喃喃自語:「就算你喬拓有多精明,等你發現這條線索時,這丫頭早已遭人玷辱、香消玉殞了。我要讓你嘗嘗椎心刺骨的滋味,以報你喬堡迫我奔如喪家之犬的仇恨。」
他又得意地陰笑兩聲,才扛起失去知覺的馥兒,迅速沒入黝黑的夜色中。
距離喬堡後門約十-的陰影裡,躲著兩個體形魁梧的大漢,他們畏縮地挨在牆角邊,兩眼似陰溝裡的老鼠般四處亂瞟,深怕被人看到。
「老大,沒想到喬堡連辦個喜事,戒備都還如此森嚴,我看我們要混進去恐怕不容易。」說話的是易老二。
易老大點點頭,神色焦急地看著不斷交錯巡邏的守衛。
「老大,我看還是算了,要是出了任何差錯,我們絕對吃不完兜著走。喬堡不好惹!」易老二又憂慮地勸說,他從一開始就不很贊成接這椿生意。
「沒用的東西,給我閉嘴!你是不是忘了李少夫允諾的三箱銀子?三箱銀子我們要賺多久,你知不知道?」易老大的眼中閃著貪婪。
「可是……」易老二一臉遲疑,又恐懼地望一眼那些身材高大的守衛背影。
「老二,」易老大打斷他,臉上忽然現出狡詐的神情。「你知不知道這筆生意若是成功,我們就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
「三箱銀子的確夠我們花用好一陣子,但犯不著陪上這條命。」易老二咕噥道。
「笨啊。」易老大賞他一個拳頭,「尚書府也算是有錢人家,對不對?」
「對啊。」易老二摸摸被敲痛的頭。
「所以事後,我們如果沒錢,只需送封信去,嘿嘿……」易老大的笑容更奸詐了。
易老二的眼睛一亮,「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他一擊掌。「還是老大行!」
易老大得意地獰笑一聲,但立刻又一臉難色,「但是現在我們要怎麼摸進去,倒是一大難題……」
「這個問題,我已經替你們解決了。」
冰寒的聲音突然自他們身後傳來,嚇得兩人跳起來,猛地轉身。
是一名穿著華服的蒙面人。
「你是誰?」易老大壯膽問,但掩不住聲音中的駭然。
「你不用管。」蒙面人扔下馥兒,「這是你們所要的人。」語畢,人影倏地消失。
易老大兄弟倆好一會才回過神,心想他們是不是見鬼了?
易老大驚極生怒,「什麼玩意……」一句話還沒說完,一隻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窒得他差點不能呼吸。
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威脅地低語,「這事不准洩漏出去,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快走!」說完人影又再度消失。
易老大驚懼地口不能言,稍微撫心鎮定後,上前查看倒在地上的身影。「嘿,居然是那個妞兒!」真是得來毫不費功夫。
他們七手八腳地把馥兒塞進早先帶來的麻袋裡,半跌半跑地隱身小徑離去。
喬拓和兩個師弟邊談邊朝馥園走去。
「馥兒那群堂表哥們真的令人歎為觀止!」蕭雲坡慶幸自己不是新郎。
「我看他們全都有戀妹情結。」金庭毅冷冷地說。
「希望他們不要時常來訪才好。」喬拓也忍不住抱怨。
一個耿慶柏就剝奪掉他和馥兒相處的大半時光,而自從馥兒那些熱情的堂表兄弟到達之後,他更是幾乎連她的面都見不到。剛才他們直嚷著要鬧洞房,要不是耿慶柏打圓場,恐怕他這個洞房花燭夜要到第二晚才能過。
「大師兄,我們就送到這裡。」蕭雲坡拉著金庭毅停下腳步。
喬拓輕擊他們的肩,「多謝了。」真摯的感情流露無遺。
這幾天兩個師弟為了他的婚事,著實忙壞了。
「自家兄弟還說什麼謝。」蕭雲坡擠眉弄眼地接著說:「當然,如果大師兄待會有什麼需要幫忙……」
金庭毅一拳打斷他的話,趁著蕭雲坡痛得詛咒連篇時,他很快地對喬拓說:「大師兄,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我替你清除掉。」
隨後便和嚷著要報復的蕭雲坡,拉扯著轉回仍舊喧囂的宴客廳。
喬拓看著這兩個個性迥異、感情卻固若盤石的師弟,就深覺自己的幸運;如今又娶得馥兒為妻,他此生可算是了無遺憾。
想到馥兒,他心中一暖,加快腳步。但是走到馥園時,週遭異常的寧靜令他皺起眉頭。趙香和奴婢們怎麼都不見人影?他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他一個箭步衝入正廳,赫然看到趙香和兩個婢女倒在樓梯旁,點心水果打翻一地。
