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孟湖主很明白我的意思了。」陸子楚冷冷地開口,不耐煩地打斷孟海的辯解。
「當然當然,但是陸堡主真的誤--」孟海還想挽回,他半縮靠在椅背上,一臉沮喪。
陸子楚再度打斷孟海的話,「有沒有誤會,大家心裡明白,我只希望今後不會再有新的『誤會』。」他兩臂往前一撐,微向前傾,幾近冷酷地說:「清楚了嗎?」
孟海被陸子楚的氣勢一壓,又往後面縮了一點,諾諾地點頭。
陸子楚厭惡地望著眼前欺善怕惡的懦弱男人,心中奇怪這種人怎麼可能建立起夢湖這麼龐大的產業,連他女兒都比他強。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在一旁陪坐的孟情妤,卻正好對上她感情畢露的崇拜目光。
陸子楚愕了一下,立即不自在地轉開視線。他一向就知道孟情妤對他頗有好感,但是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即使沒有遇到星影,他的原則也是寧缺勿濫,倒不是說孟情妤有什麼缺點,他就是覺得她不是他心目中的對象。
想到星影,他立即歸心似箭,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客套話上。他站起來,「既然我們已經互相瞭解,我想我該告辭了。」
孟情妤立刻急切地挽留,期待地望著陸子楚,「陸堡主不在這兒用頓飯再走嗎?」
陸子楚溫和地對她笑一笑,客氣地回拒道:「不用了,我還有事,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邀請。」
孟情妤失望地垂下眼瞼,跟父親一起送陸子楚出大廳。
一出大廳,陸子楚就愕然地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自不遠處跑過,尤其是前面那個嬌小身影,幾近披頭散髮,兩手還撩著長衫下擺,蹣跚地跳過花圃,眼看就快被後面十多名打手追上。
「堡主,那不是星影姑……少爺嗎?」馬浩山驚詫地脫口道,一手指著前方,但是陸子楚早已經像一陣風似地衝向星影的方向去了。
馬浩山朝跟在身後的騎士吼一聲「救人」後,也立即截向追趕星影和羅少恆的打手。
*****
怎麼辦?她該怎麼做?星影覺得自己快跑不動了。
不行,她不能再讓羅少恆為了她而受傷。她回頭朝羅少恆喊:「少恆,我們分兩頭跑!」她知道那些人的目標是她,所以一說完,立即朝東邊的小路跑去,那些打手果然放棄羅少恆,朝星影追去。
羅少恆阻擋不及,氣得怒吼,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禱陸子楚還沒離開夢湖山莊,所以他不往外跑,反而往內宅的方向衝去,剛好看到馬浩山他們遠遠地朝他這方向跑來。
星影著急地回頭看追兵,沒注意到前方轉角處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她猛然撞上去,兩隻手臂立即被捉住,嚇得她驚恐地尖叫起來。
「你是星影吧?」李總管神情怪異地緊盯著她的臉。
星影勉強壓下又湧上喉嚨的尖叫,臉色蒼白地瞪著那雙可怕的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李總管沒回答,他用一手緊捉住星影細嫩的手腕,騰出一手想摸她細緻的臉龐。
星影覺得一陣噁心,立刻猛烈地左右擺動頭部,顧不得快被握斷的手腕,大力地掙扎,口中邊喊:「別碰我!」
「放開她!」陸子楚的怒吼剛好在這時響起。
星影驚喜地轉頭,看到陸子楚如發怒的天神般,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我說放開她!」陸子楚瞼色鐵青,冰冷地和李總管對望著。
