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舞台前方不遠的看台上。
立於看台上最後一層階座,一位身穿中國唐衫、窄管牛仔褲、配著一雙鬃色皮靴的偉岸男子,正用望遠鏡了望電子花車上小雲的表演。
他已經站在舞台上將近兩個鐘頭了,兩個鐘頭就只為了看小雲一首舞曲的表演,雖然這樣,他一點也不覺得累。
"足夠了!"
他的望遠鏡隨著小雲舞進後台的動作而放了下來,滿意的露出了一個迷不死人的性格微笑。
布森終於找到他要的答案,用兩個鐘頭探知了讓大哥佈雷陷入迷情的花車舞孃!是值回票價的。
晚夏的風吹來,吹動他那襲絲質長衫的衣角,飄然的氣質,加上他蓄得一臉的大鬍子,吸引了走過表演台邊不少的目光。
他一一地對著這些人抱以微笑。
曾是國家情報局裡的情報員,現在身為一名偵探社的負責人,冷靜的思考力,養成他善於冷眼看週遭的人事物。
他不相信愛情,更不知道甚麼叫作熱情,凡事講求實際的他,對終身大事也是以科學的角度來看待。
雖然他心中一直藏著被父親選定為長媳的芭碧有些許的情意,但他卻能夠理性的壓抑這份情思。只為了不想破壞了一家人的情感,即使他明白佈雷根本對芭碧一點情意都沒有。
但他也絕不會在事情明朗化以前向芭碧表白自己,終究她是布家內定的長媳人選,他不需要為了一個不屬於他的女人而搞得頭破血流,這不是他的作風。對愛情的追求,布森是屬於保守派的。他絕對不會像大哥佈雷一樣,為了一個跳艷舞的花車女郎而魂不守舍,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氣得老爹揚言——如果他當真要娶電子花車女郎,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今晚布森來這裡,除了父親的意思外,他也想要來瞭解一下,這位花車女郎是何方妖姬,竟然可以讓一向逃避婚姻的佈雷改變心意,動了結婚的念頭。
聽說對方的母親也是跳花車舞的,天啊!還虧老哥他是心理學權威,難道不懂得花車舞孃的心態嗎?
看過太多人間男女的分分合合,過度理智的布森,不相信從事娛樂場所工作的女人會有真愛,他認為大哥即將結婚的女人,是想在他身上獲得好處。
如同父親說的——好女人是不會去跳花車舞的,那是低級的表演。看來佈雷和父親又有一場爭執要發生了,不過布森也見怪不怪,從小就看見大哥和父親兩人常吵得臉紅脖子粗的。
每次佈雷和父親爭吵,他就覺得自己算是幸運的。從小不會讀書的他,父親從不對他寄予厚望,也因為這樣,他減少了很多的壓力,更能自得其樂的陶醉在自己喜歡的工作中。
佈雷可就沒他的幸運了,天才型的他,讓父親一心想要把他栽培成國際名醫,將來也準備把醫院院長的位子讓他繼承。
但佈雷卻在大學考完那天就搬到外面住,也就是因為受不了父親的專制——父親要他選擇心臟科為醫學研究,但他偏偏選擇心理科為終生之志。這點讓從小就對他有很大期望的父親深感失望。
雖然大學心理醫科畢業後,佈雷也在父親的綜合醫院負責心理部門的門診,但兩人的心結仍未打開,除非必要,佈雷一直避免和父親見面。
前日,他打電話回家說要結婚,本來說好週末要帶他的女友回家的,不曉得為甚麼,在電話中他又和父親起了衝突。
"去打聽麥小雲的一切。"父親隔天對布森下了一道命令。這就是為甚麼和佈雷一向感情親密的布森,會偷偷瞞著他來廟會的原因。
但是,無論如何,他不能背叛老哥,他決定離開廟會後,直奔佈雷的住處。
**********
芭碧的頭髮隨著腳步生動的起伏著,在月光下發出銀色的光芒。
布森坐在陰暗的汽車裡,汽車就停在佈雷那棟公寓的對街上。他是來找佈雷商量對策,怎麼應付父親的固執脾氣。
雖然他對佈雷要娶花車舞孃的這件事感到詫異,但他沒有甚麼意見,每個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需加以干涉。
布森剛到,正要下車時,發現了芭碧的車子就在他前面的停車位停了下來,因此他沒有下車。
芭碧應該是來找佈雷的吧,那麼晚了,她來找他做甚麼呢?他很想知道答案。布森坐在車上等。時間慢慢地過去,他很痛苦,他開始生氣,並且難受。
只要想到芭碧現在和佈雷正獨處一室,他的情緒就不由自主的痛苦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一向對愛情瀟灑不在乎的他,為甚麼會為了芭碧夜訪佈雷而生氣呢?不是說過不對她動心了嗎?不是早在她去英國的那兩年,已經把自己對她的暗戀完全放一邊了嗎?