「馥兒!」喬拓心急地往樓上衝。馥兒,你千萬別出事,千萬不能出事!多年前李媚情自盡的情景又浮現他眼前。
喬拓撞開新房的門,只見一地的酒液和跌落的鳳冠,馥兒卻不見蹤影。他忍不住心痛地仰天怒嚎,「馥兒!」
這聲怒吼響徹雲霄,驚得一干賓客全都停了杯箸,交頭接耳地私語起來。耿家莊的人和剛回到大廳的蕭雲坡、金庭毅聞聲相顧失色,能讓喬拓失控的事情不多,恐怕是馥兒出事了。他們丟下滿廳的客人,趕往馥園。
等他們趕到時,喬拓已經把趙香等人救醒,他的臉蒼白得嚇人,神色焦急地蹲在地上查看印在地上的腳印。
見到一群人擠進來,他立刻站起身,「有人劫走馥兒。」
蕭雲坡等人失聲大叫,「什麼!」其實光看屋內的狀況,就可以知道情況不對,但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從腳印看來,劫走馥兒的人應該是名男子,但他很快就會成為死人!」喬拓的拳頭緊握,聲音像是來自地府,充滿狂暴的恨意,如果劫走馥兒的人就在他面前,難保不會被他碎屍萬段。他略一思索,接著急道:「快!立即封鎖喬堡,無論任何人,一律不准進出,不便之處請賓客原諒。務必找出行跡可疑的人。」
耿朝宗滿臉憂慮,聞言立刻發問:「賢婿,賊子會不會是從堡外侵入的?若是如此,事情就糟了,既不知道她是什麼時辰被帶走,也不知道她被帶往何處,那後果……」他愈說愈哽咽,好不容易才找回女兒,沒想到才幾天工夫,她竟然又失蹤了,而且還是在她的大喜之日。
喬拓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從堡外到這裡約要花一柱香的時間,最近為了刺客的事,我特別下令每三尺即必須設一明暗哨,每隔半柱香時間換班一次。
若來人是自堡外侵入,就算守衛被擊昏,不消半柱香的時間就會被發現。所以據我推斷,此人一定還在堡內。而他既然沒有當場擊殺馥兒……」
說到這裡,喬拓停了下來,青筋爆起,雙拳握得更緊,他無法承受馥兒可能已經遇害的事實,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定一定神繼續說:「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把馥兒暗藏起來,等有機會再帶出去,但是這點不太可能,他應該知道我們一旦發現馥兒失蹤,他絕對不會有機會把她帶出堡外;二是直接把她送出堡外,但是今天來參加婚宴的人都是與我們相識的人,為免露出馬腳,他一定會假裝不知情地繼續留在堡內,等事情過後再若無其事的離去。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找出在堡外接應他的人,他們又把馥兒送往何處。」
像是要證實喬拓的推斷,趙總管神色倉皇地跨過門檻,「啟稟堡主,西牆的兩名守衛被發現遭人擊斃。」
耿朝宗率領個個臉罩寒霜的子侄們跟在金庭毅身後返回大廳,請賓客們合作以利尋找線索。
「雲坡,我們去西牆。」喬拓向蕭雲坡招呼一聲。
他們正要離去時,大膽突然跳到床上直叫,聲聲急切,喬拓皺著眉頭回身,發現大膽像是在抓什麼似的。
他走近床邊,發現床沿露出一截衣角。他拉出一看,見這一小塊碎布邊上尚留有半個尚書府的圖記。
「尚書府?」喬拓的面色愈來愈難看,他想到李媚心和馥兒的過節。「雲坡,你去大廳通知他們,我先走一步。」說完便把碎布交給他,自己則像巨鷹展翅般急掠而去。
馥兒,你千萬要等我,千萬!喬拓在心中吶喊。
蕭雲坡看到喬拓臨走前的暴怒神色,心想尚書府最好與馥兒失蹤的事無關,否則後果堪慮。他沒半點拖延,快步奔向大廳。
馥兒一恢復知覺,就發覺她的腦袋裡像是有千百隻錘子在敲一樣,令她痛得想吐。她勉強張開眼,感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昏眩得不得了,她立刻呻吟著閉上眼,好一會兒後,才又慢慢睜開眼睛。
等周圍的景物漸漸鮮明起來後,她小心翼翼、不敢大力晃動腦袋,左右一看。
老天!她馬上又呻吟一聲閉上眼睛。
這絕對是夢,絕對是夢!