「想必你就是陸堡主了?」李總管鬆開箝制星影的手,她立即跑回陸子楚身邊,緊緊靠著他,全身驚懼地哆嗦不停。
陸子楚立即用寬大的披風把她緊緊裹住,摟靠在胸前,但是雙眼仍沒有離開眼前怪異的男人,兩個人誰都不退讓地對峙著。
「李總管,這是怎麼回事?」孟海好不容易趕上來,氣喘吁吁,不悅地質問李總管。
李總管走到他身邊,不怎麼恭敬地一拱手後,指向星影和剛跑過來的羅少恆,「湖主,這兩個人擅自闖入我們的領地,我正在追捕他們,陸堡主就出現了。」
孟海皺著眉頭,望向陸子楚及他懷中的少年書生,「陸堡主,這是怎麼回事?」
陸子楚發覺懷中的人兒似乎愈抖愈厲害,不想在這兒多停留,沉聲道:「這位是我的表弟,那位是她的護衛,他們來晚了,才會誤闖進來,希望湖主見諒,我馬上帶他們離開。」
孟海在他的威猛氣勢下,不自覺點頭,正要開口同意時,李總管突然附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他立即改變主意,有些陰險得意地說:「陸堡主,這回可是他們的不對了,我想還是請他們留在這兒作客,等事情弄清楚後,我再恭送他們離開。」夢湖的手下也在李總管的示意下包圍過來。
原來真正掌管夢湖的是這位總管。陸子楚微一抬手,日堡的騎士們立即訓練有素地拔出刀劍,以他為中心,成半圓形圍在他身後。
「那我們就只好得罪了。」他冷冷地說道。
氣氛立即凝重起來。
陸子楚的臉色轉為寒酷冷漠,舉起一手準備下令突圍,孟情妤突然說話了,「爹,我見過星影,他的確是陸堡主的表弟。他們遠來是客,我們不可怠慢,以免落人口實。」她邊說,若有所思的目光盯在陸子楚懷裡的星影身上。
這時剛好一名家丁滿臉惶急地跑過來,壓低聲量向孟海報告了些什麼,孟海立即臉色發白地順著女兒的話找台階下,「即然如此,我就恭送陸堡主了。」
陸子楚的眉頭皺了皺,這是怎麼回事?
他望向滿臉不悅的李總管,諷刺地問道:「大總管,可以嗎?」
一句話使李總管氣得說不出話來,也讓孟海父女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他此舉等於暗諷真正掌管夢湖的人是李總管。
陸子楚說完,不理會他們,帶著部下大步離開,一到門口就看到江雪衣帶著大批人馬堵在那裡,見到他和星影立即迎上前來。
原來這就是孟海改變主意的原因。陸子楚不屑地冷笑,下令一聲,和部下上馬離去。
李總管眼中滿是陰狠,瞪著陸子楚高大的背影,等到人都散盡了之後,才喃喃地朝星影消失的方向自言白語,「我的女兒……我會想辦法讓我們一家團聚的。」
*****
雖然現在北方已經開始下雪,但是陸子楚的臉色比雪還難看,沒有人敢喘口大氣,一行人沉默地朝營地前進。
江雪衣的目光不停在陸子楚陰沉的臉色,和星影低垂黯淡的臉龐上來回掃視,並決定主動打破僵局,「老友,對不起,我沒把她看好。我以為她到溪邊很快就會回來,沒想到她卻跟在你後面跑到這兒來,我實在太大意了。」
「是我的錯,我應該堅持不帶她來的,對不起,堡主。」騎在後面的羅少恆也自動認錯。
一路上,陸子楚不停地告訴自己星影沒事,但是一想到若是他已經離開夢湖,不知道她會發生什麼事,他的心中就泛涼,壓抑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怒氣沖沖地朝懷中的星影吼,「你為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
慘了!這回他真的很生氣。
星影側騎在陸子楚身前,頭垂得更低,老老實實地認錯,「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自己送掉小命?」陸子楚搖晃她的肩膀,真恨不得這麼做就能把理智搖進她腦袋。「究竟是什麼見鬼的原因讓你非要跟去不可?」
星影覺得頭昏昏的,但她仍勉強抬頭注視他,「江大哥告訴我夢湖有會飛的人,所以.....