為甚麼她回來的這半年,他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顆心呢?她可是父親早就內定的長媳人選,他怎可對她有非分之想呢?
從剛才至今,她進大樓已經有十五分鐘了,這段時間,她和佈雷在效甚麼呢?佈雷吻她嗎?或是她躺在他懷裡?
布森快瘋了,他幾乎想要衝上去……
大樓的門終於打開,芭碧走了出來,她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單薄,高挑修長,是那樣的美麗。
她穿過街,走到車邊開了車門,倒車,她沒有發現停在後面的是布森的車……
**********
布崇德醫師看一眼手腕上的瑞士表,他已經在短短的時間看了五次,即將見到他那位刺蝟兒子令他有一點兒緊張。
今晚並不是他自己約兒子共進晚餐,白天他們已經在醫學中心碰過面了,而是佈雷親自邀請他加入他和小雲的晚餐。
地點選在靠天鵝湖公園旁的菲曼斯法國餐廳。
他當然知道佈雷約他一起晚餐,是要向他介紹麥小雲,前天晚上他們在電話中起了衝突,固執的佈雷是藉由約他來共用晚餐,事實上也是向他妥協吧。
為了一個女人,對他低聲下氣,這個女人對佈雷太有影響力了。布崇德瞭解兒子的牛脾氣,只要佈雷覺得有理,他是絕不可能認錯的。
現在他為了麥小雲,竟然願意主動找他,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他倒真想見見這位可以馴服這隻牛的女人,到底有何天大的能耐,竟然能夠讓佈雷為她做如此大的讓步?
兒子為甚麼要讓步呢?
難道佈雷邀他來共用晚餐,是想當面向他宣佈婚期,不管他這個做父親的同意或不同意?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太過分了!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無論如何,他是不容許兒子去娶一個花車舞孃,雖然她同時也是個大學生……
突然間,他看見了佈雷手臂被一個長髮的女人挽著,朝他這張桌子走來,當他看見小雲時,總算明白了佈雷為甚麼會被她吸引。
這個帶著孩子氣的女人,所流露出來的天真但卻又不失成熟的風情太迷人,所以沒有一個男人在注視她時,會忽略她的吸引力。
連身為佈雷父親的他也不例外。毫無疑問的,那女子的美麗,足以吸引任何一個男子。
烏黑亮麗的頭髮直垂腰際,將她的鵝蛋臉襯托得近乎完美,淡淡的妝,嘴唇塗著朱紅色的胭脂,使她豐滿的唇更顯得誘人。
她穿著一件合身的紅色迷你洋裝,修長的雙腿下,配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布崇德實在很不願意承認她和佈雷是如此的相配。
他們一起走進餐廳,兩個人的高度差了一個頭,走在一起洋溢著一股年輕的朝氣,不可否認,他們就像一對金童玉女。
雖然他必須承認,他對小雲的印象不差,但要當布家的媳婦,卻不是他所期望的典型。
他心目中的媳婦人選,心臟科陳大夫那剛從英國留學回來一段時間的女兒——芭碧,雖然芭碧和眼前這位花車舞孃的容貌比起來是差多了。
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成為一對——佈雷可是有名的心理醫師和大學副教授,花車舞孃怎可能當他的妻子?