她數到三,再度睜開眼睛。
她現在身處一間石室,看來像是囚房。這也就罷了,在她的右前方,居然站著跟她絕對有三輩子仇……不,是十輩子仇的李媚心,而在她左前方踱著方步的則是李少夫。更慘的是,她兩手兩腳都被銬在石牆上。
「姊姊,你就把她交給我,好不好?」李少夫哀求道。
李媚心瞪他一眼,嬌笑一聲,「你還好意思開口,要不是我的心腹通知得快,不然可不是遂了你的願。哼!」
李少夫原本跟易氏兄弟有協議,如果他們把人先交到他手裡,他就多付他們一箱銀子,誰知他們一進尚書府就被他姊姊的眼線看到,害他到嘴的天鵝肉飛了。
他涎著臉道:「姊姊,你把她交給我,我保證她不會再出現,這不是和殺了她一樣?」
馥兒總算弄明白了。李少夫想要他的人,李媚心想要她的命。她美眸一轉,相信喬拓一發現她不見,就會立刻來找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拖時間。
她轉向李少夫,「喂!」
李少夫見美人主動向他打招呼,喜得立即走近她,「小姐,你是在叫我?」
「不叫你叫誰?」
李少夫聽著她嬌脆的聲音,骨頭都酥散了,他又朝前踏近一步,「小姐有何吩咐?」
馥兒大方地問:「你想將我金嬌藏屋?」
盯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李少夫的口水都快滴出來了。「是啊,我為了小姐,茶不思飯不想,才會出此下策將你擄來,還請小姐見諒。」
馥兒聽他那種假裝斯文的輕浮語調,都快吐出來,但在這種非常時刻,她只好虛與委蛇。
「哇,我好感動。但你姊姊要殺我,這可如何是好?」她眨眨大眼,逼出兩滴眼淚,害怕地瞅著李媚心。
李少夫見她楚楚可憐,還以為自己真已擄獲美人心,立刻像吹了氣的公雞一樣昂首鼓胸,擋到李媚心和馥兒之間。「別怕,有我在,她不敢傷害你的。」
李媚心快氣炸了,這丫頭非但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離間他們姊弟。
她走向前,兜頭給李少夫一耳光,凶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說這種話,別忘了你平日的作為,還得靠我在爹面前替你遮掩,不然哪有你混的地方!」
在美人面前被姊姊修理,李少夫的面子立即掛不住,從小被李媚心欺負的恨意齊湧心頭,他撲向李媚心,和她扭打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他貪戀酒色,把身子掏空,導致手腳沒啥力氣;還是李媚心平日對僕人施暴成性,把力氣練大,兩人居然打了個旗鼓相當的局面。
馥兒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齒拳並用地互相拉扯。
天啊!他們簡直不像人,而像兩頭牲畜。她嫌惡地撇過頭,不再看他們的醜態,螓首期待地望向石門,希望喬拓趕快出現。
「你好狠!」
突來的淒厲叫聲嚇了馥兒一跳,她快速地轉頭。
只見李少夫的臉上滿是鮮血,而李媚心則披頭散髮,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刀,上面沾滿了血跡。
她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凡是擋住我路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馥兒見李媚心竟然不顧姊弟之情,砍傷親弟弟,顧不得自己都還身處危險中,憤怒地大叫,「喂,他是你弟弟,你忘了嗎?」
李媚心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朝下看著不住哀嚎的李少夫。「知道了嗎?
這就是違逆我的後果。」她又威嚇的揚揚手中的刀,才慢慢地轉身朝馥兒走來。
「接下來換你了。」她神情詭異地盯著馥兒,唇邊出現一抹陰冷的笑意。
馥兒看著她瘋狂的眼神,覺得情況不太妙。她開始猛力掙扎,但是除了把手腕和腳踝磨得皮破血流外,如手指粗的鐵環絲毫未動。
李媚心在離馥兒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一手支著下頷,欣賞馥兒著急的模樣。
她恥笑地說:「怕了嗎?你終於知道怕了。」
馥兒怒目瞪著她,「誰說我怕了,拓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你等著,哼!」
一聽到喬拓的名字,李媚心的臉上忽然佈滿恨意,她鹹脅地揚揚手中的刀子,「喬拓會來救你?哈,多年前他也沒能救我姊姊。等我除掉你,他就會成為我的。」
馥兒一聽呆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個念頭突然閃進馥兒腦海,她驚駭地脫口而出,「難道是你害死你姊姊的?」
「害死她?」李媚心的表情茫然了一下子,突然抱著身子,傷心地哭起來。
「我也不想害她,但是她……她就是不肯聽我的話,非要嫁給喬拓,若是她肯把喬拓讓給我,我也不會逼她喝下毒酒。」
馥兒見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覺得寒意更甚。
李媚心自顧自地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住,像是在對馥兒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我沒有錯。比她聰明的是我,比她美麗的是我,她憑什麼嫁給喬拓?喬拓是我的,誰也搶不走……」說到後來她已在尖叫,舉起刀子逼向馥兒。
她真的瘋了!