陸子楚打斷她的話,嚴厲地質問:「所以你就笨得跑去查探!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你到現在還不信任我?」
「不是,我不是不信任你,」星影焦急地辯解,「我怕告訴你之後,你會為了保護我,反而更不讓我去,可是我必須確定他們是不是我的族人,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星影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她覺得好累,頭好昏又好難過。
看到她的眼淚,陸子楚的心不覺又軟下來,也許她真是他命中的剋星。他咕噥一聲,把她摟緊了些,不太溫柔地說:「不許哭!」
真奇怪,每次他叫她不要哭,她總是會更想哭,於是星影的淚水又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總算雨過天青,眾人也鬆了一口氣。
江雪衣開玩笑地說:「早知道哭這麼有效,小時候被冰塊欺負的時候,我就用這一招,省得老是掛著兩隻黑眼圈。」
看到陸子楚的氣終於消了,星影的心情也開朗起來,她擦擦眼淚,忍不住回嘴,「哭也要看人,要是你哭的話,恐怕子楚會乾脆把你打昏,省得遭受你的哭聲摧殘。」
江雪衣不服氣地抗議,「你怎麼知道我的哭聲難聽?」
星影很有把握地回望他,「不然你現在哭兩聲讓我們大家聽聽看。」
「這……」江雪衣怔住了。憑他堂堂暗堡堡主,怎麼可能當著眾人的面哭?
星影得意地瞅著他,「沒話說了吧?」
陸子楚好笑地看著江雪衣一臉吃癟相,還好被星影吃得死死的人不止自己而已。
「別鬧了,你無到帳篷去休息,我待會兒就過來。」陸子楚把星影舉下馬背。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回到營地來了,星影到這時才真的覺得已經脫離那雙狼眼的威脅,正要舉步朝帳篷走去,卻突然發覺自己的腿好像粘在地上一樣,一步都走不動。該不會是騎馬騎麻了吧?她皺著眉頭,用兩手圈住左腿往前挪,再圈住右腿如法炮製。
走了三、四步之後,她不知不覺地笑出聲,恐怕她是天下第一個用手幫腳走路的人了。在她身後的江雪衣和羅少恆發覺她奇怪的舉動,對望一眼後,同時停下腳步一臉怪異地觀察她,看她是不是在玩什麼新遊戲。一陣風恰巧在這時掀起星影的長衫後擺,兩人的臉色突然同時變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笨狐狸,我們算是跟夢湖半決裂了,所以我看……」又轉回來的陸子楚看到他們兩人蒼白的臉色,詫異地停下來,皺著眉頭問:「你們見鬼了嗎?」
江雪衣勉強逼出聲音,手指向星影,「星影……她的腿……她……」
星影帶著笑意回頭,「我知道我的樣子很好笑,但是你們也用不著像是見了鬼吧?太誇張了。」
羅少恆猛搖頭,手指向星影的小腿,「陸堡主,她的腿……」
陸子楚皺著眉頭走到星影身後查看,臉色也立刻發白,抱起星影就往帳篷奔去,口中邊大吼,「去找大夫!」
星影秀眉緊蹙,不解地摟著陸子楚的頸項,「我只不過是腳麻了,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啦!而且用不著找大夫,找大夫也沒用……」她嘮嘮叨叨地一直講,不過她發覺自己的舌頭好像也麻麻的,害她好幾次都差點咬到舌頭。
「不要胡說,」陸子楚口中慌亂地吼著,「你會沒事的,大夫來了馬上就幫你清毒,你會沒事的……」
「毒?」這個字總算止住星影動個不停的小嘴,她低頭望向自己在半空中晃蕩的小腿,才看到黑色的血漬自褲管不斷滲出來,連衣服下擺都弄髒了。她先是皺了皺眉頭,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地笑著對陸子楚說:「親愛的,原來我不是腳麻了,而是中毒了。」