布崇德希望他們兩人能夠愈早醒悟這點,早日分開,對他們各自都有益。
當這一對外表看起來像金童玉女的年輕人走到他前面時,他站了起來,用一種譴責的眼光盯著讓他頭痛的兒子:"讓你的客人等你,是沒有禮貌的行為。"其實他也在向小雲表達不滿。
兒子邀父親用餐,竟然遲到整整十分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小雲只覺得神經緊張,她意識到了將有一場風波,她的睫毛不安的閃動,最後她搖搖頭。"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不需道歉。"佈雷低聲的向小雲說,他可不願意他的女人受到一點委屈。
"遲到那麼久不用道歉?"布崇德不悅地說。
佈雷不喜歡父親的語氣,回應道:"你一定要這樣小題大作嗎?"他似乎有點氣惱。"我們也只不過晚了十分鐘。"
佈雷明白,父親只是借題發揮,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讓小雲覺得難堪,以便拆散他們。如果他是這種動機就太無聊了。
就算他不同意這門婚事,佈雷還是要和小雲結婚的,約父親出來進餐,只是當兒子該對父親應該有的尊敬和禮貌。
雖然父親在電話中,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但佈雷還是尊敬他是父親,希望他能夠主持婚禮。
但他不勉強——如果他不想出席婚禮的話。
"你……"看著兒子說話的態度,布崇德的臉都脹紅了。
他真的想不透,為甚麼佈雷不去追求擁有英國愛滋醫學博士學位的芭碧,卻去追求一位花車舞孃?
他被花車舞孃下了蠱嗎?
"這全是我的錯,布先生。"小雲開口,嗓音清脆悅耳。"我去洗頭延誤了時間,我向您道歉。"
布崇德聞到了從她頭髮飄散出來的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味。看她一臉誠懇的表情,他怎可能再怪她呢?
該死!他為自己的心軟而生氣。
"我不希望這種事再發生。"他粗聲粗氣的說,"佈雷和我約時間,從不會遲到的。"
小雲臉色一陣蒼白,但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很明顯的,他父親是存心給她難堪。她明白了一點——佈雷的父親不贊成她和佈雷在一起。
"我們已經道過歉了。"佈雷也氣得脹紅了臉。他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會故意為難小雲。
"不要緊的,佈雷。"她按住了佈雷的手,同時感覺到了他父親那雙不悅的眼睛正看著她。"你父親說得不錯,遲到是一種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她的眼神從濃密的睫毛下看著面前的布崇德,"不過,我想他不會和我們計較的。"她邊說邊對他微笑。
小雲心裡認為,在她這麼得體的應對下,如果布先生還生氣的話,那他就顯得大沒氣度了。
完全支持她的佈雷,握住她的手,臉上仍有餘怒的盯著坐在對面的父親說:"我們別再討論這件事,今晚約你出來吃飯,是要告訴你,我已經準備要和小雲結婚了。"
布崇德看了小雲一眼,嘲諷的對兒子說:"你不覺得你們一點都不適合嗎?"他是故意說給小雲聽的。
他相信他這麼說非常有效——先發制人,讓小雲知難而退。
但
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小雲並沒有被他的質疑給嚇住,其實她心知肚明,以她是花車舞孃這種職業,布崇德理所當然會反對兒子娶她。
因為有了心裡準備,所以她除了剛進來時有點不安外,現在表現得好多了,加上佈雷明顯的袒護她,更讓她有恃無恐。
就算他父親堅持反對她和佈雷的婚禮,但對她一點都沒有影響,只要她向佈雷點頭願意舉行婚禮,誰都無法阻擾他們的。
更何況,目前她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不過,她很想替這對彷彿有很深代溝的父子和解,不管怎樣,他們總是父子,實在不需要一見面就針鋒相對。
還有,她也想讓布先生瞭解——花車舞孃並不是壞女人,從事這行工作的人,可是清清白白地流下眉頭的汗珠,賺取自己的衣食。
前日,佈雷打電話回去時,她就要他向布先生坦承,她的兼職工作,小雲想要光明正大的被接納、被祝福。
她可不想做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媳婦。
她冷靜的向著已被布老先生激怒的佈雷,早先一步開口:"顯然布先生對我有誤會,"大概是從小媽咪容許小雲用各種方式來表現她的情感,因此讓她養成了不遮掩自己情感的方式,大膽的向對一個朋友說話般的對布崇德說:"容許我和您私下談談嗎?"