馥兒焦急地看著李媚心身後的門。
李媚心看穿了她的企圖,得意地站到馥兒前面,「沒有用的,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別妄想會有人來救你。」她手中的刀子朝馥兒當胸剌下,厲笑道:「去和我姊姊作伴吧,哈哈哈……」
馥兒看著亮晃晃的刀子朝她剌來,驚叫著閉上眼睛。她真的死定了!對不起,拓哥哥,又是在新婚之夜!她感到心窩上一陣劇烈的剌痛,馬上閉氣昏了過去。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石門被人猛力撞開。喬拓飛撞進來,後面還跟著個一臉錯愕的中年人。
但是太遲了,喬拓一進來就看到李媚心手中的刀子從馥兒的胸前拔出,正待二度落下。
「馥兒!」喬拓不敢相信他真的遲了,心神俱喪地大吼,怒衝上前,一拳把李媚心打飛到牆上,再跌落地面。他沒理會她,他的心中只有馥兒。
他兩三下捏斷銬環,溫柔地把馥兒平放在地下,檢查她胸前的傷。奇怪的是,馥兒胸前的衣服雖被剌穿,胸脯上並沒有流血。
喬拓驚惶地輕拍馥兒雙眼緊閉的蒼白小臉,「馥兒,馥兒,快醒醒。」
但是馥兒並未醒來,她牙關緊咬,臉色愈見發青。喬拓伸手探她的鼻息,發現她竟沒了鼻息,他的俊臉倏地失去血色,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如果馥兒不在世上的話,他絕對無法獨活。
「不!」他悲痛地甩頭,「你不能離開我!」他俯身傾聽馥兒的心跳。還好,雖然微弱地幾乎令他感受不到,但他還是聽到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絕不放棄。
「你必須活著,我不允許你死。」喬拓熱淚盈眶,分開馥兒冰涼蒼白的唇瓣,送氣給她。他的淚水混著氣息,一口一口地漸漸溫暖了馥兒的嬌軀。
終於,馥兒嗆該兩聲,緩緩睜開眼睛。她一清醒就看到喬拓蒼白焦急的俊臉,綻開一抹笑容,溫柔地抬手摸摸喬拓濕濡的臉頰,「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喬拓一把緊摟住她,像是這輩子再也不願放開她。他感激地抬頭,沙啞哽咽地說:「老天爺,謝謝你,謝謝你把她還給我。」
馥兒被他摟得透不過氣,黛眉輕顰,微微掙扎。「拓哥哥,我腰上有東西,好剌人!」
喬拓聞言拉開身軀,檢查她的衣服,幾塊碎玉滑落出來。
馥兒心疼地撿起它們,一臉懊惱。「是你送給我的玉壺。」
喬拓這才明白是玉壺擋下了第一刀,「它救了你一命。」
馥兒難過地想把它們拼湊回去,「但是它碎了,我答應你要好好保管它的。」
「沒關係,我再送你一個一模一樣的。」玉壺碎了無所謂,只要馥兒平安就好。剛才那一幕,真是把他的命都快嚇掉了,他此生再也禁不起第二次。
他細心地撕下衣擺,把馥兒傷痕纍纍的手腕和腳踝包起來。馥兒偎在他懷裡,小臉痛得皺成一團。
喬拓心疼地盡量放輕動作,心中的怒氣卻愈積愈多,眼中的光芒也愈見冷酷。
他輕柔地扶馥兒靠坐在牆邊,起身朝李媚心走去。剛才對待馥兒的溫柔和愛意已經一掃而空,換上令人發抖的陰森和冰寒。
李媚心倒在地上,髮髻全亂,看到喬拓滿臉怒氣地朝她走來,怯懦地伸出手乞憐,「姊夫……」
喬拓像是沒聽到她的叫喚,一心只想扭斷她的脖子。她竟敢傷害馥兒,還想殺她,不可原諒!