一說完,她就軟軟地倒在陸子楚懷中,昏過去了。
*****
陸子楚坐在大帳篷內的軟墊旁,兩眼充血,滿臉青髭,大手緊緊握著星影的柔荑,彷彿這麼做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她瘦小的身軀中。星影子躺在軟墊上,身上蓋著輕暖的毛毯,長睫毛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蒼白的臉頰上,沉靜得讓陸子楚好幾次都以為快要失去她,所以他一直都恐懼地握住她的手腕,唯有真正觸摸到她跳動的脈搏才能讓他安心。
「天啊,千萬不要奪走她,她是我的一切!」痛苦的聲音迴響在充滿藥味的帳篷裡。他伸手摸摸星影冰涼的臉頰,執起她的小手緊貼在自己的唇上,嘶啞地命令道:「星影,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許,聽到了嗎?」
江雪衣掀開帳幕,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沉重地歎口氣,走到陸子楚身旁,一手勸慰地放到他肩上,「子楚,你該去睡一會兒,已經這麼多天了,你再不休息,到時連你自己都會倒下去。」
陸子楚搖搖頭,良久才兩眼無神地望向好友,「她為什麼一直昏睡不醒?」
江雪衣從來沒看過他這副樣子,短短幾天的時間,他幾乎快認不出來眼前哀傷憔悴的男人就是以往意氣風發的好友,難道「情」字真有這麼大的魔力?
他望向床上嬌小的身影,喃喃地說:「我不知道……如果能夠的話,我願意代她受這個罪。不過我相信她會好起來,她會為你醒過來的。」
陸子楚沒有開口,目光又回到心愛的人身上,溫柔地伸手抹去她額上細碎的汗珠,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江雪衣說話,「她現在一定很痛苦,為什麼我這麼大意,竟然沒有先檢查她有沒有受傷,還責備她……」
哀傷自責的語調讓江雪衣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陸子楚驀然抬頭,眼中閃現著狂暴的怒氣和殺人的慾望,自唇縫進出充滿恨意的冰寒話語,「雪衣,我要他們都付出代價。」
這句話是承諾,也是誓言!
江雪衣凝重地點點頭,知道本來有意息事寧人的陸子楚現在已經決定要跟夢湖決裂。他不禁在心中歎息,也許要掀起一場大風暴了。
「老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他打量陸子楚疲憊的神色,「我拿點東西來給你吃好不好?」
陸子楚像是沒聽到他的話,目光又回到星影的身上。
江雪衣又勸了一會兒,看他一直沒反應,才歎口氣無奈地朝外走。
他在帳篷口又停了下來,羅少恆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江雪衣傍著他坐下,「少恆,你不能跟子楚一樣,一直這樣不吃不喝,這樣遲早會病倒的。」
羅少恆兩手揉揉僵硬的臉頰,難過地說:「都怪我,如果我不帶她去,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她受傷,不然我不會讓她一直跑,害得毒素蔓延……都是我的錯。」
「你們都一直責怪自己,但是有時候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現在重要的不是自責,倒是該想想要如何整治兇手,他們居然使用淬過毒的刀子,就已經違反了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江雪衣眼中露出冷酷的光芒,星影等於是他的小妹,他絕不會饒過傷害她、還害他的摯友如此痛苦的人,如果這樣會造成大風暴,就讓事情這麼發展吧!