她說話時的雙眼,是那樣的清澄明亮一點都不顯害怕,她是那樣勇敢的面對她自己的問題,而不是哭得雙眼紅腫,躲在男人的懷裡,尋求庇護般的小家子氣。布崇德不禁對這位女孩的勇氣有幾分的另眼看待。
上帝,這個年輕女孩的勇氣真令人難以相信,是甚麼樣的一股力量讓她如此的敢迎向挑戰?
是愛情嗎?
真的是佈雷的愛給她的力量嗎?
脾氣古怪、婚姻失敗的布崇德,實在無法相信世間男女真愛的可靠性,自從他四十歲那年,她的妻子因有婚外情離他而去之後。
在他的世界,男人只有在事業上才能夠發展自我的生命,愛情是微不足道的。但現在,他卻被自己的兒子所惑,為甚麼他可以為一個花車舞孃,而拒絕他替他安排好的婚事呢?
如果佈雷和芭碧結婚,他的前途從此平步青雲,難道他不明白嗎?芭碧的父親也是醫院的董事之一,將來如果佈雷被推為院長人選,他的一票是很重要的,難道佈雷不清楚?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佈雷和這花車舞孃結婚的念頭。
"如果佈雷不反對的話。"布先生很樂意和小雲單獨談話,他不相信自己沒有能力逼退她。
"這樣好嗎?"佈雷輕聲的在小雲耳邊說。
父親說起話來毫不容情,這點他從小就領教過,也是因為父親的驕傲自大、目空一切,母親才會離他而去。
"我決定了。"小雲拍著佈雷的手。
"這……"佈雷面露憂色。
"別擔心,我會應對得很好,請相信我。"她平靜的微笑。
佈雷雖然不願意,但卻尊重她的決定。"小心一點,我坐到靠窗那桌,一有動靜我就過來。"
小雲點頭。
布崇德有點不耐煩了。"你們談好了嗎?"
佈雷瞥了父親一眼,"我不希望你傷害她。"說完站起身,逕自往窗邊的空桌走去,坐下來時,還不安的把視線瞧向小雲。
"你想和我談甚麼?"布崇德毫不容情的質問小雲。"想要我答應你們的婚事嗎?"他問得很直接。
不喜歡拖泥帶水是他的個性。當年他發現他的妻子和醫院的簡醫師在咖啡屋喝咖啡,他二話不說就和她辦了離婚手續。
雖然妻說是他誤會了,可是他不想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布崇德一向是很自負的男人,他不容許他的女人背叛她。
他更不相信女人的解釋,雖然到現在他還深愛著她的妻,但他從未表現出對她一絲的懷念,尤其在佈雷和布森這兩個兒子面前。
"我並沒答應佈雷的求婚。"
小雲表現出來的是一臉的坦蕩蕩,所謂"無慾則剛"恰好是她現在心情的寫照。
目前她沒有結婚的打算,因此對布崇德的反對,小雲也就沒有甚麼好害怕的了。
小雲的回答讓布崇德很訝異,雖然她這樣說,但真的是這樣想嗎?女人最會口是心非……他決定多瞭解一些她的事。
"是嗎?"他銀灰色的眼睛瞇了起來。"這表示全部的事情,都只是佈雷的一廂情願了?你對他根本只是一場遊戲?"
小雲不喜歡他這麼說,她皺起眉。"我和他是真心相愛,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是因為我還是個學生。"
"除了學生這個身份呢?"他咄咄逼人。
小雲臉頰緋紅。"我晚上還在兼差。"
"甚麼工作?"
"花車舞孃。"
他黑色的眉毛揚起來。"你以為一個心理醫師娶一個花車舞孃能相配嗎?"他不疾不徐的說,"更何況佈雷有可能被推選為本醫院的副院長,你的工作對他的前途可是一個阻礙。"
她雙唇緊閉,緊緊盯著這個嘲笑她的男人。"佈雷是這樣告訴你的嗎?"她終於開口自衛,"有些東西是比前程還重要的。"
這老男人竟然敢嘲笑她?即使他在社會上有錢又有地位——職業和聲望是他生命中的信仰,但他也不該用這樣的標準來評斷別人。
"是甚麼?"