「你,罪不可赦!」他揚手賞她兩耳光。「為什麼?馥兒和你無怨無仇,為什麼你要害她?說!」
李媚心手撫臉頰,愕然看著喬拓嚴厲悍狠的鐵青臉龐。這兩巴掌使她真正對喬拓死了心,喬拓對她根本無意,而她卻……她空茫地瞪向地上。
喬拓見她不回答,氣得一掌又將揮下。
一旁的馥兒忍不住開口替她求情,「算了,拓哥哥!」她憐憫地看著半趴在地上的李媚心。
喬拓的手臂停在半空中,沒有回頭,他不願馥兒看到他暴怒的神色。「馥兒,你不要插手,這次我絕不會再饒她。」
馥兒忍著手腳的痛楚,起身走到喬拓旁邊,拉下他的手,柔聲道:「已經夠了,你打她兩耳光算是替我出過氣,反正我又沒事,你就不要再打她了。」
喬拓轉向她,臉色稍霽,「馥兒,你知不知道若是沒有玉壺,你現在可能-0-0」他說不下去,臉色再度狠厲起來。
馥兒搖搖頭,「可是我沒事,對不對?」她拉拉喬拓的袖子,真摯的眼神望著他,半撒嬌、半哀求地再次懇求道:「原諒她,好不好?」
喬拓歎口氣,攬住她嬌小的身軀。「馥兒,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
馥兒偎進他懷裡,「可是,我覺得人性本善。我想她受了這次教訓,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再說,我相信你一定還會趕來救我的,不是嗎?」
喬拓沒轍地看著她信任的小臉,把她攬得更緊。
剛才一直瑟縮一旁、不敢過問的中年人,看到喬拓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後,才鼓起勇氣開口,「這個,賢婿……」
喬拓打斷他,冷冷地道:「我早說過我和尚書府已無任何關係。」
在喬拓的瞪視下,中年人自動改口,「呃,喬堡主,這件事也許是誤會,待我把事情弄清楚後再……」
中年人即是李尚書,喬拓硬闖進來時,他還不信自己的兒女竟會做出擄人這種事,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只好試著息事寧人。
倒在一旁的李少夫一手捂著破相的臉,見父親有維護姊姊的意思,不禁滿含恨意地插嘴,「爹,大姊是被二姊逼死的。」
「什麼?」喬拓驚詫地喊道。
李尚書震驚得發抖,手指顫巍巍地指向李少夫,「你說什麼?」
李少夫顧不得什麼尚書府的名聲,把事情全盤托出。
李尚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鐵青著臉,快步走向李媚心,一揚手又是兩耳光,打得她嘴角流血。「真的家門不幸。說,你……你為什麼做出這種惡毒的事?」
李媚心沉默地任她父親打罵,連溢出嘴角的血也不擦。突然她笑了起來,愈笑愈瘋狂,兩手還不住亂抓自己的頭髮,口中又哭又笑地重複,「我害死姊姊-0-0她該死……為什麼我不能嫁喬拓……」
馥兒的鼻頭酸酸的,雖然李媚心剛才還想殺她,但是她已經不恨她了。她能體會她愛喬拓的心,因為她也是如此。
她也是如此?她愛喬拓?馥兒皺起柳眉,不自覺地望向喬拓堅毅的側面。她忽然察覺自己真的好愛好愛他。以前李媚心接近喬拓時,她心中會莫名地酸楚,而一天沒見到喬拓就渾身不對勁,現在這都有了解釋,因為她愛他!她的心頓時飛揚起來。
喬拓一直以為李媚情是因他的疏忽而死,自責了多年,沒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若是當年這一切都沒發生,他現在恐怕已經兒女成群,也不可能跟馥兒共結連理,上蒼真是會捉弄人。
他的目光轉移到馥兒身上,發現她正仰頭專注地凝視自己,皺眉問道:「馥兒,是不是手又疼了?」
馥兒搖搖頭,雖然現在時機不對,但她忍不住想告訴他。她拉下他的頭,俏臉微紅地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話。
喬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馥兒永遠是個驚喜,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場合聽到這樣的話。「馥兒……」