羅少恆把出事的經過又回想一遍,「我一直都沒有離她很遠,而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也沒有看到任何人投擲飛刀,所以她應該是在把我扔出牆外那一瞬間受傷的。」
江雪衣不解地望著他,「你說你們被圍困時,有一股力量兜住你的身體,然後你就不由自主地飛起來,摔到圍牆外,隨後星影也飛出來。那股力量是哪兒來的?」
「星影是影族。」
江雪衣大吃一驚,「難道世上真有影族的存在?」
羅少恆點點頭。
江雪衣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以前看到子楚搜集的那些資料,我還笑他天真,居然相信那些神話故事,原來是真的……」
羅少恆關心地朝帳篷一擺頭,「陸堡主怎麼樣了?」
江雪衣露出一抹苦笑,搖搖頭,「還是老樣子。如果星影出事的話,夢湖一定會遭到慘烈的報復;就算她沒事,恐怕他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羅少恆露出凶狠的笑容,「雖然我身為盜賊,可是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但是這次我會很樂意為星影開戒。」
江雪衣也冷然一笑,「我也不會坐視。」
*****
星影發覺自己獨自飄浮在半空中,四週一片霧茫茫的,手一伸出去立即被霧隱沒,她大聲地吶喊,聲音也馬上就被霧吞噬。照理說,她應該感到害怕,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反而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慢慢地包圍她,帶領她朝前飄,直到飄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在哭泣,不住地哭泣,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重複地在她耳邊輕聲安慰她,叫她不要怕。
是她母親!可是她真的很不安,屋子外面有好多人在吶喊,狂嘯的聲音中夾雜著憤怒的怒吼,她害怕地又哭了起來。
「君人,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略帶惶急的男性聲音響起,「月影,現在沒有時間多說,你們必須現在就走。來,星影給我抱,沒時間收拾東西了,快!」
「君人,我不能離開,我的族人……」
「月影,現在不要跟我爭,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星影感覺自己被摟進一個結實的胸膛前,是她父親!
她害怕地摟住父親的頸項,大眼睛驚惶地打量週遭的混亂,火光四起,好多人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她父親一手拿刀,一手抱著她,口中不斷狂吼著往屋外街,中途好多猙獰的面孔不斷試圖阻止他,但是都被她父親打翻出去。
星影受驚過度,已經忘了哭泣,只能把視線定在緊跟在父親身後,手臂不停翻飛的母親身上。她看到母親每揮一次手臂,圍攻父親的敵人就不由自主地翻出去。
她忽然覺得有人在看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左邊。一匹狼!不對,是有著一雙狼眼的男人,高踞在一棟屋子的屋頂上,像君臨天下似的注視眼下正在進行的殺戮。他發現星影的注視,忽然朝她笑了笑,那笑容令不懂世事的她好害怕,像是被狼爪攫住般,不由自主地朝父親懷裡縮了縮。
四周的壞人好像愈來愈多,這時一把刀突然自左側朝她父親砍來,星影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不要……不要……!
「星影,沒事了,醒醒!只是一場噩夢!」男性低沉撫慰的聲音漸漸滲入她的夢境,星影掙扎著睜開眼睛,陸子楚焦急的面孔立即映入眼簾。
「沒事了,乖,一場噩夢而已。」陸子楚溫柔地擦掉她頰上的淚水,撥開垂落至她額上的一綹髮絲。
星影楞楞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回到現實來。
她想起來了,五歲以前的記憶像走馬燈似的,源源不斷地在她腦海重現。她和父母一起捉青蛙的樂趣、數不盡的笑聲、溫暖的家……那場浩劫……還有影族的信符!
她伸出雙手摀住臉。老天,她以前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年紀小才不記得以前的事,實際上卻是因為她驚嚇過度,持續作噩夢,她母親才把她的記憶和信符一起封在她腦裡。
她開始哭泣,為父母哭,為族人哭,也為自己哭。為什麼那些人要殘忍地破壞她聿福美滿的家園,為什麼?