"愛。"
"佈雷有這樣說過嗎?他告訴過你,他可以為愛放棄一切嗎?"他不相信佈雷會為了一個花車舞孃,放棄副院長的職位。
"佈雷和你不同……"她沙啞的說,一面以堅定的眼光迎視著那雙尖銳的眼睛。
"他愛我,不是因為我有甚麼條件而愛我,只是因為愛我而愛我。"
有幾秒鐘,布崇德似乎因她的指責而呆住了,他很少被人當面冒犯,更別提是是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
他快要被激怒了,但他提醒自己保持風度,總不能在一個小女子面前失態吧?布崇德諷刺道:"佈雷還真偉大,"他的眼神閃爍著不屑。"那他是準備娶一個花車舞孃,而承受被人嘲笑的羞辱了。"
"請不要輕視花車舞孃。"小雲不喜歡他的口氣,定定地注視著他,一副向他挑戰的語氣:"花車舞孃不偷不搶,有甚麼可被人嘲笑的嗎?"
"我瞭解你的意思,"他咧一咧嘴,輕蔑的說:"我認為,你對花車舞孃這份工作樂在其中。"
小雲目不轉盯的看著他。"如果我不能接受我的工作,那我就不會做了。"
雖然她是替媽咪代班,但小雲並不覺得這是一種見不得人的工作。
她決定要和眼前這固執的父親抗爭到底,直到他改變觀念。
"那你就繼續當你的花車舞孃,請記住,布家不容許花車舞孃進門。"他嚴厲的吐出這些話。
"這些話,你該向佈雷說去。"小雲終究年輕,火候不夠,被布醫師給激怒了。她生氣的說:"如果佈雷不要我,那我無話可說,只要佈雷說要離開我,我轉身就走。"
多麼一個驕傲的女子啊!
布醫師為她感到可惜,如果她是芭碧……這一刻,他忍不住要動搖對她的看法了,如果她有一個好家世的話,他不會反對佈雷娶她的。
可惜……
移坐到窗邊的佈雷,視線不停的向他們望過來,看見了小雲和父親臉上激動的表情,他開始感到不安了,忍不住的走了過去。
"好像很不愉快的樣子?"他坐到小雲的身邊問。
"我們有結論了。"布崇德說。
小雲和佈雷同時抬起詫異的眼光瞧著他,尤其是小雲,她完全不知道布醫師想說甚麼?她並沒有向他許諾甚麼啊?
"只要她肯馬上辭去花車舞孃的工作……"布崇德停住了話。天啊,他到底在說甚麼,他的原意不是這樣,他根本不願意佈雷娶小雲的啊。"還有她的母親也不能再跳花車舞,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布家長媳要有一個清白的身世。"
小雲憤怒了,憑甚麼布醫師可以這樣侮辱她還有她的媽咪,她猛地站起來:"誰的家世不清白?"她的眼睛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布醫師,我一直尊敬你是位具有溫文儒雅風範的長輩,沒想到你是如此的市儈。"她很難過的說,"難怪佈雷無法和你相處。"
佈雷揚高眉毛,插嘴對父親說:"結婚是我們的事,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麼選擇,我自己知道幸福在哪裡。"在他的心中一直覺得,父親是一個情感上的失敗者。
雖然他的醫學事業經營得很好,但人生除了事業,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就像——愛情、婚姻、及親子間的互動……
"你……"布崇德本來想說甚麼,但又停住話,他們點的第一道主菜送來了,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再說甚麼。
佈雷也迅速的衡量一下情勢,他覺得實在不必在和父親談下去,反正他已經盡了一個兒子的責任,把要結婚的消息帶到了,至於父親同不同意,那都不會改變他娶小雲的決心。
既然這樣,就放鬆心情好好地享用這頓法國大餐吧。
"我來應付,"他在小雲耳旁輕聲說,"不需因為他破壞了這昂貴的法國餐。"
小雲同意了,優雅的端起了葡萄酒,微妙的動作使本來會是一場不愉快的氣氛結轉變了,他們三個人同時都感覺到了。
除了佈雷吃得津津有味外,小雲心裡還很在乎布崇德剛才對她的侮辱,索然無味的撥著盤中的食物。可是她還是裝作很有氣度的、安靜的聽他們父子的談話,偶爾她也回答一兩句。
布崇德大概也覺得自己剛才對她說得話太重了,他不時偷瞄小雲,在這頓痛苦的晚餐中,他似乎難熬到了極點,三個人中只有佈雷始終顯得安然自得。