這時,亂烘烘地衝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耿慶柏,他一進來就急切地把馥兒從喬拓懷中拉過去,「小妹,你還好嗎?」
「注意她的手!」喬拓皺眉提醒耿慶柏。
耿慶柏一看馥兒的手腕和腳踝全都被裹著,頓時臉色大變,「他們居然敢傷害你!」
他立刻轉兒要找人發飆,但在看到顯然已發瘋的李媚心和一臉鮮血的李少夫時,不禁愕然地停下腳步。
馥兒看著他,忽覺一陣頭暈目眩。她的手輕扶額角,「哥哥……你是我哥哥……」
耿慶柏一聽到馥兒開口,立刻又看向她。天啊,馥兒不會是再度失去記憶吧?」
他緊張但小心地握住她的柔荑,慎重也問:「小妹,你又不記得我了嗎?」
馥兒搖搖頭。
耿慶柏急得一手指向喬拓,「來,告訴哥哥,他是誰?」
馥兒按下他的手,臉上慢慢綻出笑容,「大哥,別鬧了,我的意思是我記起來了。」
耿慶柏還沒會意過來,「你想起什麼?是不是想起誰抓走你?來,告訴哥哥,我馬上把他丟進地獄。」
馥兒覺得她有這個腦筋轉不過來的哥哥,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白他一眼,「我是說我想起到喬堡以前的事了。」
耿慶柏不敢相信地再問她一次,「你真的都想起來了?包括我以前當牛給你騎的事?」
馥兒紅著眼眶點點頭。
看到馥兒點頭,耿慶柏興奮地大叫,抱著她轉圈圈,「你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了,哈哈……」
在李媚心和李少夫,一人發瘋、一人毀容的情形下,馥兒堅持要大家原諒他們,所以大批人馬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尚書府,打道回堡,留下李尚書蒼涼地面對家庭悲劇。
宴客廳中的賓客見到馥兒回來,全都鼓掌恭賀。與其說是慶祝馥兒回來,不如說是他們很高興終於可以回家。他們一想到剛才被金庭毅和耿朝宗盤問的情形,還會忍不住打顫。那兩人,一個像冬天的寒冰,一個火爆地像怒獅,連一向打圓場的蕭雲坡這次也板著臉。
馥兒含羞帶笑地站在喬拓身旁,她大概是第一位洞房花燭夜時,沒有在新房等候夫婿,反而手腳都裹著布,在宴客廳送客的新娘。
「謝謝您的關心,我沒事了。」幾乎所有賓客都會問她現在感覺如何,所以這已經是馥兒第一百次說這句話,她快累翻了。
她在心中嘀咕著,早知道她就乖乖回新房去等喬拓,不吵著留在宴客廳。
「謝謝您的關心,我沒……」馥兒依例低頭行禮。驀地,眼前人的鞋子吸引了她的視線。鞋緣鑲金線?她凝神細看,沒錯,就是這雙鞋子.她驚駭地抬頭,眼前這張臉和蒙面巾下那張臉一模一樣。她的小手緊抓住喬拓,驚聲說道:「拓哥哥,就是他,他就是蒙面人,剛剛也是他打昏我的。」
她面前的男子臉色有些發白,但仍故作鎮定,勉強笑道:「喬夫人說笑了,怎麼會是我呢?」
馥兒手指著他的鞋,「沒錯,就是這雙鞋緣鑲金線的藍色鞋子,我自頭巾下看到的。」她躲到喬拓身後。
「廖岳平,你怎麼說?」喬拓也注意到他的鞋面上有一塊深紅色的酒漬,正和交杯酒的顏色相符,他陰沉地注視他,眼中冷茫倏閃。
「喬堡主,尊夫人一定是弄錯了,」廖岳平仍舊嘴硬,但心中暗暗叫糟,剛才還想僥倖地矇混過去,沒想到這個該死的耿馥兒,不待在新房卻拋頭露面,跑出來送客。早知道他剛才就不要貪圖報復的快感,直接擊殺她就好了。
如今他只有利用賓客突圍。他左右一覷,突然揚手劈喬拓一掌,趁勢向後躍。
「哼!」喬拓不屑地拂手,化解了他的掌勁。
廖岳平本以為身後的賓客必會驚叫著讓開,沒想到迎接他的是那群在尚書府沒法發洩怒氣的耿家人,只見他三兩下就沒入紛飛的拳腿當中。
真沒想到,意欲刺殺五府巡按大人的人竟會是京城的總侍衛!恐怕又是朝廷派系之爭的結果,不少尚未走的賓客不禁搖頭暗歎。
他們忍不住看向馥兒,心中暗想,這位喬夫人真是了得,一場婚事,高潮迭起,就不曉得她以後還會帶來什麼樣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