陸子楚小心翼翼地把地摟進懷裡,輕柔地搖晃,像在安慰傷心的孩子般,口中低喃著撫慰的話,「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
許久,星影的淚水才停住,她放下雙手,勉強露出一抹笑容,「我沒事了。」她想坐高一點,小腿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倒抽一口氣,臉色倏地變白,「天啊,怎麼會這麼痛!」
陸子楚半疼惜半責備地說:「你忘記自己的腿受傷了?」
「我的腿受傷?」星影不解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在夢湖發生的事。她讓陸子楚小心翼翼地扶她坐靠在柔軟的大枕頭上,忍不住輕笑出聲,「當時我還以為是腳麻了呢!」
陸子楚癡望著她的笑容,天啊,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她燦爛的笑容。他忍不住激動地再度緊摟住她,臉頰抵著她的額際,嘶啞地耳語,「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千萬不要再這樣對我。」
「對不起。」星影偎著他,享受他的溫柔,好一會兒後才推開他,端詳他憔悴的面容。他看起來似乎好多天沒睡了,下巴覆著一片青髭,顯得更加粗獷。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他的臉頰,「讓你為我擔心了。」
陸子楚握住她的小手,輕吻她的手心,「你醒過來就好。你整整昏睡了六天,我還以為你跟周公下棋下得太高興,都忘了要回到我身邊。」
星影滿臉歉意。「為什麼我自己沒發覺受傷了呢?」這點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陸子楚臉上掩不住怒氣,「飛刀上淬了毒,可能有麻痺的作用,所以你才會沒有感覺。我絕不會放過那些傷害你的人。」
星影打量他憤怒的神色,遲疑地開口,「你不會是要報復他們吧?」
陸子楚的臉上仍是一派冷硬,「這些事情我會處理,你不要管。」
星影急切地向前傾,「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傷害別人。他們雖然傷了我,但是也怪我自己不好,誰教我要偷偷闖進去。你不要為了我做出大動干戈的事,好不好?」
望著星影焦急的臉龐,陸子楚的神色和緩了些。「星影,他們差點害你送命,我不能饒過他們。」
星影握住他的大手,「可是我現在沒事了呀!答應我,不要為了我而傷人命,我會一輩子不安的。」
望著她澄澈的眼眸,陸子楚歎口氣,「你就是這麼善良。我答應你不傷害他們,但是我還是要讓他們不好受,也許打擊一下他們的生意。」他阻止星影開口,語氣堅持地說:「這是底限,我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
「好吧。」星影放棄爭辯,她知道這是陸子楚最大的讓步了。
江雪衣在這時掀開帳幕走進來,後面跟著端了兩碗雞湯的羅少恆,兩個人一進來就圍到星影床邊,打量她仍然清瘦但顯然已經有點血色的臉頰,心中都鬆了口氣。
江雪衣笑著說:「這個冰塊為了照顧你,已經好幾天沒睡了。來,你們兩個都喝碗雞湯,補補身體。」
星影好感動,開心地喝下陸子楚喂的雞湯,「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下次我一定會小心點。」
江雪衣害怕地搖搖手,「千萬不要再有下次了。你若是再不醒,恐怕這個冰塊會逼著我和少恆去找周公要人。」
這句話逗笑了星影,她眨眨眼睛,「他才不會呢,頂多逼著你們去跳河而已。」
羅少恆愁眉苦臉地接口,「那不是更慘,你在跟周公下棋,我們卻跳到又濕又冷的河水裡去找你,兩邊永遠碰不到頭,豈不是永無翻身之日?」
星影不禁又笑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個總管就是毀了我們影族村的人。」
陸子楚嚴肅地望著她,「你確定?」
星影點點頭,「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我確定自己見過他。對了!」她忽然默唸咒語,手指伸到額上,片刻後一道五彩光芒在她食指上愈聚愈盛,她開心地望著悠悠晃動的美麗色彩,「這就是我們影族的信符。」
陸子楚他們注視著眼前神奇的一幕,目光都不可自抑地凝視在星影身上,瑰麗的聖潔光輝映照著她的臉頰,就像是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女。
星影沒注意他們異樣的神色,睫毛黯然地下垂,「可惜我不知道要怎麼使用它,不然就可以用它來找母親和族人的下落。」她的手指輕晃,五彩光芒立即消失無蹤。
江雪衣望向陸子楚,「你知道自己找到的是什麼嗎?」
陸子楚點點頭,滿足地望著星影,「但無論她是什麼,我都一樣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